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银儿笑了笑:“反正我已经是桑园的人了。桑园产业多得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安排在哪儿做女工。你们有本事,尽管来找我。就算找到了,从律法上来讲,我也跟你们没有关系了。哪怕你告到衙门,也没人理你。我劝你们拿着银子,好好给哥请个先生——”
“呸!”刘氏怒吼,“十两银子抵个屁用!”
刘有根拉住婆子,一脸阴沉的瞧了瞧始终没发一言看好戏的全宏,怒极反笑:“全公子,好手段!”
生生策反了他一个女儿!
他心中恨极。三丫算是白养了!他何曾吃过这样的大亏?尤其是视若掌中之物的女儿背叛了自己,看向她的目光直如深仇大恨的仇人!
全宏嗤笑,笑中极尽嘲讽。
世上有这等自不量力之人,市井无赖,也想拿捏他全宏?
赵有根扶着墙,颤颤微微走了几步,突然间飞快的拔出全宏方才射墙上的匕首,往自己手臂上狠狠刺了一刀,登时鲜血淋漓!
第348章 碰瓷(四)
全宏瞧得眉头一挑:可以啊,还真对自己下得了狠心!
赵有根忍着痛,阴森森的瞪着全宏裂嘴笑:“全公子,这是你的刀!
全宏摊手:“是我的刀,但是是你自己刺的!”
“我为什么要刺伤自己?”赵有根眼睛泛红,“是你,你诱骗我女儿卖身为奴!还是死契。我为女儿讨个公道,跟你理论,你一言不合就伤人!”
刘氏的哭嚎立即跟上:“老头子啊,你没事吧!报官,咱们要报官!桑园了不起啊!练白棠纵容手下行凶杀人!咱们要告官!”
赵银儿听得瞳孔一缩:她爹能够拿捏两个女儿这么多年,不是没道理的!可惜,爹娘也不知怎地猪油蒙了心般,硬是要和全宏过不去!
全宏眉头也不皱。
“我是自愿卖身为奴。”赵银儿大声道,“是我为哥哥读书,卖身筹银子!”
赵有根痛得呲牙:“傻丫头。你被他骗了啊!若不是他哄骗你,为什么桑园其他女工签的是活契,你就卖成了死契还要与爹娘断绝关系?全公子,咱们上公堂上说个明白!”
“爹,你想清楚了!”赵银儿最后劝了一句,“上了公堂,可就要影响哥哥的名声了!”
“上了公堂,跟钟大人说道吧!”赵有根捂着伤口,得意洋洋,“全公子伤人在先,证据确凿!”
全宏眯了眯眼睛:“那你想如何了结这幢官司呢?”
赵有根大喜:“三丫可以归你,但是不能断绝关系,她每月要给我们一两银子孝敬!还有,你伤了我,要赔我医药费一百两!不然我们就打官司!我连着练白棠一起告!告他管教不严,纵使手下强抢民女行凶伤人!”
全宏哈的声失笑,提高嗓门:“各位官爷,你们都听到了?”
赵有根一怔:什么官爷?!
他心底惊慌间,只见一扇门后头走出几个执刀的衙役来,为首那个人他还是认得的!刹时惊得双腿一软:“沈、沈捕头——”
沈捕头按了按刀柄:“赵有根,你出息了啊!”
在南京时就听闻过这家父母的极品事迹,没想到了北京,竟然变本加厉!讹上桑园了!这是脑子进水了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行了。敲诈勒索,确凿无误。跟咱们走趟衙门吧!”
“不、不是——”赵有根怎么也没想到,全宏竟然埋伏了官爷!这下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翻船了!
“误会,都是误会!”他赶紧朝全宏跪下磕头,“真的是误会!全公子,刚才的话是我说玩笑的!不能当真,绝不能当真!我只是一时气话而已!全公子,看在我们是同乡的份上,你就饶过我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他扑向女儿:“银儿,你帮爹说话句话吧!”
赵银儿侧开身体:“我只是个奴婢。”
赵有根一狠心:“你不是要我签断绝关系的文书么?我签,我签还不成?”
他手指本就有血,直接往文书上按了手印。顺手将十两的元宝收进袖子。
“全公子,您看,这样行么?”
全宏嘿的声,表示惊赞:能屈能伸不要脸皮,可以啊!
刘氏已经说不出话了。现在她只求全宏网开一面,否则,全家都要断送在他手上了!心底恨得发狂:三丫头,全是三丫头做的好事!如果不是她反水——自家也斗不过全宏啊!她突然一拍脑袋,哭道:“全公子,咱们也是被人挑唆的!若不是那人老在有根耳边说什么‘当年你和三丫定亲就好了’,还说你现在即有钱又风光,就算做你的妾也值得——咱们也想不着算计你!全公子我们知错了,你放过我们吧!”
有人教唆?全宏坐直了身体:有意思。
“那人是谁?”
“是个军爷。”赵有根抢着回答。
军爷?全宏浓眉微皱。自家何时得罪过军爷?
“名字?”
赵有根早没了方才的狠厉,可怜巴巴的问:“全公子,您看,我们将功折罪行不行?”
全宏冷笑:“说出名字,你们就此离开北京。否则,你们儿子的前程——”
赵有根飞快的咽了口口水:“我就听人叫他雷爷!”
姓雷的——全宏想了想才在记忆中搜到此人。正是东家初到北京时,刁难过他们的军官雷杰雷千户!
雷杰随大军迁出内城没多久就被调守居庸关。居庸关风景如画,但日子可不好过!他上头有正副两位将军压着,同级别的千户还有两个!一到居庸关,他就被上峰打发负责屯田去了!
他,堂堂千户,带着手下士兵,屯田?!
他也知道自己得罪了徐三,怕是被他报复了。忍着一时之气,好容易等到皇帝出征点将,他原想跟着一块再立个军功往上爬一级,谁知所有人竟齐齐忽视了他!
雷杰再怎么送银子打点,依旧没人肯帮他一把。言语中不是惋惜就是暗带嘲讽,谁让他招惹了不该惹的人呢?
郁闷烦燥的雷杰到城中酒楼排遣时,恰巧看中了赵银儿。虽然瘦得皮包骨头,若养肥些定是个美人!便让人查了她的底细,准备买回家做妾。不料一查之下竟然发现,赵家竟在外头宣称自家和桑园有关系,桑园的大管事全宏,是他家在南京时的世交!
呸,穷得连女儿都养不胖的人家也人有脸说“世交”?!
雷杰不屑归不屑,还是派人套了他家儿子的话,所谓世交,就是给赵银儿说亲全宏未成!
雷杰对全宏印象颇深。这人轻钱财重义气,胆识俱备还是个有学问的秀才。是练白棠的左臂右膀!
他正对白棠满腹的愤恨,立即起了心思:如果从全宏这边下手,给练白棠一点教训,也算给自己出了口恶气!
恰巧赵家的银钱用尽,眼看连儿子读书的钱也交不出,正把主意打在女儿身上呢。赵有根夫妻在家凶横,其实也是个棒锤,不知天高地厚。几番话一忽悠一挑拔,就让赵有根自以为寻到了生财的机会,算计起全宏来了。
就是可惜了赵银儿那丫头。雷杰冷笑,桑园若出了人命案,再加上赵有根夫妻这对浑人和一个悲情的兄长秀才,这出戏有得可唱!
他命人盯着赵家动静,自以为计谋得逞,不想赵家夫妻竟然灰溜溜的离开了桑园,连赵银儿都没讨回来!
惊诧不安了几日,从宫中来了一纸调令。
太子亲自批示,命他去南京守陵!
雷杰一屁股坐椅子上:完了,这回是真的完了!
谁不知南京六部的官员那都是养老等死的!何况是去守陵这般清苦的活?那真正是断了他的前程,叫他再无晋级之路啊!
耳边的同袍似笑非笑的恭喜他:将军好福气啊,南京那可是个好地方啊!
是啊,将军以后可以享福了!
放屁!
雷杰直想要质问上峰,上峰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个傻瓜:“还以为自己是在从前的北平?还当军爷是城里的老大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雷杰折腾了几日无果,最后还是默默的收拾了行礼,带着妻小去了南京。
“守陵也不是简单的活计。”上峰的话犹要耳边,“弄砸了,官职一撸到底,连命也保不住。好自为知吧!”
第349章 吃货!
转眼到了除夕。白兰特意携丈夫回了几天娘家,在厨房忙了几日,直将过年的饭菜都备齐了,又与家人吃了顿小年夜饭,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苏氏见高益明不是那等只会读书的书呆子,竟然还在厨房里帮女儿打下手,一手刀工颇见功夫,心底自是惊讶又满意得不行。
白兰离开时,下意识的望向隔壁大门紧闭的一进小院。练绍达夫妻已经回了南京,再要见到他们,恐怕是两年后白瑾出狱之时了。她幽幽叹了口气,世事无常!
白棠一家子照例是在练家老宅吃的年夜饭。次日回家和徐三在暖和如春的屋里猫了两天,正腻歪着呢,沈文澜急匆匆的寻上门来。
“阿察合出事了!”
白棠猛的一惊!心里顿时闪过无数限制级剧情:阿察合异族风情的美貌终于关不住被人发现了么?
这是遇上强抢美男的豪权了还是他招惹了芳心没能安抚好?
“别急!”徐三安慰他,“有我在呢!谁敢动你的人!”
沈文澜一怔,他们想哪儿去了!
“不是。是那小子和园里值班的人闹着玩,比试谁吃的羊肉多,也不知是他吃撑了还是噎着了,现在欲吐不能,半死不活的!”
白棠正急着穿衣裳的手猛的一顿,大脑荡机了片刻:NND!爷最大的错误就是让你们吃得太饱了!
徐三噗的声,笑了出来:“这厮!大夫怎么说?”
文澜急道:“全宏送他看了几家医馆,可是阿察合汤药不进,吃了就吐。气也呼不顺畅了!大夫们束手无策啊!全宏让我来问问三爷,可有什么大夫能推荐一二?”
徐三笑容顿收:“这么严重?”想了想,飞快的道,“送去清远寺!让班智上师看看!”
白棠心头一跳:班智?!
“班智上师擅外伤。”白棠皱眉,“这病,他能治么?”
“那么多大夫都不行,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徐三替他披上件银紫色貂皮大毣,“我陪你去!”
白棠系紧帽领,也好,趁这机会,会会这位城内传得神乎其技,备受推崇的大师!
阿察合躺在担架上不住翻来覆去的折腾,满口的波斯话,夹杂着几句汉语,捂着胸口,用力的呼气,却憋得满脸通红!
“东家,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气都喘不过来了!呜,我就吃了些羊肉啊!”
白棠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问全宏:“他吃了多少羊肉?”
全宏抹了把脸:“听园子里的人说,三五斤总有的!”
因为过年,白棠给桑园送了不少肉食。谁知道这小子看着清清瘦瘦,竟能干掉那么多羊肉?
“太好吃了嘛!”阿察合不忘解释一句。
“闭嘴!”白棠气得肝疼。他就不明白了,看着挺漂亮也挺聪明的一个人,将桑园物业打理得井井有条,煻室养的鲜花过年前被各大府邸抢购一空,还给桑园赚了不少银子,怎么一碰上吃的就蠢成这样?!
徐三先行一步到清远寺寻班智说明病人的情形,白棠等人赶到时,直接让知客僧请到了班智治病的诊室。
白棠对班智的第一印象颇佳。班智擅外科,诊室布置得极为干净整洁,一身红衣的英俊成熟的大喇嘛在这灰白色的空间里鲜艳得让人眼前一亮!转身间与他视线相触的那一瞬,深遂得似乎泛着海蓝光泽悲悯众生的眼眸令白棠心中微凛,由衷生出几分敬意。
“练公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班智含笑见礼,姿态超然脱俗。
“上师医者仁心,白棠也是敬仰多时。”
两句寒喧,并无废话。班智见到阿察合时,端肃的面孔难掩惊诧:波斯人?
阿察合一口顺溜的京片子:“上师救我,我、呼,我——喘不过气了!”
班智不觉莞尔。细细诊了他的脉,又按摸他的胸腹,面色凝重的抬首对白棠道:“练公子,方才我就对徐三公子直言,在下治病以外伤为主。这位病人的病似乎……”
白棠行了一礼道:“上师不必犹豫,尽管诊治。若实在救不回来,我也不怪上师!”
阿察合一听这话,双眼一翻,差点吓晕过去!白棠哼了声,让你贪吃!长点教训也好。
班智浓眉紧蹙,望向窗外宽阔的风景沉默不语。似在寻思解决之道。
白棠顺着他目光,见到外头是个小巧的园子,竹林已蓑,绿意全无。唯有两枝红梅映雪而开,梅花边上,是一条冰封的小溪。
白棠一路也在思索阿察合的病因。实在想不通,吃撑了肚子,催吐催泄即可,为何他汤药不进?此时见到冰结溪水,突然间灵犀一闪!
几乎同时,他与班智出声道:“明白了!”
徐三茫然:“你们明白了什么?”
班智不掩惊讶的问白棠:“练公子明白了什么?”
白棠微笑道:“班门弄斧,若在下说错了,请上师见谅。”
“东家,别卖关子了,救命要紧啊!”阿察合哀叫连连。
白棠凤目饱含着嫌弃:“羊肉多油脂!你啊,吃了那么多的羊肉,正逢腊月,天寒地冻。羊油在你体内凝结成脂,堵塞在胸口,这才让你胸闷难过呼气艰难!”
班智忍不住击节赞叹:“练公子心思敏捷,洞若观火!不错,正是如此!”
白棠忙问:“只是他汤药不进,请问上师该如何医治?”
“既然想明白了病因,事情就好办了!”班智沉吟了片刻,拟了个方子出来。他对众人歉意道,“我这儿没有酒,还请练公子立即买上几大坛子黄酒并烧酒三两!再备只干净的净身木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