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痣——南山鹿
时间:2019-10-10 08:30:33

  景念北的朋友圈子很杂,既有张元元这种世家子,也有从底层发家的土老板。包厢里几拨人三五成群各处一方,唱歌的唱歌,玩儿牌的玩儿牌,各有各的路子,相安无事。
  祁陆阳搂着陆晚进来,还没来得及跟人介绍,就被一个满脸横肉、笑得却灿烂的男人插了话。
  他走上来,说:“小祁总!那个葛薇——”
  这人是景念北的好朋友,现在是某豪车品牌大中华区的授权经销商,发家却是在澳门。这回葛薇的事,他前后帮了不少忙。
  “出去聊?这儿太吵了。”及时刹住他的话,祁陆阳让人先出了包厢,又看向景念北,“帮我照应下陆晚。”
  随后也出了去。
  景念北也许是个好朋友、好帮手,却绝对不是个知道该怎么“照应”兄弟女人的角色。
  在他看来,女人都是麻烦和祸水,谁都不例外。
  随便跟众人扔了句:“这是祁陆阳的……‘女朋友’,大家都给点面儿。”景念北朝陆晚牵牵嘴角,就算笑过了,“玩的都在这儿了,你自便?”
  被“葛薇”的名字牵动心神的陆晚,根本没空挑剔这人的冷淡敷衍,点点头自己在沙发一角坐了下来。
  恰好是离张元元最远的另一头。
  “拥着你,当初温馨再涌现;心里边,童年稚气梦未污染;今日我与你又试肩并肩……”
  有人正握着麦唱一首粤语老歌,发音有点做作,但唱得并不难听。
  陆晚认识MV里那个已逝多年的清俊男星,也听过这首歌,却一时想不起名字来。她在心里默默跟唱,尝试着融入这纸醉金迷的氛围里。
  包厢门被推开,进来的不是祁陆阳,而是个五官打眼、漂亮得很直白的年轻女孩儿。进门后,她先跟另一个姑娘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再不着痕迹地上上下下扫了陆晚一眼,也就一眼,她走过去,一路上打了半天招呼,再搭住唱歌的那个男人的肩膀:“四九哥,又当麦霸呢?”
  一副跟谁都很熟络的样子。
  随后,她自来熟地坐在了陆晚边上。
  陆晚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个女人貌似是祁陆阳的某任前女友,一个平模出身的小明星,叫菲菲。他们俩被人拍到过。
  她想挪个地方坐,菲菲却要了杯酒,自自然然地来搭讪:“那个唱歌的,叫徐四九,他还有个哥哥叫徐五四,弟弟叫徐八一。名字都是家里当首长的爷爷取的,要他们不忘初心。”
  陆晚淡淡哦了一声。
  菲菲继续:“四九哥虽然是地地道道的帝都人,但是每次出来玩只点粤语歌唱,大家就叫他‘精神广东人’,哈哈。”说完还捂嘴笑了笑,“你以后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来问我。”
  见陆晚不怎么搭理自己,她又问:“她们说,是祁哥带你来的?”
  “嗯。”
  “祁哥啊,不乱折腾人,出手也大方,就是脾气难伺候,不过摸熟了就好了。你好好跟着他,混套房不是没有可能。”
  菲菲说这话时的表情语气,就像在跟小姐妹安利某个自用许久的彩妆产品——你看看它,包装漂亮显色超好,除了贵些没缺点。我用着很舒服,你要不要试试?
  陆晚转开脸。
  菲菲也不在意,她自顾自和旁边另一个男人调笑了几句,又拿出盒万宝路的黑冰爆珠,点上,浅浅吸了口,光裸的长腿交叠,怡然自得。
  “你要不要?”她问,从烟盒里拿了根出来递到陆晚眼前,吐气里带着点爆珠烟特有的薄荷味。
  这场景,让陆晚很容易就想起了之前在医院外置楼梯上碰到的曾敏。
  她也递给她一支烟,邀请人尝试下,眼里写满了物伤其类、感同身受的同情。
  当时的陆晚怎么想的来着?
  她觉得自己不一样。
  眼下,菲菲指尖夹着的那支纯白色女士烟,在陆晚面前不过二十公分的地方,对方珠光紫的长指甲在包厢昏暗灯光下闪着奇异的光,耳边虚虚渺渺地传来句:“这个很好入口的,试试?”
  从气味到声音再到画面,刺入心里,都是剧毒的诱惑。
  如同木偶被人提着线,陆晚的手肘下意识动了动,要去接,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抽烟。”
  她想,她确实和这群女人不一样。
  她曾十年如一日地追着祁陆阳跑,最终抓住机会,抛开尊严,任由人把自己打扮成礼物送到了对方床上。
  她不在乎他大不大方。
  她不要钱。
  菲菲收回手,给自己找台阶下:“乖乖女?祁哥这是换口味了啊。”
  神色黯淡的陆晚自己倒了杯酒喝,喝完又倒,不再答话。
  临时把菲菲从隔壁包厢叫来的张元元,看戏看得欢实。他身边的女孩儿问:“元元哥,你的‘礼物’就是这个?手下留情了哦。”
  “前菜先来一道,开开胃。”张元元狭长的眼睛微眯,“过几天不就情人节了么?你元元哥是个讲究人,送礼要挑日子的。”
  这叔侄俩骨子里都有点自认清高。祁陆阳就罢了,就算是野种,那也是镀着金的,有点本钱。可陆晚呢?一个小护士而已,却敢蹬鼻子上脸,他不爽很久了。
  想罢,张元元喊了声“四九!”。徐四九回头:“干嘛啊?唱得正高兴呢。”张元元嘻嘻笑:“切歌切歌,来一首beyond那个《情人》,你最拿手的。送给在座的各位漂亮妹妹应应景。”
  徐四九嘴里骂着“当老子点歌台呢”,还是随手就点了切歌。
  菲菲和包厢里其他的女孩子们嬉笑,有说“元元哥蔫儿坏”的,也有说“元元哥总拿我们寻开心”,张元元一个个笑过去,间或飞吻一下,很是享受这种万花丛中纸醉金迷的感觉。
  景念北在二楼打牌,这阵动静没听太清楚,可还是站起身往陆晚的方向看了眼。他刚想下楼去,祁陆阳已经进了来。
  男人谁都没理,径直走到陆晚跟前站定,然后居高临下地淡淡扫了菲菲一眼:
  “这是你坐的地方么?”
  菲菲那声“祁哥”还没喊出口,对方已经不耐烦地吐出个字:
  “滚!”
  祁陆阳坐好,低头观察陆晚的神色,果然不太高兴。他搂住她,不由分说在人脸上亲了口:“刚有点事儿,出去久了。很无聊?”
  陆晚推他,他想到什么,抓住人手腕解释:“你别听刚才那女的瞎说,我跟她没那些关系。”
  这话不假。
  菲菲十七八岁就进了圈子,在或老或小的男人们中间蹉跎了一轮,会来事,说话看人也比一般女孩子强点,祁陆阳便在张元元的介绍下把她招到身边,应酬的时候带出去当公关使唤,也当挡箭牌,免得老有人往他身边塞些来路不明的,麻烦。
  闻到陆晚嘴里的酒香味儿,祁陆阳看了眼茶几上的空杯子,失笑,轻捏她颊上的肉:“以后没我在,不准沾酒。”
  陆晚借着酒劲儿实话实说:“我不喜欢这里。”
  “行。”祁陆阳拿额头轻轻磕她的,毫不避讳地表现亲昵,“再坐几分钟,我去跟那谁打个招呼,咱们就走。好不好?”
  他又借着她的手拍了几下自己的脸,让人撒气:“以后再不带你来这些地方了,确实没意思。”
  这副把对方奉若珍宝的模样,活像个刚恋爱的男学生。
  一边看着的菲菲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女人的纯真在第一个完整爱的人那儿就已燃烧殆尽,后面不管遇着谁,全是装的;但男人不一样,他们只有在唯一真爱着的女人面前,才舍得把珍藏许久的纯真悉数献上,任人挥霍。
  至于之前的其他人?来往皆是买卖,装都懒得装。
  这会儿,四九那首《情人》已经唱了一半:“是缘是情是童真,还是意外;有泪有罪有付出,还有忍耐;是人是墙是寒冬,藏在眼内;有日有夜有幻想,无法等待……”
  指尖在陆晚的腰上打拍子,祁陆阳说:“这歌挺好。”他评价的是歌词。
  说完,他看向陆晚,眼神深深的。
  夜场独有的绚烂灯光罩染在男人脸部山峦起伏的硬朗线条上,明明是俗气至极的人间烟火色,在他这儿却变成了触不可及的如梦似幻、和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握紧的余生共白头。
  “你说好就好。”
  陆晚说完仰起脸,才发现天花板也是面镜子。
  那是另一个更加混沌的世界。
  彩色光束经过镜面一层层的反射,碎裂成密密麻麻的光斑,红的绿的,金的银的,洒满了整片天与地。面颊酡红的她攀着心爱男人的肩膀,在筹码声声、酒香阵阵的极致喧嚣与热烈中,于心底蔓延出无边的凉。
  他和她,哪里有什么白头可共。
  “陆阳,带我走,我想走。”昏昏沉沉的陆晚把头埋在祁陆阳肩膀,搂紧脖子不撒手了。
  祁陆阳直接把人抱了起来,跟二楼的景念北点点下巴:“回了,你们慢慢玩儿。”
  “这就撤?什么情况。”说话的是徐四九,“对了,这姑娘谁啊?之前没见过呢。新——”
  “她叫陆晚。”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怕把人摔了,祁陆阳往外走:“但你得叫她嫂子。”
  从未有过的称呼。
  或者说,之前那些女人从来没得到过任何称呼。
  整个包厢安静了几秒,世界像是被人按了暂停,连碰牌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只剩屏幕上的歌词还在滚动:
  “你与我之间,有谁……”
  *
  酒量太浅,陆晚是一路睡回去的。半梦半醒间,她感觉自己腾空而起,被人抱着离开车厢走了几步,又重新进到里面去。
  无力的肢体任人摆布。随着后背抵住方向盘,硌得人一阵生疼,陆晚这才把眼睛全睁开。
  车停在老宅的半地下车库里,而她,正面对面趴坐于祁陆阳身上。
  因着不需要在户外多待,陆晚穿得不多,全身上下拢共只穿着件粗花呢的套装裙子。
  “舍得醒了?”祁陆阳啄了啄她微张的唇,单手将衣料推到了锁骨上堆叠好。前扣式的内衣在男人这里形容虚设,他垂头,尝试用牙挑开搭扣。
  哒,扣子松了。
  被人为聚到一起的脂肪自然地向左右散开,陆晚不自然地吞咽一下,随即往后躲。肩胛骨摁响了车喇叭。
  她惊得一跳,说:“别、别在这儿,来人怎么——”
  “放心,做完之前不会有人来。”祁陆阳不可能错过这任人采撷的美,他噙住,嗓音含混,“乖,就在这里吧。不止你等不了,我也等不了。”
  穿得少有穿得少的好处,裙摆掀起,男人将陆晚一条腿抬高,最后一层防线被粗暴地扯了下来,随手扔在一旁。
  手指先行探路,祁陆阳寻到开口处,轻拢慢捻,抹复挑。
  “果然,迟迟早就准备好了。”男人说完敛住笑意,在陆晚因为害羞最紧张的那一瞬间长驱直入。
  他在里面,她是被软木塞堵严实的红酒瓶。
  两人一起嗟叹出声,又成了薄纸都塞不进的紧密磁铁。
  车厢还是太过狭小,空气也在剧烈的喘息中慢慢变得稀薄。陆晚的脚尖找不到着力点,整个人的重量压实在对方身上。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每个开口俱是密不透风,胸前起伏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厉害。
  在愈发不可控的颠簸中竭力避开着喇叭,陆晚的手肘却又不小心摁到了车灯。明明灭灭的昏黄光线中,她看到祁陆阳埋首于自己胸前,漆黑的发,专注的眼,还有硬茬儿一样的毛发在她的皮肤上轻轻刮。
  十指穿插进祁陆阳的发,陆晚用心感受:这人连头骨形状都漂亮。
  理智散尽的边缘,她感觉变成了一颗孤零零暴露在月光下的樱桃树,有渴极了的小兽翻山越岭而来,张嘴叼住了她仅剩的那颗果子,舌头卷起,温热濡湿,连核儿一起吞下,无法餍足。
  他和她,都抗拒不了动物本能中的贪婪无度。
  这回,是陆晚于事后长长久久地趴在祁陆阳身上,无法动弹。
  简单清理了自己、陆晚和车厢,男人看着湿漉漉的坐垫和一堆纸团无可奈何地笑笑,然后用自己的西装外套将衣不遮体的她包裹住、只露出个迷糊糊的脑袋来,这才抱回了房间。
  陆晚洗过澡,反倒清醒了起来。
  “睡不着?”祁陆阳也一样,“我今天带你出去,本来是想让你高兴点的。好像……起了反作用。”
  她没否认这句,只说:“我知道你想对我好。”
  对每一任女友都好。
  祁陆阳抱住乖的一塌糊涂的陆晚:“这才刚开始,还不够。”就像是初坠情网的火热少年,他恨不得心都给人挖出来送到跟前,却怕脏了姑娘的手。
  “过几天情人节了,想要什么礼物?”
  陆晚诚实地回答:“我想经常看见你。”
  “后面一段时间可能做不到。不过,等这阵子过去,你想不见到我都难。”祁陆阳把玩着她的手指,“我有个大礼,赶得上,情人节就‘送’给你。赶不上的话……就等你生日那天再说,你肯定喜欢。”
  她没追问,祁陆阳心底揣着个大惊喜,急于得到回应:“你不想知道是什么?”
  “我先等着。”陆晚想了想,很苦恼,“陆阳,我好像没东西可以送你。”
  她底牌散尽,一无所有了。
  祁陆阳用手合上她的眼:“你,就是最好的礼物。睡吧。”
  直到情人节那天,陆晚才领会过来他说的意思。
  午饭后,何嫂上楼来喊她:“有人送了个包裹来,上面写的收货人是您。我不好代收,陆小姐下去看看?”
  陆晚拆开了这个没有写寄件人姓名的纸盒。
  ——精美的礼盒里,躺着一件粉色的“护士装”,尺码不大,围度很紧,布料不多,用途再明显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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