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方子?
众人面面相觑,不用药,用起酒来了?一时没人敢应话。
白棠奇道:“楞着干吗?还不按上师说的去买东西?”
得,东家都这么说了,全宏和文澜立即兵分两路,片刻就将所需之物带了回来。
班智命人将阿察合移送到厨房内,烧了十多盆木炭,屋里暖如初夏。另起了炉灶,将几坛子黄酒煮到温热,倒入木桶内。
“请病人坐入桶内。”
大伙有些明白了,这是用借酒力,催他体内的羊油融化。果然听班智道:“各位不防多加拍打他的胸部,助他油脂滑落。”
阿察合被热酒一薰,又让人这般一伺候,果然觉得呼吸开始顺畅起来。
“舒服了,舒服了!”
班智见状,再给他灌了些热烧酒,内外齐下。
阿察合喝了烧酒也不曾呕吐,班智笑道:“胸腹已通了!”便取了枚万亿丸(中药,治内伤生冷饮食)给他服食,不消片刻,阿察合憋不住从木桶里逃了出来,吵着闹着要如厕。
众人大松口气!
行了!这条命救回来了!
第350章 聊聊
阿察合拣回一命,白棠少不得要谢过班智。何况他也有些疑问欲趁机求解。
班智的禅室里飘着股独特的藏香味,白棠闻着微觉恍忽,这香味千年传续,竟然真不曾有过什么变化。
古朴的书案上摆放着几本经文与医书。还有竹质的硬笔及红黑墨水。白棠不由笑问:“上师还用不惯毛笔么?”
班智微露讶色,随即笑道:“正在练习中。”
乌斯藏多用坚硬的木笔或竹笔在纸上写字。练白棠果然如传闻中的博闻广记!
因为竹笔笔质坚硬,故能承受其笔力的藏纸便比中原的纸更加厚实坚韧。
白棠坐正,恭敬道:“即来此,在下正巧有幢疑惑想向上师请教。”
“施主客气。”
不知为何,白棠觉得班智似乎有点紧张?
“也无什么大事。不知上师在故乡可曾听闻过磁青纸?”
班智怔了怔,失笑道:“施主是第二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
白棠了然,之前那位,必定是高家的主儿了。
“之前城内抱石轩的高老爷子也曾与我谈及此事。”班智倒了杯绿茶给客人,“他道磁青纸在北宋后失传,但文城公主曾携大量工匠同往吐蕃,或许留下了磁青纸的工艺。”
白棠笑问:“听说上师手中有文城公主督造、亲自书写的磁青纸经文《妙法莲华经》?”
班智缓缓点头:“不错。磁青纸乃乌斯藏最高等级的纸品,只有宫廷监造。民间极少流传。我手中那部《妙法莲华经》是在吐蕃王朝崩裂后,辗转流落民间,我偶然所得。”
白棠听得认真,心底却满是怀疑!磁青纸由乌斯藏宫廷监造怕是不假。但是《妙法莲华经》明明在南宋末年流落到了敦煌啊!这大和尚看着诚实,怎么说起谎来眼都不眨?
班智见他似有疑惑,笑道:“高家曾向我开口一睹磁青纸,我却婉拒了。《妙法莲华经》珍贵异常,乃我镇寺之宝。不好随意示人,不过,练公子可在腊八之日来前寺内观经。”
白棠记得阿寿说过,京城诸寺要在腊八当日一块办个佛家宝展。故也不好强求,点头称是。
告辞之时,他拱手相问:“上师这般的高人,如何想起远离故土,到北京城来建寺?”
班智未料白棠有此一问,眉稍微扬:“不论佛法还是医术,中原乃起源之地。来此修行,是诸多乌斯藏僧侣心之所向。”
白棠笑道:“原来如此!佛海无涯,医术无边。白棠祝上师功德圆满,早成尊者!”
班智垂首合什,淡笑谢过。
白棠与徐三离了清远寺,徐三在他耳边不住念叨:“这回你见识过了吧,班智是不是名副其实的大师?”
白棠并不吝啬赞美:“果然不同凡俗!难怪能有这样大的名声!”
徐三听了反倒觉得有些泛酸:“能让你这样夸赞的人,可没几个。”
不至于连出家人的酸也要捏吧?白棠微恼的横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徐三不由面孔一红下腹一热,暗想早晨在屋里两人耍得好好的让阿察合给搅活了,回去定要补回来!
白棠却满腹的忧虑。背后如压着重担似的,心绪紊乱。想着腊八也没几日了,只要见到班智收藏的《妙法莲华经》,确定了真伪和出处,他才好挥去缠在心间那个荒唐的念头!
定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他深吸口气,不觉握紧了徐三的手。
初一初二不好访客,初三开始,徐三带着白棠开始四处拜年。首家就是东宫太子。
谁知俩人到了东宫外头,却见侍卫森严,宫女来往格外谨小慎微,大气也不敢出。徐三心中一格登,迎上满脸忧虑的太孙道:“是不是太子旧疾又犯了?”
太孙没将徐三夫妇当外人,叹道:“父王身体本就不好。一到冬天,更易犯病!最近咳嗽加重,常常夜半难眠。腿痛也犯了!”
徐三急问:“太医怎么说?”
太孙的眼眶微红:“太医千叮万嘱,父王要静养,不能再受累了。”
白棠默然不语。帝国的太子哪是那么好当的!
“吃了几天药。咳嗽好了些,但是父王的腿却更加不便了。”
太子的腿疾也是老毛病了。严重的时候,走路都是跛的。难怪汉王心生不平,一门心思夺位:太子个死胖子还是个跛脚!自己那般英明神武,比太子强上千百倍!
白棠不清楚太子的腿疾由何而来,也不好多问。史上对朱高炽的死因没有详准的说法,主要是因为他是猝死。太医又不能解剖皇帝的尸体查探病因吧?所以后世对他的死因众说纷纭。比较靠谱的一个猜测:太子过胖,只怕心脏不好。
徐三怛忧不已,这时候,陛下出征未归,太子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万一!
“太子的足疾也是多年的老毛病了!”徐三深感无力。“宫里的太医这么多年都没长进!”
白棠听得心头一跳,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截了他的话嗔怪道:“胡说什么!宫里的太医照看太子多年,自有一套心得。再说殿下这病——”他摇摇头,也是饮食不能节制所致:据载,太子也曾是减肥大军中失败的一员!哪能全怪太医?
太孙倒是沉吟了片刻,试探着问:“孤倒是听说,近来清远寺的班智上师,妙手仁心,极得推崇?”
白棠后背一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徐三已接口道:“正是,我们都见识过他的本事。的确有一手!不过,班智上师主治外伤。太子的病,他怕是无能为力。”
白棠暗舒口气,徐三还算靠谱!
徐三又补充了一句:“并非是我信不过班智上师,只是太子的身体非同小可。班智……毕竟是外来的僧医。”
非常好!白棠赞许的颔首。徐三在大事上越来越稳健了。
太孙苦笑道:“是孤病急乱投医了。”他轻轻吁了口气,“前几日,我听工部侍郎潘大人与人提及班智。不住口的夸赞他不仅医术高明,心思也极巧。他母亲的毒疮看遍城内的名医皆束手无策,如今已好了大半。”
徐三点头如捣蒜,忙将班智为潘老夫人开刀的事说了,因是他亲眼所见之事,所以讲得非常详细。又将阿察合贪吃羊肉被羊脂糊在体内的事当笑话说了一遍,听得太孙愁颜舒展,笑得不行:“还有这等治病的法子!算得上是神医了!”
白棠见太孙又有心动之意,忍不住抬腿跺了徐三一脚:要你多事!
徐三吃痛,却也不敢再多说班智的事儿了。
第351章 见经
转眼到了腊八。
今年的腊八颇有不同。各大寺庙除了派粥外,还祭出了各寺的重宝以供善男信女瞻仰。白棠为避开汹涌的人流,早早的就离了温暖的床铺,为此没少和徐三纠缠。
舍不得温香软玉离怀的徐三被白棠暗里连骂了几声“泰迪”,好不容易才脱身而去。
徐三看了看天色,有点惊吓得道:“这般早?”
白棠笑道:“你再睡会。我看一眼就回来。”
大约是这几夜徐三耗力太多,他抱着枕头道:“那我等你回来喝腊八粥!”
白棠笑着应声而去。
此时街上的行人还不多,商铺刚刚开门。但已有了过节的氛围,一只只熬粥的大铁锅冒着白烟,一路的香气萦绕。
清远寺,班智正率众做早课,听得人禀报白棠已到门外,捻珠的手微微一顿。面上的神情一时难言的复杂。
“请他进来吧。”
白棠备了盒自家的素点心,笑容满面的赠上:“上师不嫌我来得早吧?”
班智含笑谢过:“久闻公子家的点心味道出众,今日可一饱口服了。”
“上师若喜欢,今后可到楼上楼尝鲜。”白棠毫不客气的给自家茶楼广告。“南京的楼上楼称得上是闻名遐迩,现开到北京来,特意添了许多新奇可口的素食。”
班智是得道的高僧,并不重口腹之欲,听着一笑即过。他知道白棠心急,也没废话,径直带着他去了大雄宝殿。
几名僧人正在清理供奉佛祖金像的佛龛,挪了宝瓶、烛台、香炉和食物,腾出的地方用来摆放《妙法莲华经》。
另有僧人在佛龛前支了许多半人高的木头栅栏将佛龛牢牢围住,以防香客对经书动手动脚。
白棠不禁有点儿不好意思:人家东西都没摆放好呢!
“是我来早了!”
班智深深望了他一眼,眼底有种说不明的情绪。
“上师,您看这样摆放行么?”
班智对白棠笑道:“施主来得早有来得早的好处。且靠近看吧!”
白棠大喜,急步上前。深蓝色的经卷掠入视线的那一瞬,他的呼吸都停顿了,整个人如坠冰窟:这怎么可能?!明明应该还在敦煌沉睡的经书怎么可能提前了六百年出现在北京?!
他的惊疑不定与惶恐不安全看在班智的眼里。
班智的垂下眼睑,低声念佛。
忽然间,白棠惊叫了一声:“吐蕃文?怎么是吐蕃文?!”
他回头看到班智略显茫然的眼,听他反问:“吐蕃文,有何问题么?”
没问题,也有问题!
白棠近来所有的揣测和忧虑全部抛到了爪哇国!直想仰天大笑:不是前世的《妙法莲花经》!真是自己杞人忧天想太多了!
他一边裂嘴笑,一边解释:“我听说是文城公主亲自书写的经文,只当是中原文字,不想竟然是吐蕃文。故觉意外,请上师见谅。”
班智轻轻捧起一卷经页,感慨万千的道:“施主说得不错。其实文城公主也曾用中原文字在磁青纸上书写此经,一共七卷。只是这七卷经书公主回赠给了大唐。故当时吐蕃宫中留下的,是这卷吐蕃文的《妙法莲华经》。”
白棠不住点头:“原来如此!”
“只是不知那七卷经书现在何处?”班智满眼期许,“若能寻到此经,两版经书并为一体……”
白棠嘴角微微一抽:那是不可能了!忽的心中一动:我知道经书在哪儿啊!若是提前打开敦煌石窟里的藏经洞,是不是可以避免它们今后落入贼人之手?
但他立即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中国还要经受太多的战乱,他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有时,他宁愿自己穿越至清末,在发现藏经洞时,及时封存,严守其密,只待盛世开启!
于是他咽下了喉咙里的话,只道:“有缘者,自得相见。”
班智笑道:“施主有慧根。”
白棠干笑了下,秦岭也曾这么说过自己。他欣赏着经书啧啧赞叹:“磁青纸色泽静谧沉稳,配以泥金的经文和图绘,即有流光溢彩又有宝相庄严之态!不愧有‘最虔诚的经纸’一说!”
班智知道他正在研究磁青纸的工艺,大方的道:“施主可要上手经书?”
白棠连忙谢过,正在研摩纸质时,耳边响起爽朗的笑声:“原以为我来得早,想不到白棠你来得更早!”
正是高怀德父子来寺庙欣赏经书了!
白棠正欲放下经文行礼,高怀德忙叫道:“别动别动!让我好好看看!啊哟,这可是吐蕃造的磁青纸啊!”
高岑见父亲这般激动,连边上的班智上师也没注意,连连向班智致歉道:“家父期盼目睹此物已久,有所失态请上师莫要介意!”
班智笑道:“施主客气了。”
眼看高怀德和白棠两人望闻问摸都来了一遍,开始低声议论起其中的工艺来,班智忍不住打断他们道:“几位来得这么早,不如先用些素斋?”
白棠这才想起,徐三还在家里等自己回去喝粥呢!这磁青纸的事,也不急于一时,便要告辞回家。
此时一名小僧侣进殿,对班智道:“上师,保定侯来了。”
诸人一楞:保定候孟瑛?没听说他礼佛啊,那么早来做什么?
白棠自和徐三成亲,对他家中的事了解得颇多。若没记错,魏国公徐钦的长女定的亲事,就是孟瑛的儿子。唉,京城皇亲贵戚姻亲关系复杂,随便拉个人出来查个三族,必定能扯上关系!
班智解释了一句:“孟侯爷早年征战时伤了脚,前几日突然上门请我替他诊治。”
白棠凤眼眸光微闪:“孟候爷的旧伤,上师也能治?”
班智正色道:“他伤势早愈,但时常筋骨疼痛。我教他疏通筋脉,缓解痛楚罢了。”说毕歉意道,“各位请便,在下先行告辞。”
疏通筋脉,缓解痛楚?
白棠心如沉石。还是孟候爷自己寻上门请班智诊治的。想起先前在东宫太孙所言,想来是太孙投石问路?
不知为何,白棠才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