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造……羊毛?”
三妹这才想起,前阵子皇帝下旨,着令各县寻找可以织造的保暖之物,他们那儿也热闹了好一阵,凡是长着毛的动物没少被祸害,却原来,最后选中了羊毛?
二姐故作惋惜的道:“可惜大姐苦劝你,你也没能留下。不然,这天大的荣耀也有你一份啊。”
三妹俊脸泛青,强烈的后悔逼得她眼眶泛红泪盈于睫:三姐妹偏她一人有眼无珠、毫无远见?今后回到苏州,还不知被人怎般暗中嘲笑呢!
严旭尴尬不已,红透脸期期艾艾的对二姐道:“这……果然是件大事!”
二姐懒得理他,白棠见状笑了笑,着人唤了文澜一同至会客室听旨。
沈文澜只当皇帝必会给自己些赏赐,万没想到,竟然召回他父亲任新建的毛纺织造局的织造!当真是喜不自胜,谢恩后飞快的寻到兄长告之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沈文灏还不敢相信,唬他的吧!可眼见弟弟泪水流了满面,也不禁跟着激动起来:“你说真的?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他在桑园左右为难了多日,不知该如何开口劝弟弟跟自己回琼州与家人团聚。如今父亲回京,一家人团聚在望,难题迎刃而解!
“我现在就回琼州接回父母亲!”沈文灏立即整理了衣物向白棠告辞。大恩不言谢,白棠对他全家有再造之恩,有生之年,只盼他风调雨顺,永无自家偿还此恩的之时!
皇帝还在圣旨中夸赞了许家姐妹心灵手巧,贤德淑惠,当为女子之楷模!赏赐了珠玉锦缎以作嘉奖。
严旭瞧着妻子的笑脸,忽觉窒息与困惑。他总以为自己将来在科举上必能有所建树,光耀门楣全靠他自己。全没想到,身为女子的灵芝竟然走在了他的前头。他是该高兴,还是……羞愧?可是,书上明明不是这么写的呀……
三妹此时后悔得都要晕死过去了,天大的荣耀、自己竟然和天大的荣耀擦肩而过!
毕竟年纪轻,受不了这个打击,她强撑着寻了静僻无人处泣不成声!
严旭思量着妻子给自己下的通谍:留在北京,还是和离?此时似乎已经只剩一个选择。但是,他的娘会同意么?好不容易才享了几天清福,媳妇和儿子竟然都要离家。她怎么受得住?
严旭一路昏昏沉沉的返回家中。推开门,却见两个姨妈笑容满面的正要离开。
“哟,阿旭回来啦!”
“咦,怎么就你一人回来?灵芝呢?”
严旭正要解释,大姨妈已经翻了脸怒道:“她没跟你回来?啊呀,我说小妹啊。早劝你那样抛头露面的女人不能进家门!做个妾也就算了,严旭就该找个大家千金小姐!你看看,才出去几天,就不肯着家了!”
严母笑脸僵硬:“旭儿,她真不肯跟你回来?”
严旭苦笑:“儿子回来是想跟您商量件事。儿子想和灵芝在北京攻读学业。那儿有个香山学院十分有名——”
“糊涂!”小姨妈叫唤起来。“好厉害的小妖精!我算是看出来了,小妹啊,你那媳妇是存心诓了阿旭离家,好摆脱公婆自己快活呢!”
“阿旭!”严母在姐妹面前大感失了面子。“她竟敢撺掇你跟我们分家过?!好大的胆子!”
“并非如此!”严旭摇头,“她在北京立了大功,和她大姐纺出了羊毛线,皇帝下旨嘉奖。我想着,或许她留在京城,更有前途。”
严母两个姐妹一面看不起灵芝一面又妒忌她赚银子的本事,一肚子挑拔的话在听到“皇帝下旨嘉奖”几个字,换作几声大笑,“阿旭,你疯了吧?还是被灵芝给骗了?她就挑花的本事——”
“娘,儿子亲眼所见,还和灵芝一块接了旨。”严旭向母亲拜倒,“灵芝现在已经是北京新建的毛纺织造局的女官了。将来还要负责向百姓传授毛纺之技。娘——”
严母的脸渐渐僵硬。
两个姨母你望我,我望你。阿旭说得这么郑重,那竟然是真的了?她们不知是该恭喜严母好呢,还是同情严母。有了这么厉害的媳妇,她是绝不可能再向从前那样掌控灵芝的人和银钱了。
也就是说,她们姐妹今后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了!
严母只好扯了嘴角干笑两声:好事,大好事!
严氏一族的族老收到消息,破天荒开宗祠将灵芝的名字写入族谱,拉着严旭好生教导:立即去北京!多听灵芝的话,有你老婆这份功劳在,别说香山书院了,只要你正常发挥,乡试中举指日可待!
严旭谨听教诲,心中还是觉得有些荒唐。忍不住问族老:“可是灵芝只是一个女子。我岂不是夫纲不振?”
族老瞪大眼睛,第一次觉得这侄子读书读傻了:“管她是男人还是女人。有才干,能给家里带来荣耀、带来实实在在好处的,就是有功之人!你可别犯浑啊!这么好的媳妇若是弄没了。你也可自请出族了!”
严旭赧赧称是。
严母算计了一番,准备和儿子一同上京。说什么也不能让灵芝拐了儿子在外头逍遥!却让严父死命拦了下来!
这老婆子再看不清形势,到了北京再摆家里的这一***得媳妇不开心,儿子两头为难,这家还能太平?他还想好好享享儿子和媳妇的福呢!不许去!
第310章 再出招
正值初夏,刚过了绵羊剪毛的时节。皇帝传旨在秦中、四川、甘肃等地蓄养绵羊,收购羊毛。由北京毛纺局统一购进,纺成羊毛线后廉价出售。并令各地挑选织娘赴京学习毛衣编织的针法,回去后教授百姓。
许家姐妹在白棠的循循善诱下,很快琢磨出了棒针的基础针法。应对不同粗细的毛线、针法,棒针也分了好几种款式。
不得不说,女子在织造方面就是有天赋,白棠眼看着各种针法的成型、长短款毛衣的诞生,忍不住啧啧称赞。
他也不能落后与人啊!
“白棠!”徐三骑着匹黑色的骏马驶进桑园。
“咦?”白棠奇道,“你的赤珠呢?”
徐三嘿的一笑:“怀上了呗!”
啊哟!白棠拱手道:“乌蹄骓厉害啊!恭喜恭喜,如愿以偿!”
徐三甩了缰绳,皱眉道:“你怎么还乐得起来?”
白棠不解:“我正春风得意之时,为何乐不起来?”
“宫里传来消息,赵王给皇帝进言。说毛纺局根本没有实力应对秋季大批量羊毛的处理,想要抢你的银子呢!”
白棠哦了声,微笑道:“赵王倒是挺聪明。”
毛纺局初建,底子就是他的手下的这些人。之前花本大会上有意向的织娘和管事已经渐渐到位,更有带着中兄弟姐妹,同乡好友一起来投靠的。沈文澜与全宏一一面试后,剔除了性格太过跳脱不稳定,来历不明的,没有任何特长的人,总共留下二十余人。加上先前召的少男少女,还有流民雇工的家属,毛纺织造局初步有了规模。
尽管如此,就算到时全员人手一辆纺车,也来不及处理雪山般的羊毛啊!
“赵王想怎么做?”
“他想让当地的府衙自行处置羊毛。这样一来,免了来回的运输费,即授人以渔,又得了声望。”徐三蹙眉。“陛下正在犹豫中。”
赵王还是有些见地的。
白棠扬眉道:“赵王说得有道理。我也正有此意。”
徐三惊愕:“凭什么便宜他啊!”
白棠笑得如狐狸般:“当然不会便宜他!”赵王想借他的毛纺局给自己树威望?做梦!
“上回在宫里我见到了工部左侍郎潘大人。”
“他?段明楼的父亲?”
“对。我和段明楼也算并肩作过战,帮他清洗了他舅舅的污名。昨天潘大人对我也是和颜悦色。”白棠自我感觉良好,“若要请工部出手相助毛纺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那是!你要是有法子,别说工部了,六部都随你使唤!”徐三一怔,恍然大悟,“原来你已经有了解决问题的法子?但是,工部帮你造多少纺纱机也不够啊!”
白棠微笑:“不多不多。着各地合适的城县,各建他个十台八台就足够!”
徐三呆了片刻,眨了下眼睛笑道:“别卖关子了!说吧,到底想出了什么鬼主意?”
赵王府后花园的小楼内。
白瑾神色凝重的道:“我从园里打听到的消息,我大哥最近正在研究纺纱机。”
“纺纱机?”顾晟皱眉,“他不是说,纺纱机不用另外研制了么?”
他大哥素来狡猾。白瑾心中暗念。
“我怀疑大哥为了应付王爷的提议,想办法改进纺纱机的效能。”
顾晟哈的声:“他又不是农械专家,之前半点经验也无,怎么可能凭空改良纺纱机?”冷笑中,却见白瑾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莫名漏跳一拍,“怎么?你觉得他能做到?”
白瑾缓缓点头:“因为我大哥要做的事,从来没有失败过!”
顾晟从脚底冒出寒气,脸上虽然还带着不屑的笑容,但四肢已经冰冷一片。
这种人,通常是被老天眷顾的天之骄子!
次日早朝,朝庭百官不知怎么就毛纺织造局的事争辩起来。
“陛下,毛纺织造局如何能承担数以万担将来甚至更多的羊毛织纺的重任?”户部于侍郎义正言辞,“依臣看,赵王的建议就极合理。就近分散至附近各县城,交由当地的民众合力纺成毛线,再由当地县官统一收购,再直接对外销售即可。即增加了当地百姓的收入,又能减少不必要的运费,一举多得。”
连太孙也觉得,赵王这个建议颇有道理。只是如此一来,便大大削弱了毛纺局的作用。因此只蹙眉不语。
皇帝也有些意动,磨着手指思索之时,工部的潘侍郎站了出来,朗声道:“陛下,此事不妥。”
于侍郎奇道:“怎么不妥?再稳妥不过啦!”
潘佑明正色道:“于大人,第一,羊毛并非剪下来就能上纺纱机,之前还必须经过数道处理工序,将羊毛梳理干净度成丝线状才能纺线。”
“那就让毛纺局指导百姓编织技法一样,也指导下百姓嘛。”
潘大人拈着黑亮的胡须,慢悠悠的道:“未偿不可。但是于大人莫忘记了,羊毛多在春秋两季收割,正遇上百姓春播秋收啊!”
于侍郎眼睛一时瞪圆:糟!怎么忽视了这茬?!不由看了眼赵王,赵王的惊愕转瞬即逝。蹙眉飞快的寻思着对策。
“这么说来,不论何地都凑不出大批的人手纺纱啊!不如过了春播秋收之后,再纺纱不迟?”
潘佑明又道:“羊毛堆积需要干燥安全的仓储,堆得时间长也容易发霉变质。夏天多雷雨,南方又有梅雨季,实在不易拖延啊。就算如此吧,还有个问题,如何保证各地百姓织出毛线的品质和价格?”他注视皇帝,“必须有严格的核收与惩罚章程。”
皇帝微笑:“不愧是工部侍郎,思虑周道。”
这般一来,不管如何,各地的织娘还是要由毛纺局及织造监管。
于侍郎瞧着潘佑明成竹在胸的样子,忍不住问:“潘大人有什么好的法子,尽可说出来大伙儿一同参详参详?”
潘佑明笑道:“也不是臣想出来的法子。陛下,臣前日受练公子提醒,发现了一件旧物。”他取出几张泛黄的,用炭笔画的图纸呈于皇帝。
第311章 大势已定
又来图纸?皇帝忍不住期盼的睁大眼睛,这一瞧,却有些失望。图上画的是个水车模样的东西,这跟纺毛线有毛线的关系啊?再一看,竟觉得有点眼熟。“咦,这水车似乎朕以前见过!”
“陛下!这部水车并非汲水而用。是元朝时,集中原百姓智慧发明的‘水转大纺车!’”
皇帝一拍脑袋:“你那么一说,朕想起来了!朕与父皇驱逐鞑虏时,的确曾在郑州、洛阳等地见过此物!原来是纺纱所用?”
赵王立即想到了白瑾所说,白棠正在改良纺纱机的事,不禁心头一战伸长了脖子。
水转大纺车?能有多厉害?
潘佑明大人侃侃而谈:“陛下,莫小看了这种大纺车。普通纺车只有一个锭子,每次只能纺出一股线。而水力大纺车,足足有三十二个纱锭!”
赵王的脸青了。
朝堂如沸水翻腾起来。
也就是说,一辆水力大纺车,可代替三十二个织娘!这样的效率简直惊人!
“且有对应的三十二支铁叉用以‘分勒绩条’,令毛线成型均匀,保证了其质量!如此一来,送至织纺局的羊毛线可保质保量。只是不知为何……”潘大人无比遗憾的道,“这种纺车竟绝迹多年。幸好,元朝官员王祯的著作《农书》中详细记载了这种纺车的构图及原理。陛下,臣惭愧。若非练公子提醒,臣竟不知世上还有此神物!工部愿复造此水转大纺车,为毛纺织造局献一份微薄之力,为陛下及天下百姓除居居解患!”
皇帝频频点头,笑容满面:“好,好!”遂下令道,“此纺车既然是逐水而造,就要挑选合适的地方。你与白棠、沈织造好好研究择地而建。多建几台,现在建好了,正遇上第一批羊毛收割!就算过了春秋两季,水转大纺车还能纺棉纱。这是利国利民之大事,做好了朕重重有赏。”
潘佑明谢过天恩,退回队列。
难怪与自己话极少的明楼提到白棠时,将他赞得天上有无上无。就这份不独揽功劳,愿与分利与工部的聪明大方,就足以让人心生敬佩。
“陛下,练公子重挖掘出水转大纺车,功不可没。”于侍郎又出列道,“既然能够保质保量,那织成的毛线也就可以直接转卖各地了。”
皇帝一捶定音:“每县的毛线集中于一省的省城。由沈惟青与白棠统筹出售。”
赵王突然生出一种替他人做嫁衣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