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痣——南山鹿
时间:2019-10-10 08:30:33

  毕竟这个人姓庄——那个行业top3的知名药企、庄氏制药的庄;更是省里某庄姓大员的庄。
  有传言,几个月后这位庄姓大员就会结束在地方的锻炼,高升帝都。
  被继父余奉声调到VIP病房时,陆晚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上面确实比其他科室清闲,也更容易接触高层次的人。可越往高处走,人就越难伺候。
  之前就有护士因为没找到血管,多扎了某大佬的母亲一针,便被人用输液瓶砸得开了瓢。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奈何,血淋淋的例子摆在眼前,仍有大把的人削尖脑袋往这里挤,毕竟更多的是小护士与失婚丧偶大人物喜结良缘的“美好爱情”。
  一步登天,实在诱人。
  出了病房,陆晚正好碰上推着治疗车的葛薇从走廊经过。葛薇是个识时务的俊杰,脸皮厚忘性大,她笑吟吟地朝这边说了声:
  “调休回来啦?”
  陆晚只当没听见。
  倒不是她记仇或者小心眼,而是一看到葛薇,陆晚就想起自己是怎么被坑到16床这儿来的。
  那还是上个月的事。当时,葛薇刚疏通好关系分来VIP病房。带她的老护士是个看人下菜碟的,见她后台不硬,便把没人乐意接手的16床分了过去。
  葛薇当天上午就挂了彩,她躲在休息室抹泪,正好被陆晚碰着了。陆晚过去多问了两句,当即被缠上:“16床那边还剩一针,但我真的不想再进去了。他手边有什么就拿什么打人,我还不能还手……你看,我手都这样了,胶带都握不住。陆晚,你帮帮我好不好?”
  葛薇手背上的新鲜口子不长,但很深,说的这些显然不是托词。陆晚其实也怕那位活在传说中狂躁暴戾的16床,但她到底是陆老爷子养出来的孩子,血热心更热,一时心软,便答应了。
  “您好,输液。”
  十分钟后,她推开病房门,发现里头已经收拾一新,完全没有发过疯的痕迹,电动窗帘也被全被拉上。
  昏暗光线中,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正靠坐在床上认真地看书。
  出于好奇,陆晚进门后就开始偷偷打量,不免有些意外:这人确实像她们说的那样长得不错。看久了,还有些莫名眼熟……
  不过,再好看,也是个不好惹的暴力狂。
  轻手轻脚走到病床前,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人把头压得低低的,强装镇定地说道:
  “庄先生,我现在——”
  “滚。”
  “您……”
  “我让你滚!”
  男人说完,毫无预兆地将手里的书扔了过来,硬质封皮的一角正砸在陆晚额头上。
  被砸懵了的她当时连痛觉都消失了,只知道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轮廓流下来。摸了摸,满手滑腻,鲜红一片。
  陷在破相的极端恐惧与暴怒中的陆晚,条件反射地捡起书扔了回去,正打在这人胸前。
  “你自己过得不舒坦不如意,折腾我们这些护士就能好了?”
  庄恪被人用书打中,惊异之下就抬起了头。等看清楚女孩的脸,他神色微变,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似的,接着又多看了好几眼,震惊之色愈发浓烈,胸口开始急促起伏。
  “看什么看?!”陆晚一口气没发泄完,冲上前揪住人领子。
  顶着张雪白血红小脸的她,眉目间迸出一种生疏的冶艳与狠厉。她随手拿起个针筒,用尖端逼近男人的脖子:“别以为护士就是好欺负的!哪天逼急了,我给你推一针空气到血管里,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炸完,她正准备出门找人给自己包扎,身后就传来一声无波无澜的轻唤:
  “你,回来。”
  “?”
  “我要输液。”
  “……要输自己输去!”
  似是不在意她的反应,男人没多挽留。
  等病房门彻底关上,刚刚还凶神恶煞抛下狠话的陆晚,靠在门板上就往下一滑,扑通坐实在地——她腿软。
  几个同事手忙脚乱地将人护送到急诊科,正当班的阮佩被她满脸血的模样吓得手足无措,赶紧喊来医生。
  好在伤口并不大。两针逢完,那小医生还安慰强憋着眼泪的陆晚:“刘海遮遮看不出来的。”
  直到下了手术赶过来的石明安出现,陆晚终于嚎地哭了出来:“我不干了!这还不如回儿科呢!”
  “晚晚,乖。”简单安慰了几句,石明安开始晓之以理,“庄先生确实容易情绪失控,可说到底也是讲道理的人。你以后尽心点,注意分寸就行。”
  石明安跟着脊外和骨科的教授给庄恪做过会诊,也一起去查过房,了解他的身体状况,以及他的来头。
  见陆晚并没有听进去多少,他又柔声说:“庄先生现在点名要你,电话已经打去院长那边了。情况很麻烦……”
  “用不着你当说客,我自己会问!”陆晚推开石明安,往余奉声办公室跑。石明安盯着她背影良久,笑笑,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了。
  副院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有人在打电话,断断续续的争论声传了出来:“她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这种苦……有什么事您让他们直接来找我,简直欺人太甚……谁都可以,陆晚不行!”
  门忽地被陆晚从外面打开,余奉声看到领子上还沾着血的她,眼神里有惊讶,也有心疼:“你先回去休息两天,其他的我来安排。”
  比陆晚她妈妈姜蓝大了十来岁的余奉声,是个还算称职的继父。当年陆晚闹着要转学回章华,余奉声劝不住,便找门路把她安排进了省里重本率排前十的章华一中,再每半个月亲自开车接她回南江团聚一次。
  陆晚不算懂事,偶尔还有些任性,唯有知恩图报是她最大的优点。
  “老余,我、我就是来说一声,伺候16床那一个爷就够费神的了,以后别的床我尽量不管,行么?”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两小时后,额上贴了胶布的陆晚推着治疗车,老老实实地回到16床。
  “您好,输液。”她看都不看那个人。
  庄恪气定神闲地抬腕看表。掀起眼皮,居然还有心思笑:“那些人效率不错。你回来的时间,比我预计中还早了半个小时。”
  见不得他这副视人如蝼蚁、高高在上的模样,陆晚嘴角一抽,以毒攻毒:“行,那我过半小时再来。”
  她转身摔上门出了去。
  这天,庄恪最后一瓶液输完已经是傍晚的事儿了。拔针头的时候,他看向陆晚额上的伤口,明知故问:“疼吗?”
  陆晚加重手上力道,抽针后紧紧按住棉球,直压的男人手背泛起一片白,再才反问:
  “你、说、呢?”
  “确实很疼。”庄恪又笑了。
  出病房后默默吐槽了一句“死变态”,陆晚呼出口气,心想自己好歹熬过了第一天。不出意外的话,庄恪明年就会转院去帝都。
  等送走这尊瘟神,她就解脱了。
  而面对所有主动讨好的小护士非砸即骂、从没好脸的庄恪,在凶巴巴的陆晚成为责护后反而变得十分配合。让吃药就吃药,让检查就检查,让打针就打针,甚至连之前最抗拒的康复训练,他都能心平气和地做完。
  陆晚不止一次在心里骂庄恪,也骂自己:果然是人性本贱。
  作者有话要说:  真·病娇男二hiahia,写得好开心~~~
  骚浪贱小酥酥明天开始持续上线刷存在感,谨防你们移情别恋。
 
 
第8章 Chapter 8
  石明安被“借调”去急诊科的事,还是阮佩午休吃饭时告诉陆晚的。
  阮佩家在医疗体系没什么后台,结束轮转就被塞到了血呼刺啦、鸡飞狗跳,也最容易跟病患扯皮的急诊科。她天天提心吊胆,忙得脚不沾地,微信步数常年霸占朋友圈第一。
  正因如此,石明安从脊外到急诊的落差,在行内人看来基本等于是流放边疆了。
  “你真不知道?奇了怪了,他这是惹着谁了啊……头天还在跟大手术呢,夜里接到通知,早上就来我们科上岗了。”阮佩还以为是余奉声在帮她出气。
  陆晚自己也奇怪。
  余奉声虽然一直对石明安不冷不热、从不表态,但陆晚并没主动告诉他自己分手的前因后果。
  她是真没想到老余会做到这份上。毕竟,后面这大半年是他“转正”的关键期,插这么一手,也算是节外生枝了。
  陆晚这天是白班。
  趁着下午最后一次换药瓶,庄恪主动找她搭话,还相当没眼力见儿地提起了石明安。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陆晚分手的消息,他很不见外地下了结论:“你的眼光一向不太好。”
  一向?语气听起来像是和她认识挺久了似的……陆晚不耐烦理这人,没多想,也没有回答。
  其实类似的话庄恪之前就说过。当时,作为陆晚男朋友的石明安曾借机从教授那边接了手,上来查房问诊,待了很久。
  庄恪客客气气地同他交谈,等人走了,才意有所指地跟陆晚提了一嘴:“他很上进。”
  “明安确实很努力。”当时的陆晚终于有点好颜色给这人,“你看得还挺准。”
  庄恪并不点破,只说:“比你的眼光要好一些。”
  直到现在,陆晚才明白他那会儿是话里有话,也许是出于好心想点拨她,陆晚却只觉得尴尬和难堪。
  没办法,庄恪这个人,不论是说话时的奇怪腔调,还是阴晴不定的性格,都让陆晚不舒服。
  不过,当他的责护还是有不少好处的。
  庄恪自尊心很强,日常需求以及擦洗身体等涉及隐私的事物,都由他的保镖兼陪护龚叔负责,陆晚这些护士甚至不被允许在场。
  乐得清闲的陆晚只需要配药抽血打针查体温,以及在值大夜时给睡眠极差的庄恪念书安神就行。她被要求诵读康德的哲学书,比如《纯粹理性批判》或者《实践理性批判》,其内容非常之艰深晦涩。奈何,庄恪只“听”这人的。
  十二月某个深夜,陆晚毫无平仄地念书念到一半,很自然地就靠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打起了盹儿。
  梦里,她又闻到了那股摆不脱的洗发水香气。
  被人拿泡沫糊了一脸、完全睁不开眼的少女,在黑暗中跺着脚发脾气。她质问对方:“怎么回事儿啊你!洗头都不会……我眼睛迷着了,快拿水冲一冲!快,快!”
  久无回应。
  直到那人双手掰住陆晚的肩,掌心燥热,还无赖地说:
  “就不。”
  热腾腾的少年气息,渐渐逼近。
  陆晚预计到会发生什么,不管是当时,还是梦中。对方越靠越近,她僵硬地挺直脊背,拳头攒紧,指甲深深扎在肉里也不知道疼。
  “你、你不要……”陆晚拒绝得毫无底气。
  “就要。”
  试探地用唇贴了贴陆晚的嘴角,见她依旧一动不动,那人胆子大了起来。
  覆盖,吮咬,再蛮横地撬开女孩紧闭的牙关,他经验老道地四处掳掠侵袭,目的纯粹直接,不曾犹豫半分。
  胸腔内的空气被尽数抽干,血冲头顶、濒临缺氧的陆晚脚一软,差点就要蹲下去。对方干脆揽住腰将人架住,胸口相抵。
  两人的从呼吸到心跳,都不平静。
  唇齿间的磨合渐入佳境。那人不满足于舔舐,又恶劣地吮咬她无意伸出来的舌尖,以及丰润的唇,用牙齿来回碾磨,将陆晚最后一点羞怯都吞噬殆尽——这一切,显然不是少女曾期待过的温柔试探,或者相濡缠绵。
  是愈演愈烈、不甘寂寞的恶作剧?还是不占白不占的便宜?
  陆晚很生气,气他的轻浮贪婪,气他的霸道无理,气他的游刃有余。更气自己鬼迷心窍、又痛又痒却不舍喊停。
  她一颗心微微发皱,泡沫顺着委屈的眼泪一起流进两人嘴里。它们在口腔中混合出陌生的滋味,咸咸的,还带着化学洗涤剂专属的苦涩,只有闻起来是单纯的香。
  梦境很真实,回忆反而像梦。
  老式吊扇还在头顶吱呀呀的转着,窗外偶尔传来些邻居的交谈和几声猫叫,仲夏午后带着栀子花香气的暖风轻掀窗帘,阳光盈室……陆晚的那颗笨拙又热烈的少女心,在这一天,这一刻,嘣地炸裂开,化作团灰扑扑的残云。
  她终于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晦涩心情。
  它叫甜蜜的心碎。
  手机在震。
  起先,那人并不打算理会,却到底挨不过一声比一声大的响动。很自然地将下巴搁在陆晚肩上,他对着听筒轻轻嗯了两声,嗓音沙沙的,懒散又不耐。
  这声音带着电流,从头顶一路到尾椎,将陆晚整个贯穿。
  挂断电话,两人这种耳鬓厮磨的姿势维持了好几分钟。他紧搂着她,鼻端轻嗅。等兴致起来,那人开始一寸寸地亲吻她的耳垂,脖颈和肩膀。
  在陆晚颤抖着沉沦的前一秒,他募地松手。
  依旧没有谁来冲掉泡沫。
  丢下句惹人嫌的评价,那人后退,又后退,不知何时已悄声离开,再也没回来。
  梦里的陆晚很想反驳“我不笨”“我张嘴了”,或追问他“你跑个什么”,可她咿咿呀呀地干嚎许久,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也想睁眼,想伸手抓住什么,或者打他一巴掌……用尽力气,无济于事。
  最终,陆晚也只喊出了一句:
  “陆阳!”
  随着这声呼喊,陆晚睁开眼腾地站起身来,腿上那本康德随之掉了下去,正砸中脚背。她在痛楚中彻底清醒。
  病床上的庄恪,此时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这边。床头灯的昏黄亮光从上方直射而下,在他的眼眶中晕染出浓重的阴影,男人瞳色幽深,辨不出喜怒。
  “那个,我、我昨天没休息好。”看了眼户外显出些亮色的天光,陆晚知道自己八成已经睡了很久,一时也有些愧疚,捡起书就念:
  “假如我们像动物一样,听从欲望、逃避痛苦,我们并不是真的自由,因为我们成了欲望和冲动的奴隶。我们不是在选择,而是在服从。唯有自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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