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如何是好?
好在次日,秦府便来人了。
秦婳的大丫鬟茯苓带着许多布料与吃食来看她。
舒琴暗暗焦虑:怎么不是少爷的小厮品雨来看她?面上大为感激,哽咽道:“难得大小姐还记得我!”
茯苓瞧着她瘦弱悲痛的模样,叹息道:“事以至此,伤心哭泣都已无用。舒姑娘还是想想今后的前程吧!”
闻言,舒琴泪水再也止不住:“我落得这个境地,还能有什么前程?若实在没得去处,只能到姑子庙里熬日子罢了!”
茯苓等着她收了泪,才道:“可怜见的。你这般经历,两家都归不得。你又是洁身自好,不愿受辱的。可不是只有出家一条路了?”
舒琴瞪大眼睛,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噎着了!
这个,节奏不对啊!
难道不是该劝她莫要灰心,劝她振作么?怎么顺着她的话就要送她出家?这怎么行?!
“姐、姐姐——”舒琴怆然落泪,又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抽噎噎的道,“姐姐说我贪念红尘也好,受不得清苦也好。阿琴年纪轻轻,实在不想青灯古佛就此一生啊!”
嗯,够坦白。
茯苓笑了,这才对嘛!
第105章 给你寻个好去处!
“看样子,舒小姐已经有了打算,不如说来我为你筹计筹计?”
舒琴擦干泪水道:“我也没什么奢求。请姐姐原谅阿琴自私了些。有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阿琴即是寡妇,又被劫匪掠过,浑身有嘴也说不清!但是大小姐和大少爷还有秦大人知道我是清白的呀!所以,阿琴只求能在秦家的庇护下,寻个去处。不论是做女工还是做厨工,阿琴都没问题。”
茯苓笑得意味深长:“这哪是自私?你会为自己算计,那是好事。况且你这要求一点儿也不过分。”
舒琴大喜过望:“真、真的?”
茯苓点点头,笑着按住她的手道:“你安心在衙门住两日,等结了案后,自有人来接你。”
舒琴长长的舒了口气:只要能进秦家,她必然能让秦大少爷对她另眼相看!
结案次日,真从秦家来了两个粗壮的婆子。陪舒琴出了衙门,坐上舒适的青布马车。
舒琴正要与她们套话拉关系时,耳边却听到一片整齐的马蹄声,她心头微悸:这是护送秦家回苏州的百人骑兵团!他们怎么也在?掀起车帘,却见自己乘坐的马车竟被骑兵们包围得密密实实,领头的将士高声道:“出发!”
马车立时动了起来!
舒琴着慌了:“两位嬷嬷,咱们去秦家,不需要这些将士护送吧?”
一位嬷嬷笑道:“谁说咱们要回秦家?”
舒琴小脸一白:“不、不去秦家,去哪儿?”
另一位嬷嬷笑道:“去南京城啊!”
舒琴弹了起来:“南京?为什么要去南京——”
两个嬷嬷狠狠的压住她:“大小姐和大少爷说了,苏州太小,容不下您这样的人才!所以,将您送到南京的好人家去!”
舒琴大哭道:“为什么送我去南京?大小姐答应我让我进秦家做女工的——少爷呢?我要见少爷——唔!”一团臭袜子塞进嘴中,她恶心欲吐,双手却被两婆子钳制得紧紧的!
“好大的劲儿!”一个婆子惊讶道,“这可不是一个文弱姑娘该有的力道!”
舒琴立时收了些力气,呜咽不止!
“舒姑娘这话说得可笑!我们大小姐答应你什么了?更与我家少爷何关?我们少爷自救了你,可没和你多说过半句话!”
“我家大小姐一路照看你,还帮你谋生路,你却全没放在心上。只想着我家少爷!哼,看着像模像样的,原来也是个下贱胚子!”
舒琴面红耳赤!
“别折腾了。大小姐可是给你寻了个好人家!”
“南京魏国公府,怎么样?若不是小姐将来要嫁到魏国公府做夫人,你能有这机缘?”
舒琴怔住:送她去魏国公府做什么?如果要培养自己当魏国公的通房,也该收在大小姐身边调教才是啊!秦婳姐弟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一名婆子又道:“舒姑娘真是走了好运了。看到外边的士兵不?小姐和少爷商量过了。放你留在苏州,怕你的事儿被人传开了,你没脸做人。所以特意为你着想,将你送到南京去。魏国公的二老爷是军里的大将军。让他帮你寻个有前程的将士嫁了。说不定等皇帝远征回来,你就是官夫人了呢!”
舒琴心凉如冰。不,她怎能嫁一个野蛮粗俗的士兵?两婆子说得好听,万一官身没挣到人死在蒙古,她不就真成寡妇了?
大脑一片混乱后,她反倒极快的冷静了下来。可恨!可恨她一路演得那般辛苦,秦简却早识破了她的意图!
她的身份与来意,根本没能瞒得住!
见她彻底的安静下来,两个婆子才松开她的胳膊。取下她嘴里的袜子,冷笑道:“想明白了?想明白就好!”
舒琴手上小有功夫,但是外头却有一百名身经百战的骑兵,她自知山穷水尽,逃脱不出他们的布置。索性死了心,道:“我要见少爷。”
“还做梦哪!”婆子嗤笑。“让你见了少爷,不要脸的一哭二脱三委屈,逼我家少爷纳了你?算了吧!”
舒琴血红着脸,咬牙:“他不是怀疑我的身份么?让他来见我,我便告诉他是谁指使得我!”
“戚!”另一个婆子满面嘲讽,“指使你的人,不用你说,我家少爷也知道是谁。”
“但是你家少爷没有证据——”
“我家少爷没证据。你也一样没证据。”婆子冷笑。“就凭你这种角色,拿不到任何证据。”
“我有!”舒琴完全没了小白花般的柔弱,“我有他们付的银票。我还能指认接洽的人,我认得出他们的声音。”
两个婆子对望,眼底全是不屑:“用不着你指认。”一名婆子掀了车帘,对车外的人道:“三老爷,您都听见了?”
秦轩骑在马上,冰霜覆面,目光如冷箭射向舒琴。
舒琴心中一颤!隐隐明白了秦简姐弟的意图。
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幕后主使人是谁,他们想要证明的,是她幕后有人而已!
秦轩语声森冷严酷:“送回南京,请徐将军好好给她寻个去处!”
舒琴身子一瘫,惊恐才漫上心头,两个婆子已经取出绳索将她捆得结结实实。
“不——”她欲呼无声,只在心里头呐喊,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不能送我去那等肮脏的地方!她在车内费力挣扎,痛悔不已:自己为何一时鬼迷心窍,应了这件差事!
“你欲害我秦家宗子,罪无可赦!”秦轩鄙夷的望着她,“便宜你了!”
舒琴后颈剧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秦轩自然会将此事告之秦南星。至于他信或不信,怀疑谁,却不是秦轩可以左右的。
但是,秦婳中毒被害已经在南星心里埋下了根刺,又遇上美人计算计秦简——族中长辈都知道,他已经在给秦简议亲了。这时候弄出些桃色绯闻,坏了秦简的名声,谁能得利?
秦南星心乱如麻。
他瞧向手头一打厚厚的卷宗,那是秦婳搜集来的南京城内少年英才的资料。
秦婙已经到了相看亲事的年纪。秦婳身为长姐,岂能不为妹妹筹划?故而费了些心思,选了几位家世、人品、才貌都相宜的少年给父亲甄选。
秦南星原本十分欢喜。长女懂事啊!名单中的少年,信息翔实。个人的喜好、学业的情况、外边的风评,除了没人家屋里丫头的信息,啥都有了。
然而此时,南星却对着这些资料磨梭着手指,片刻后,他卷起卷宗,带着它们来到了妻子阮氏的屋里。
第106章 迎战
秦家内宅。
热炭烘得屋内暖和如春。娇小的阮氏只着了件水粉色的夹绵锦袍,笑容妩媚的半躺在雪白的羊毛榻上,一边勾划着年礼单子,一边笑咪咪的道:“阿简这个年纪,正是情怀初开的时候。”
“是啊。”吴嬷嬷笑着送了碗乳酪蜜瓜,“这屋子里怪热的,夫人脸都红了。这碗乳酪冰了一小会儿,吃起来最爽口不过。”
阮氏调弄着汤匙,低声道:“你仔细看着点儿,寻个机会,把那姑娘调到院里来。”
“嬷嬷明白,夫人放心。”吴嬷嬷微笑,“那姑娘,是老奴千挑万选出来的。从小受人调教,唱得一手好戏,又有身粗浅的功夫。还是少爷亲手救下的人。那情份,自然是不一样的。”
阮氏想到什么,笑容凝于唇边,低叹道:“说起来魏国公对他们还真够上心的。”竟然派了骑兵一路护送。令她派去的杀手毫无用武之地!
吴嬷嬷也收了笑意,秦简的翅膀渐渐硬了呢!
“绝不能让他娶我阮家的姑娘!”阮氏神情愈冷,“借这个机会,叫若瑜看看清楚!阿简绝非她的良配!”
“这事儿吧——可有点难办。”吴嬷嬷坐在她身边,替她收拾账本,低声道,“您父亲也是满意这幢亲事的。”
“他们当然满意了!”阮氏怒从心头起,“原本说得好好的,助我琛儿一臂之力登上秦家宗子之位。但自从阿简透出钟意若瑜为妻的消息,他们便犹豫不定,意图反悔!”
若瑜也是秦家的姑娘,若嫁了秦简,将来也是阮家的姑娘当家。待若瑜生了儿子,仍是阮家的外孙入主秦家!何必现在辛苦筹划捧秦琛上位?弄不好,两家还得结仇!
阮家的老狐狸们自然要惦量惦量其中的利弊!
秦简这一招反间计,用得妙极!
阮氏心口又痛了起来:“两个狡猾的小东西!真以为我没法子应对么?总得叫你们自讨苦吃!”她冷笑着在新年宴请名单上多加了一个名字——姬湘湘。
吴嬷嬷立即明白了夫人的用意。姬湘湘,是先头夫人姬氏的娘家侄女,少爷的亲表妹。姬氏一族,至今对姬氏的早逝深觉遗憾。亏得夫人那些年呕心沥血的养大秦婳姐弟,不然,以姬家人的脾气,不知得闹出多少是非!
“夫人棋高一着!”吴嬷嬷笑了起来,“姬家怎能忍受少爷再娶阮家女?”他们必然想把自家的姑娘许给阿简,以弥补痛失秦家宗妇的遗憾呢!
“这场厮杀是你们先挑起来的!”阮氏冷笑,“如何收场,可由不得你们!”
吴嬷嬷自是明白阮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处境,叹息道:“若瑜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执拗,不到黄河心不死。”
“我哥从小宠着的掌上明珠,能没点性子?”她话音刚落,外边丫鬟唤道,“老爷来啦!”
阮氏忙换了付慵懒娇媚的模样,倚在榻上,一双水波微澜的眸子,春意无边。
秦南星满腹的疑虑与愤怒,一瞧到妻子眉黛春山,秋水剪瞳的诱人模样,心中一荡,脸色也好了几分。
“阿青在念叨什么呢?”他脱了斗篷,却没如往常般坐到温暖的榻上与妻子亲热。
阮氏立时察觉出丈夫的心情不佳,不动声色递了本账册给丈夫道:“方才我和吴嬷嬷正在整理今年的年礼。夫君,魏国公对咱们真是有心了。竟让阿简随车带了年礼来。你瞧瞧,可有不少好东西呢!”
秦南星扫了几眼礼单,面色更缓:“婳儿有福。”
阮氏笑着趿了软鞋,走至他身后,一双柔若无骨小手在他肩膀上轻揉慢捻。“夫君。阿青求你件事儿!”
秦南星诧异问:“求我?何事?”
“我拉扯婳儿这般大,眼看婳儿寻了个好人家。即心慰又心酸。”阮氏感慨万千,“心慰的是我对得起夫君和先头的夫人,心酸的是,我那婙儿的亲事还没着落。”
南星目光定定的望着她。
阮氏吐气如兰:“我也不求婙儿能有婳儿的机缘。只想她能寻到个本分守己的男子就好。所以——”她瞧着魏国公的礼单。“我想给婙儿多求些嫁妆。”
南星失笑,扬眉问:“就为这事?”
阮氏瞪大眼:“这可是大事!”
“是是是,大事,大事!”南星当即从魏国公送的年礼中挑了件一尺高的红珊瑚、黄梨木的妆匣,还有套白玉头面划给了妻子。
阮氏笑不可抑,忽然又迟疑问:“婳儿不会生气吧——”
“这是送给秦家的年礼。”南星笑瞅了她一眼,“就是孝敬咱们的。再说了,婳儿是那等小器的人?你可是将我大半的库房都搬给她了!”
阮氏掩唇轻笑,挥了手退下屋内的婆子丫鬟。
南星便知妻子有话对自己讲:“怎么了?”
阮氏略带愁容,忧虑不安的道:“阿简他们回来时,听说在路上遇到了劫匪,幸好有骑兵护着。我还听说,阿简救了个年轻美貌的姑娘回来?”
秦南星的脸孔登时沉了沉,若有所思的瞧着阮氏道:“你也听说了?”
阮氏满面担忧:“阿简大了。不太愿听我唠叨。他前日早上来请安时,我原想提点他几句的——这样的姑娘,救下来是好事。但千万不能让她粘上了。可惜阿简只道他心有成算。叫我不必忧虑。南星,那姑娘听说还在县衙住着,你可要处置得当啊!”
南星眼底的晦暗渐渐散去,频频点头道:“你说得对。”他握着妻子的手,“你放心。阿简自不是糊涂的人,今儿个一早,已送她去南京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阮氏的手有瞬间的僵硬,就连她的笑容都带着丝惊惶:“南京?”她不解的蹙眉问,“为何要送她去南京?”
南星盯着她的眸子:“不是你方才说的,这种姑娘不能让她近身。所以阿简就打发她去南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