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怎么觉得石板表面有些模糊泛白?
他摸了摸石板,结果入手一片滑腻——蜡!
竟然是蜡!他后背泛凉。
昨日早上的冰还能安慰自己是洗脚水。可是今天的这层蜡,怎么也不可能是它们自己滴上去的吧?!
好歹毒的人哪!用冰不成,又用蜡来害他!
他心中大吓!
砰的声关上门,粗重的喘息。
刚才一脚若踩了下去,自己不死也重伤!
他慌忙取了铲刀铲去蜡层。一边愤怒的想:是谁要害他?到底是谁要害他?!
他想到惨死的蔡百户,又想到被按在冰冷的水盆中溺死的甄氏,惊惧莫名的双手合什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又不是我害死的。千万别来找我。”
这日晚间,他睁着眼辗转难眠。直到鸡鸣时分才睡着。醒来后首先便开门检查青石板。
石板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异物。
他长长的松了口气,到井边打水。
蓦地,他双腿定在地上,眼神犹疑不定的望着井边一摊水。
谁打过井水,又洒在了外头?
而且时间还不长,否则早结冰了。
他小心的走至井边,蹲下身子查看水渍。立即发觉不对劲:不是水,是油!
老头欲哭无泪。若是他不当心踩在油上,一个不稳就直接摔到了井里啊!
死了都没人发现!
他不蠢,相反还十分精明。有人要害他,确凿无疑。
虽然他只是个鳏寡孤独,可他还不想死啊!
要害他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之前心存侥幸,以为他们会放过自己,没想到竟是紧追不放!
怎么办?找府尹大人报案?
不行,没有证据又打草惊蛇。
旺盛的求生欲支配下,老头心思转得飞快。记得甄氏的长子在魏国公府办差。徐裘安徐三爷是中山王的孙子,进城就给了蔡百户一个下马威!蔡百户骂了他几日也不敢找他麻烦!可见徐裘安是个厉害的!听说他又有侠义心肠爱打抱不平,说不定能够罩着自己?
他这样想着,冰冷的身体终于有了些热度。翻出存了多年的银钱,掩上门,飞快的奔向了魏国公府!
徐三洋洋得意的对白棠道:“什么叫运筹帷幄,什么叫智珠在握!看看爷就是了!”
白棠失笑。夸他道:“三爷智勇双全!白棠钦佩不已!”
徐三极快的接口:“难道不是爱慕不已?像我这样的智勇双全的人才,你还不赶紧收了?”
白棠睁大眼不解的道:“你不是已经是我掌中之物了么?”还要他怎么收?
掌中之物?徐三呆了小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漂亮的面孔慢慢泛红:“你、你怎么能——”怎么能这般毫无顾忌肆无忌惮的说这种荤话?
白棠支着下巴欣赏着徐三桃花粉面,笑得暧昧又邪恶!
徐三认输,落荒而逃:“我先去听听他们谈了些什么!”
白棠的笑容慢慢收起。神情微凝:徐三到底知道了!换过去,他才不会这般轻易落败,定要跟他各种黄段子一拼到底!实在拼不过,身体力行啊!
他摸了摸绷平的胸,忽的一笑:行,你就装吧。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
夏瑜的屋内,老仆手中捧着热茶,小腿还在籁籁发抖。
“夏公子,这件事我本打算藏肚子里埋棺材里。但是,夏公子,我告诉您这个秘密,您能不能让徐三爷帮我安全的离开北京,寻个终老之地?”
夏瑜心中激动,神情淡漠。
“我也只是个奴才而已!”
“这事和桑园的练公子有关!”老头急道,“徐三爷不是练公子的好朋友么?他肯定不会看着练公子陷入危险中的吧?”
第259章 开张大吉
夏瑜惊诧不解:“怎么会和练公子有关系?”
老头咽了口口水道:“那您能让三爷帮我么?”
夏瑜迟疑了片刻,道:“好。如果这事真跟练公子有关。三爷肯定帮你到底。”
老头这才吐了口长气,瞧着夏瑜的眼神有点儿古怪的道:“你娘和蔡百户隔几天就要见面。”
夏瑜握紧拳头:“最近出了什么事?”
“那一日,蔡百户突然问起了你的近况。”
夏瑜皱眉:“问起我?何事?”
老头咽了口口水:“他称赞你长得秀气,脾气也好。”
夏瑜扬了扬眉。他可不觉得蔡百户突然提起自己是什么好事。
“他还问了许多你的事。但你娘很警觉,半真半假的忽悠过去了。”老头不敢看夏瑜,只垂着脑袋,“后来我听到蔡百户的亲兵说,干吗对你这么客气?直接套上麻袋逮走不就行了?”
夏瑜如堕冰窟:“什么?”
“蔡百户说,这事需要你心甘情愿的去做才行。只能从你娘这边下手。”
夏瑜极度不安的揉了下手指:“蔡百户要我做什么?”
老头沉默了一会,看着他道:“他对你娘说,只要你办妥这件事,就娶她为妻。养到你弟弟成家立业!”
“到底什么事?!”
老头吸了口气,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他……他要你接近练白棠。做他的内应。”
夏瑜睁大眼:“做内应?”
“不是简单的内应。”老头往外瞅了眼,“他要你离间练公子和徐三爷的关系——”
徐三砰的声砸开窗,一张阎王面看得老头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三、三爷——”
徐三盯着他:“蔡百户打算让夏瑜怎么离间我和白棠的关系?”
夏瑜意识到了什么,呆呆的怔在原地,心底的悲伤与愧疚如遮天的潮水淹没了所有。
“娘……”他低叫,泪水瞬间崩落。
他的娘,真的是为了他,放弃了弟弟的性命,又亲手替他解决了蔡百户这个毒瘤!而他,被瞒在鼓里还怨恨着她的无情与偏心!
“说!”徐三冰冷的问,“蔡百户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老头双股轻颤:“我、我是偷听来的!他,他说夏瑜长得好看,让他勾引练公子。如果练公子不理他,就借机勾引您——”
徐三单手撑着窗台翻进屋里。猛的踢翻了桌子怒道:“好个蔡百户!打着这个算盘!”
他焉能不恼怒?夏瑜长得的确好看,虽然比不上自己,但白棠却是个生冷不忌的好色之徒!如果真让他和白棠朝夕相处,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所以我娘寻借口将我赶出了家门。”夏瑜恸哭。“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屁用?”徐三转身就骂得他狗血淋头,“除了长得人模狗样。你是能打得过蔡百户还是能带着你娘和重的弟弟逃离魔爪?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夏瑜被他骂得人都魔怔了:“废物,我是废物……”他跌跌撞撞魂不守舍的往外走,“我活着还有什么用……”
徐三一怔:夏瑜别想不开吧?急忙怒喝道:“你想干吗?你娘的尸体还在顺天府没安葬呢!”
夏瑜猛地惊醒。渐渐的回复了清明。
徐三略为放心,问老头:“那甄氏是怎么死的?”
老头颤声道:“她,她那晚上行刺蔡百户。惊动了他的两个亲兵。他们原本也没杀她,后来,一个亲兵出门找了他上峰雷千户过来。雷千户来了以后,他们……在外头打了盆水,溺死了甄氏……”
夏瑜闭紧眼,从喉咙里发出痛苦至极的嘶吼:“雷杰——”
“也就是说,雷杰下令溺死了甄氏。然后又抛尸到桑园。本想嫁祸,乘机搜刮财物。不料钟大人竟然提前抵京——”徐三嘿嘿直笑。“雷杰是吧?爷记住你了!”
几天后,蔡百户的两个亲兵在校练场上被人挑断了手腕和小腿。大夫查看过后直摇头:“没伤到骨头,却伤到了筋。唉,救不成咯。”
这两人彻底变成了残废,得了笔抚恤银子后拖着残躯黯然返乡。
至于雷杰,徐三告诉夏瑜:“先留着他。等陛下来了,爷再跟他算账!”
夏瑜至此诚服于徐三,哪怕是为徐三两肋插刀肝脑涂地也绝无二话!
至于雷杰,明知两个亲兵受伤有蹊跷却也无力再去报复徐三——皇帝陛下已经近在咫尺了!
永乐十八年冬,朱棣终于拖家带口,率领百官抵达了新都。
站在比南京皇宫更加宏伟壮观的紫禁城前,朱棣志得意满。虽然紫禁城耗资巨万,迁都之举所费良多,但他自信,后世史学家终会给他一个公正的评价:永乐迁都,利国利民!
北京城一夜间,挤满了人。
白棠出门去松竹斋,一路见到了无数挂着熟悉的家族标志的马车。昨日街道还有些冷冷清清,今日已是宝马雕车香满路!
廊坊四街上的各家铺子已陆续开张。练家因制作高丽纸,比其他铺子晚了时日。今日正是练石轩、松竹斋,还有白棠的渣爹立雪堂一同开张的日子。
鞭炮声引来了不少客人光顾。
放在店铺内最惹眼处,是一张大大的广而告之的牌子:开业有喜!高丽纸买百送十!数量有限,送完即止!
“高丽纸?”顾客惊讶又嫌弃的道,“高丽纸的质量大不如前啦!我已经很久不用它写字作画了。”
全宏带着两个十来岁的小厮在店内迎客,笑容满面的道:“这位先生先别嫌弃呀。您先看看这纸的品质!”他抽出张高丽纸,“白如雪,厚如锦。”用力一撕,声如裂帛!
客人不由瞪大眼:哟,这纸不错嘛!
全宏又将纸平铺于书案上,挥墨写下松竹斋三个大字,只见墨落于纸上腻滑凝脂,毫不涩滞。稍许,墨汁成半渗化状,鲜妍可爱,别有韵味。
“好纸!”有识货的顾客大声喝彩,“多久没见到这样好的高丽纸了!店家,给我来两百张!”
全宏笑道:“今日咱们新店开张才有这优惠活动。而且货不多每位客人只限购百张。”
客人眼珠子一转:回去叫家里人多跑两趟不就得了?
“行!”干脆的掏出十两银子。
高丽纸一旦开卖,立时势不可挡。
白棠含笑看着全宏在店内应对自如,梁栋在账台收账,沈文澜——今日开张,他过来帮忙,安静的收拾着书案上的纸墨。偶尔,会寻找全宏的身影,又飞快的撇开目光。
白棠不由为全宏哀叹:可怜见的。什么时候才能混个暖炕头啊!
“白棠。”一道欢喜的声音在他书斋外头响起。白棠回身时,脸上已满是惊疑。
“太——”
太孙笑吟吟的立在楼阶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踏上前道:“松竹斋开张,怎么也不通知我?”
第260章 太孙带来的消息
太孙亲至,白棠惊喜之余,略有些不自在。任谁遇上个对自己抱有不可描述之想法的人,都会有点膈应。他也曾想过,如果和徐三在床上,他肯定能将他治得死死得翻不过身。但如果是温和可亲的太孙——白棠觉得自己没法下手啊!
“殿下。”白棠赶紧带太孙到楼上茶室,避开客流。万一朱棣的宝贝孙子在他门前出点儿事,朱棣还不把自己剐咯?
太孙到了茶室,不由一怔。
入眼是一大排落地的折窗,花格镂得精美,形似屏风。因此屋内光线明亮,虽是冬季,暖阳高照。再看摆设,一坐半圆形的博古架上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各种饰物,博古架一侧是张琴架,架上的古琴一眼望去沉稳蕴藉,绝非凡品。太孙按下惊讶,再看向茶室中间的大方榻,榻上摆着整套的紫檀木矮椅和长案几。案几上茶具一应俱全,皆是精致之物。一支细颈冰裂纹的青釉瓷瓶中插着朵姿态优美的红莲花苞并两片荷叶。
“寒冬腊月的,还有荷花?”
白棠一边烧炭一边笑道:“太孙细看。”
太孙便脱了靴子,上榻瞧那荷花,不由抽气:“是……木头雕的?”
白棠取了小茶壶,放置红泥小炉上。动作娴熟的烫了茶具谦逊道:“闲来无事,雕着玩。”
太孙目不转睛的瞧了他一会儿,笑道:“你这茶室,孤喜欢得紧。要在东宫也置办一个。”
白棠笑道:“我去翻下图纸。”
太孙却又改了主意:“罢了。皇宫刚修成,再为了孤特意翻造落人口舌。”他眨了眨眼,“孤以后常到你这边来舒缓筋骨喝喝茶,如何?”
白棠泡茶的手微微一顿,奉上茶盏道:“太孙赏脸,松竹斋不胜荣幸。”
太孙眼神微黯,喝了口茶,手指磨着杯口,犹豫了片刻道:“汉王世子……”
白棠立时注目与他。
“汉王世子也跟着皇祖父到北京了。”
白棠并不惊讶,淡声问:“陛下舍不得嫡孙,也是有的。”
太孙点点头,又摇摇头:“世子的宠妾程夫人落胎不久,世子妃韦氏有孕。”
白棠颇觉意外,忍不住裂嘴一笑。好事啊!
程雪芜为了助朱瞻圻留在京城,落了胎儿。不想世子妃转眼就怀上了。她还不呕死?世子殿下的后宅,可要不太平了啊!
“皇祖父之前因程氏落了胎儿,对世子心有愧疚。听闻世子妃有孕,十分高兴,大赏了世子妃。世子又道皇祖父迁都,宫里的太医都跟着走了,怕人照看不好世子妃和孩子,皇祖父便让他们夫妻同来北京了。”
白棠见太孙微有落漠之意,安慰他道:“就算汉王世子生出陛下首个重孙,您也不必介怀。”多和家里头的妃妾联络联络感情不就是了?白棠更多安慰的话卡在喉咙里——太孙若知道他的儿子明英宗朱祁镇引来了土木堡之变,险些令大明王朝颠覆于瓦剌人手中,夜御美人时会不会那个……不举?算了,还是别徒增太孙的烦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