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痣——南山鹿
时间:2019-10-10 08:30:33

  等祁元善终于离开,陆晚略带犹豫地走到摆了空白灵位的香案前,拿起那张照片看了看,愣住。
  她看到了一张与葛薇别无二致的脸。
  后面的日子,陆晚再没允许自己踏进佛堂一步——毕竟,好奇心害死的,从来不止一只猫而已。
  回到当下,不过是短短几句对话,陆晚便瞬间想明白祁陆阳为什么在看到葛薇照片后执意加她的微信,为什么要把人哄来帝都的开元医院,为什么不声不响地将赌博欠债的她安顿在眼皮子底下……
  惊涛骇浪袭来,陆晚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眉头已在不期然间轻轻蹙起,就连呼吸都变急促。
  而祁陆阳在听对面的人提起葛薇后,垂眸摸了张牌,笃定淡然:“像她这种不完美的女人才更不容易引起祁元善的怀疑。我了解他,不会错的。”
  “万一祁元善起疑心,葛薇乱说怎么办?”
  “不会的,她弟弟还在咱们这儿呢。”顿了顿,祁陆阳又道:
  “葛薇的弟弟记得帮我盯紧点,不要给机会让他跟姐姐联系,做戏做全套,既然是‘人质’就装得像一点,免得出纰漏。”
  那人嗯了声,又说:“想要那混小子闭嘴也容易,给钱就行了。不过最近他胃口越来越大了,有点难办。”
  “给钱,他要多少给多少。”
  “啊?可我听人说他最近一心扑在赌球上,已经输了不少了……”
  “不用管。”祁陆阳嗓音寡冷,“他拿着钱去吸去赌,还是去干别的什么,都跟我没关系,借条打好就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到时候不愁他不听话。”
  “祁哥牛逼。”另一个人感叹,“那么早就把葛薇的给盯上了,现在是准备继续套死她弟弟?物尽其用、人尽其能啊。”
  “可不是。最近整死张元元那出也带劲儿,他那些生意,做什么黄什么,手里赔了个底儿掉,到头来愣是没看出是咱祁哥在里面搅和,哈哈哈。”
  “什么整死套死的,我强迫谁了?这一个两个都是愿者上钩,自作自受。”
  男人话里话外淋漓直白的冷酷与算计,激得陆晚不自觉抖了抖。
  没等祁陆阳谦虚完,心里早有不满的景念北不忿道:
  “祁哥牛逼……?我怎么没看出来。再牛逼,还不是留了个没用的在身边,看着就不省心,迟早惹出大祸。等着瞧吧都。”
  喝高了的那位反应慢半拍:“没用的?谁啊?”
  景念北不以为意:“还能是谁。你们新上任的嫂子、张元元惹错的那个陆家宝贝呗。”
  对于祁陆阳明里暗里针对张元元的行为,景念北一直不太赞同。
  他倒不是顾念张元元与自己是表亲,立场尴尬。只是,张家老爷子虽则在上个月溘然长辞,张家一下没了主心骨,人走茶凉门第有败落之势,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把张元元这厮给惹急了,对于祁陆阳来说不是好事,容易腹背受敌。
  祁陆阳向来胆大心细、谨慎持重,景念北认定,他最近绝对是被什么狗屁爱情弄坏了脑子。
  “能不提她么?”祁陆阳沉声道,语气不悦。
  景念北轻哼:“提一提又怎么了?还真给宝贝上了?”
  “老子不乐意听。”
  “不乐意也得听!别忘了你这么多年忍下来是为了什么。血也沾了命也背了,还装什么纯洁情圣?小心阴沟里翻船、功亏一篑。”
  就连陆晚都能听出来,景念北是真心为了祁陆阳好。
  “这些不用你说。”祁陆阳嗓音略低,是不是真生气分辨不大出来,“我话放这儿,陆晚和别人不一样。她的事,你以后少说两句。”
  景念北今天也喝了不少,情绪一起来,直接杠上了:“哪里不一样?不都是女人?”
  这一个月来,陆晚除了陪同祁陆阳到处应酬,就是和钟晓出门玩,偶尔也跟几个大佬的“女朋友”凑一堆去做脸,显得十分悠闲,且不务正业,对于新身份适应之快令人咂舌。
  这样的陆晚,在景念北眼里确实和其他女人毫无区别。他借着酒劲继续叨叨:
  “林雁池比你的宝贝可好用一百倍,能帮上忙,又识时务,就连那个什么菲菲在场面上都比她会来事儿。大家刚才可都听见电话了,陆晚跟庄恪还在往来,谁不知道李焘和这瘫子的伯父牵扯深、走得也勤?她这两边都招惹上了,净他妈误事儿——”
  咚的一声,祁陆阳将手里的牌往桌上一顿,最后一次警告:“念北,过了啊。”
  一时间,空气都凝固了。
  有人主动打圆场:“这又不是养狗,要那么听话干什么?我们祁哥是性情中人,倒贴钱也要搏嫂子一笑,你一单身汉懂个屁。”
  “我还真不懂。”景念北不屑地笑了声,结束陈词,“养狗都比养女人有意思。”
  沾血……背命……这就是祁元善说的“了解”?他放在祁元信遗像后的,会是这些吗?
  等这个话题揭过,心乱如麻的陆晚又等了两三分钟才重新往楼上走,脚步莫名有些发飘,几乎要摔倒。
  祁陆阳正对面那人看到她来了,表情意外得很,连忙半报信半打招呼地喊了声“嫂子”,她想搭句腔,刚张嘴就咳了一声。
  这里面烟味儿太重,空气质量堪比沙尘暴天。
  对于陆晚的不请自来,祁陆阳面上表现得不显山不露水,虽着落在她脸上的眼神仍不懂得勒马,收回来却比平时要快些。拍拍身边的凳子让人坐好,他扬起下巴朝几个人点了点:“别抽了,不嫌呛得慌?”
  除了景念北,另外两个都识趣地灭了烟。
  相当刻意地,陆晚又重重咳了几下,表情显得极为难受。咳完,她抬眸看向景念北,挤出个生硬的微笑来,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满了挑衅和不痛快。
  除了今天,景念北明面上对陆晚也没有过好态度,两人不对付,是谁都知道的事。但没人知道,陆晚从不是小心眼的人,当下不过是心烦意乱、迁怒于人罢了。
  包厢二楼,她和景念北一个继续咳嗽,一个死活不灭烟,气氛僵持。
  面对陆晚没来由的得理不饶人的小姐脾气,祁陆阳虽不明所以,还是准备迁就——自己的女人,出门在外任性点也是应该的,没横着走就算给他们面子了。
  “念北——”在祁陆阳话没说出口,景念北隔壁那人已经把烟从他嘴里扯了出来,往烟灰缸里摁一摁,再半真半假地笑骂:
  “没烟抽就不知道怎么打牌了?倔驴投胎啊,非得跟人反着来。”
  酒意散了点下去,察觉到些微不妥的景念北没再坚持,只说:“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等风平浪静,牌局继续,牌桌上的人默契地不再谈论所谓正事,顶多插科打诨几句,说点无关紧要的话题,避嫌避得明明白白。
  徐四九这会儿却终于“醒”了,他朝楼上喊了声“我先撤,你们继续”,离开包厢。
  刚出门,他就给一个人打了个电话:“雁池妹妹,方不方便出来吃个饭?哥哥有话跟你说。”
  直到又一圈打完,陆晚仍没有主动找祁陆阳说话,只端坐得像小学生一样认真地玩手机,面对对方似有若无的肢体接触,也表现得很抗拒。
  其实,祁陆阳在看到陆晚那瞬间气就消了一半,等闻到她身上隐隐散发出的女人香,牌更是打得心不在焉。接连的几次低级失误让祁陆阳的牌面一塌糊涂,他呼出欲出的意马心猿,遮都遮不住。
  一桌子人心里门儿清,各个笑容暧昧又隐晦。
  于桌下阴影处伸出左手,祁陆阳想搂搂陆晚、主动求和,接连好几次扑空。
  耐下性子,他凑到人耳边,吐字温热:“消消气,这圈打完叔叔就带你去练枪,好不好?”说完还不正不经地用气声加了句,“别的也得多练练,不然生疏了。”
  最近祁陆阳事情多,已经有好几天不曾歇在老宅了,里里外外久不得纾解,难受得很。
  面对他的撩拨,陆晚干脆利落地撇开脸,显得半分情面不留。
  她只是脑子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而已。
  其他几人看在眼里,心里不由都有点认同起景念北来:女人就是女人,眼前永远只有卿卿我我的一亩三分地,给点颜色开染坊,恃宠而骄、不知进退。
  无声轻叹几息,丢了些面子的祁陆阳随手将牌一推,向后靠坐,神情里有几分无奈,有几分疲倦,以及藏不住的淡淡羞恼:
  “怎么?还不满意?”
  一屋子大老爷们儿上赶着迁就,说不让抽烟就不让抽烟;他自己还生着气呢,仍是拉下脸哄、劝、逗……怎么,还不满意?
  男人颊侧那道被指甲刮出来的疤至今还没消干净,细看有些狰狞。蜿蜒疤痕附着于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更显得气质冷硬,远非善类。
  深吸口气,陆晚收起手机,转过脸:
  “我就是不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不连贯的回头看看42章去,改了点剧情。
 
 
第44章 Chapter 44
  陆晚说:“我就是不满意。”
  她不满意自己的犹豫不决、摇摆不定,不满意当下境遇的进退两难,不满意景念北那群人的轻视与不信任……唯独没有真的不满意祁陆阳什么。
  她怎么舍得。
  陆晚不够聪明,也算不得理智。长久以来,她看世界遵循的是自己设定的狭隘标准,非黑即白,非我即你,一旦选定了某个立场便会坚决贯彻下去,一刀切个干净,不留灰色地带。
  可惜世事本无常,它有黑有白,既清也浊,没有单纯的善恶之分。就连她奋不顾身爱上的人也是。
  掩耳盗铃的坚持如今已经不管用了,陆晚只得用某套理论来强行麻痹自己:只要条件允许,时机成熟,人人都能作恶①。
  她和他皆是凡人,没有例外。
  诧异于陆晚的不依不饶,祁陆阳将视线对上她清澈的眼——一双不论在什么浮浪场合,都能不染喧嚣的眼。
  此刻,这双眼里盛满了委屈与迷茫,像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
  从小到大,不管是在父母还是在陆瑞年那儿,陆晚都被养得很精细,人人把她捧在手心里,包括陆阳。等长大了,她也是里里外外罩着浑然天成的娇娇之气,皱眉,嘟唇,牙关紧咬……俏生生一张脸越委屈、越生气越显得好看,就连气话听着都软和甜糯,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少年时的陆阳,最喜欢的就是她这幅样子。
  于是,陆晚晦涩难言的曲折心思,穿过皮囊,落入人眼,只剩道不尽的旖旎春光。
  身心同时一动,祁陆阳胸中那点气郁登时烟消云散。反正庄恪和陆晚的谈话内容他也都知道了,庄恪遵守了两人之间没明说的承诺,没有趁机揭他的短,这事就此揭过、不提也可以。
  扔了牌,他站起来:“先走了。”
  有人问祁陆阳这是要干嘛,男人理所当然地说:“去昌平,带你们嫂子练练枪。”
  甩下笑得别有深意的一屋子人,祁陆阳拽着陆晚出去——总之不管是用什么枪,或者都用上,他今天非把这不听话的小侄女给治服帖了。
  跌跌撞撞、前脚赶后脚地下到一楼,等走到门口了,陆晚这才啪地甩开祁陆阳的手:“我自己回家,你继续和他们玩牌去吧。”
  祁陆阳眼一眯,探究地笑:“到底怎么了这是?”
  “我不想练它。”
  “手还酸着?那休息两天,我们下次再——”
  陆晚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手,置气道:“没有下次了,我以后也不会再学。”
  “不是你让我教你的么?半途而废算什么。”祁陆阳故意忽略掉练枪这件事背后的含义,拉住她的手心往唇上贴,用细细的吻暗示,“不练这个也行。要不陪我练点别的?迟迟,我想你了。”
  恼怒于他不合时宜的轻浮,陆晚再次甩开手,气急之下脱口而出:“也是,像我这种没什么大用处、还净惹事的女人,练刀练枪不如学着怎么伺候你有意义!”
  祁陆阳恍然:这反应,八成是听见景念北说的那几句了。
  他哄道:“那几个货喝了酒就这得性,也没恶意。不行我现在上去揍他们两拳,给你解气?”
  “我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陆晚转开脸,声音很小,“我也不是在生他的气。”
  那就是为着另外的事了。
  祁陆阳比陆晚聪明太多,只稍一回忆自己和刚才几人的谈话内容,便想明白这姑娘一直在作个什么劲——她听到的,也许比自己以为的要多。
  所以,那些话、那些事,陆晚听到了多少?又听懂了什么?
  男人的心思陡然转冷。
  往前走了半步,祁陆阳又一次伸手握住陆晚的腕子,感觉到她的挣脱,他箍紧后轻叹:“这么嫌弃?不给碰了都……说说,刚才都听到什么了?”
  “你要把葛薇送给祁元善,还拿她弟弟做要挟。”陆晚直言不讳,“陆阳,这样做不好。”
  祁陆阳笑得很冷:“哪里不好了?你不是很讨厌葛薇么?她对你一直也不怎么样。”
  陆晚摇头:“你知道我关心的不是葛薇。”她的眼里从来只有一个祁陆阳,“祁元善心狠手黑,万一安排出了岔子,她很有可能被……陆阳,等到了那时候你真能心安理得吗?真的不会后悔吗?”
  “你放过她吧,就当为了自己。”
  放过……
  祁陆阳声音低沉:“迟迟,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能放过葛薇,可又有谁会放过我?”
  似嗟似叹地问完这句,祁陆阳把人拉到跟前,用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她的脸颊,眼底是燃烧着的浓稠黑色:“我今天不想和你吵架。听话,上车去,多余的不要再说。”
  男人强大的压迫感让陆晚嘴唇都有些发颤,她强迫自己镇定,不死心地追问:“除了利用葛薇,就没有别的办法吗?陆阳你听我一句,回头好不好?我们会有更好的办法的,会有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