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一浓妆的妇人上台行了礼,笑道:“难得各位军爷赏脸,仙乐坊新排了首曲子,还请各位军爷指正。”
要让军爷们听得进的曲子,通常只有两种:一种便是能勾起他们军人情怀的曲子。另一种,咳,自然是能勾起他们欲望的曲子。
花妈妈深知此点,所以颇有些不安。不知千琴新排的曲子,军爷们听不听得进啊!
开场是幽促轻灵的鼓点声,一音一击,鼓点渐响,带着几分妖娆的旋律让徐三与裴永章凝神倾听。前奏之后,骤然响起古筝激昂又婉转的琴音。两架古筝同时演奏,竟带着金戈铁马破冰河的气势!旋律好听又琅琅上口,听得众人忍不住跟着打起了指拍,直到古筝渐低,二胡幽扬绵长丝毫不带悲凄的琴声响起,缠绵绯侧与古筝合奏了一段,又渐渐隐没。最后,还是由响至轻的鼓点收尾。一首曲子几样乐器交接配合,衔接得天衣无逢!
就算是不擅音律的兵将们听了,也不禁如痴如醉。
裴永章猛拍桌子,大喝一声:“再来一遍!”
士兵们方醍壶灌顶的清醒了过来,鼓燥道:“再来一遍再来一遍!”
花妈妈笑得合不拢嘴。
“军爷们见谅。这是新排的曲子。白送给军爷们听的。若要再听——”
裴永章解了钱袋子就往她手上扔:“再来十遍!”扔了钱才想起今天是徐三请客,扭头对徐三道:“你还我钱——咦,人呢?”
徐三在曲子快结束时,便偷偷开溜了。不用猜。必然是千琴那死女人将花楼开到北京来了!MD,肯定打着白棠的主意!他抿紧唇,按奈住暴燥的心情:娘的!难道老子防男人不够,还要防女人么?
第253章 人不要脸
花妈妈笑歪的脸撞到冷硬如石头的徐三,顿时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角的粉陪笑道:“这位爷,后台重地,不能乱逛啊!”
徐三咬牙切齿的问:“千琴呢?”
花妈妈一怔:“哟,您认得我们家千琴?!”
废话!徐三冷笑:“带我去见她。”
花妈妈见徐三俊美非凡,气质在那群军爷中数一数二的矜贵,自然不敢得罪。解释道:“军爷,千琴现在已经不是楼里的姑娘了,不接客。”
徐三颇觉意外,这女人有一手啊!竟然已经赎身了?
“哪那么多废话!”他皱眉斥道,“《出塞曲》是她帮你们编排的吧?告诉她,徐三爷要见她!”
花妈妈哪经得住徐三的威吓?脚一软,就推开了更衣间的门。
彼时,白棠正被仙乐坊的两位年轻英俊的琴师、曾经名震一时的花楼娘子围绕。千琴手中捧着香茶敬奉在他身边,他左顾右盼,眉飞色舞得意非常——这才是前世的待遇啊!
徐三见状,不由面色一沉!
白棠从小就女扮男装,又没人好好引导。在她心里,大概真的是将自己当成了男人。就算勉强接受了自己,骨子里还是有着男子的骄傲与喜好。所以逛起青楼来理所当然,乐不思蜀?
“不错不错。”白棠赞许道,“短短时间内能将《伽罗》演绎到这个水准,孺子可教也。不过……”
千琴娇滴滴的道:“若有不足之处,还请公子指教。”
徐三眼见千琴千娇百媚的模样,心里头一阵臭骂:死女人明明知道白棠是女子还要献媚,可恶至极!
琴师与花娘俱期盼的看着白棠。
白棠吊足了他们胃口,方微笑道:“此曲名为《迦罗》,迦罗,佛祖诞生之地也。你们的演绎还差些佛韵。”
“佛韵?”千琴与琴师们热烈的讨论了番,“练公子,您看可否适当加入钟声?”
“暮鼓晨钟。”白棠击掌赞赏。“可以一试。”
“不如公子帮我们击钟吧?”千琴话出口,登觉后悔。忙道,“是我糊涂了,公子矜贵之人,怎么能……”
不料兴奋的白棠却道:“有何不可?”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登台表演了。
他在屋里四处搜寻,“钟呢?你们有备——备——”没寻到钟,却寻到徐三似笑非笑的桃花面。糟!白棠陡觉脖子一紧,被人握住了喉咙般窒息难过,反应却极快的跳离胭脂窟,解释道,“我不是来寻欢作乐的。我是——”
“练公子是来指导咱们排演曲子的。”千琴急忙解释,“三爷不要误会!”
徐三哼了声,盯着白棠紧张的脸,满肚子的无奈与怒意都化作一声长叹:“怎么,还想登台表演?”
白棠撇撇唇,没敢吱声。突然想起什么,俏脸一板,沉声问:“你怎么会来仙乐坊?”他疑惑的打量徐三,这小子难道对女人开窍啦?
花妈妈多精明的人哪,两男人一照面就知道他们关系不同寻常,心想:若是女人找上花楼寻夫吵闹一番,同行还能视之平常,置之一笑。若让个男人在花楼为了情郎的风流而闹事,这乐子可就大了!她花妈妈还想在北京赚大钱,丢不起这个脸!故也忙为徐三解释:“练公子千万别误会,三爷他是和军爷们一块儿听曲子的。连姑娘都没叫!您可别冤枉他!”
徐三倒是笑了起来。行。白棠至少还知道紧张自己逛青楼。拉了他的胳膊道:“跟爷回去!”
白棠不忘回首对千琴道:“有事给我递贴子!”
徐三狠狠瞪了欢喜不尽的千琴一眼。拖着白棠从后门离开仙乐坊。全宏和刘大熊面面相觑:不会那么巧吧,东家逛个青楼也能让三爷逮个正着?
两人心底同时想到一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全宏可不想插他们两人间被嫌弃,拍拍大熊的肩道:“我一会走回去。你机灵点。”
大熊一脸的尴尬。
马车开了没一会儿,就听见里头传来不可告人的声响,大熊想着那激烈的场面,再老的江湖都忍不住面红耳赤。
徐三克制了太久,今日小小的爆发了一下,咬得白棠嘴唇微肿,衣领下的头颈锁骨处,红印斑斑。
白棠是任人宰割的主么?当然不是。两人纯属强强对抗,一人强在体力,一人强在经验。可惜最后还是白棠落败。他再不认输,徐三恐怕就被自己挑逗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徐三回味着激烈的缠吻,好容易让自己平复下来。狠狠的拉紧白棠的衣领遮掩出乍泄的春光,恨恨不休的想:陛下的回信怎么还没送达?他要是忍不住了怎么办?
白棠也有几分后怕,不知不觉离徐三坐远了些。
大熊僵硬的声音响起:“东家,三爷。到了。”
心里头别扭的大熊眼见两人顶着战况惨烈的脸,却若无其事的下车并肩而去,忍不住摸了把自己的胡茬,喃喃的感叹了一句:“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咳……”
不要脸的两人行到花厅,见到外头站着十来个年轻男女。人伢子正笑容满面的对苏氏大献殷勤。
“夫人好福气!令公子年纪轻轻就赚下这么大的家业,又是一表人才,等他成了亲,您含饴弄孙,日子别提多快活了。”
苏氏想着那场景,笑容更盛。见徐三与白棠相偕而来,喜上眉梢:“裘安来啦!”
徐三笑吟吟的施礼:“伯母!”
白棠蹙了下眉头,母亲向来叫他三爷的,什么时候唤了称呼?
他扫了眼人伢子,问:“这是——”
“你上回不是说家中要多招几个仆从么?这不,刘伢婆帮我送了些人来挑选。”
白棠仔细打量了番院里的男男女女,虽衣衫破旧,但都打点得干净整洁,年纪也不大,十七八岁左右。不由问:“有没有识字的?能写会算更好。”
刘伢婆忙对自己带来的人轻声道:“你们的运气来了!练公子要能写会算的,将来肯定不是做普通的奴婢,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须臾,一名男子站了出来。
白棠举目,微微一怔。男子皮肤白晰,相貌颇有几分俊秀。仅看外貌,是颇出挑的人才。
徐三心中警铃大作!眯了眯眼睛,出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躬身道:“夏瑜。”
白棠奇道:“缘何卖身为奴?”
夏瑜垂首不言。
刘伢婆叹息道:“他呀,是被家人连累了。”
第254章 招工
夏瑜的母亲甄氏生了两个儿子。夏瑜是长兄,下头还有个弟弟夏霁。夏家原本颇有些资产,可惜夏父去世后,夏瑜的母亲甄氏经营不善,家道渐渐中落。屋漏偏逢连夜雨,弟弟夏霁又病重,急需用钱。卖了老宅换了间小屋依然入不敷出,夏瑜被娘赶出家门让他想法子赚钱为弟弟治病,还放言赚不到钱就别回来了。夏瑜被逼得没法子,只好卖身为奴。
苏氏一听,眼眶就红了:可怜的孩子!
白棠考较了他几个问题,见他对答如流,颇为满意,正要点头,不料徐三抢先道:“你是个有用的。正巧我府上也急需几个管事。你可愿到我的府上办事?”
夏喻怔了怔,却没答话,瞧向白棠。
白棠不悦道:“你怎么跟我抢人?”
徐三颇有深意的瞥了他一眼:夏瑜眉清目秀的,放在你身边多不安全?
白棠居然秒懂他的眼神,忍不住怒目:我是那种人么?
徐三摇头。你自然不是这种人,但别人可不一定。
白棠怒笑: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厚颜无耻?
徐三冷哼:管你怎么想。夏瑜不能留!
白棠正要光火,苏氏竟坚定开口道:“夏瑜就跟着三爷吧。咱们府上只招女子。”
徐三心中大乐:还是岳母英明!
夏瑜立即向徐三拜倒道:“见过三爷!”
徐三点点头,帮着苏氏挑了五个相貌极普通的女子,还美言道:“做奴婢的人长得漂亮没用处。像她们这样的,即忠心又好安抚。”
苏氏还一个劲的应和他:“裘安说得对!”
白棠简直要吐血:臭小子!给他老娘灌了迷魂汤了么?
徐三带走夏瑜前,苏氏偷偷塞了只装了五两碎银的钱袋给他。夏瑜愕然,红着眼眶推拒。苏氏叹道:“你卖身才得多少钱?到我家来一回,也是缘份。拿着吧,裘安是个好主子。跟着他,大有前程!”
夏瑜神色大动,给苏氏重重磕了个头。
他将卖身银子和苏氏送的钱袋都交给了刘伢婆。请她代为转交给母亲。刘伢婆摇头叹息:可怜见的!他那个娘啊,太糊涂。为了个病得没救的儿子活活拖累了长子!好在自己为他寻了个好人家。投身魏国公府,这是多少人也寻不来的好差事!
魏国公府现在就一个主子,徐三已经有了宋酒与元曲侍候,他又是个省事的。所以直接让夏瑜去二哥的院子里做个管事。反正二哥还没随大军赴京,就算来了也不会常住府中。让夏瑜守着个空院,先试试他的耐性和人品。
至于白棠,初到北京的新鲜过了之后,便开始忙碌起来。新店开张,花笺、绢布、洒金纸、还有新一年的台历、元宵的花灯都要新制。只觉时间不够用。好在作坊里招了许多流民,不指望他们作精细的活计,简单培训后,砑印花笺、熬煮绢布等也能帮上些忙。
他带着前世的营销理念,打算开业时搞些促销活动。可是他手头上的东西都是金贵货,舍不得割肉,思量了一番后,找上了大伯。
“高丽纸?”
“对。我有高丽纸的制作法子。可惜手头没熟练的制纸工人。但您这儿有啊!”祖父几乎将作坊里所有的工人、师傅全带到了新都。
练绍荣迟疑道:“是个好主意。可之前你已经在公堂之上,当着众多同行的面道出了它的原料。只怕……早已有人仿制了吧?”
白棠摇头:“原料是一回事。制作工艺是另一回事。高丽纸没那么简单仿制出来。您想想,高丽纸之所以价格高昂,主要原因在于它远航而来,成本高。咱们自己制作,价格便可低廉许多。”他压低声音。“到时还可在开业的时候用它吸引客人,一举两得。”
练绍荣嘿了声:“你来监工!”
白棠撩起袖子作出要大干一场的模样道:“包在我身上!”
练绍荣迟疑了一下:“这事,要不要让你爹也——”
白棠蹙了下眉头,勉为其难的道:“看在他对白兰尽心的份上,他若有兴趣,掺活掺活也行。”
练绍荣见弟弟和白棠关系缓和,心情更好。关切的道:“你在南京时,手头就没什么人。我和你祖父商议过,咱们作坊里的老师傅带过不少弟子,挑了几个出众的留给你。画师、雕版师都有。你可不知道,大伙儿为了能到你的松竹斋干活,抢破了头啊!”
白棠大喜过望,起身长长一揖道:“多谢大伯!”
他现在愁的就是人手!
来时带着高丽纸的工艺,去时换回五名年轻的工匠。白棠喜孜孜的带他们去了桑园附近的雕版作坊里,当天就布置了一堆活计,亲自看着他们开工,各自指点了一番后,方满意离去。
既然来了桑园,少不得要去织坊看看沈文澜。
织坊内现在正热闹着。沈文澜前阵日子在外头贴出招工告示。招集十岁至十三岁的年纪,不分男女的少年人进织坊做工。
白棠点点头,是该如此。与其招些有经验的妇人重新教导,不如招些少男少女从头开始训练。有沈文澜在,不怕他们不出师。
所以织坊外头围满了人。
全宏记名造册,一边审视着送来的少年人:“大婶,您这闺女十三?我看有十五了吧?”
大婶陪笑道:“十五,也差不了几岁吧!”
全宏吐气,解释道:“她今年十五,过两年就要嫁人了吧?等她嫁了人,怀孕奶娃,三年生两,还能让她出来做工?”
大婶讪讪的还想争取,已经让后头的人挤边上去了:“方婶,别耽搁大伙儿时间!你不是有儿子刚好十岁么?怎么不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