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星——容光
时间:2019-10-12 09:45:41

  于胖子愤怒地挥了挥拳头,磨刀霍霍向猪羊。
  春鸣的看点和于胖子不太一样,他主要关注同性。
  “我初一的时候认识李佳许,他就一米六一,现在都高二了,他还是一米六一。我怀疑他妈给他吃了凝固剂。”
  “哎哎,刚过去那谁啊?快看快看!”春鸣朝腰部以下、大腿以上比划了一下,“鼓鼓囊囊的,靠,妥妥一古巨鸡啊!”
  全场笑出唾沫星子。
  于胖子:“你盯裆猫啊你!”
  至于徐晚星,话题一向天马行空,不过最近有了固定化趋势。
  “妈的,他怎么又比我快一分钟!”这是数学课后。
  “哔了狗了,那么难的题,老子检查了三遍才敢交,还以为这回铁定碾压他。他居然也满分!”这是物理小考后。
  “今天师爷留的奥数题超纲了,我做了十来分钟还没头绪。”这是晚自习前,徐晚星烦躁地踹了一脚墙,“要是我没做出来,又要让他出风头了,操。”
  于胖子是无法感同身受的,但他很有义气地拍拍徐晚星的肩,说:“没事儿,做人要想开点。女人也许会欺骗你,兄弟也许会背叛你,但数学不会。”
  徐晚星:“?”
  “数学不会就是不会。”于胖子咧嘴一笑。
  下一秒,他在春鸣同情的眼光里,被徐晚星暴打一顿。
  可也就是在这样的“勾心斗角”中,徐晚星渐渐接受了乔野的存在。他的到来,虽未把她从理科天才的宝座上挤下去,但那宝贵的单人座忽然变得拥挤起来,她得绞尽脑汁才能死死坐在那上面。
  虽说大部分时间,还得和他挤着坐。
  可这对徐晚星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情,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竞争往往才能让人有警觉感。过去,她只用凭借天赋技惊四座,如今呢,努力终于成了必不可少的环节。
  至少,徐义生、罗学明和张永东都很欣慰。
  罗学明还隔三差五喜滋滋跟张永东说:“咱们的办法还是管用啊,就是要锉锉这丫头的锐气,免得她恃宠生娇,懈怠了。”
  一旁教语文的陈老师看过来,表情复杂,一言难尽。
  她好像知道罗老师为什么这么喜欢徐晚星了,他俩简直一个套路,成语水平超凡脱俗。
  秋末时,冬寒已至,天黑得越发早了。
  蓉城的冬天与北方不同,北方的冷是豪爽大气的,吹风就是吹风,狂风大作也表现得落落大方。但蓉城的冷是刺骨的,悄无声息钻进骨子里,冻得人手脚冰凉。
  有天晚自习时,徐晚星正在一边搓手,一边跟越来越难的奥数题死磕,于胖子小声朝她嘘了嘘:“哎,春鸣呢?”
  徐晚星抬头,朝春鸣的座位一看,空的。
  她顿了顿,小声说:“哎?刚才课间的时候,他不是还跟我们在走廊上东拉西扯呢?”
  “快上课的时候,他说去小卖部买点吃的,晚自习看看小说嗑嗑瓜子啥的,然后就没回来。”
  万小福坐在讲台上,尽职尽责地监督晚自习。虽说心里是向着徐晚星的,但偏袒也不好偏袒得太过明显,遂咳嗽了两声,示意他们动静小点。
  他是班长,是学霸,按理说和徐晚星八竿子打不着,但高一在篮球场差点被人砸时,是徐晚星出手相救。
  从此,知恩图报的班长就开始了关照这位偏科的同学。
  徐晚星看了眼手表,晚自习已经开始二十多分钟了,春鸣买什么也该买回来了。
  心念一转,她蹙眉站起来,跟万小福示意:“我去趟厕所。”
  然后大步流星往外走。
  若是换做于胖子、大刘等人,哪怕一整个晚自习不回来,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可一去不回的是春鸣……
  徐晚星加快步伐,匆匆往小卖部跑。
  找到春鸣的时候,她还没到小卖部,正在下坡路上飞奔。余光忽然瞥见篮球场的边缘坐着个人,瘦筋筋干巴巴的身材,偏偏个子很高,不容忽视。
  春鸣抱着膝盖,埋头蹲在那,一动不动。
  徐晚星脚下一顿,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她停在那人面前,张了张嘴,没叫出春鸣二字。眼前,平日里干净整洁的少年一动不动蜷缩在水泥地上,头发凌乱,校服也乱七八糟,沾了泥土不说,背上还有几个极为清晰的脚印。
  天已经黑了,冷风从毫无遮挡的篮球场四面而来,无孔不入。
  徐晚星蹲下来,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果不其然,冷得像冰。她一言不发,脱下自己的棉衣,一把罩在少年背上。
  “跟我回去。”她站了一会儿,握紧拳头说。
  春鸣动了动,却没站起来。
  “你想在这儿冻死吗?”徐晚星皱起眉,搓了搓手,“我可不想陪你一起受这罪。”
  春鸣抬头看她,脸色一如既往苍白到近乎透明,“我这样子,怎么回去?”
  “只要不是死在这儿了,都得回去。”她不耐烦地伸出手来,一把拉扯起这比她高出一个脑袋的家伙,“留在这儿有什么用?回去养精蓄锐,再谈后续。”
  “后续?”
  徐晚星的脸色冷下来,嘴唇一抿:“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回教室的路上,她只问了春鸣一句话:“谁干的?”
  春鸣淡淡地说:“还能是谁?高三的那几个。”
  也是,高一高二的,看在徐晚星的面子上,也不太敢招惹春鸣。可高三的有那么一拨人,很快就要被分流了,也确定无法再继续考大学,当然天不怕地不怕,尽情挥霍着这所剩无几的高中时光。
  徐晚星点头,干脆利落地说:“知道了。”
  “你可别去找人干架。”
  “怎么,怕我干不过?”
  春鸣笑了:“干不过?这我倒是从来没担心过。”
  下一秒,他认真地侧头看着徐晚星,“我这毛病,一辈子大概都改不了。被人嫌恶被人戳脊梁骨,我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可如果耽误了你的前途,那我真是粉身碎骨都赔不起。”
  徐晚星:“好好说话,别跟我煽情!”
  春鸣哈哈笑:“那几个本来就是人渣,你犯不着为了我去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倒是不怕记过不怕被开除,可你不行。”
  徐晚星侧头看着唇角带笑的少年,他清瘦干净,即便在这样难堪的情况下,眼神也一如既往的淡若春风。他一向善良聪明,却被人诟病太女生气,不仅身材弱不禁风,连言谈举止也不够粗犷大气。
  她是知道的,知道他所谓的“毛病”,知道他为什么被人戳脊梁骨,可是——
  “春鸣。”她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叫住他,郑重道,“那不是毛病,是你来这世界一趟,应有的权利,和最特别的美丽。”
  春鸣一怔,嘴唇动了动,眼底一片滚烫。
  可下一刻,这个严肃不过三秒的大姐头又挥了挥手,大大咧咧往教室走,说:“放心吧,老子该动手动手,绝对不多逼逼。但脑子我也有,不会搞出事。”
  徐晚星风风火火带人回到教室时,乔野抬头看了一眼。
  不知为何,她离去时还忧心忡忡,回来却是……杀气腾腾。乔野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眼落座的春鸣,眼底一片诧异。
 
 
第二十章 
  徐晚星此人,热血中二少女,讨厌一个人时恨不能拿鼻孔对着他,说好恩怨两清后,又大方到能在每天放学时都友好和气地扔下一句:“那我走啦,学霸!”
  然而今日,徐晚星在下课铃响起后,一言不发拿起书包,风一样冲出了教室。
  自打把春鸣领回教室后,她就没安分过,先是让辛意和于胖子换了座位,然后神情凝重地窃窃私语了半小时。
  乔野看在眼里,发现她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你让大刘陪春鸣回家,咱俩去堵人。”这是下课铃响起时,徐晚星终于放大了音量,乔野才模模糊糊听见的最后一句。
  于胖子也背起书包就跟着往外冲,满脸惊恐地叫着:“姐,我这体格可动不了手啊!您老是不是换个人选,要不,我去送春鸣?!”
  徐晚星并没有给他商量的余地,风风火火消失在教室门口。
  于胖子哭丧着脸,揪了揪衣角,认命地追了上去。
  乔野骑上山地车,一路上有些心神不宁,下意识放慢了速度,留意着两旁的道路。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找什么,直到骑到离学校不远处的一段下坡路时,他猛地一刹车,停了下来。
  这一段路灯昏暗,都是老旧的平房,路边有两家挨着的店,一家台球馆,一家游戏厅。
  他看见于胖子在其中一个门口鬼鬼祟祟往里看,显然在迟疑到底进不进去,可最后一跺脚,还是钻了进去。
  乔野把车往路边一停,上了锁,走到了游戏厅门口。
  这年头其实并不太流行电玩了,能见到这些机器的除了商场里的电玩城,几乎没有别的场所。
  可临近学校,被两所高中包围,老板也花了点心思,低价从电玩城搞来一些老旧的机器,修一修、抛抛光,搁在几十平的小屋里,还折腾起了不错的生意。
  门是玻璃门,门内拉起了厚重的遮光窗帘,免得来往人看见里头的光景。
  乔野走到门边,把帘子拉开了一条缝。
  徐晚星今天穿了件浅蓝色卫衣,本来还有件外套的,给了春鸣,这会儿就显得很单薄了。她单枪匹马站在几个五大三粗、头发略显中二杀马特的少年面前,毫无惧色。
  乔野一眼就看见了她。
  于胖子有些畏手畏脚的,站在离她五六步开外的地方,脸上倒是露出了非常凶狠的表情,但背都挺不直,一看就是虚张声势。
  游戏厅和台球厅是同一个老板开的,他一般都坐在隔壁守着台球桌。反正游戏厅是自动投币系统,用不着人守,有事隔壁吆喝一声,他也后脚就到了。
  也因此,此刻屋内剑拔弩张,却无人来管。
  徐晚星也刚到,知道这几个哥成天都泡在这俩小店,直接上门寻人。
  乔野拉开帘子时,恰好看见她把书包扔在脚边,甩了甩手腕,权当活络手脚,嘴里开门见山点题:“你们谁先来,还是一起上?”
  乔野:“……”
  要不是亲眼目睹这一幕,他会以为她在演电影,还是二十年前的《古惑仔》那种。
  为首的男生梳了个都快根根冲天的头,显然发胶用得不少。
  他原本在打摇杆机,没想到会听见女孩子的声音,还来得这么没头没尾的,不耐烦地说:“哪儿凉快上哪儿呆着去!”
  倒是他旁边的另一个平头男生侧头看了眼,认出了徐晚星,遂用胳膊肘推推他,“哎哎,是她。”
  “我管她是——”话音未落,看清眼前人的发胶男戛然而止,松开了摇杆,眯眼盯着徐晚星,“是你?”
  徐晚星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是啊,很意外吗?”
  其实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他俩干过架,就在半年前。
  起因还是春鸣。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乏毫无缘由的仇视,就像有人种族歧视,有人性别歧视,有人欺凌弱小。
  发胶男叫什么,徐晚星记不清,事实上她活得没心没肺,一开始和春鸣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在一个班里待了半年,她还只记得人家的名字,根本没有来往。
  可是有天中午和于胖子等人在教室打麻将,中途去上厕所时,在楼道里撞见了挨打的春鸣。
  她只认得被打的人,动手的几个男生统统不认识,但她徐晚星是谁啊?有人欺负同班同学,还几个打一个,这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要打也该一对一。
  “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她飞起一脚把人挡开,一把拉过春鸣。
  可能社会哥们忙着混社会去了,语文都学得不好,动不动就是那句话:“你算哪根葱啊?有你什么事儿?”
  这话,徐晚星在篮球场一战成名时,也听过。
  她咧嘴一笑,说:“嗨呀,老子就爱多管闲事,怎么办呢?”
  狂妄而不可一世,这样的自信是天生的——或者,是跆拳道黑带给的。
  那一天的动手其实还算客气,大家都只是小打小闹折腾了一下,发胶男挨了几脚,徐晚星也给抽了一脑门儿。最后有老师赶来,大家一哄而散,谁也不想进政教处。
  也是在那一天,徐晚星第一次认认真真看着平常沉默寡言、仿佛活在自己世界的少年,听他诉说了挨打的原因。
  无他,仅仅是因为性取向的问题,他就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与恶意欺凌。
  瘦小、漂亮而敏感的男孩子,因为带有一点女生气,被欺负、被侮辱,自尊心不允许他低声下气,所以不顾对方人多势众,开口反驳,然后就遭到了这样的打骂。
  ……
  再后来,徐晚星把春鸣拉进了麻将小分队。
  游戏厅里的一架,不会像半年前那样简简单单就揭过了。这里没有老师,春鸣也不再是未曾交心的同班同学。
  徐晚星握着拳头,质问对方:“为什么又对他动手?”
  发胶男笑了:“老子想打就打了,就是看不惯他男生女相娘娘腔,你有意见?”
  如果公平存在于每个角落,如果善意能够感化所有丑恶,那这世上也不会有无数隐忍而无力的灵魂仍在备受压迫与煎熬。
  徐晚星十七岁,早已明白暴力并不能解决问题,但此刻面对这样的对手,公平也许只能诉诸于暴力。
  她咬紧牙关,“我再问一次,跟他道歉,以后老死不相往来,这事儿就揭过不提。你同意不同意?”
  “你他妈逗老子玩儿呢?谁跟你小孩子过家家吗?”发胶男极不耐烦,“有事说事,没事滚回家去。那娘娘腔跟你有什么关系啊,要你一女人出来替他找场子,他臊不臊得慌啊?”
  他背后的两个男生也跟着起哄,笑得满脸褶子。
  “就是,我要是他,我都钻地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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