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一品娇牡丹——风储黛
时间:2019-10-12 09:42:52

  花眠摇了摇头,“没有。”
  霍珩说不出话来。
  “霍珩,究竟,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霍珩睨了眼花眠,望向了别处。
  “自己猜的。”
  他爹对家中还有一个叔叔的事,一直讳莫如深只字不提。早年二叔因为叛逆被赶出家门之后,从此便再也没回霍家了,家里的人都说他大逆不道,对他的名字避而不谈。一直到霍珩长大之后,才从父亲雕刻的木剑中发现了蛛丝马迹,霍维棠雕刻的两柄木剑,刻有两人的名字,禁不住他的询问,霍维棠才说,原来他有个多年前便失散的兄弟,早已不知漂泊到了何处。
  后来傅君集对他极好,但也从来不说自己的身份,霍珩只是自己慢慢会意过来,自己猜到了。猜到之后,他为有这样的亲戚而感到耻辱和羞愧,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傅君集对他太好了,送了他无数好东西,教他无数的道理,他所喜爱的,长公主不答应给的,父亲给不了的,都是傅君集悄悄地送给他。这样的人,他没法狠心对他刀兵相向,索性就不见了,一刀两断划清界限。
  傅君集再也没来打扰过他。
  那时候他也完全猜不到后来,傅君集养虎为患,终有一日被自己人反杀了。
  花眠也想了起来,那个金相玉质的男子,与传闻之中脑满肠肥、杀人如刈麦的奸臣相去甚远,他的身上总是有股淡淡的冷梅香,说话的语气也是和婉的,从不说重话,像一个和蔼慈爱的长辈。他总是说,他有一个很好的侄儿,虽然总免不了一些小缺点,却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希望她认真考虑。
  花眠在他身边两年,听的最多的,大概就是这么一句话。
  他伏法之前,与花眠最后的谈话,便是希望,在他亡故之后,花眠能找够找到一个依靠,不再如浮萍到处漂泊,找一处真正能让自己心安的所在。
  “人都已经死了,霍郎,还恨得那么深做甚么?”
  她仰起了头,迎着皎洁的月色,眯着眼望着他。
  霍珩不想再听,跺了下脚。
  这小舟承载两人的重量已是极限,随着霍珩这么一闹腾,登时,船翻了下去,两人扑通落入了水中……
  花眠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狼狈过,湿漉漉的,如同一个下了水的饺子被连皮带肉地捞起来,呛了几口水,靠在柱子上咳了好几口。
  始作俑者,满怀歉意,灰溜溜地垂下了眼睑。末了又将她抱了起来,轻轻搂入了怀里,“不生气好不好?我错了……”
  花眠照着他的背给了一拳,因为一时生气激动,又咳了好几口。
  把她弄下水可以忍,不能忍的,是她的妆全没了!
  “小混蛋!”
  她在水里泡了一会儿,身上都冷透了,霍珩慌慌张张要解去自己身上的衣裳,转念一想不都是湿的,毫无用处,便忙将花眠横着抱了起来,喊着让人去烧热水。
  大晚上的水榭中的婢女忙进忙出的,唯恐小夫人着了风寒,直至花眠下了水,在浴桶之中泡着了,才终于都松了口气,陆陆续续地退去了。
  霍珩坐在一旁,隔着一道云母屏风,对其后热雾氤氲看了几眼,忍不住说道:“今晚柏离的事儿,怎么处理?”
  “小混蛋。”花眠嘴里轻轻骂道,“柏离的事你别管,我自己来。”
  长发浸在水里,将身体中的寒意驱逐体外了,闹了大半宿,终于能安生会儿了,花眠靠在浴桶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第47章 
  霍珩的目光凝着那扇屏风, 她许久都没出来, 也无动静了。
  他试探着朝里唤了一声,却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少年的心跳瞬间如一面鼙鼓,咚咚地震响起来。
  ……
  大早地, 霍珩因为公事离开了水榭。
  嘉宁长公主起得极早, 近乎是一起来, 便见着跪在床头, 低垂着额面潸然欲泣的柏离。刘滟君心中一奇, 看向柏离身侧, 她的忠心老仆阿岁也在,满面愁容,主仆二人皆心事重重的模样, 刘滟君顿时心中有了底。
  “昨日里, 又是霍珩给了阿离难堪了?难道事竟未成?”
  柏离不肯说话,白璧般的俏脸红到了耳根。
  阿岁忙道:“公主,经过昨夜里,老奴哪里还想着能不能成?今日来,只为辞别长公主,奴便带着小娘子搬出水榭,到外边去寻客栈住下算了。”
  这么一说, 刘滟君更是惊讶,“到底发生了何事?”
  柏离摇了摇头,示意也不肯让阿岁说,但阿岁却口快拦之不住:“长公主, 昨晚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老奴也就不瞒着你了,昨夜里,将军夫人带着她的婢女公然地闯入了咱们小娘子的水阁,一口一个要人,问我们霍将军在哪,是不是被咱们私藏起来了……”
  刘滟君惊讶。惊讶过后,她又听着阿岁在一旁明里尊敬,暗中带刺地讥讽着花眠,不禁皱起了眉。
  昨夜里,是刘滟君欲灌醉霍珩,让他酒后失德,与柏离发生点儿什么。因为这件事,昨晚霍珩来时,她心中便大是不安,不但要想着儿子清醒之后自己可能要承担的怒火,还要想着,这件事确实是办得太过下作了。她身为一国公主,当年对霍维棠死缠烂打之时,也从没想到用这种生米煮成熟饭的蠢笨龌龊的办法,可是在柏离这儿,却不知怎的竟然答应了。
  花眠昨夜里带着人拿人捉奸,反倒是让她有点儿刮目相看。因错先在己,刘滟君丝毫不愿追究花眠对她请来的客人有多无礼了。
  “霍珩昨晚没去阿离那儿?”
  柏离低低地垂着螓首,泫然泪下。
  阿岁跪倒在嘉宁长公主榻前,指天誓日地说道:“没有。老奴昨夜里一直陪伴着小娘子,若非如此,将军夫人强要搜屋,小娘子一人势单力薄,是绝拦不住的了。”
  说完,却见嘉宁长公主始终沉默,也不发话,心中渐渐地也感到有些不安,她便又道:“长公主,奴与小娘子来府上叨扰多日,已使得公主与将军夫人不睦,让人见了笑话不说,恐怕长安子弟如今个个都知道了,我们柏离小娘子是自愿来贵府为妾的。小娘子她是一番赤子之心,可事情若传回益州,对小娘子,对我们柏氏,声名都是大有损害的,与其如此,不如当断则断,老奴这便带着小娘子离开水榭!”
  阿岁朝刘滟君磕了个头,起身,拉着柏离便欲往外走去。
  柏离泪如梨花,不住地回头向刘滟君求助,目光哀怨,说什么也不肯走。
  阿岁硬拽着柏离要拖她出门,还未出门之时,刘滟君忽弯腰下榻,双脚已踩上了木屐,“阿离。”
  阿岁闻声,立时松开了柏离,柏离转过面来,飞快地将眼角的泪珠擦拭了去。
  刘滟君又盯着她们主仆看了几眼,传腊梅入内,说道:“看这时辰,小夫人起了没有,若是起了,将她传到我这儿来。”
  本想着今早起来,应能听到木已成舟的好消息,霍珩带着柏离过来,为全责任要纳她为妾。但事情并不如所想,甚至大大相反,可却不知怎的,刘滟君短暂的失望之后,心中涌起的却是一股无法言说的持续的庆幸之感,若不是阿岁带着柏离过来这么一闹,她应是绝不会为难花眠的。
  片刻之后,花眠严妆来了刘滟君卧房。此时刘滟君已穿戴好,轻袍缓带,华服迤逦,肃容端坐着,身边是方擦干了泪痕的柏离,与一旁侍候立着的露出鄙薄嘴脸的老仆阿岁。
  花眠只看了一眼,挑起了一丝笑意,“眠眠问婆母安。”
  打从花眠来后,这还是头一遭到自己跟前请安,若不是她自己派人去请,她也是不会来的。这个新妇实在太不知礼数!
  刘滟君的心头忍不住又生了几分火气,皱眉说道:“昨晚,到底怎么回事?阿离身边的婢妇都说,你昨夜里带着人要去搜她水阁?难道你不知道,阿离是我请回来的客人,我若不发话,没有人可以动她么。”
  “是。”
  花眠跪了下来,俯首帖耳,恭敬地说道:“昨夜里本该立即过问婆母的。儿媳在上柏离小娘子的水阁之前,确也先是要问过婆母的。但不知怎的,婆母的人说,婆母昨夜里吃了酒,早早地便歇下了。儿媳也知道,婆母寝屋之中的灯,向来是要等到亥时才歇,昨夜里熄得格外早,恐怕是多饮了几杯,遂不敢打扰了。”
  刘滟君昨夜里劝霍珩喝酒,自己确实却浅浅呷了几口,她酒量不弱,但昨夜里也不知为何,不过浅尝辄止,过后却晕晕乎乎,她只道是酒的后劲儿大,便回屋歇去了。
  花眠又笑说道:“因婆母无法为眠眠主持公道,眠眠只好自己带着人去找夫君。昨夜里闯进了小娘子的门,却见她衣衫不整,两腮酡红,也如吃醉了酒般,玉体横陈……”
  阿岁勃然大怒,“将军夫人慎言!”
  花眠一笑置之,“这种娇憨醉态,除了在胡玉楼,儿媳真是从未在别的地方见到过。”
  “胡玉楼”三字是不可在嘉宁长公主面前提起的,以色来诱人,犯了她平生大忌,因此刘滟君微微睁大了眼,跟着她紧皱起眉头,望向了阿岁,“继续说。”
  阿岁脸面无光,紧抿住了嘴唇,连在一旁的的柏离,心跳也越来越快,不住地仰起脖颈朝阿岁望去。
  花眠道:“是。事实上,在儿媳还未走近柏离小娘子的水阁之时,便嗅到了一股兰草的芬芳……”
  不好,花眠竟再度提起了那盆兰草的事,莫非这样的手段她当真知道?阿岁心中愈发忐忑不安,可花眠就算知道也不足为奇的,她可是在胡玉楼那种地方当过娼妓的。阿岁心中将花眠鄙夷了一遍,继而又担心,即便花眠只是猜测,可长公主万一知道……
  怪她,方才无论长公主说什么,她都应立即将小娘子带走,如此走得还体面一些。
  只是不知道长公主带着小娘子夜游那晚发生了什么,如今的柏离对霍珩竟是死心塌地,说什么也不肯就此离去,阿岁无奈至极,又想到自己在夫人面前立下的军令状,才勉为其难地答应留下来再搏一把。如今看来这步棋亦是走错了。
  刘滟君果然支起了身,“说下去,什么兰草?”
  “姑姑……”柏离咬了咬唇,凝望着刘滟君,眼眶之中满是泪水了,又是羞愧又是悔恨,不安地绞住了腰间所系的宫缎豆绿丝绦。
  花眠笑道:“我今早命人偷偷剪了一段,这是物证。”
  说着身后的栋兰捧着那根兰草的纤长的绿叶柔条走入,将外头裹着的一层纱布轻轻揭开,立时有淡淡的还未挥散殆尽的余香,钻入了人的鼻中。但只是轻轻一嗅,刘滟君都察觉出了一丝异样,这味道极为熟悉。
  她的眉心难以察觉地微微皱了起来。
  “婆母见多识广,这种‘胭脂’以前在宫中应是不少见的,只要沾上,便很难不动情,若是意识薄弱,蒙昧不清的,则更易受此蛊惑,先帝爷在世的时候,因为宫中这种药物盛行,龙颜大怒,下令命人毁去了宫中所有兰草,此事,婆母应也知道。”
  刘滟君自是知道的。她还是幼时见过,许多年,这种胭脂不曾在长安面世过了,她以为被先帝毁去之后,此物应早已销声匿迹了的,如今,竟然在柏离窗外所摆的兰草上发现了此物!
  刘滟君握着那截被剪下的兰叶,倏地转过面,看向了阿岁和一旁的柏离。
  长公主面露怒容,怫然而起,阿岁心中突地一声,立马跪到了公主跟前。
  “公主,此事是奴考虑不周,是老奴怕事情有了变故,这才……不过是一些胭脂而已,绝没有要让将军……”
  “住口。”刘滟君的神色很是失望,她居高临下,怒瞪着这跪地的阿岁,“老刁妇,我纵你在水榭之中畅行无阻,吃穿用度,无一不是用我在宫中所有份例供着,你竟起歹心,欲害我儿?”
  嘉宁长公主这话,明着叱责阿岁,可实则打狗看主人,已是在顾着面子,堂而皇之地在问难于柏离了。
  柏离早已坐不住,也随着阿岁跪倒在了刘滟君身前,哭哭啼啼,姣柔羸弱。“姑姑,岁嬷是替我办事的,是我指使她下药的,是我,我太心悦了将军了才会……”
  “公主,小娘子面皮薄,人也不大爱说话,这公主是知晓的,她哪里能豁出颜面去,让老奴去帮着下药?都是老奴一意孤行,想岔了走了邪路子,这才……”阿岁抬起手,重重地在自己右脸上抽了一巴掌,打得响亮无比,可见嘉宁长公主似乎丝毫没有动恻隐之心,于是抬起头,又重重在自己左脸上也抽了一记。
  如是反复地打了十几记耳光,每一记都无比清脆,打得她的两颊高高肿胀而起。
  刘滟君才终于皱眉制止道:“够了!”
  她看向了柏离,微微地俯下了身,语气冷淡而平静:“阿离,我信你,这么帮你,明知玉儿不喜,也最是厌烦有人用阴谋,我却豁出了作为他母亲的尊严,如此纵容得你。可我是不是将你宠坏了一些,让你已不知道,这水榭之中的主人究竟是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应该还挺舒适的, 但没有小霍的戏份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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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柏离瑟瑟发颤, 樱粉的两瓣嘴唇不住地哆嗦着, 艰难抬起头来,眼眶之中蒙了一层宛如水汽般的湿润的光,呆呆地望着刘滟君。
  “姑姑……”
  刘滟君蹙起了眉, “酒也是你们备下的, 说, 酒中也下了药没有?”
  她直起了身, 恢复了长公主的冷傲和尊贵, 让人只敢仰视。
  柏离溢出了哭腔, “姑姑,是我走偏了路子,想着一劳永逸, 是阿离太贪心了才会如此, 往后是再也不敢了,求姑姑饶恕阿离这一回。阿离发誓,日后绝不敢再违背姑姑的安排。”
  刘滟君这时几乎已不敢再看花眠,若不是花眠,昨夜里会如何?绿环将霍珩拽着去柏离那儿,闻她们贪得无厌的主仆二人给精心准备的胭脂,霍珩意乱情迷之下, 为柏离所驱使和左右?越是想,刘滟君越是愤慨,她如此喜欢和信任柏离,她竟学那些青楼女子的把戏, 用这种肮脏的东西来迷惑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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