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痣——南山鹿
时间:2019-10-10 08:30:33

  静静站着挨了半天砸的陆晚敏锐地捕捉到这几个字。她不理会钟晓的咒骂,径直来到病床前,看了眼输液单:有硫酸镁。
  陆晚又细瞧了下钟晓的模样,人果然肿了一圈。
  正好有医生来查房,她直接问:“这床的孕妇是妊娠高血压么?”
  这名医生上下打量了陆晚一眼,点头:“嗯,我们已经在用药了。你也是医生?”
  陆晚跃过她的问题,表情严肃:“我们要申请转院,立刻,马上。”
  对方自然不同意,只说这里医疗设施完善,医生也很有经验,这种病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他们能解决,等情况稳定后天就会安排钟晓剖腹产云云。
  陆晚还要问,钟晓冷笑一声:“谁给你的资格帮我决定这些?我就要留在这儿生孩子。陆晚,我不是没信过你,吃够了亏,这次不会再犯傻了。”
  “你别想害我和我的孩子。”
  知道和她说不通,临走之前,陆晚将自己的电话写在纸上,塞到保姆手里:“阿姨,她这边一有什么情况你就打电话给我,白天晚上都行,千万别耽搁。”
  那阿姨人还不错,见陆晚这么上心,在走廊上偷偷抹起泪来:
  “我们太太刚才也是急了,说的那些您都别往心里去。您不知道,前几天先生的前妻来家里一通砸,什么包包啊首饰啊,扔的扔毁的毁,全都没有了,太太人也吓得不轻,都见红了,这才来医院住着。先生留的钱不多,其他的又被公家查封,我还是拿自己的钱在贴补、给她买点营养品吃。”
  陆晚心里堵得慌,胡乱掏出张卡来,报了密码递过去:“先凑合用着,不够我再往里打。您可记住了,有事一定叫我。要是能劝她转去公立医院那最好,拜托了!”
  交待完这些,陆晚揣着满腹心事往电梯间走。半路上,她和一个戴着口罩、同样心神不定的高个儿女人撞在了一起,对方手里的病历和检查报告撒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
  陆晚才捡了几张,不经意扫到病历上的名字,整个人都僵住。
  葛薇?
  她抬头,葛薇也认出了她。口罩遮住了葛薇的下半张脸,女人露出来的眼睛里写满怨毒与憎恶。而她领口袖口露出的皮肤上,密密麻麻遍布着纵横交错的伤痕,有长有短,触目惊心。
  在陆晚愣神的功夫,葛薇已经拿着东西进了电梯,步子快得接近于跑。
  这时,几个交接班的年轻医生护士从诊室出了来,经过陆晚身边时她们还在低声讨论着:
  “刚才那个,是不是在玩S/M啊?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
  “八成是的,里里外外全是伤。我还想报警来着。后来看看她背的包,D家最新款,估计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富贵险中求喏。”
  ……
  是夜,陆晚一宿没睡。
  物伤其类,女人尤甚。钟晓和葛薇的处境如今赤/裸/裸地摆在眼前,跟她有关也好、无关也罢,仍能将陆晚的心神搅得天翻地覆。
  兴许是翻身翻得太勤,熟睡中的祁陆阳用手臂将人圈在了怀里,呓语似的说:“乖,别怕。”
  陆晚扯扯嘴角:自己怕什么?怕真的像钟晓说的那样,会遭报应么?
  月光下,男人丰神俊朗的一张脸自然地舒展着,少了些凶悍桀骜,多出几分不常见的柔和淡然来。沉迷地注视几刻,陆晚在人眉心印上一个浅浅的吻,再轻轻移开他的手,起身下床。
  佛堂里全天都燃着灯,火光明亮,香烛缭绕。
  被祁元善启发,前些天陆晚找了张陆瑞年的照片搁在香案上。她在前面空地的圆垫上跪了许久,半是赎罪,半是祈求,祈求钟晓能平安生产,祈求她爱的人都能平平安安。
  等腿麻了,陆晚才颤巍巍地站起身。经过祁元信的遗像时,她稍作思忖,还是决定将那几张纸片拿出来烧了。
  ——留着总归是个祸害,既然打定主意不去问不去想不去看,还不如让它彻彻底底消失于世上。
  遗像后面的扣子有点紧,木板取不下。陆晚折腾半天没能成功,正急切,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不近不远,无波无澜,在寂静佛堂中悠悠激荡开来:
  “迟迟,你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应该还有一章。
 
 
第49章 Chapter 49
  听见祁陆阳的话,陆晚猛地转身,慌乱之下遗像相框脱了手,直直往地上摔去。跨步,弯腰,伸手,祁陆阳轻轻松松将祁元信的遗像接住,在香案上搁好。
  做完这些,他转过身看向她,不发一言。
  祁陆阳喜好深色衣物,衣橱里一水儿的黑衬衫黑西装,领带也大多是不同材质的黑或者深灰,睡袍同样。滑腻的绸缎服帖垂坠,男人身体上每一处起伏都被完美勾勒,他任由领口大敞,睡袍腰带软而无形地挂着,看似慵懒,却有一种蓄势待发的危险与性/感。
  他又问了一次:“迟迟,你在做什么?”
  除了蜡烛燃烧时的噼啪声和客厅里那台鼓动自鸣钟传来的指针走动声,佛堂里一片死寂。摇曳烛光将祁陆阳的脸分成阴阳两面,神魔交替,一半火热明亮,一半阴鸷晦暗。
  屋里有暖气,陆晚皮肤上却激起了一层疙瘩。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我、我睡不着,就下楼来看看。”说罢她垂下头,手不自然地抓住自己的睡裙裙摆,无措的指尖勾起,像个上课偷吃东西、被老师捉到的小学生。
  陆晚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逗得对面那人轻笑出声。佛堂里沉闷胶着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祁陆阳弯腰掐住陆晚的脸,凑近细细一瞧,说:“做噩梦了?那也别往这里跑啊,陆老头儿在那边也得睡觉不是,没事儿吵他干什么?”旋即,他将人打横抱起,险峻气质化作松散撩人的一个笑:
  “要吵就来吵我,刚好,叔叔也睡不太着。”
  说完,祁陆阳抱着陆晚掂了掂量,皱眉:“怎么又轻了……”他低头,用鼻尖蹭她的,手跟着往人胸前一抹,也不下流,只是亲昵地感叹:
  “这儿都快瘦没有了。”
  还没完全从惊吓与心虚中抽离出来的陆晚,怕自己露馅,干脆像害羞了一样将脸埋在祁陆阳胸口。祁陆阳紧紧手臂大步往外走,不经意回头,他眼神在祁元信的遗像上逗留几许,再不着痕迹地挪开,上了楼去。
  身体陷入柔软的被褥中,陆晚被人亲得晕头转向,呼吸困难。她似陷入泥沼,迫不及待地想攀住祁陆阳这根稻草,对方却频频往后撤,唇蜿蜒向下,路过小腹后仍没有停止的意思。陆晚很难说自己喜欢或者不喜欢被祁陆阳如此对待——最私密的亲密,掀起的潮水似泼天巨浪,他在暗处掌控全局,独留她一个人在无边无际的水面扑腾,抓不住,握不着,空落无依,随波逐流。
  越到后头,陆晚越觉得祁陆阳不是在取悦自己,而是在拿令人羞赧至极的酷刑惩罚她,他惩罚她的隐瞒与保留,惩罚她没说出口的谎言与不自然。
  身体和灵魂同时经历着蚕食,陆晚感觉自己正在被一点点吃掉。
  明明没怎么动弹,到最后,陆晚像是经历了溺水得救,气喘呼呼,浑身湿透,她散架一样趴在松软的鹅绒枕头上,额间汗水粘腻也无暇去管。气定神闲的祁陆阳拿指尖点数着女人脊柱上精巧的凸起,不经心地问:
  “在钟晓那儿受委屈了?”
  所以才睡不安稳。
  陆晚否认:“没。受委屈的本来就不是我。”过会儿,她又试探着说:
  “陆阳,我碰到葛薇了,她的情况不比晓晓好。”
  背上的那只手顿了顿。
  “哦。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是东西?”祁陆阳问。
  陆晚诚实地摇头:“你也不想的。”
  翻过身去,祁陆阳沉沉躺下,深呼吸几许:“迟迟,我没办法预料祁元善会怎么对待葛薇,我也没工夫考虑钟晓在李焘进去以后的生活会有多糟糕。不过就算这所有的后果都能提前知道……”他将陆晚的脸掰过来,面对着自己:
  “我也依旧不会停手。”
  这个回答倒是十分“祁陆阳”。
  陆晚有一会儿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近人情的冷然眉眼。
  只要祁陆阳想,他可以当一个无可挑剔的完美情人,但这人的人生里从来都不止有爱情,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所以那些冷的、硬的、现实的、残酷的、不够柔情似水的东西,祁陆阳索性摊给了陆晚,让她看个够。
  他有预感,自己想藏的,藏不了多久了。
  东方欲晓,一丝光线从窗帘缝中漏出来,罩在陆晚人畜无害的脸上。她求他,揣着几分小心,脸往人面前凑,声音软软的:“陆阳,我知道我不该干涉你。可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能不能让手底下的人对葛薇的弟弟好点?这样她好歹能有个盼头。”
  祁陆阳花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不生气,他甚至挤出个笑:“你觉得我把他怎么了呢?纵容他吃喝嫖赌,教唆他花天酒地,让他尝尽纸醉金迷的甜头,然后永远都挣脱不了?嗯?”
  “你没这么坏,我知道的。”陆晚说,一字一句,很认真。
  因为他们一起长大,曾亲密无间地分享过无数次日出与夕阳,在爱情还没来的时候。
  “你啊……”
  祁陆阳轻叹,一腔脾气就这么消散得无影无踪:“确实,我没有真拘着葛薇的弟弟,也让人去盯住他不乱玩了,不然就算我不动手,这小子没两年也能把自己折腾得不人不鬼。之前的那些,都是做给葛薇看的,为了让她好听话。”
  “我不是好人,也没那么坏。”祁陆阳揉乱陆晚额前碎发,手掌顺着轮廓往下滑动,轻柔地遮住她带着歉意的眼。
  “天亮了,晚安。”
  *
  这天之前,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关于林雁池。
  祁陆阳冲着陆晚喜好投资的那部电影,虽然披了悬疑外壳,归根结底还是部爱情片,由于剧本本身打磨得扎实,又花大价钱请了影帝与当红流量女星演对手戏,在淡季的电影市场杀出一片天,叫好叫座,网络热度居高不下。
  林氏集团旗下有影视投资公司,也有院线。正式公映时,导演带着几名主角跑路演,结束后想请林氏分管影视院线的副总吃饭,落实下排片的事。
  林永强稍加思索,让小女儿林雁池跟着副总一起赴宴:
  “影视这块儿你们年轻人应该是感兴趣的,你趁机会多接触了解下,要是喜欢,就从这一块起步吧。”他说。
  林雁池只当自己不知道比起林氏旗下的地产和有色金属板块,影视是最不起眼、也最不挣钱的一环。
  她顺从地说了声“谢谢爸爸”,欣然前往。
  为了图清净,林雁池让副总别声张自己的身份,只说是公司高层之女,跟过来见见喜欢的导演,一顿饭因此吃得很是轻松,没人刻意上前巴结,大家聊起天来也无所顾忌。
  酒过三巡,导演大着舌头谈起自己创作过程中的艰辛,九九八十一难扛下来,颇有些西天取经的意思,话没说完已经泪盈于眶,卖惨卖得驾轻就熟。身边人劝慰他:
  “咱前期虽然遇着些磕磕碰碰,可是不都被那财神爷拿钱摆平了嘛?能化险为夷就行。现在市场反响这么好,您啊,可知足吧。”
  导演不住地点头,对着林氏这位副总感叹:“我今年也是走了运。开元的小祁总您应该熟吧?当时我这片子拍一半,投资商破产,资金一下子就断了,差点连器材都租不起。多亏小祁总出手救急。仗义,太仗义了。”
  冷不丁听到这句,林雁池早已飘出九天之外的神思被硬生生地给拉了回来。
  “小祁总?”林氏那位分管影视的副总此时也同样诧异,“他手什么时候伸到影视这块来了。”
  “嗐,千金搏美人一笑罢了。”那导演喝得红霞满天,舌头打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女朋友爱看我的片子,为了人家高兴,索性就投了钱,让我放开胆子拍,盈亏不论,不够再加。真真是少年风流,羡煞人眼哪。”
  圈子之间相隔得太远,显然,导演并不太清楚祁家与林家的联姻传闻。
  林雁池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也自认为比一般女孩子心智成熟坚定,可刚才的十来分钟里,她却像是个坏了零件的机器娃娃,只知道机械地重复着舀汤吞咽的动作,直到嘴里被热汤烫得甜腥气溢出来了,才堪堪停下。
  意思领会得南辕北辙的副总听到导演的话,一脸了然,转而看向林雁池,压低声音说:“难怪林总让我带你过来,没想到,咱们林氏和这片子居然如此有渊源,排片上我心里有数了,二小姐放心。看样子这小祁总对你确实上心得很,我先恭喜了。”
  他说恭喜,可……喜从何来?和她林雁池又有什么关系?
  勉强笑笑,林雁池潦草地找了个借口,从饭局上落荒而逃。
  也许心底还是对“家”这个地点还抱着些卑微期待,口腔灼痛、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的林雁池在上车后,下意识让司机将自己送回了林家大宅。
  出于风水上的考虑,林家玄关设计得深且长,正门口与客厅连接处还搁着个两米长的大型鱼缸,养了几尾龙鱼接财。林雁池习惯自己带钥匙,她轻轻开门,没喊保姆,安静地找出拖鞋准备换上。
  兴许是没料到她会这么早从外边回来,林永强与顾玉贞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没刻意避讳什么。
  “雁池才22,你就让她进公司?给钱给房子,哪怕给股份我都没意见,就这一项,我不同意。她年纪太小了,本科学校和专业也不行,还不如送去B大再读几年书,镀镀金,又不影响嫁人。”说话的是顾玉贞。
  虽然在婚姻里称不上忠贞,还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但林永强私下对顾玉贞还是很敬重的。见妻子不悦,他好言相劝:
  “我只是让雁池试试影视这一块而已,又不是动其他的。不过是小打小闹,能出什么问题?雁池她妈妈走得早,弟弟也夭折了,孤苦伶仃的,我作为她父亲,不好太苛待。”
  顾玉贞还有些气闷:“你要不提那个女人还好。就她那种货色,生出来的能是什么好的?雁回才是林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家里的产业都是给她留的。我可得看好了,免得被那种人的女儿给偷了抢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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