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匠心——沈碧瓷
时间:2019-10-09 09:13:36

  高练两家的亲事,也终于轰轰烈烈的操办起来。
  听着外头敲锣打鼓喜乐连天,缩在家中的何氏珠泪盈盈:“我女儿成亲,就算不能端坐高堂,难道都不许我去看一眼女儿女婿么?”
  练绍达坐在边上,神情黯淡。
  “孩子是你换的。可不是我指使的累。你没脸参加白兰的婚礼,我可问心无愧!”何氏说着,便从床上蹬了被子起来坐到菱花镜前,唤了丫鬟给她洗脸打水,描眉敷粉。
  练绍达不耐的道:“你太平些行不行?”
  “请柬都送来了,为什么不让我去?”何氏抿了口脂,“咱们不去,才让人闲话呢。”
  白棠自然是不想让渣爹白莲上门的,但也知情礼难容。所以还是送了请柬以示礼数。
  “再说了,你对白兰掏心掏肺的好,这就是临门一脚了。总要送她出嫁,才能让她记着还有我们这两个亲爹亲娘!”何氏装容大方,又换了暗红喜庆的衣衫,“走吧!再不去,就真让人笑话了。”
  练绍达想想何氏的话也有道理。女儿出嫁自己不出面,大哥也得说他。于是就跟着何氏去了隔壁的大宅子。才出门,就被眼前的排场惊到了:车水马龙,所到之客非富即贵。各国公府、朝中百官看在徐三白棠的面子上就算人不到也皆派人送来贺礼。
  阿寿帮着白棠招呼男客,徐凌则招待女眷,安排布置井然有序。倒是妍妍见到白棠,脸一红撇头就钻到白兰的新房里了。
  最意外的是,张伯忠竟然也亲自到场恭贺。阿寿见到他惊喜至极,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大笑:“你小子,总算露面了!”
  伯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之所以与裘安失和,全因为白棠是男人的缘故。现今白棠摇身一变成了女人,他心底里那些不快早抛到九霄云外。只是有点拉不下面子和裘安主动和好。趁着白兰成亲,雪涵又与白兰交好,他诚心诚意的来送礼了。只是他对白棠依旧难以释怀:裘安恋慕他这么久,他早该坦承身份免了一场兄弟失合的闹剧!
  裘安见了他,不由与白棠对望。皆想起雪芜姐妹之事,心中皆自暗叹:孽障来了。
  “来就来了呗。”裘安瞅了眼他几大箱子的贺礼兼赔礼,“都是兄弟,客气啥!”
  伯忠听到“都是兄弟”这句话,立时笑容舒展。
  “过去是我做得不对。”他对白棠拱手致歉,“裘安曾说我有眼无珠,当时我还不服气,如今对裘安的眼光胸襟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话徐三爱听:“走,喝酒去!”
  忽听外头传话声:“魏国公夫人到——”
  徐三呀了声:“大嫂怎地也来了?!”
  伯忠捶了他一拳:“糊涂了吧?你奉旨冲喜成亲两个多月,魏国公府能不来人瞅瞅新娘子?”
  徐三搔着头发道:“都写信说好啦,办好这场婚事就回南京祭祖的呀!没想到我兄嫂这么急!”
  秦婳踏下马车,望着眼前的花团锦簇,心中悲喜搀杂。想到即将见到的白棠,不知该如何面对。
  阿简为了他黯然回乡,虽不是一厥不振,但整个人消沉阴郁了许多,无论她如何开解,总不能令他解开心结。
  可,谁让娶了白棠的是自己丈夫的亲弟弟呢?
  徐三当初敢为白棠冒天下之大不违坦承心意,她还暗想不过是年轻人一时冲动的荒唐之举,等收到陛下的书信,给这对小情人办婚事时家人才发现,裘安撞大运了!
  婆婆乐得在公公的灵前直唤有脸地下见祖宗了。丈夫立即请她准备聘礼送往北京——魏国公不得传诏不能擅自进京,但是女眷的限制就少些。是以秦婳整理了心境,一路赶到了北京,正巧碰上白兰的喜事。
  “大嫂!”
  裘安与白棠并肩而出,一同见礼。
  秦婳惊异的目光在触到白棠依旧男儿的打扮后一闪即逝。笑责道:“练公子,你可瞒得我魏国公府上上下下好苦!”
  白棠脸微红。眼前这个如仙如玉的女子,也曾是他心动的梦中人呢!可惜,自己没那个能耐抱得美人归,自个儿反倒让人抱了回去。在她面前也不敢乱来,只好连连作揖求饶。
  只是见到秦婳,他难免想起阿简。不由左顾右盼了一番:“阿简他——”
  “阿简暂回苏州处置秋茶与蚕山的事。”秦婳极快的道,“自从你那个花本大会后,苏州的织坊现在又起了番新热闹。对了,阿简还督办了几辆毛纺大水车,说是要好好打造番毛线的生意呢。”
  白棠释然一笑。阿简没有为情所困,耽搁正事,他便放心了。
  “今日竟是白兰的好日子,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徐凌必然也在,我与她好好说道说道去。”
  阿寿立即带着秦婳去往内宅:“何止我姐姐,妍妍也在。大嫂您来得好!你们四人正好配一桌叶子牌!”
  秦婳笑瞥了他一眼:“哪有新娘子成亲当天打牌的?”
  四女相见,自然又是番欢喜热闹。白兰红着眼忍泪:“没想到竟有你们送我出嫁,此生也算无憾了!”
  “胡说什么!”秦婳嗔了她一句,“嫁得良人才是此生无憾之事呢!”
  “高家公子年纪轻轻已是举人。”徐凌赞道,“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妍妍也拍手笑:“早生贵子就更好啦!”
  笑声中,白兰陪嫁的丫鬟婆子在外头大声道:“练夫人!”
  “练夫人,酒席在东院。我奴婢带您去吧!”
  “我想见见白兰——”
  白兰笑容顿收!
  何氏?!
  白兰在练家与何氏相处了十多年,深知她的本性。今日此来,定是为她亲娘的身份讨个说法的!
  “这个何氏就是你爹后头娶的妻子?”妍妍蹙眉,“她来寻你作什么?”
  白兰吐了口浊气,淡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姐姐们暂时避一避,我与她好好算笔账!”
  徐凌等人闻言虽觉不解,但也没多问。好在练家的宅院够大,诸人避到水榭花阁中赏菊嬉鱼,倒也得趣。
  何氏一进屋,就被满屋的珠宝玉器迷花了眼,暗想白兰好福气!却听白兰淡声问:“练夫人,你寻我何事?”
  白兰红衣娇俏妩媚,卷帘而出。
  何氏不由眼前一花,仿佛看到了自己少女时的模样,锦衣玉食,仆从环绕。又想到父亲若不是惹上官司,必定能为她选得良婿,一身锦绣十里红妆,风光大嫁!
  结果——她视若死敌的苏氏替她女儿成就了她永不可实现的美梦!
  一时说不清是妒忌还是感慨欢喜,何氏泪眼朦朦的就往白兰身上扑了过来!
  “白兰,我的——”
  白兰轻巧的避开,冷声道:“练夫人,请自重!”
 
 
第337章 不敢认
  何氏原本行云流水的动作登时僵硬,连着脸上的酝酿好的表情也跟着失了味道。
  “白兰——”她委屈不尽,“娘真的是冤枉啊!”
  白兰静静的看着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想多条后路罢了。”
  何氏拭着眼角的泪:“白兰,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咱们母女缘浅,我不强求。只是想跟你说几句知心话,亲自送你出嫁,你也要误会我么?”
  白兰摇头:“练夫人,做人不能太贪婪了。这些年你借着白瑾是如何打压我们母女三人你自己清楚。”白兰蛾眉微扫,“你认了我,将来如何面对白瑾?”
  何氏泪如泉涌:“我含辛茹苦的养大白瑾,最后却得到什么?”她恨意难消,竟然是在给苏氏养儿子!且这儿子还白养了!就算他两年后出狱,还能指望他什么?坏了名声又有白棠压着,白瑾几乎与废人无异!
  “是你没养好白瑾!”白兰语声冰冷!“我娘带着两个女儿在外谋生,不比你辛苦艰难?娘虽然恨你,却也从没想过要我和白棠找你麻烦寻你复仇,只叫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若不是你整日教唆逼着白瑾视白棠为死敌,为夺家产不择手段,带坏了白瑾,何至于此?”
  何氏听得面容惨淡,心中却满是不屑: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她那时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有将苏氏母子一踩到底,她才能放心啊!谁知后来白棠咸鱼翻身,事情才一发不可收拾。
  “白瑾所得,皆你而来!”白兰叹息,“如今我所得,皆我母亲兄长所来。与你没有半分干系。你即不曾养我,也不曾教我,我也从不曾叫过你一声娘。练夫人,你现在跑来跟我叨念母女亲情,请问情在何在处?”
  何氏急了,猛地抬头:“你总归是我生的呀!”
  白兰不紧不慢的道:“那你就将这些年亏欠我的、亏欠我娘的全部还清了,我再与你清算生养之恩,如何?”
  如何还得清?何氏只哭道:“白兰,你对我太过无情了——”
  “我被郑氏暗算的时候,你视若无睹见死不救。你都忘了么?”白兰眼角落了滴泪,“每每想到有你这样一个亲娘,我都恨不得从没来过这世上!”
  何氏全身冰凉,半晌才止住颤抖的身体。她当初是怎么想的?郑氏算计白兰,她乐见其成。凭什么一个自己从不放在眼里的小丫头都能风光过自己?也要让苏氏白棠尝尝痛入骨髓后悔莫及滋味!
  “练夫人,不是我不想认你,是我不敢认你。”白兰收干眼底的泪意,“不过你放心。得了你的血脉,今后你若到走投无路之时,必定不会让你流落街头,无处可归。”她笑了笑,“想来我爹也不是那般无用之人。”
  何氏无颜以对。不敢认她。白兰真说得出口!直接将她定在了耻辱柱上踩踏!
  死死的绞着手中的帕子,她捂着脸逃离了新房。抬头间,见到苏氏在亲友女眷的簇拥下迎面而来。她精神焕发双颊丰满,衣饰华贵,全身皆是掩不住的喜气洋洋。
  何氏做贼心虚,忙解释道:“姐姐莫误会,我就是看一眼白兰——”
  仿佛没见到何氏般,苏氏径直进了白兰的闺房。连个嫌弃的眼神也没给她,直接忽略了她的存在。
  何氏恨得咬碎银牙,大伯的妻子还不忘责怪的瞥她一眼:明知自己不受待见还来后院招人厌恶!
  何氏扶着墙,只觉天昏地暗痛悔难当。
  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屋内,白兰待何氏走后,长松了口气,静坐回床边,盖上红巾。她的大好人生,这才展卷开新篇。
  “白兰。益明来接你咯!”苏氏明明是笑着开口的,音落之时却成了哭音。白兰心酸难抑,再也忍不住,抱着苏氏咽声细哭。
  “娘,能做您的女儿,白棠的妹子。何其有幸!”
  苏氏轻轻拍着她的背,哽咽道:“傻丫头。”白棠还在懵懂时的那段岁月里,她有苦无处说,全靠白兰对她的眷恋与支持才硬撑着没有放弃。“娘有你们两个女儿,才是何其有幸!”
  众人听得无不泪目。还是喜娘一拍手道:“莫哭啦,新娘子的妆要哭没啦!”
  “新郎来咯!”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院里顿时煮沸的水般滚腾起来。
  高益明一身崭新的绿袍,春风得意英俊不俗。身边汇聚着几位好友也是白棠的旧识——栖霞寺内战过春联的几位学子。
  只是他们看着白棠的眼神难免就有点儿怪异。高益明笑着轻轻咳了两声,对扼腕至今的吴琏道:“再看也没用。人都嫁了。”
  吴琏咕哝道:“你别瞎想,我只是觉得——练公子怎么看都不像妇人啊!”
  高益明淡然一笑:“如今,谁还在乎他是男是女?他是练白棠,足矣。”
  吴琏重重顿首,与有荣焉。
  白棠兴致高昂,也没太为难新郎,最后命人端了三盘桂花拉糕的点心出来摇着扇子风骚无比的道:“只要你猜出哪一份是白兰做的,你便能接走我妹子了!”
  高益明与众伴郎面面相觑,还有这种题?
  吴琏想撩衣袖了:你不想嫁妹子就直说!
  高益明还能怎么着?那就尝吧!
  每一块拉糕都是晶莹通透,洒着金黄的桂花小巧可爱。谁知拉糕粘性太强,一连几双筷子都粘在糕上拔不出来,在众人善意的轰笑声中,益明才费力尝到点心的味道。
  “怎么样?能尝出来不?”吴琏比新郎还急,“你再吃几口啊!确定好了再说啊!”
  高益明放下筷子,微笑道:“多谢白棠的好口彩!”
  白棠扇子一收:“明白就好,娘,放人咯!”
  桂花拉糕一甜二粘三弹牙!这不是在祝新人新婚甜甜蜜蜜粘粘糊糊么?至于弹牙:夫妻间总有吵架伴嘴的时候,只要粘性强,不怕!
  白兰在闺友的陪伴下款款而出,她身姿窈窕,气质清雅,身着沈文澜亲自设计的嫁衣图样,桑园出品的嫁衣,仿若红云出岫,震得现场鸦雀无声。
  一阵轻风拂过,红盖微起,露出白兰雪白小巧的下巴与红润甜美的樱唇。
  吴琏此时是真的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当初白棠在栖霞寺透露选妹婿之意时,就该毛遂自荐啊!真真便宜益明了!
  高益明不由吸了口气按住激动,带着几分傻笑,迎上了前。
  苏氏已然泪不可抑。喜娘只得在一旁缓解气氛:“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送白兰出门后,苏氏一狠心,转身就走!
  白棠摇头苦笑:做爹娘的,女儿嫁不出去要急,嫁出去了还得哭!
  徐三兄弟几个看过热闹,极自然的聚一块吃酒席了。
  阿寿的婚期定在明年开春,也没几个月了。伯忠感慨道:“转眼间,咱兄弟几人都要成家了!”
  “何止。”阿寿笑嘻嘻的敬酒,“你是咱们兄弟中,最早当爹的!恭喜啦!”
  伯忠笑容微僵,裘安敏感的捉住他的异常,暗觉不妙: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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