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匠心——沈碧瓷
时间:2019-10-09 09:13:36

  “不不不,哪有的事啊!”兄弟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解释。“没的事,你真误会了!”
  “既然咱们这两张画都是真的,那就谢过练公子的指点!”
  “告辞,告辞!”
  同光同霖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唉哟,怎么他们一点小心思都瞒不过练白棠呢?
  年前无意间他们各自买了同一张画回来,为了孰真孰假争得不可开交。结果祝老夫人一瞧这画,登时怒了!对他们一顿训斥:自家吃什么饭的?竟然连这些技巧都没看出来?白养你们了!过了年,立即到工坊里从头学起!
  兄弟俩不服气,就想着试一试白棠,他若猜不出原由,他们也好到祖母面前说话:瞧,练白棠也没认出来呢!没想,人家半盏茶的功夫就看出端倪了!
  白棠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这对活宝兄弟!
  突然间,他脑中灵光一闪,磁青纸纸厚又坚韧的法子,有了!
 
 
第354章 入宫
  “一张磁青纸厚实却易折。如果多张坚韧的薄纸粘合在一块呢?”白棠兴奋得忍不住有些手舞足蹈。“就像一根筷子和十根筷子的区别——”
  他还没说完,高怀德猛地里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大唤一声:“这法子对头了!”他顾不上太多,撩着袍子就往外跑,边跑边叫,“重新制纸,用最好的料子,抄得薄薄的,咱们现在就去试起来!”
  白棠踌躇了下,高怀德回头就捉着他手腕:“楞着干吗?跟我去作坊啊!”
  一老一少箭般的飞离抱古轩,瞧得诸人目瞪口呆:高老爷子老当益壮啊!
  咦,白棠跟在他身后做什么?
  到了作坊,高怀德挽起袖子亲自在池子里沤材料,抄出一张张薄纸晾在架子上,眼巴巴的瞅着它们晒干。闻迅而来的高岑急道:“父亲,您怎么亲自来了?”
  高怀德对着儿子傻笑:“你们啊,等着出纸吧!”
  高岑惊疑不定的望向白棠:虽说是亲家了,但他出现在高家作坊里可是幢大事!谁家作坊里没点秘密?这磁青纸的制作材料、流程可不全让他看去了?
  “还是白棠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亏我造了一辈子的纸……”高怀德越想越沮丧,好在他自我修复能力极强,立即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嘛。”
  高岑脑子有点晕乎:“白棠想出改进咱磁青纸的方子啦?”
  高怀德应了声:可不是!
  二十天后,第一批磁青纸制成。
  高家试了多次,三张薄纸粘合而成的纸韧性最佳!浸透汀蓝草的染液晾干,再上蜡磨砑打亮,成品完美得让高怀德止不住的老泪纵横!
  再一个月后,高家和松竹斋同时推出了几近绝迹的佛家宝抄磁青纸,刹时轰动了同行!就连祝家老夫人也亲临祝贺,赞不绝口!
  消息传出,一时间,京城内各大寺庙闻风而动,踊跃定购不提。
  清远寺。
  班智磨梭着寺僧买回来的磁青纸,怔忡了半日,方感慨一叹。
  竟然还真让他们琢磨出来了!练白棠……果然如那人所说,不可小覤啊!
  “上师,保定候已到门外了。”
  班智回过神,搁下纸道:“我这就来。”
  诊室内,保定侯孟瑛笑容满面的拱手道:“上师,又要麻烦您了!”
  班智微笑道:“侯爷客气。近日腿脚感觉如何?有无什么不适?”
  “怎么会?上师妙手回春,我这腿已经好了大半了!”不仅是他的腿疾,就是另寻来的几个伤兵,病症也各自缓解了许多!太孙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孟瑛待班智诊治完毕,一边卷着裤管子,一边赞道:“上师这样高超的医术,不比皇宫太医差了!”
  班智小心翼翼的合起一本暗黄色的医书,正是指引他按摩薰敷的秘图!孟瑛只看了两眼,便觉头晕眼花,那一根根的线要刺破他脑子似的横冲直撞,再不肯多看。
  “侯爷过誉。”班智谦逊道,“宫里的太医技术高超,各有绝技,非我所能及!”
  “各有绝技这话说得好!”孟瑛笑呵呵的望着他,压低声音问,“上师可曾听说,太子的腿脚,也颇有不便?”
  班智倒真是楞了片刻:“太……子?”
  “是啊!”孟瑛叹息,“太子从小身体就不太好。身形的确是臃肿了些。因着他胖,时常要两个宫人扶着他,才能正常行走。”
  太子的问题也不算什么秘密,大伙儿都知道。所以孟瑛也没什么隐瞒。“上师,您这手梳通脉络的本事,我看太子,或可一试?”
  他满是期望的瞧着班智,不料班智认真思量了片刻后,竟微微摇首道:“侯爷见谅,太子的病,在下治不得。”
  孟瑛即惊且急:“怎么治不得?”
  班智挥手道:“照你您方才所说,太子腿疾是因为身体臃肿,压制了腿部经脉。导致他行动不便。就算我给他暂时梳理通畅,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言下之意,还是要太子减肥!
  可太子每回的减肥大计都以失败告终,就算是他爹朱棣下了死令,也没能成功!
  “孟侯爷,并非是我自视甚高,也并非我不愿为太子殿下效力。只是太子的腿疾,在下恐怕真的无能为力。”班智干脆利落的拒绝了孟瑛的试探。
  孟瑛愕然:这和尚,之前没看出来这般难伺候啊!
  他也不好多劝,先回去禀报了太孙。
  太孙一听之下,先是点头,班智说得是大实话,父王的毛病,还是因胖而起。再一想,便知班智的顾虑。
  “你告诉他。孤也不指望父王的腿疾他能根治。只要能如其他兵士般能有所改善,行动方便些,皇祖父回宫时,父王不至于坐着担架迎驾!这点本事,他总有吧?”
  孟瑛笑道:“臣明白了,臣再跟他商议商议。”
  半个月后,班智入宫。
  徐三听闻这个消息时并无愕然,以班智的本事,这是迟早的事。
  白棠却有些心绪不定:“太医院怎么说?”
  “太医们倒是对班智赞赏有加。”徐三口气里带着几分敬服,“他也不是乾纲独断,而是请了负责太子身子的陆院判跟他一块为太子治腿。还和太医们制定了太子诊治期间的食谱。你别说,太孙以前餐餐离不开大鱼大肉,现在倒让他们调理得饮食也清淡些了。”
  白棠烦燥的心情略安:“也就是说,班智所有对太子的治疗,全在太医院的监控之下?”
  “不错!”徐三点头,“所以啊,你就放心吧!班智能对太子做些什么?除非是好日子过腻歪了,找死!”
  白棠一时失笑,也是。
  班智此次若能得太子赏识,前途不可限量。又怎会怀有异心?若说乌斯藏对大明有什么想法,更无可能!蒙古就是前车之鉴,何况乌斯藏早不复吐蕃时之盛强。
  宫里的消息源源不断的传到白棠的耳中,太子的腿脚果然有了好转,已经能够每日自己撑着拐仗走上小半刻了,太孙大为欢喜,重赏了班智。白棠悬着的心总算是暂归原位。
  这日,班智离开东宫时,忽见一名将士身穿盔甲,骑着骏马风尘朴朴而来。一闪而过的面容上满是焦虑沉痛的神色,看得班智停了步伐,忍不住回头追望。
  “上师?”送行的太监忙问,“您怎么了?”
  班智定了定神,问:“我看刚才过去的那位将士威风凛凛,不知是什么人?”
 
 
第355章 神秘来客
  太监答道:“那是——跟着陛下出征蒙古的袁将军!陛下远征一去半年,或有战况传来。”
  班智身子一颤!瞬间有点头晕目眩,忙闭了闭眼定神!
  那位袁将军的脸色,并不是大战得胜的欢喜,也不是败仗的内疚痛苦,而是……一种极沉极深的悲痛!
  班智强自回过神,有点儿头重脚轻的坐上马车。一路只听着跌跌荡荡的车辙声魂不守舍。他想起了大半年前,自己身陷囹圄时,如天神般出现在他眼前的年轻俊雅的男子。
  “跟我去中原,那儿有你想要的一切。”
  “我凭何相信你?”
  男子只给他两卷吐蕃失踪已久的文成公主手抄的《妙法莲华经》。
  “我有跨越千年,自北魏到宋末,数之不尽的珍贵经文、佛像及画卷。仅经卷就有上千卷!经卷中,梵文、蒙古文、西夏文应有尽有,尤其以古藏文居多!”他温润的气息如海水般淹没了班智,“这些都可以属于你。”
  班智沉渊般的眼眸终于透出几分波澜:“为何……是我?”
  男子注视着他,目光清冷孤傲:“因为我们都是上神所选,顺天而生!”
  “荒唐,你又凭何代表天意?”
  男子悠然一笑,在他耳边指点迷津。而他所说的每件大事,都逐一发生,无一避免!
  顺天而生!
  现今,他最后的预言,也将成真么?
  班智捻着佛珠,不住的口诵佛经,许久也不能平复心境。
  回到寺院,寺僧上前禀报:“上师,有客人拜访!”
  班智只觉额头一跳:也不问来者是谁,快步进了禅室,掩上门,喘息间,已是心跳如擂。
  “您——”
  “不愧是班智上师!”年轻的访客身披厚实的斗蓬,站在墙角投落的阴影下,面容斑驳,依稀,看见他嘴角扬起的弧度似笑非笑。
  “短短时间,就在京城闯下这么大名声。”男子轻挥衣袖,坐落蒲团上。“上师,坐啊!何必与我这故人客气?”
  班智拧紧眉:“袁将军提前回京传讯。”
  “不必着急。”客人自顾自的取杯斟茶,瞥到案前的磁青纸,动作默默一顿。“按我之前所说。你只要做好份内之事,事成无忧。”
  份内之事——班智苦笑:“我已全力医治太子殿下!”
  男子轻轻一笑:“太孙也是没法子了。太子的身体太医院谁不清楚?撑不住几时也。可是陛下还没回京,自然是不能让太子有半分闪失。”
  班智叹道:“可惜,太子仁德。”
  “天命而已!”男子的齿缝间崩出四字,又笑了起来。“等陛下回京的消息确认无误后,你就寻个机会将那份梳筋通脉的秘图留给太子。”
  班智一怔,留给太子?
  “这卷秘笈是我吐蕃医术之精妙巅毫所在——”
  “不是给太医院。是留给太子。让太子每日里自己翻看,时常跟着图形按摩双腿。”男子声音低沉悦耳,可班智听来如聆魔音!“太医院虽好用,但如果太子自己能学会这套手法,也是大有裨益!”
  班智端穆凝肃的面容刹时惊骇至极!然而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喉咙只有喉结滚动的一声咕噜。
  男子侧脸笑问:“这也不算什么难事吧?”
  班智全身僵硬,怒目圆睁,头颈血管贲胀:“您到底要做什么?!”
  男子笑意温淳:“如你所见!”
  班智惊骇得掉了手中的佛珠:“你,你疯了不成?!”
  “班智上师。”男子含笑捡起他的佛珠归还他手中。“此事必要做得妥贴稳当!”
  “你走!”班智惶怒交加,“你所图非我能及。我帮不了你!”
  男子啧了声:“上师。你已随我来到这中原,又已树起了大好的名声,甚至踏足东宫能为太子治病——已经走到了当下,功亏一溃何等可惜?”
  班智实在不解:“你到底图谋些什么?做此等大不逆之事对你又有何好处?!”
  “图谋些什么……”男子低低一叹,“说来让上师笑话。在下,不过图谋一个人罢了!”
  谋人?
  班智想笑,又笑不出!红尘中人,总是各种痴嗔妄癫!求不得的,贪恋终身。唾手可得的却又弃如弊履!而眼前这个人,偏有着让他也为之胆战心寒的偏执与疯狂!
  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只羊皮卷袋,小心的立在案上:“上师且看看!”
  班智瞧着羊皮袋上的花纹,面色微变:“这是——”
  男子解开袋子,露出里面一座仅半尺长,金光闪烁的佛像!
  佛像面容妩媚,身姿窈窕。衣物上嵌满了珊瑚珍珠和绿松石,裙带飞扬,美不胜收!
  班智刹时如遭雷轰,僧袍下的手足俱在轻微颤抖:“度母像……这、这是文成公主离世后,宫中为她打造的绿度母像——你到底从何寻来?!”
  男子轻描淡写的道:“这只是我与你提及的,浩瀚宝藏中的一个小物件而已。”
  饶是班智再有定力,也控制不住的缓缓跌坐蒲团。
  男子循循善诱:“你想想自己在乌斯藏吃的苦、受的罪!明明满腹才学,明明论经论道,医术学术样样精通,结果却被害得险些身败名裂,命悬一线!”
  班智面孔渐渐青白。
  “班智,我许你无上的荣耀。令你成为古往今来乌斯藏乃至佛界众僧第一人,功过玄奘名垂青史!”男子的声音如重捶一记记击打着班智的心神。“只要你办成这件事。”
  班智已被他勾起旧日苦难,心中一时失去清明。
  “班智,我在乌斯藏遇见你。何尝不是天意?”男子勾唇一笑,“是菩萨选中了我们。何况,方才你也说了,太子的病,撑不住几时。”
  班智茫然抬头,声音干涸得可怕:“如果,我不愿呢?”
  男子笑着附在班智的耳边轻描淡写的道:“那么,那些你们视若珍宝的佛教圣物,数之不尽的经卷,画像,还有精美的壁画、雕塑也必将随我灰飞烟灭!班智,那时你就是佛教徒中的千古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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