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黑衣人踩在楼梯上上楼,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越往上走,阮青禾和金文熙对话的声音就越清晰。
楼梯正对着小小的洗手间,洗手间门大开,一顶小小的排风扇在转动。
阮青禾和金文熙的笑声从左边的房间里传来,那三人彼此对视一眼,默契地点头,毫不犹豫朝左边的房间走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脚步声是这样的清晰,房间里的人却一点也没有察觉。房门虚掩,透出些微的暖光,让人情不自禁地描绘房内是怎样温暖和馨的场景。
然而就是这样虚掩着的门外,却站着三位像饿狼一样伏击的黑衣人。
他们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那虚掩的门。
“砰”地一声闷响,门后传来什么东西倒塌的声音。
三人冲进门内,入目所见,便是贴满隔音海绵的房间凌乱地摆放着吉他键盘,各种电脑和乐器。
窗户紧闭,房间内却空空荡荡,压根没有阮青禾和金文熙的身影。
然而阮青禾和金文熙说话的声音,却依旧没有停止。
桌上摆着一台翻开的笔记本电脑,白色的屏幕亮着灯,依旧在敬业地放出阮青禾和金文熙对话的声音。
黑衣人一愣,往前两步,一眼便瞅见屏幕上面小小的窗口,分明正在播放那部金文熙和阮青禾参演的综艺《我们同居了》!
中计了!房间里没有人,他们中计了!
数秒钟之后,他们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转身朝门外冲去。
已然来不及了。
门口原本倒扣着白色的塑料桶,被推翻之后流出了满地的液体。
他们的脚下像踩在泥泞的水上,可是扑鼻而入的芝麻香气,却让他们意识到…
“芝麻油!”
洒了满地的芝麻油。
从房门口,不知何时一直洒到了楼梯前,满地都是香气四溢的芝麻油。
几乎是瞬间,橘色的火苗从楼梯前燃起,在遇到芝麻油的瞬间烧成一条火龙。
“关门!关门!”有人在嘶吼!
那三人连滚带爬地想去关上房门,却被顷刻间燃到面前的橘色火焰逼退。不过是眨眼的一刹那,火焰就顺着地板爬上了铺满隔音海绵的墙壁。
火焰像藤蔓,狰狞地在金文熙小小的房间肆虐。
“着火了!”有人在哀嚎,伴随着凄厉地砸玻璃的声音。
此时的金文熙,却站在厕所的右边,阮青禾的房间里面。
窗户大开,他深深吸一口气,望着窗外那棵粗壮柿子树。
在这小院里住了半年,他和阮青禾曾经无数次坐在柿子树下,看枯枝染上新绿,看树影成荫,看浅黄色的柿子花零零散散落在院中。
“好歹一起住了半年,我当你是老友是媒人,今晚拜托你,救我一命。”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柿子树,像对谁承诺一样认真,“能不能活下来,都靠你了。”
无论来人是谁,他都要设下陷阱先发制人。
楼上楼下两个不同的空间,如果能将人引到楼上,再堵住他们离开的去路,金文熙才有机会逃走。
厨房里还有半瓶芝麻油,他从超市时离开又拎了一整塑料桶,和七七八八的刀具在一起放在塑料袋里。
楼上两个房间,他房间以外是整齐的青石砖地。
而阮青禾的房间之外,是那棵高大的柿子树,距离窗外不到两米的距离。
念头一闪而过,金文熙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他拧开楼下的煤气灶,放上一锅水一把米,将房门敞开。
他听见车门关闭的声音,立刻点开电脑里的视频,将音量放到最大。第一集 《我们同居了》,他和阮青禾初次见面时的笑闹声,透过隔音板和并未关紧的房门缝隙模糊地传到了楼下。
金文熙屏气等在阮青禾的房门外,手心潺潺冷汗,几乎握不住白色的塑料桶。
那三人刚刚背身进入房门,他猛地窜出,将一整桶的芝麻油倒在了楼梯上。
火焰燃起,倏得将油浇到的地方燃成火龙。
金文熙仓惶退到阮青禾的房间里面,紧紧关上房门。
可是现在的房中温度渐高,隐约感受得到热浪。
火势渐起,从他的房间烧到这里也不过就是几十秒的事。
再不能拖延下去。
金文熙深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几步,突然拔脚全力向前跑去。
他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
借着奔跑的力道,他猛地跃上窗前的桌子,身子蜷得像一只猫,从大开的窗户探出半个身子。
他全身的力量都落在了脚上,弯曲膝盖,拼命地蹬在窗台上。
像是在飞,金文熙张开双臂向前跳去。那棵粗壮的,熟悉的,承载了他希望的柿子树就在敞开的窗户外。
又像是在坠落,他砰地一下撞在树上,手脚下意识地环抱住树干,却没有止住飞速下滑的坠落。
粗粝的树干磨得掌心剧痛,双腿内侧的布料发出嗤啦破裂的声音。金文熙咬紧牙关,连额头和侧脸都在这一跃下抵在了树干上。
他勉强环抱住树干,减缓了下坠的速度。
可是到底还是滑摔在柿子树下的泥地里,后脑勺像被谁打过一拳一样嗡嗡响,眼前漆黑,连手臂都撑在了地上。
足足数秒,金文熙才缓过神来。
额前脸颊上一片腥/咸粘/腻,应该是摔下来的时候在树干上蹭伤。
他伸手一抹,勉强睁开眼睛,正准备往院子外面跑去,却突然发现小院篱笆门前一个黑衣人,正满面惊恐地朝他跑过来。
“没事吧?你们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着火了?其他人逃出来了吗?”那人边跑边冲他大喊。
金文熙一愣,突然反应过来。
夜色里,他穿一件暗色衬衫,又满脸血污。
那人怕是将金文熙认错,当成了刚刚从着火的二楼逃出来的他们的同伙。
金文熙愣愣地看着那人跑了过来,看着那人脸上的表情由焦虑和着急,渐渐转变为狐疑和震惊。
他的右手下意识摸上了腰间,摸到了一把冰冷的水果刀。
他知道生死只在须臾的现在,可是刀握在手中却止不住地颤抖,浑身的力气仿佛都流走,连胳膊都软绵绵地举不起来。
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来意?他手上没有棍棒武器…如果不杀人,是不是还有挽回的余地?
就算心中有着再多的决定和勇气,哪有人在面对生命的时候不本能地敬畏?
眼前是老罗和李长浩的面孔交替浮现:“文熙,你毁就毁在了心软。”
又仿佛是郑美岩皱着眉头叹息:“文熙,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心软。”
就连青禾也像是站在他的面前,巧笑嫣然,半是感慨半是怨怪:“金文熙,该说你心软,还是该说你傻?”
耳边传来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
金文熙蓦地抬头,才发现二楼他房间中紧闭的窗户被砸碎,窗台上有黑色的身影,眼看就要从火光漫天的房间里逃出。
没时间了。
他在电光火石的这一瞬间下定决心,咬紧牙关迎了上去,握紧刀的手紧了又紧,终于一把抽了出去。
黑暗的夜色中寒光一闪。
锋利的刀刃刺入□□,像是夏日的闷雷,狠狠地堵在耳边心口。
金文熙用了这样大的力气,粘腻的鲜血几乎瞬间淹没了他握着刀柄的右手,想将刀抽出来再补一次,却无论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握紧。
那人初时还想挣扎,挥舞着手掌打在他的肩膀上。
可是力道却越来越弱,本在攻击的手试图攥紧金文熙的衬衫,却终于还是无力地滑落下去。
生和死的界限,就在这转瞬即逝的须臾。
金文熙大口呼吸,双手无意识地在身上抹着,似乎要将满手的鲜血抹去。
有人从二楼的窗台上掉落,发出接二连三的闷响,跌在青石砖地上无力地□□。
也有人接连咳嗽着从门口跑出来,满面焦黑,像是曾经努力地尝试过救火。
金文熙冲到小院里停着的黑色面包车旁,方向盘下面插着一柄小小的钥匙。
三个刚刚从房中逃出来的黑衣人也朝面包车跑过来,金文熙转动钥匙,猛地拉动操纵杆,挂在了倒车档上。
再没有犹豫的时间,他将油门踩到底。
车子如离弦箭一样向后退,像炮弹一样撞上了小院的篱笆。
碰撞的瞬间,金文熙的后背像被一股推力推向前方,砰地一下撞到了面前的方向盘上。
头晕得仿佛炸裂,他舌尖里含着阮青禾的名字,又重新振作了精神。
再次挂档再次油门。
倒车再来不及,他咬紧牙关,干脆将油门踩到最底,朝面前冲着他而来的三个人撞去。
车身微晃,像是撞到了什么。他来不及分辨,只知道面前的二层小楼冒出滚滚的浓烟。
又有人从浓烟中跑了出来,朝着他的车追过来。
金文熙拼命地打着方向,轮胎却徒劳地在青石砖上打滑,面前处处都是半人高的篱笆,怎样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的手在打滑,他的脚在颤抖,笨重的面包车横冲直撞,又撞倒了一个追上来的人。
一切都快要结束。
金文熙几乎已经看见东倒西歪的篱笆旁边那条空出来的小路。
可就在这个时候,金文熙也看见浓烟滚滚的门前,有个穿着黑夹克的人皱着蚯蚓般的粗黑眉毛,平静地站着。
那人的手臂平平高举,手中那黑色的枪筒,像是情人幽深的眼眸,直勾勾地望向金文熙。
枪…有枪。
金文熙抬起眼睛,黑色的枪筒对着他。没有掉头的空间,只能倒车或者撞上去。
他一秒钟的停顿之后,脚下轻踩油门,再度撞了上去。
四五声清脆枪声响起,声音足以穿透云霄。
一切都停止了。
——————————————————————
阮青禾的额头撑在冷硬的方向盘上,咬牙看着远方的天空上腾起一朵红色的云朵。
有陌生的,清脆的声音传来。
像是响亮的枪声,又像是海浪在呜咽。
她恍惚间像是听见,又像黑暗中产生了错觉。
“金文熙,金文熙,金文熙…”阮青禾一下下叫着他的名字,用尽全力将头从方向盘上抬起来。
手脚被缚,她全身上下能动的只有头。
而她一次次拼命抬起了额头,又一次次重重磕在方向盘的喇叭上。
“嘀…嘀…嘀…”鸣笛声在黑暗的夜色中是这样的清晰,像绝望的人在这空无一人的黑石滩上凄厉地哭喊。
远方的火焰越燃越高,黑暗的天空越来越亮,再也看不到半点星光。
黑石滩上有人奔逐跑动和喧哗的声音传来——他们的邻居,那住在黑石滩外的,金文熙和阮青禾曾经去吃过早饭的渔民家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着急地穿过黑石滩朝他们的家的方向跑过去。
阮青禾含着眼泪,额头重重磕在方向盘上的喇叭。
突兀的汽笛声吸引了渔民们的注意,有人循着声音追过来。他们看见她脱力地倒在方向盘上,手脚被胶带缠了起来,像一只虫子一样卡在了两排座椅之间。
“啊!这里有人!你没事吗?”
阮青禾听到有人在问,抬起头想回答。
可是她太累太累了。
“啊!是阮小姐!阮青禾!”
有人拉开了车门,她勉强睁开了眼睛,眼前却是一片五彩缤纷的绚烂,像有万千烟花绽放在面前。
“救救金文熙…求你们,救救他。”阮青禾一遍又一遍地说。
第88章 真相
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 耳边隐约听见了一波波的海浪。
仿佛一醒来就能看到湛蓝色的大海,像曾经在东海边的那个小渔村度过的百余个日夜一样。
阮青禾静静地躺着, 扑鼻而来那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让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意识一点点清醒。
可还是不想睁开眼睛啊。
是不是只要假装睡下去,就能够听见隔壁传来哗哗的水声, 就可以假装那是金文熙黑发半湿,微微敞开衬衫,似笑非笑地站在她的门前。
是不是只要假装睡下去, 就不用面对最残忍的真相。
可是她到底还是醒来了。
有人推开门进来,在阮青禾身边坐下。
消毒水的味道渐渐变淡,被那曾经朝夕相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香气替代。
阮青禾不用睁开眼睛,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喉头像被堵住, 她紧闭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水, 又被人极尽温柔地拭去。
“姐姐…”
是苏屏。
苏屏的气息, 苏屏的味道,连呼吸的声音听起来都是苏屏。
不是金文熙。
阮青禾足足睡了一天,清醒过来的时候, 已经过了舆论最初爆炸的时间。
“新闻上写得很含糊,阮青禾遇袭头部受伤入院生死未知, 保镖与歹徒混战, 两死五伤。”苏屏伸出手,在阮青禾背后塞了个垫子,缓缓扶她坐起来, “一开始的报道写得像是你遭遇了求财的劫匪,保镖为了保护你和劫匪混战,房子在混战中被烧毁。”
保镖?她哪里来的保镖?
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金文熙而已。
阮青禾的眼帘像是蝴蝶的羽翼,不由自主地颤动。
苏屏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你出事的消息爆出之后,当初播放《我们同居了》的网站最先开放网络直播,大批记者闻讯赶到正东津的渔村。救了你的村民接受采访的时候说,清清楚楚听到了枪声。”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样求财的“劫匪”能清楚地知道当红女星的行程和动向?
什么样求财的“劫匪”能有胆子大庭广众下开枪放火?
什么样求财的“劫匪”不去找有钱的明星,反而盯上了刚刚出道,素以节俭贫穷连首饰都带不起的阮青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