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星——容光
时间:2019-10-12 09:45:41

  乔野四下一看,默然。
  屋子窄小,所有的家电与家具都非常紧凑地挤在一堆。
  窄窄的双人沙发上衣服堆积成山,衣架都还没取呢,想必是收下来了还没空叠。
  迷你四方餐桌上堆满了擀面杖、面粉筛等厨房用具,压根没留下吃饭的空间。
  他倒是想找个地方坐,可就连两张餐椅上都放着围裙、菜篮。
  徐晚星还埋在冰箱里扒拉,嗓门儿很欢快——
  “我爸每隔几天就给我包一堆抄手在冰箱里,各种馅儿的都有。我请你吃抄手吧?”
  乔野挑眉:“好。”
  “你挑食吗?”
  “不挑。”
  “那荠菜肉馅儿的吃不吃?野生的,我爸亲自上山掐的。”
  乔野顿了顿:“荠菜……好像有点粗糙扎口。”
  从来不吃。
  “白菜羊肉馅儿的呢?”
  “……羊肉味重了点。”
  “那——”徐晚星的动作已经开始迟缓下来,“萝卜牛肉的,你吃吗?”
  乔野沉默了几秒钟,声色艰难:“萝卜……”
  她从他挣扎的语气里领悟到了他的抗拒,再换:“那吃鲜虾蟹黄馅儿的?这个卖得特别好,我爸的拿手招牌菜。”
  良久的沉默后——
  “我不吃海鲜。”
  听到这一句,徐晚星面无表情从冰箱后探出头来:“你,不,是,不,挑,食,吗?”
  饶是乔野素来淡定,这下也淡定不起来了,“喜欢吃的我都不挑。”
  徐晚星:“……”
  这优秀转学生,问题有点大。
  最后的结果是,普普通通、无功无过的香菇猪肉馅抄手。
  徐晚星在烧上水后,才后知后觉发现这屋里没有能供乔野坐的地方了,索性朝二楼一指:“你上去等我吧。”
  她是不拘小节的人,没有女孩子的细腻矜持,想什么就是什么,怎么爽快怎么来。
  乔野自知不是下厨的料,从善如流,结果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找到楼梯,又回到厨房:“怎么上二楼?”
  徐晚星哈哈大笑,给家境优渥的大少爷指路:“出门左转,梯子在那儿。”
  乔野默默站在门外,才明白为什么她说的是梯子,而非楼梯。通往二楼的,竟然真的只是一只脏兮兮的老木梯。
  他挣扎了几秒钟,挽起衣袖,认命地爬了上去。
  革命友情,从生平第一次爬梯开始。
  楼上是徐晚星的秘密基地。
  昨日天晴,洗好的被单晾晒在棚屋旁的空地上,可今日家中无人,又可怜巴巴地被淋湿了。
  乔野穿过洁白的被单,停在了棚屋门口,那木门一推就开,吱呀一声。
  屋内,一张旧书桌,一张斑驳的椅子,墙边立了只一看就上了年头的大立柜,地上铺了方都快洗褪色的地毯,墙上是五花八门的海报。
  他停在墙边,看见了Coldplay,Beatles,还有John Lennon。
  正失神时,窗外忽然跃入个黑影,咚的一声落在书桌上,吓他一跳。回头一看,竟是只黄白相间的橘猫。
  徐晚星端着两大碗抄手进来时,就看见乔野与阿花四目相对,双方都茫然无措的样子。
  很显然,阿花以为是她回来了,从屋顶跳进来才发现眼前是个陌生人。
  她哈哈大笑,把抄手往桌上一放,抱起阿花:“又来要饭啦?”
  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昨日未喂完的饼干,掰碎了放在一张草稿纸上,一边看阿花饿猫扑食,一边说:“这附近野猫很多,阿花常驻我这。”
  仿佛是听见她提到自己的名字,阿花一面呼哧呼哧吃饼干,一面喵呜一声,抬头看她一眼,又探脑袋往她手臂上蹭了蹭。
  徐晚星低头看着它,眼睛弯成了月牙。
  窗外夜幕低垂,屋内,两人坐在地毯上,一人捧了只比脸还大的不锈钢盆,吃徐义生自己包的抄手。
  徐晚星得意洋洋地说:“我爸手艺好吧?”
  乔野点头。
  侧头,看了眼墙上的海报,他问她:“都是你喜欢的乐队?”
  “当然。”
  乔野沉默了几秒钟:“都是英国乐队……”
  48分的英语,真的支撑得起Coldplay和Beatles的音乐吗?
  徐晚星把碗往旁边一放:“喂,我警告你啊,和好饭都吃完了,你要再挑衅,咱俩就只能干一架了!别说我没提醒你,我可是——”
  “跆拳道黑段。”乔野笑了,也把碗放下,“我知道。”
  他难得懒散地坐在那,什么也没做,不像往常手里总是拿着书。这样随意地倚在墙边,唇角带着一抹很浅的笑,衣袖还因爬梯挽在小臂上。
  少年如画,月色无边。
  其实不起冲突的时候,他是真的令人讨厌不起来,甚至有那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徐晚星看他片刻,撇撇嘴,说:“急不急着回家做题啊,学霸?”
  “不急。”
  “那,反正饭也吃了,再请你听首歌。”她跳起来,从立柜里找出一盒市面上都不再卖的磁带,踮脚往立柜上的收音机里一插,啪嗒一声摁下播放键。
  在收音机与磁带已经被淘汰好些年头,电子产品盛行的当下,Coldplay的英式摇滚伴着轻微的转轴声、爆豆声,流淌在逼仄狭小的棚屋里。
  乔野不费吹灰之力就听懂了歌词。
  Sat on a roof, named every star, you showed me a place where you can be who you are.
  The whole milky way in your eyes, I drifted away.
  And in your arms, I just wanna sway.
  Amazing day.
  Amazing day.
  他看见徐晚星一跃坐在书桌上,背后是大开的窗,和巷子外没有高楼遮蔽的广阔夜空。有风送来雨后的泥土气息,鼻端仿若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青草味道。
  而她开心地笑着,还微微晃着脑袋,用蹩脚的发音跟唱着。
  乔野终于没忍住,低声笑起来,唇角的笑意无限蔓延。
  他说:“徐晚星,48分的英语,当真名不虚传。”
  在她不可置信、渐渐凝固的笑容里,他开怀地笑着,因坐在地上的缘故,只能抬头仰望她。
  破天荒的,是他仰望她。
  乔野懒洋洋地伸出手来,说:“可是怎么办呢,我今天特别想,特别想,和英语只考48分的人交朋友。”
  徐晚星蹭的一下跳下桌子,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眯眼:“可是48分的人不想交朋友,她只想打人。”
  她是那样鲜活,笑或怒,瞪眼或弯成两牙新月。
  乔野靠着墙,轻哂两声,慢条斯理地说:“那,打也打过了,现在是朋友了?”
  “我什么时候打过——”徐晚星一愣,看着自己刚才拍了他一下的右手,不可置信地问,“这也算???”
  乔野伸手给她瞧:“都红了,还不算?”
  她还当真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好像还真红了。
  “什么啊,你是唐僧肉吗?吹弹可破、凝脂玉肌的……”徐晚星嘀嘀咕咕,退开了些,一把抱起了阿花,翻了个白眼。
  乔野从地毯上站了起来,拎起书包,也没有非得要她答应。
  “歌也听了,我回家了。”
  他在又一首歌的前奏里爬下木梯,消失在遍布爬山虎的屋顶。雨后的天幕里清晰地倒映出一片璀璨的星光,像极了刚才那首歌。
  徐晚星趴在窗台上,抱着阿花,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巷子里的人:“喂!”
  乔野停下脚步,仰头看她。
  她仿佛下了下决心,才深吸一口气,说:“把你的书弄脏是我不对,和春鸣他们一起针对你,也是一时气急——”
  乔野一动不动望着她。
  下一秒,她忽的笑了:“反正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大家都是小心眼子,抄手也吃过了,伞也一起打过了,这下就真的两清了!”
  夜色中,少年的唇畔扬起了再无克制的明亮笑意,声色从容道:“嗯,两清了。”
 
 
第十九章 
  恩怨两清之后,徐晚星的心态顿时棘手起来。
  虽说口头没承认,但她和乔野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四舍五入就等于朋友了(吗?)。可她从来没有学霸朋友,尤其是,这种在数理化每一科,都风雨无阻地碾压着她的,学霸。
  以往,中等难度以下的数学题,罗学明都会直接召唤徐晚星上台:“课代表,来,给大家讲解一下。”
  一来让其他学生看一看尖子生的解题思路,二来锻炼徐晚星的个人能力。
  虽然徐晚星觉得以上都是扯犊子,真实原因明明是师爷懒癌发作,想奴役她!可是自打有了乔野,她的工作量一下子就减轻了,甚至有时候,直接失业了。
  那句耳熟能详的“课代表,给大家讲解一下”,很快换了个抬头——
  “让我们来听听乔野的思路。”
  “乔野,说说看你的想法。”
  “大家是不是想看看乔野有没有更简单的思路呢?”
  不,她一点也不想!
  徐晚星第无数次在心里呐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后桌一次又一次淡定地站起来,又或是走上讲台,分享他的解题思路。
  她真的很想跟他讲,做人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虽然以前她总是吐槽师爷好懒,动不动就奴役她,可真到了农奴翻身把歌唱的这一天,她才深刻意识到,没有逼装是真的好惆怅呜呜呜。
  徐晚星从来没有这么失落过。
  什么叫黯然销魂,什么叫怅然若失,什么叫失意者,语文不及格的徐同学终于体会得淋漓尽致。
  偏偏乔野总是一脸“我很淡泊名利”的样子,天知道她有多想对他翻白眼。可不成,他俩都成四舍五入的朋友了,她这白眼一翻,前功尽弃,还会被人扣上“嫉妒”、“小心眼子”的大帽子。
  徐晚星只能强颜欢笑,一边目送乔野又一次上台讲题,一边在心里咬手绢骂mmp。
  除了数学,物理课上的徐晚星也失宠了。
  乔野这个人真的太贪心了!他不光要当师爷的宠妃,还要当东哥的心腹!大家都是好朋友,为什么不给人留条活路?
  徐晚星真是太生气了。
  她,理科小天后,在最擅长的物理科目上,三番五次受到新的冲击,眼看江湖地位就要不保。
  凭什么他解压轴题的速度屡屡超过她?
  凭什么年级上向来独一无二的满分常客,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两个一点也不特别!
  两个就显得庸脂俗粉了!
  徐晚星捶胸顿足,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有人能十项全能。她把所有的智慧都分给了理科,凭什么那个空降全年级第一的人,只用了一半的精力在理科上,也能与她一较长短?
  苍天不公!!!
  可含泪幽怨后,“豁达大方”的徐晚星还要一次一次用微笑面对乔野,传达“我们是朋友,我为你骄傲为你自豪”的感情。
  当然,她并不知道乔野的嘴角抽动了多少次。
  就好像她并不知道,其实她僵硬的微笑并未如她所愿表达出什么友好的信息,只传达了一个中心思想:mmp,老子真的好气哦。
  枯燥单调的学习生活,因为这样鲜活的斗智斗勇,仿佛也变得缤纷有意思起来。
  另外,关于徐晚星和乔野之间那点传闻,虽说没人敢当面问询,但看热闹者甚众。
  譬如说,某个课间,某同学急着上厕所,从走道上飞奔而出时,一不小心碰到了徐晚星的桌子,水性笔咕噜咕噜滚落在地。
  好死不死,那笔一路滚到了乔野的桌子下方。
  徐晚星弯腰去捡,恰好和乔野在桌子下面撞了个正着,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是乔野率先够着了。
  “你的笔。”他就这么猫着腰,在桌子下面把笔递给了她。
  “谢谢啊。”徐晚星接了过来,挠挠头。
  下一秒,前来找徐晚星混时间的于胖子疑惑地看着桌子下面的两人:“你们俩在干嘛啊?”
  徐晚星背一僵,蹭蹭爬起来,扭头就看见他那一声问询引来了无数人的注意,四面八方投来的都是火辣辣的目光。
  她迅速举起手里的笔:“捡笔,捡笔。”
  于胖子是纯粹的直男小胖墩儿,过于粗糙,压根没意识到四周都是看热闹的吃瓜群众,随口一笑:“嗨,捡个笔还在桌子底下互动一番,你不说,我还以为你俩在下头打啵儿呢。”
  教室里没人起哄,但那几十道目光,以肉眼可查的速度,唰地亮了起来。
  同一时间,装模作样的讲话声微弱了下去。
  徐晚星:“……”
  你不说话,真的没人怀疑你是哑巴。
  她从来没有这么想对自己人发起邀请,约个架,把人拎出去暴打一顿。但她是文明人,忍了,只拎着于胖子的衣领,出门左转,谈一谈心。
  学霸和学渣的课间十分钟是有很大区别的。就好比辛意和万小福这样的好孩子,下课不是在教室里看书,就是在办公室问题。但徐晚星的麻将小分队绝对不会在这两个地方,他们不是在走廊上唠嗑,就是在走廊上观光。
  观光的内容也比较多元化。
  比如于胖子,他主要观赏整条走廊各个班级的女生。
  “贾小鱼今年发育了不少,眼看着就洪湖水啊浪打浪,波涛汹涌起来。”
  “李春花这是长胖了啊,双下巴都出来了。”
  春鸣凝神看他一眼:“您可别说别人了,您这三下巴四下巴都在招摇过市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