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待我多冷峻——浮生无望
时间:2019-10-12 09:40:25

  “证据。”
  谢淮冷笑一声,眸中宛若泛着刀光:“若若啊……在这世间,只要你心思缜密,周全处之,断绝证据,便是杀人也可以。”
  若若心中惊然,久不言语。
  她想起来了,四皇子曾说,彼时天色昏沉,他并未瞧清是谁打的他。只是……事情当能如此轻易平息?更令她在意的是,谢淮话里话外的冷漠无情。
  谢淮却执起她冰冷的手,呵笑一声:“走罢,不是要指认罪人吗?”
  若若愣了愣,由他牵着往绵雨书院走。
  一路上风雨交加,其它书院的学生们亦行在廊间,喧闹声此起彼伏,人影纷乱间,若若心中恍神,忽然出声唤谢淮。
  “表哥。”
  若若顿了顿,仰首望他:“打人是不对的。”
  “……”
  然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谢淮沉默一瞬,心中久久回荡着这几个字,然无意借着微弱天光,望见小表妹黯淡几分的眼眸时,便什么也不想说了。
  他只是敛了敛眸,容色淡漠道:“是吗?”
  ……
  慕远之封锁了四皇子被打的消息,只以查验人数的缘由将各院的学生召来了绵雨院。
  暴雨如注,风过长廊而雷声轰鸣,令喧嚷的绵雨院里又添了几分凝重。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阮青瑜心中疑惑,低声问道:“哥哥,只是查人,为何要将各院学生唤来绵雨院?”
  一侧的阮青令面色未变,只是微不可闻地打量了慕远之几眼,阖眸道:“夫子自有打算,静侯便是。”
  “四殿下。”
  慕远之执着各院的名册,与临御道:“待各人前来时应到时,你一一观望,若有什么线索,便告知于我。”
  临御面色浮起几分不自在,只道:“嗯。”
  其实他想与夫子说,他根本没瞧清那人的脸,甚至连那人的身形都没甚瞧见。即便是这样一一指证,也未必指得出来。
  果然,待各院学生都一一走过后,临御仍未认出是谁打了他。
  若若松了一口气。
  临薇却嘲笑起临御来:“笨,我看你一定是做了坏事,才被惩罚挨打。”
  临御不满道:“我做什么坏事了!”
  临薇哼了哼:“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日你带着别人一起笑话若若。如今好了吧,你自己也缺了颗牙!”
  “你!”
  若若的心忽地提了起来,思绪飞转后,便悄悄走到谢淮身侧,牵起他的手。
  谢淮垂眸瞥了瞥她,并不言语。
  而临御被临薇这一顿嘲笑,心中郁郁,然电光火石间,懵懵懂懂的思绪宛若天光乍亮,忽然就清明了。
  他啊了一声,指着谢淮的方向:“是他!”
  慕远之微怔,侧首望去。绵雨院中,知情的少年们亦纷纷望去。天色昏沉,隐约见他所指之处,正是一脸无辜的若若。
  若若:“……”
  有少年低声道:“四殿下,你是不是弄错了,若若这么小,怎么可能揍得动你?”
  “不,不是!”临御瞪了瞪眼,他指的不是若若,是若若旁边的谢淮。
  “四殿下。”
  慕远之却轻笑着抚了拂他的头,道:“圣人常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殿下如今无辜被笑,心中不悦也乃人之常情,只是更不该笑话他人了。”
  临御哑声,愧疚地望了若若一眼。
  慕远之又笑道:“殿下如今指认,可是心中笃定了?”
  临御又是一哑,其实他并非心中笃定,只是说不清道不明,凭直觉认为是谢淮做的……
  而此时,心中响起父皇对他的教诲——推己及人,宽宏大量。
  思及此处,临御摇了摇头:“夫子,我认不出来,此事就此作罢吧。”
  若若彻底松下心。
  诸学生中,阮青令却若有所思地望了望谢淮。
  临御行至若若身前,面色隐约不自在道:“昨日我不该笑你。”
  若若心虚答:“没关系。”
  临御眸瞳微亮,又道:“那明日一起回……”
  “回家罢。”
  谢淮忽然淡淡出声,朝若若道:“雨停了。”
  临御:“……”
  炎夏的雨,说停便停。
  宫中的琉璃瓦洗刷过后更显熠熠,在破云而出的金光笼罩下十分耀目。临御一回了端华宫,便朝母妃诉苦。
  “我被打了。”
  容色明媚的昭贵妃瞧了瞧自家孩儿,讶异地挑了挑娥眉,不疾不徐道:“为什么被打了?”
  临御一噎,道:“我,我笑话了别人,被蓄意报复了!虽然我没有证据……”
  昭贵妃嗤笑一声,目色愉悦:“未免太逊了。”
  “母妃!您还笑我。”
  “呵,按你所说,你今日遭的报复也是理所应当的。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了罢。”昭贵妃语气慵懒,漫不经心道:“我还要与你姐姐去赏莲,你自己玩去。”
  临御心中当下浮起四个大字。
  ——重女轻男。
  昭贵妃却忽然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临御,无法周全一切,便不可贸然出手。在宫中是这样,晋安城中也是这样,你可懂?”
  临御仰首望了望母妃:“……”
 
 
第15章 画三千弱水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自风波平息,转眼间数月匆匆而过。
  书院红枫如霞旖旎,又悉数退落,寒意甚重的风时而卷过,带来冬日的冷冽。临御沉稳了许多,再未拽若若的发锻,除了仍死心不改地想让她坐上那皇宫的车辇,没什么不好。
  谢淮的身量似乎又长了些。
  安国侯府中,安罗涟为他们表兄妹二人量体裁衣时,若若忽然惊觉,自己的身量着实太矮了。
  一想到日后兴许会长成小矮子,若若心中就涌上无限惆怅,连书院布置的课业也无心书写。
  课业乃山长布置,山长命各院学生画一副水墨画,画中是何物并未限制,只说画平生所见最美之物便可。
  说来,鹿鸣书院乃皇家所设,教习内容早有万全律例规定。除去四书五经,夫子们还会教导学生琴棋书画,骑射狩猎。院中时常布置课业,历年来,总有学生脱颖而出。
  譬如上回中秋时,院中便办了一场诗会。彼时阮青令便拔得头筹,山长赏识他,甚至还将他的诗文递给了圣上。
  圣上惜才,赞他文采风流。
  府中为此事小贺一番,除了二老爷阮连绪与二夫人苏氏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一切都甚为安好。
  嗯?说来他二人为何不悦?
  若若心思恍惚,一时出神。
  此时,轩窗外却传来折月欣喜的呼声:“下雪啦!今年冬日的初雪!”
  若若咚地搁下画笔,推窗望向庭院。
  只见天色蒙蒙,旋旋落下如柳絮般的素雪。雪色尚浅,朦朦胧胧地拂至海棠枯枝上时,又转瞬即逝。纵是如此,也难抑府中侍女们的欣喜之情。
  她们着了绯色冬裙,立在廊下,伸手去接落雪。
  阮连臣亦披了鹤羽斗篷,与安罗涟共立庭中,相视一笑。
  若若垂眸瞥了瞥案上的宣纸与墨笔,沉默一瞬,然后坚定地起了身。
  写什么课业!出去玩!
  庭中赏景,雪下嬉戏,又喝了暖融融的热汤。不知不觉间,夜幕悄然降临,直到天色蒙蒙,若若才心满意足地捧着手炉回到房中。
  “雪真好玩啊。”
  然而余光一瞥,望见案上那空空如也的宣纸时,若若神色瞬间停滞,如遭雷劈。
  遭了……课业忘记写了。
  “怎么办?”
  檐下寒风凛冽,室内烛火融融。若若抱着一卷宣纸,扒在谢淮的书案前,眼巴巴地望着他。
  谢淮神色淡漠,提笔在纸上作画,待从容不迫地运完最后一笔,方才侧目睨了她一眼:“是你贪玩,与我何关。”
  若若心虚地垂了垂眸,道:“我也知错了。明日课业便要交与夫子,可是我的功力表哥也知,定是来不及了。”
  “哦?”谢淮眉梢微扬,呵笑一声:“你是,要我帮你?”
  “若是表哥能这么想的话就太……”
  若若话及一半,瞧见谢淮似笑非笑的眉眼后就戛然而止。“对不起……”
  谢淮却沉默几许,而后轻声道:“好啊。”
  这么好说话?本来以为还要再撒撒娇呢。
  若若恍了一恍,谢淮并不容她多说,只将她手中画卷抽走,淡淡道:“明日我将课业直接给慕远之,你回去罢。”
  若若将信将疑,但谢淮话已至此,也只得先迈步回朔雪院。
  走了三四步,又回首与谢淮道:“表哥,对夫子怎能直呼其名。”
  谢淮斜她,语气散漫:“多事。”
  ……
  翌日,鹿鸣书院的四道长廊内侧,依次挂满了各院学生的画作。山长与诸院夫子一一走过,轮番品鉴评价。
  山雪院里,阮青令所画乃一副雪上青松图。山涧雪色缭绕,飞瀑流泉,峭壁处一株挺拔青松,直入云端。
  山长抚了抚掌,赞道:“笔锋隽逸,意境悠长,雪中青松坚韧沉稳,由此推及,亦知青令心境不俗。”
  行至绵雨院,又见五皇子临御与阮青瑜皆画了高穹青云,一只羽鹤出没云端,扶摇直上。
  山长笑了笑:“这二位学生志趣倒颇为相似。”
  慕远之跟随山长左右,瞧见落笔之人乃阮青瑜,便知她乃若若的姐姐。心中微讶之余望向一侧,正好瞧见诸学生中侯着的阮青瑜。
  既是自己学生的姐姐,便多提点一句罢。
  慕远之思及此处,与山长淡笑道:“青云缥缈,难描其形,欲画其风骨,着墨浅淡更为相宜。”
  阮青瑜心中顿悟,悄悄望了望这位白衣夫子。
  山长赞许地点了点头,忽然,他望向一副画作,惊讶道:“这位名为谢淮的学生所画是何物?”
  诸夫子闻言纷纷望向谢淮的画作。
  只见画卷长长,画中一条险而遥远的河流蜿蜒曲折,直入云端。水波湍急,弱不能覆舟,遥遥而望,远非人间之景。
  此次画作皆是画平生所见最美之物,然此番风光,如何得见?
  夫子们相望几眼,不明所以。
  慕远之沉吟一声,却笑道:“此乃三千弱水。”
  山长神色浮起几分意味深长,语气感慨:“脱于笔墨,自出胸臆,我喜欢。安国侯府这一辈,倒是能人辈出。”
  然直至到了绵雨院中,瞧见安国侯府阮青若所作之画,山长才彻底咋舌,神色肃穆:“是我小瞧安国侯府了。”
  诸位夫子面色微怪,肩头耸动。
  慕远之抚了抚额,清雅笑容中浮起无奈。
  不为其他,只因那落笔为阮青若的画作上,竟是一只栩栩如生,圆润可爱的小猪。
  谁平生所见最美之物,会是一只猪?
 
 
第16章 谁在捉弄谁
  绵雨院
  山水画屏前,慕远之将画卷展于案上,望了望垂首端坐的若若,不禁淡淡笑道:“为何沉默不语?”
  若若:“……”
  因为,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今日被慕远之唤来阁中,一路上院中学生都朝她笑得开怀。她便觉得奇怪。直到瞧见了这副署了自己名字的画卷后,心中顿时落下一道滚滚天雷,震得她久不能语。
  被谢淮……戏弄了!
  画什么不好,竟画了只猪!他就是故意为之,让她被各院学生取笑,如今还被夫子问起,这该如何作答?
  慕远之又温声问道:“课业乃山长布置,然你却是我的学生。可是平日里我对你照顾不周,惹你伤心,你才有此一举?”
  若若连连摇头,心虚道:“夫子待我们甚好。”
  慕远之却笑了笑:“既你如此说,我便多问一句。往日课业小测,你分明会答,却又刻意略过,为何?”
  “夫子……”
  不曾想慕远之如此敏觉,若若捏了捏衣袖,才低声道:“写字手疼,还很累,若若写不动。”
  慕远之恍了恍,望向她蕴着三分病色的白皙面容,才明白过来。是了,听闻安国侯的幼女自小病弱,缘是她力不从心,故而课卷才只答一半。
  思及此处,慕远之心中浮起几分怜惜,长指叩了叩案面,却又将话题转回到那副画作上。
  他笑道:“那这幅画……”
  还是逃不开!
  若若抿唇望着画中的猪,忽伏至案上,凑到慕远之眼前,诚恳道:“夫子您瞧,这幅画上的猪像不像我谢淮表哥?”
  慕远之:“……嗯?”
  若若挠了挠脸颊,灿灿笑道:“山长说画见过最美之物,若若见识太少,只是觉得谢淮表哥最最最好看!”
  “……”慕远之眉梢微扬,默不作答,不着痕迹地望着轩窗之外那道少年的身影。
  他许是担忧被唤到书阁的小表妹,故而才来此等候。只是殊不知,小表妹竟暗中将他比作猪。
  若若接着编:“可是若若画工不好,只能以猪来代替谢淮表哥……您瞧这只猪,多么可爱,多么朴实……就像……”
  “咳。”
  慕远之眉眼带笑,着实不忍再让她说下去,轻声道:“你的谢淮表哥……正站在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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