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痣——南山鹿
时间:2019-10-10 08:30:33

  “够了。”庄恪打断她,“你出去,我要睡觉。”
  出去就意味着要在护士站守到天亮,那里可是一点闲都偷不来,陆晚自然是不愿意的。她忙说:“等你真睡着了我再走,不要紧的。”
  没来由地,庄恪像是早已失去耐心,他猛拍床沿,发疯一样地大喊:
  “我让你出去,出去!滚!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叔叔属野狗的,不咬不啃不叫亲。
  点击一直比收藏多……so,是哪几个小可爱在只看不收?以及,你们在害怕什么?!
 
 
第9章 Chapter 9
  在陆晚梦回少年时的同一刻,开元控股总部某间休息室里,开会至深夜、睡下不到两小时的祁陆阳从沙发床上惊醒了过来。
  就刚才,他梦见自己仍在东寺街78号某户人家里和陆晚同吃同住,当着心那个怀鬼胎的小叔叔。
  时间应该是离开陆家前的那个夏天。陆阳主动提出帮手上划了个口子的陆晚洗头发,中途坏心思一起来,就故意把人弄得满脸都是泡沫。泡沫融成的水沿着脸颊滴落,到下巴,到锁骨,再到胸前,陆晚薄薄的背心被浸润得半明半透,贴在身上。
  春光隐现。
  小小客厅里,两个少年人,一个仍是纯真,一个早有邪念。
  不过多看了一眼,陆阳从身到心在瞬间同时被触发。偏偏,对危险一无所知的陆晚还仰着脸不停地质问,自顾自往他这边逼近。
  少年心一横:既然要走,那就干脆顺点什么到手里,当个念想也好。
  轻手轻脚上前,陆阳一步步靠近自己的心之向往,一米,半米……在触手可及的最后一步,他被人猛地拽到个黑漆漆的墙角。
  场景陡然转换成他在异国留学时住的那栋小白楼。
  看上去不到20岁的景念北放开祁陆阳的手臂,将窗帘拉开一条细缝,鹰隼般的眼睛注视着院子里正悄声向小楼靠拢的人影。祁陆阳正准备开口询问好友这是在干什么,景念北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递来一杆填装好的霰/弹/枪,用唇语说:
  “先下手为强。”
  祁陆阳接过枪,下意识摇头:“我没用过。”
  手中的东西沉重而冷硬,鼻端还能嗅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腥气。他想扔掉,却怎么都脱不了手。情急抬头,祁陆阳看向景念北,对方却只是不以为然地笑笑,问:“你到底想不想活着回去?”
  当然想。
  祁陆阳还有好多事没来得及去做。
  两人提/枪下楼,迎接他们的是一片混乱。零碎的色彩与尖锐线条在眼前晃动着闪过,场景中有对峙,有躲避,有偷袭……忽然,画面停住,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放大数倍,直直钉在祁陆阳脸上。
  梦境中的他条件反射地抬起枪,滑膛拉栓的动作意外熟稔利落,果断得像个身经百战的老练射手。
  却终归是慢了一秒。
  随着轰的一声响,祁陆阳眼前只剩浓稠到化不开的血红……
  老人家常说,梦是反的。大口喘息着醒来,他却希望后面这段是真的。
  祁陆阳刚被送去北美读书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国内的祁家形势瞬息万变,他在国外的境况跟着起起伏伏,生死不定,很久之后才终于好转。等表面的风浪退下,祁陆阳在异国拥有了人生中第一栋山顶豪宅,第一辆限量跑车,以及第一把刻了字的手/枪——就放在枕头下,触手可及的地方。
  却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长夜漫漫,他总会想起陆瑞年酒后反复念叨着的那句家训: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做。
  只是想起而已。
  毕竟,人吃错饭、做错事的前提……是命还在。
  当时的祁陆阳顾不了其他。
  睡是睡不着了,祁陆阳索性招来司机,让人把自己送回温榆河老宅。下车前,男人将脖子上的玉佛摘下,来回摸索几许,再用软布仔细包好,留在车里。
  走到老宅门口,时间还没到6点。
  满身酒气却不显醉态的祁陆阳在玄关换好鞋,径直迈向大门正对着的某间屋子。
  那是个供奉着三宝佛的小佛堂。佛堂被布置得庄严讲究,一身灰黑衣裳的何嫂正背对着摆弄烛台。
  佛像之下的第二层案几上,一左一右各摆了幅遗像。
  左边那副遗像上的男子年轻些,眉目间与祁陆阳有三分相似;右边那个年长的,面部略有点浮肿,但一看就是一家人。
  他们是祁陆阳同父异母的哥哥和父亲,也是这间老宅的原主,祁宴清和祁元信。父子两的忌日很相近,干脆一起祭拜。
  何嫂听见动静回头,闻到祁陆阳身上的酒气,皱了皱眉:“稀奇,您今年倒是回得早。”
  坦然接纳着她话中的讽刺与冷淡,祁陆阳接过毛巾擦净手,拿了几支香,笑:“怕耽误了,半晚上没睡。”
  “这么诚心。老祁总和宴清在天上看着,一定会‘保佑’您前程似锦,富贵荣华的。”
  何嫂在祁家待足了40年,一生未婚,半仆半主,把祁家正牌大公子祁宴清当成自己孩子一般照顾,几乎将所有的感情都投入了进去——她会恨上祁陆阳,再正常不过。
  像是感觉不到何嫂的冷嘲热讽,祁陆阳按礼数上香磕头,态度虔诚而恭敬,额头都红了。正欲起身,他用余光瞟到何嫂在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眼神里除了憎恶不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意味在里头。
  “您干嘛呢这是?盯得人直发憷。”祁陆阳半开玩笑地说着,站好掸了掸衣服。
  何嫂收回目光,冷冷吐出几个字:“我觉得您可怜。”
  “真这么觉得,下回就别弄冷饭给人吃,消化不了,胃疼。”祁陆阳嘻嘻哈哈地笑。他大步往佛堂外走,行至一半又顿住,说:
  “您不用等那个人了。他还在国外,今天不会来。”
  听到这句,何嫂刚平复下来的表情瞬间变得激烈:“不来最好!我只盼着他死在外头,永远都别回祁家!”
  “您别动气。冬天还长着,得好好保重身体。”似是客套地说完这句,祁陆阳出了门。
  晨光熹微,时间尚早,大多数人还在家中温暖的床铺上安睡。司机恭敬地回过头,看向后座那个满脸阴沉的公子哥:“小祁总,我们现在去哪儿?”
  “随便兜两圈吧。”
  无处可去的祁陆阳拿出玉佛戴好,又点上支烟,对着窗外的朝霞吞云吐雾,四顾茫然。
  何嫂刚刚说他什么来着?可怜?
  祁陆阳不认同。
  这个世界上,苟活的永远比不上枉死的可怜——或者说,佛堂遗像上因为他的言而无信、出尔反尔而枉死的两人,以及之前的某个,才是真可怜。
  *
  被庄恪从病房里“赶”出来,陆晚在护士站端坐着熬到天亮。好不容易等到换班,她立即跑到急诊科找同样值大夜的阮佩吃早饭。
  好巧不巧,她在急诊大厅和前男友石明安打了个照面。
  深夜,附近路段发生了场不大不小的车祸。一辆逆行小轿车与摩托对撞,摩托车驾驶员人当场被甩出去好几米,小腿连皮带肉刮了一层皮下来,送过来时几近休克。
  相当严重的脱套伤。
  作原位回植修复花了石明安不少时间,刚得出空来喝口水,他转身,看到了陆晚。
  “阮佩去检验科取东西了,你可能要等她一下。”石明安主动走过来。
  石明安的外貌相当拿得出手。年近三十的男人,哪怕加班整宿,仍能保持眉清目朗、神采奕奕。
  红血丝、黑眼圈?丝毫不折损他清冷禁欲的男神魅力。
  这不,急诊科好几个小护士这会儿都看向陆晚,眼神充满敌意。
  院里已经传遍了,说陆晚央着余奉声打压不听话的前男友,将一个家境普通却奋发向上的有为青年从脊柱外科发配至此,每天除了缝合就是缝合,浪费手艺,浪费青春,更浪费前途。
  陆晚迎着她们的目光直接瞪了回去,心想:这群女人和以前的自己一模一样,只看外表不究内在,相当没眼光。
  她听到过一种说法:陷入热恋的人总乐意在对方身上罩住一层不切实际的幻想。就像是将一根光秃秃的树枝插进盐矿底层,几个月后再抽出来,上面就布满了闪闪发光的结晶。
  丑陋的树枝被数不清的结晶体点缀得光彩夺目,辨不出原样。
  可等热情褪去,结晶剥落,往往没几个人能接受得了显露出的真相。
  司汤达管这个叫“萨尔茨堡的树枝”;中国人的老祖宗说得更简单明白——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
  原形毕露的石明安在陆晚这里已经不再是西施,甚至连东施都称不上,她除了厌恶就是厌恶,语气也生硬:“不用你多事,我当然知道阮阮去哪儿了。”说完,陆晚戒备地默默退后几步,拉远距离。
  “嗯。”石明安倒是一贯的好脾气,“是我多事了。”他走近几步,声音也压的低了些。陆晚下意识想继续退后,但还是强行停在原地,下巴稍稍扬起来一些,虚张声势:
  “你要干什么?”
  石明安面露无奈:“我的调令又不是余副院的意思,我有怨气也算不到你头上。你怕个什么?”
  “我没怕。老余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得很,用不着你多说。这件事情他没插手,我也没挑唆。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重复了一遍“身正不怕影子斜”,石明安想起余奉声,想起庄恪,又想起背后那个藏得极深、真正下狠手的人……不尤深深地看了眼陆晚:
  “晚晚,你的天真,让人羡慕。”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男女主对手戏上线。
 
 
第10章 Chapter 10
  时隔多年,祁陆阳终于打算动身回南江一趟——倒不是春风得意、衣锦还乡,只因为陆瑞年在酒后失足,摔成了股骨粗隆间骨折。挺严重,还动了手术。
  好歹父子一场,他于情于理都该来这一趟。
  陆晚对此毫不知情。
  陆瑞年的手术做完一个星期了,她跑前跑后焦头烂额的,也有一星期没睡安稳觉。当然,要不是余奉声把陆老爷子安排在了VIP病房,陆晚说不定连闭眼的时间都没有。
  更磨人的是,这倔老头儿近来变得愈发难缠起来。
  刚有点好转,陆瑞年就想贿赂护工买酒来喝,被陆晚发现后还毫无悔意:“我平时两斤的量,抿这一口能出什么事儿?”
  “能出什么事儿?您骨折是怎么来的转眼就忘了?”陆晚气得眼睛都红了,“医生说了,您血压高,不能碰酒。”
  陆瑞年摆摆手:“劲儿上来了,就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我。”
  “天王老子请不来,我说的您也不听,干脆把您那宝贝儿子叫回来陪床照顾。等着,我这就去给他打电话!”
  陆晚说完就哭了起来,货真价实的金豆豆往外一滚,当场把陆老爷子镇住了:“我不喝就是了。晚晚,乖晚晚?爷爷错了,爷爷给你道歉。什么宝贝儿子,都是狗屁!哪儿比得上我宝贝孙女?”
  趁机会完整地嚎完一场,陆晚憋屈了许久的一丝不快总算宣泄了个干净。
  最近,她烦心的事确实不止爷爷骨折这一件。
  头半个月,VIP病房迁进来一个得了尿毒症的小男孩。那孩子刚满6岁,消瘦蜡黄,浑身淤斑,很可怜。
  病人千千万,陆晚不可能全都上心,会记住不过是因为孩子的妈妈她认识。
  女人名叫曾敏,是祁陆阳年少时最后一个有名有姓的女朋友;当年也是清丽佳人一位,如今被磋磨得憔悴不少。
  两人在走廊上遇见,只一眼,便都认出了彼此。
  “亏了你叔叔帮忙,不然,我们哪里住得起这种地方?”曾敏语调温柔,笑起来和陆晚一一样有对小梨涡,很舒服的长相。就是说话非要讲一半藏一半,急得死人。
  陆晚直截了当地问:“陆阳为什么要帮你?孩子他爸呢?怎么也不见来看看。工作很忙?”从这个小男孩的年纪反推,曾敏应该是高中没毕业就怀上了,她没办法不多想。
  “你叔叔是心地好。孩子他爸……在很远的地方,暂时回不来。”曾敏语焉不详,眼神故意闪躲,“我们一大一小凑合过着,也不错的。”
  心地好,很远,回不来……陆晚觉得自己的猜测间接被印证了。
  这天,任由阮佩如何开导劝说,怄得要死的她愣是一口饭都没吃。
  可到了夜里,陆晚还是趁曾敏不在的时候,给那孩子送了箱营养奶和几个小玩具过去——纵使祁陆阳有金山银山,也排解不了实实在在的病痛。
  她不落忍。
  *
  祁陆阳出发南江的前一天,还在各种谈判和会议里泡着。忙完,他抽空回了趟温榆河老宅。
  正值晚饭时分,何嫂备好了饭菜。桌上按惯例摆着三副碗筷,两副在上首,那里是她留给祁元信和祁晏清的位置。
  至于菜色,仍是祁宴清生前最爱吃的那几样,碗里有米、杯中有酒,只是座位上没人。
  落座,祁陆阳挑了一筷子饭在口中,竟然是热的。他看向何嫂,眼神有不易捕捉的温清:“坐下一起吃吧,以前他们在的时候,也没让您这样干站着过。”
  “以前是以前。”何嫂面无表情,“吃完您且忙去吧,我就不在这陪着了,免得碍人眼。”
  真正碍人眼的祁陆阳尴尬地笑笑,没来由地有些想念东寺街78号那张小餐桌,然后一个人安静地把菜扫了个干净。
  航班在清晨到达。
  不巧,祁陆阳到达南江市人民医院特需病区时,陆晚刚陪着庄恪去了主院做检查,两人正好错过。
  他也没提前说就是了。
  导医台的小护士红着脸把祁陆阳送到病房门口,临了还贴心地介绍:“陆老的手术是我们院骨科一把刀亲自做的。要是恢复得好,以后完全不会影响走路。”
  “嗯,这边的确不错。”祁陆阳赞许着,语气意味深长,“条件设备,医疗水平都拔尖儿,护士也温柔勤快,还漂亮。我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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