“第二个出手的人,可拿九两银子。”白棠微笑补充,“依次递减。其余你们平分吧。”
话音刚落,立即又冲上前一群人,对着崔羊二人一阵拳打脚踢。
白棠嘴角噙着丝冷笑,眼看二人被打得头破血流,蜷地上抽搐,才满意的出声道:“行了。”
流民们打得兴起,好容易才收住腿脚。
大熊连托盘一起给了他们:“自个儿分吧!”
诸人正兴高采烈分着银子,却见白棠走到崔羊二人身边,冷笑着对他们道:“啧啧啧,真可怜。也不知道全身上下断了多少根骨头。”
场面突然间又安静了下来。流民们恍忽觉得:是不是有哪儿不太对劲?
“鼓动你们来抢我财物的人怎么就没告诉你,本少爷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白棠语若冰霜。“我在皇帝跟前都没认过怂,你们几个流氓算个屁?”
崔老六呻吟着吐了口血,连愤恨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这时候,巡城的官兵总算珊珊来迟。
为首的是个百户,姓蔡。全宏通知他流民又出来犯事儿了,他却不紧不慢的招集了士兵,仔细检查了兵器,才肯出门。
原本以为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的练府。练白棠那小子肯定是惶恐无助惊魂难定,不想,却见到蔡羊两人蜷在地上,全身是血!登时面色大变,对着悠闲喝茶的白棠怒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当街伤人!”
白棠也不说话。刘大熊应声道:“大人说得对!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伤人,罪不可赦!”
蔡百户又是一楞:什么情况?
刘大熊指着还在分银子的流民道:“他们上门讨要活计。可咱们还没开工哪,哪儿来的活计给他们做?我们东家心善,拿了一百多两银子给他们安置。谁知他们竟然为了分银子,当场打了起来!”
第249章 少年豪侠
蔡百户呆住了。
流民也呆住了。
这,颠倒黑白的本事,比他们强得多了啊。
白棠忍着笑,目光往流民身上转了一圈,问:“怎么,大熊有冤枉你们么?”
难道不是你们为了多分些银子,所以才争先恐后的向自己人动手的么?
大熊说得一点也没错啊!完全都是事实不带一点假话!
流民们你望我我望你,聪明些的,总算反应了过来:他们被姓练的设了圈套给害了!
阿羊受的伤轻些,他挣扎着爬起跪在地上,抱着蔡百户的小腿道:“大、大人……小的……小的们冤枉啊……”
流民们立时沸腾呼叫:“冤枉啊,大人,咱们冤枉啊。明明是练白棠给钱让咱们揍阿羊和蔡老六的啊!”
蔡百户恼怒的瞪向白棠,质问还没出口,便听白棠凝声道:“笑话。我让你们打人你们就打人了?那再多给些钱挑唆一番,你们是不是杀人放火都能干?这位大人,您也知道这群人的秉性。平日里敲诈勒索,卑劣无耻。现在为了些银子可以向自己人拔拳相向,将来说不定连造反的事都做的出!陛下为迁都大计辛苦操持百般谋划,结果等着他老人家的竟是群祸害新都的贼子么?”
这话可不好接。蔡百户皱眉,脸色阴沉。
北京在元朝时唤作大都,也曾繁华绮丽。可惜太祖建朝后,北京眼看着荒凉下来。守城的军士只能靠着粮饷过日子,又穷又苦。好容易熬到陛下迁都,他们又收到军令,多余的军士准备迁出北京,腾出地方供百姓居住。如今正是商户逐渐迁入的大好时机,不狠狠捞几把,怎么对得起自己多年来吃的沙子?
他心思转得飞快,练白棠是上头要宰的肥羊,怎么才能吃下这块肥肉呢?
白棠这几句话说得极重。立即镇住了流民。先前拿了十两银子的男子颤声道:“公子误会了,我们真是来求公子给些活计,好让咱们有口饭吃的。”
“讨活计?”刘大熊手臂用力一挥,冷笑问,“门一开就往里头冲,拦也拦不住。若不是咱们早有准备,你们是不是打算烧杀抢砸,捞一票跑路?”
阿羊眼神一黯,急着解释:“没有,不是。咱们只是激动了些!”他又向蔡百户轻声道,“大人,他们有火枪!”
蔡百户的眼睛刹时眯成一条缝,从里到外的兴奋起来:练白棠竟然私藏火枪!
他阴冷的裂嘴一笑,这可是你送上门的把柄,不用白不用!
“练公子,你可知火枪是朝廷管控之物?”他上前一步,目露凶光,“私藏火枪,我看你才想造反吧!”
白棠侧了侧头,微笑道:“你来啦。”
蔡百户头一扭,瞧见名俊俏得仿佛天上神仙似的少年坐在枣红的骏马之上。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半声招呼也无,刷的声一条鞭子就向他抽了过来。崔百户躲闪不及,肩膀火辣辣的痛。
“造反?”徐三策马逼近,“爷的爷爷镇守北京时,你们这群孙子还不知在哪儿呢!敢说爷要造反?谁TMD给你的胆?!”
徐裘安跟着白棠进城,极其低调。但再低调,魏国公府开了门,还是引起不小的轰动。
原因无他,徐裘安的祖父徐达自攻破大都后,镇守北平直到去世。虽后继者是燕王,但他在当地威信甚重,军民无不敬仰。
蔡百户不认得徐三,却立即猜出他的身份,心中暗骂:那群废物,不是说好要拖住他的嘛。他徐裘安再厉害,只带了几十人进京,皇帝陛下还远在南京,谁能给他撑腰?等大伙分到了钱物捉几个替死鬼让他出气事情不就完了?
他硬着头皮道:“徐三爷!练白棠私藏火枪证据确凿——”
“那是爷的铁卫。”徐三冷笑,“我魏国公府养支火枪队,有什么问题?”
蔡百户只好陪笑道:“那是在下误会了。还请练公子和徐三爷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计较。”
徐三笑道:“你倒是能屈能伸。行,那这些流民聚众闹事,抢钱斗殴,应该怎么处置?”
被这位爷捉了个正着,蔡百户只好忍痛下令:“全部带走!依例问罪!”
徐三摸着爱马的鬃毛,叹息道:“我祖父走了不过四十年,陛下才离开了二十年,北京竟然变成这副模样。唉,我要写封信好好和陛下叨叨。”
蔡百户扯了扯嘴皮子:“严惩,一定严惩不怠!”
那还差不多。
徐三满意笑道:“嗯。爷等你消息。”
远远的在外头围观的百姓,飞快的将今日之事传了出去。
徐达的孙子徐三爷,一进城就为民除害!将群地痞一网打尽。
徐三瞎打误撞的为白棠出气,不想竟一举成名!加上他闲着没事就带着铁卫四处溜达,遇上什么不平之事就甩鞭子。久而久之,竟然成了当地百姓心中嫉恶如仇、忠肝义胆的少年豪侠!
这个名头传出来,阿简与白棠笑作一团,徐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谁TMD要当少年豪侠了?爷还是要做混世魔王!”
蔡百户心里窝火得不行。
好好一条生财之计,让徐三和白棠给坏了!现在那些流民都被他们吓破了胆,再不敢随便出手了。
他瞧着手底下的士兵们没精打采的窝在地上,心头更恨:一群废物!和徐家的铁卫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强抑着脾气,想到练白棠不是在外城买了五十亩地,种桑养蚕么?哼,天干物燥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查起来也不容易不是?多搔扰几回,他还不是乖乖的要求自个儿帮忙捉贼守林?那时候,自己银子面子就都有了!
他立即安排的人手布置了任务,谁知候了几日,竟没成事。
“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废物了?”蔡百户怒不可遏。“十亩桑林,随便放把火都寻不到机会?”
两个衣衫破旧的男子垂头丧气的道:“大人。现在桑树低矮,不宜躲藏。练白棠还寻了许多流民替他看守桑园。许了他们大好处,只要开春桑园无事。他们就能从临时工转成正式工。工钱翻倍不说,到时候还能带老婆闺女进园子采桑养蚕。”这么好的事儿,他都心动!养蚕总比种地要轻松多了吧?恨不得自己是个妇人。
另一个人道:“大伙儿都疯了似的,天寒地冻的夜里,都有十来人带着猎狗巡逻。咱们真的是无处着手啊。”
蔡百户默默的围着炉子烘手,不当心被烫了一下,嗞的呲牙裂嘴捂着痛处直吹。
“练白棠说了。他还有四十亩地,将来总要雇人打理,不论是管事的还是种田的,都要挑能干勤快的。但是如果让他发现,有谁吃里扒外,就交给徐三爷的鞭子伺候——大人,咱们也难哪!”
铁青着脸,蔡百户想到上头再三叮嘱自己莫要惹恼了徐裘安,这位爷,在南京城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皇帝老儿连他喜欢男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了!”
想到白棠举手抬足风情万种的模样,他脸上露出丝猥琐淫邪之意。
第250章 毛病!
白棠得空,带着全宏验收松竹斋。
与南京城布局类似,北京的廊坊四街汇聚了书斋铺子、金楼首饰、脂粉铺子等各行各业的商铺。
新建的松竹斋共两楼,地段极佳。布局借鉴了现代书斋的创意。除了展示的柜台,另用雕花镂空的隔段隔出了间清雅的画室。可供客人试用笔墨,慢慢挑选物件。两楼则分成一间茶室、一间小工作室。白棠想着今后每推出新品,可在两楼办些茶会,也可做会客室。松竹斋后院也有幢小院子,厨卫俱全,可供伙计居住。
“让大伯费心了。”白棠见装修用料实在,家什做工精细。忍不住笑容满面的向大伯躬身致谢。
练绍荣摇手笑道:“你可别怪大伯手快。我觉得你那茅厕的设计不错。所以立即让工人照搬了。”
白棠讪讪一笑。穿越来的人,其他的高科技玩意没本事鼓捣。厕所是一定要改良的啊。抽水马桶原理简单,只要有个化粪池什么都好说。至于那坐便器,暂时是用木头做的。等徐增寿的瓷窑建好,再鸟枪换炮不迟。
练绍荣望着街对面的一间间的铺子道:“那家六闲斋是苏州最有名的书斋。他家出的书以话本游记为主。近两年流行的《金钗记》、《还魂记》全是他家的杰作。六闲斋的东家姓乔。乔老板是咱们这行人中少有的精致人。春赏百花秋赏月,夏赏凉风冬听雪。家中娇妻美妾环绕,出行则前呼后拥。你若见到他,必不会认错人。”
白棠无比艳羡的道:“难怪叫六闲斋。”
练绍荣笑了笑,又指着“铁砚堂”的匾额道:“山西铁砚堂!他们家以卖砚台为主。主家姓孟。孟老板脾气大,但最讲义气。”
白棠微笑道:“铁砚堂,听名字,就是铁骨铮铮的好汉!”
他目光被一幢装潢得最为华贵的书斋吸引,问:“宝晋楼?”
练绍荣神色微凝:“宝晋楼是杨州最大的书斋。老板姓祝。白棠,祝家现在是由家中的老夫人掌舵,族中人才辈出。除了售卖文房四宝书画图册外,最擅装裱!”
“装裱?”白棠眨了下眼睛。他前世在荣宝斋,学了一手装裱的绝活!为楼上楼装裱皇帝的御笔,可是惊艳了不少同行呢!
“正因他家擅长装裱,声名在外,所以经手了无数名画真迹。”练绍荣低叹道,“故而他家还有一项本事:临摹仿画。”
白棠眉毛轻挑:这倒真是个了不得的本事!
“不过宝晋楼临摹之作都有标识,绝不会以假充真。”练绍荣皱了下眉,“巧了。怎么今日宝晋楼两位少东家都来了?”
两名少年刚离开杨州,全身上下还透着股说不出的蘼蘼之味。衣着绮丽,面敷白粉,眉毛没一根杂毛,唇上还点了些胭脂,一路走来娇弱不胜风。瞧得白棠目瞪口呆:什么毛病?!
以至于他们进了自家店门,白棠还没回过神:早知道自己就该投胎到扬州,保管没人认得出爷是男是女!
“我们兄弟二人在杨州也久闻松竹斋练公子大名。”略高些的少年半施了个礼,“今日听说练公子大驾光临,故前来拜会练公子!”
“不敢!”白棠听他捏着嗓子文绉绉的说话,全身直起鸡皮,“松竹斋不过是新起之秀,怎堪宝晋楼两位少东家亲临指教?白棠诚惶诚恐。”
兄弟俩见白棠这般谦逊,面色更好了些:“练公子客气了。在下姓祝,名同光。小弟名同霖。”
祝同霖亦拱手道:“练公子不愧是国师的弟子,松竹斋的洒金笺和绢本名动天下。我们兄弟在杨州也是艳羡不已!”
白棠长眉微挑:这话说得有意思!
练绍荣也不禁皱了下眉头:难道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兄弟俩今天是来踢馆子的?
“听说练公子的书画双绝!”祝同光的眼角还敷了淡淡的眼影,“正巧我兄弟二人亦擅书画。还请练公子不吝赐教。”
白棠急忙摇头,一副慌恐的模样:“两位说笑了。我这些本事,如何敢班门弄斧?两位风姿卓绝,一看就是人中龙凤,马中良驹。白棠充其量就是龙身一片鳞,凤身一根羽。马上的鬃毛而已,请二位千万海涵,莫要让我出糗啊!”
祝家哥俩听他这般自谦,眼中得意更甚:祖母硬将练白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还叫咱们多跟他学着。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过如此而已!
好在知趣!
祝同霖扬眉笑道:“练公子何必谦逊?”他轻轻挥手,自有仆从奉上文房四宝。
“听说公子在南京,以一副《红竹》图一鸣惊人。”他姿态风流的研墨展纸,“今日还请公子赐教!”
白棠见他自说自话的就在自家店里作起画来,不由和大伯面面相觑,脑子里同时冒出两个字来:有病!
祝同光在一边赞叹道:“二弟这幅竹画画得愈得原作精髓了!”
精髓?白棠蹙眉扫了眼画作,既是临摹之作,构图用色自然没问题,几块怪石边斜长三五枝墨竹,风劲竹斜。画功无可指摘。
练绍荣不由叹息:祝家底蕴深厚啊。两个看似不靠谱的少年,就有这般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