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匠心——沈碧瓷
时间:2019-10-09 09:13:36

  白棠恼道:“大人审案呢!”
  钟兆阳坐定大堂,目视诸人问:“哪位是甄氏之子夏瑜?”
  夏瑜被唤到顺天府,正觉奇怪,听府尹问话,忙跪下道:“草民夏瑜。”
  钟兆阳见他五官清秀,十足十的美少年,心中略有意外。不过想到死者的容貌也颇秀美,想来是子肖其母。
  “你为何卖身为奴?”
  夏瑜咬紧牙根:“只因家中幼弟病重,家母急需银钱。”自从父亲死后,家道败落,母亲独自将他们兄弟俩拉扯大,如果不是弟弟患了那等重病……母亲……也不会做出那等难以启齿之事!
  “你最近可有回家探望过家人?”
  夏瑜摇头:“不曾。不过,我曾让刘伢婆捎去我的卖身钱。”
  钟兆阳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十日前。”
  白棠立即听出了古怪,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住哪儿?”
  夏瑜道:“之前卖了内城的老宅,在附近租了间屋子。看大夫方便。”
  白棠倒抽口冷气!有问题!
  方才在桑园内,李婶子明明说过,甄氏带着儿子搬到外城不过十来日。也就是说,甄氏才赶夏瑜出门,就带着小儿子搬到了外城!
  为什么?
  钟大人也听出古怪,道:“传唤刘伢婆!”
  片刻后,刘伢婆到堂。
  “刘伢婆。十多日前,夏瑜托你捎卖身钱给他母亲,你可曾送到?”
  刘伢婆早见到了夏瑜,此时听大人问话,又悔又怒道:“大人。是有此事。只是因为甄氏突然搬了家,我没寻到人。所以银子一时没送出去。正想打探清楚她搬去哪儿再送银子,没想到夏瑜竟然将我告了。大人,我哪是贪那点钱的人——”
  “你说什么?!”
  夏瑜惊惶问:“我娘搬走了?”
  刘伢婆撇嘴道:“是啊!我问了左邻右舍,都不知道他们母子去了何处!”
  夏瑜急道:“不可能。我娘要给阿霁治病。还要等我赚钱回来,怎可能突然搬家?”
  白棠心道:突然搬家,自然是因为遇上了麻烦。大麻烦。
  他想到了蔡百户的死,心中浮起股不太好的猜测。
  此时钟大人心中已有了底。道:“带夏瑜认尸。”
  夏瑜猛地瞪大眼睛,颤声问:“认尸?认什么尸?大人——”
  “夏瑜!”徐三喝道,“大人让你认尸,你就去认!莫浪费大人的时间!”
  夏瑜咬着唇,双腿有些发软的跟在衙役后头。刘伢婆也有些糊涂:怎么,不是夏瑜告了自己?
  白棠不由捉紧了徐三的手。
  一阵诡异的安静后,撕心裂肺的哭声传进了大堂。
  死者的确是夏瑜的母亲甄氏。
 
 
第257章 审案(一)
  雷杰打破大堂内压抑的气氛,道:“大人,既然确认了死者身份,咱们是不是可以调查她这几日的行踪了?”
  之前跟李婶去甄氏家中堪查的沈捕头回府禀报:“大人。甄氏的儿子夏霁的确于四日前病故。听邻居说,甄氏埋了儿子就不知踪了。”
  步履蹒跚的夏瑜听到这个消息,再也没忍住,慢慢跪倒在地。
  不过十几日的光景,夏瑜卖身为奴,弟弟去世,母亲经不住打击也跳河自尽。从此他孤苦零一,再无至亲!
  可是,娘还有他这个长子啊!
  弟弟没了,娘也不至于走投无路到自尽的地步啊!
  夏瑜的眼里迸射出一点亮光,嘶哑着嗓子道:“大人,我娘虽然疼爱小弟。但突然搬家又自尽,其中必有蹊跷。”
  钟大人也不禁对夏瑜心生怜悯:“甄氏的确是被谋杀。你娘之前,可与人有什么仇怨?”
  夏瑜愤怒惶恐,面色青白交接,沉默了片刻后,摇头道:“我娘脾气素来温和。从不与人结仇。”
  白棠此时道:“大人,雷大人在河中发现了一把带血的小刀。”
  雷杰瞪了他一眼,取出小包裹道:“钟大人。这把刀,可能是刺死蔡百户的凶器。”
  夏瑜听到蔡百户的名字,身子一震,脸上露出惊愕之态。蔡百户,死了?
  他瞧着那把熟悉的小刀,眼光发直,身体轻颤。
  他娘,竟然,用家中这柄仅存的利器刺死了蔡百户?
  她哪儿来的胆量?!
  钟大人察言观色,沉声问:“看来,你认得这把刀。”
  雷杰冷笑道:“甄氏杀死蔡百户,确凿无疑!”
  夏瑜蓦地抬头,目光射向雷杰,愤怒问:“那是谁杀了我娘?”
  “夏瑜。”白棠突然发声,“你似乎对你娘杀了蔡百户之事,并无奇怪?”通常发生这种凶杀案,难道不该先问声动机?
  夏瑜却默认了甄氏杀人,只追问是谁杀了甄氏。这说明——“你娘与蔡百户,有仇?”
  夏瑜听得白棠质问,一阵阵的冰凉从心口漫延四肢。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雷杰淡声道,“我听说蔡百户在外头有个相好。大概就是甄氏?”
  夏瑜面孔通红,嘴唇咬出血来。
  堂上静了静。各种饱含深意的目光焦灼在夏瑜的身上,钟大人皱眉问:“夏瑜?”
  夏瑜闭了闭眼睛。狠狠地瞪向雷杰:“三年多前,我娘为弟弟看病,在药堂外头遇上了蔡百户。是他——威逼利诱……”
  “笑话。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夏瑜眦目欲裂:“蔡百户先是装好人,替我弟弟延医治病。得了我娘的信任,后来——”后来让他得手,木已成舟,甄氏也无可奈何。
  徐三推测道:“难道是因为甄氏对蔡百户毁了她清白怀恨在心?大儿子被她赶出门,小儿子又死了。没了牵绊,所以杀了蔡百户报仇?倒是个烈女呢。”
  白棠凤眸微亮:徐三好直觉!
  雷杰怒道:“徐三爷说话慎重!”
  徐三翻个白眼:“慎重?爷在陛下面前都没‘慎重’的说过话!”
  雷杰被他噎得面孔铁青。
  事以至此,钟大人势必要到蔡百户家中堪查现场了。
  “蔡百户的凶案现场,可曾派人保护?”
  “有士兵驻守。”
  “蔡百户的尸体可有命忤作检验?”
  “——并无。”
  钟大人点头道:“本官要去现场。雷千户可否行个方便?”
  雷杰冷笑了下,道:“大人请便。”
  “到时少不得请蔡百户的家人问话——”
  雷杰不耐的道:“钟大人有所不知。蔡百户并非北京人士,只是租了间屋子方便出入。故家中只有一个看门的老仆而已。”
  那倒是简单了些。
  蔡百户租的宅子不大,独门小院,胜在是清静方便。
  雷杰引路道:“大人,尸体是在卧室发现的。现挪到厅里。已经换了衣衫安置在棺材里。”
  忤作验过尸体,确认小刀正是凶器,凶手恨极了蔡百户,将他戳得千疮百孔。
  再看卧室的床上,血迹斑斑,的确是第一现场。卧室的桌上,杯盘狼藉。
  这般一来,基本可确认甄氏就是凶手。
  问题在于,甄氏是被谁害死的?
  钟兆阳散漫的逛遍了每间屋子。在西厢房逗留了会儿,走至院中。院里种着棵枣树,角落有口井。他慢慢走至井边,脚下微滑。沈捕头扶住他道:“大人小心。”
  瞧着足下一片薄冰,钟兆阳略有所思。
  “是谁发现的尸体?”
  蔡家的老仆战战棘棘的跪下道:“大人。家中前日来了个妇人寻老爷。说她大儿子离家出走,小儿子死了。自己孤苦无依,要投告大人。大人怜惜她,便同意了。谁知道——”他抹了下眼睛,“昨天早晨我进屋时……蔡大人已经……大人,我家大人死得冤啊!”
  钟兆阳摇头:“你没说实话。”
  老仆惶道:“句句属实!”
  指着两间厢房,钟兆问:“昨夜厢房有客,床单都没收整齐。住的是谁?”
  老仆嘴唇蠕动,目光微散,瞧到雷杰,求助般的看了他一眼。
  “钟大人。”雷杰皱眉问,“您在怀疑什么?”
  钟兆阳微笑道:“雷大人。你我都知甄氏是被人淹死后扔到湖中。那她死在何处?被谁害死?”他指着井边一片片厚实的薄冰。“如果本官没有猜错,她是在此处被害。但凭那看门的老人,没这般大的力气做得悄无声息不惊动邻里。所以昨夜此处必定还有他人。”
  雷杰扯了扯嘴角:“是么?”
  钟兆阳问那老仆:“蔡大人身边总有两个亲兵吧?是谁?”
  老仆双股微战:“亲,亲兵——”
  “他们昨夜可在?”
  “钟大人。”雷杰神情森冷的道,“您怀疑是亲兵发现甄氏杀了蔡百户,所以杀了她为蔡百户报仇?”
  钟兆阳不置可否:“还请死者的两位亲兵出来问个话吧。”
  “不必了。”雷杰一口否决。“甄氏杀了蔡百户,既然伏罪,此案我军部不再追究。至于杀了甄氏的人——若真是亲兵所为,本千户查证自会军法处治。不需大人费心。”
  钟兆阳沉默了片刻,颔首道:“本官明白,军部有军部的规矩。只是本官有一点不解,他们为何在此处杀了人,抛尸到外城的桑园里?”
  自然是为了勒索练白棠。若不是姓钟的突然出现,桑园现在已经在自己的手中了。就算皇帝来了,他也不怕。
  可惜、可惜!
  雷杰不动声色的道:“杀人抛尸,不是很正常的行为么?”
  “不。抛尸应至人迹稀少之处。桑园——”钟兆阳笑了笑。“这是嫁祸。”
  雷杰挑眉道:“那就怪了。练公子和谁家结了仇?”
  钟兆阳低头轻笑:“本官定会好好问询练公子。”
  他离开宅子前,意味深长的瞧了眼看门的老头。
  沈捕头胸闷至极:“大人?这案子就这么了结啦?不捉拿凶手归案啦?”
  钟兆阳坐上轿子,淡声道:“军部的人犯了事儿,自有军法处置。顺天府管不了军部的刑罚。不过——”他眉头紧皱。“我总觉得此案另有隐情。”
  “怎么说?”
  “甄氏的行为,有些反常。”
 
 
第258章 审案(二)
  北京魏国公府。
  “你娘的行径,实在古怪。”徐三瞪着夏瑜。“她逼你出门赚钱,让你不赚着钱就别回家。当时我就觉得这不通情理。不是个正常人做得出来的事。现在看来,她是故意赶你出家门,怕你牵涉到她今后犯下的案子中。”
  夏瑜眼眶通红。近年来母亲为了弟弟的病,脾气渐大。对他经常喝骂,喝骂之后常常又是场痛哭。
  白棠怜悯的望着他道:“我到她常去的药堂问过。赶你出门前,她已经断了你弟弟五六日的药了。”
  夏瑜大惊:“什么?”弟弟就是娘的命根子。娘竟然断了他的药?
  “你弟弟患的病,全靠那些金贵的药吊着。”白棠叹息,“她赶走了你。又放弃了你弟弟的命,瞒着你搬家。如果我没猜错,她这是在——”
  徐三打了个响指:“弃驹保帅。”
  夏瑜震惊又茫然:“你们……说什么呢?我娘……为了保护我?”
  “一定发生了十分危险的事,令得你娘为了你,不得不放弃了小儿子的性命,又以身犯险杀了蔡百户!”
  夏喻捂着脸:“我娘没跟我透露过任何消息……”
  元曲来报:“三爷,沈捕头求见。”
  徐三咦了声:“钟大人够意思啊。还派沈捕头跟咱们报备?”
  沈捕头并不是简单的知会他们钟大人的调查结果。
  “大人说,抛尸桑园,是为了嫁祸练公子。所以,请练公子好好想想,您到了北京后,有没有得罪过军部的人?”
  白棠苦笑:“真不曾得罪过人哪。”
  沈捕头笑道:“那么,大人让我带句话给您。蔡百户的两个亲兵可能就是凶手。他宅中看门的老头,知道些内情。”说毕,就拱手告辞了。
  徐三诧异道:“这算什么事?钟大人不好提审那两个亲兵,难道连个守宅的老头儿都没处下手?”
  白棠沉吟道:“是担心顺天府的人被军部盯着,下手反而会害了那老人的性命吧。”
  徐三听得心中一动,笑道:“有法子了!”
  风平浪静小半月,白棠得到消息。蔡百户的亲人已赶到京城处理他的后事。准备运送他回老家安葬。
  至于那老仆是本地的孤老,没了活计,只好回到自己冰冷的宅中艰难度日。
  这天早晨,老人开门,正要外出时,迈出去的一条腿突然又收了回来。
  门口的青石板上,结了厚厚一层冰。
  难道昨晚自己倒洗脚水时泼在了石板上?
  他烧了热水浇在冰上,等冰化开后迅速拖干石板上的水。
  第二日早起,他特意先查看了门前的石板——没有结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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