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剧院,二人沿着街道往回走。
柏池接到个电话,应该挺重要,遂走到一旁去接通。
方疏凝在路边站着等他。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在行出数米远后,又缓缓倒回来,在她面前停下。
副驾驶位上的人先下来,请出后座上的一位年轻男人。
个子挺拔,相貌英俊,棕发蓝眼,笑起来要人命。
他大步走过来,不可置信般道:“Kristy?!”
方疏凝见到来人,微微张了张嘴,换上疏离的笑意,用意大利语回:“你好啊,Arthur.”
如果说她在米兰有什么糟心事的话,或许眼前这位能值得提上一提。
她从来不乏追求者,可像Arthur这般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的那可真是少见了,若换做普通人,她或许早已把对方怼得怀疑人生进而反思自我,可偏偏这位和皇室沾亲带故,是名副其实的贵族公子,除非她不想在意大利混了,否则最好别得罪他。
“在这里见到你真意外,你不是回国了吗?”
方疏凝淡声答:“过来出差。”
她往他身后看一眼,对上后座里一双美丽却含着探究意味的眼,笑问:“新女朋友?”
Arthur脸上非但没有出现窘迫的神色,反而明朗起来:“Yes,她是个小甜心,美味又迷人。”话锋一转,他继续道,“不过为了你,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她抛弃。”
方疏凝挤出毕生最虚假的笑容,没接话。
意大利男人自诩风流又多情,其中也不乏个别败类,标榜真爱至上,却从来管不住下半身,一边叫嚷着可以为你放弃一切,转头却又拒绝不了花花世界的引诱。
外人只道有个贵族的公子哥追她追了很久也无果,却不知她也身处无奈之中。
柏池接电话途中转过来看了一眼,朝那头吩咐几句,边挂断边往这边走。
Arthur隐约嗅到危险的气息,这个东方男人有着不输于西方男人的身高和轮廓,气场更是优越难敌,他微微眯起眼,略带敌意地问:“Kristy,这位是谁?”
方疏凝见柏池走近,手自然地搭上他的肩,面不改色地答:“我丈夫。”
反正他听不懂意大利语。
任她瞎诌。
Arthur顿时瞪大眼,语调都颤抖:“你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啊。”方疏凝笑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突然回国?”
Arthur仿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想从柏池身上挑出些刺,左看右看,却无从下手,心头郁闷也无处发泄。
偏偏方疏凝还在火上浇油,温声道:“怎么样,我们很般配吧?这次也是顺道来度蜜月的,下一站是佛罗伦萨,欸对了,你以前不是常常邀我去那边挑珠宝吗?有什么不错的老店可以推荐吗?我们这次去也想购入一些呢。”
她真的老早就看这个渣男不顺眼了。
眼见Arthur迟迟不语,她抬手看了看时间,抱歉道:“我们还要赶去教堂做祷告呢,先失陪了。”
继而含情脉脉地转向柏池:“走吧……”
后面那句亲爱的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看见他似笑非笑的眼眸。
而后,听见他低沉的声音,难得温柔。
“Andiamo, tesoro.”
快走吧,亲爱的。
第36章
Arthur最终悲痛欲绝地投向了小甜心的怀抱, 在车子即将开走时, 特地探出头来做离别宣告:“Goodbye, my true love.”
而后,一脸生无可恋地吻上了小甜心娇艳欲滴的唇。
方疏凝冷眼看着他的车开远, 而后将打量的目光落到柏池身上。
这人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学了意大利语?竟还一直深藏不露, 害她出了这么大的糗。
但说实话, 柏池从头到尾听得也不太仔细, 不过由于太了解方疏凝, 她翘翘尾巴就猜到其意图, 便也乐得配合她。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身后突然响起柏池的声音,略带笑意。
“明天也没工作?”
“干嘛?”她防备心骤起。
“不是去佛罗伦萨挑珠宝吗?”他追平她的步伐, 垂眸看向她, 意味深长,“随你挑。”
方疏凝干笑一声,不做回答。
柏池却不打算放过她:“我说真的,你知道,我对你一向大方。”
大方有什么用?我真正想要的你又给不了我。
她顿了一瞬,微仰头,颇为严肃地问:“你知道通过这件事, 又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吗?”
柏池挑起眉,做洗耳恭听状。
方疏凝微微笑着,缓声道来:“男人也别太三心二意,否则很容易吃不了兜着走。”
他略一思索, 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回到酒店,方疏凝稍作休息,又去了一趟总部,下午还有些工作要做。
忙到夜晚时分,回来路过米兰有名的酒吧一条街,她驻足观望片刻,突然很想去沾染些热闹。
外人不知,她性子其实是喜静的。
每年的那个日子,她都会出门。在最热闹的酒吧,点一杯酒精含量最高的酒,也不会碰,只坐在吧台旁,撑着下巴看大厅内形形色色的人物,他们或哭或笑,或悲或喜,这是人间百态,而她则置身事外于别人的喜怒哀乐。
直到时间渐晚,前来搭讪的人一个接一个,她这时候才会拿起包,步伐平稳地走出去。
一直沿着街道往回走,走累了,便停下歇歇,然后踢掉高跟鞋,感受粗砺的柏油路面刺激脚底神经,回到家,在黑暗中继续失眠。
那是最寒冷的冬天,长泞往往会下雪,米兰气温偶尔也会跳到零摄氏度以下,总而言之,都挺糟心的。
收回思绪,她抚抚手臂,抬腿朝最大最热闹的那一家走。
不太巧,这家今天全店狂欢,集体玩游戏。
国外的酒吧常常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仿佛做生意赚钱是其次,funning才是第一。
巧的是,撞上了熟人。
但不奇怪,她后来才想起来,这家店每个月都会搞一场这样的活动,他们经常飞米兰,知道也正常。
她一进来就后悔了,可是门口涌入越来越多的人,将她的退路堵住。
是时,陆放正紧盯着她的身影不放,转头去看正在倒酒的柏池,不确定道:“哥,那个是你朋友吧?光线太暗,我不太确定。”
柏池闻言,放下酒瓶,缓缓看过去。
方疏凝被人潮挤得差点站不稳,心中烦闷,手腕突然被人握住,然后带着她往一旁的卡座上走。
她看过去,只见到那一方宽阔的肩。
银色衬衫延展开,在精瘦腰部收拢做一处,这人身材太优越,太平洋肩宽也不是随便叫着玩,穿什么都比模特还要出色。
安全感十足。
待到卡座,她看了一眼,应该都是这次航班的机组人员,没有摄制组的人,纪晚也不曾见。
真好。
柏池这时候回过头,只问道:“一个人来的?”
方疏凝睨了一眼他尚未收回的手,不答反问:“你现在能喝酒?”
柏池不着痕迹的地松开她:“我后天才飞。”
飞行员起飞前具体多少个小时内禁止饮酒她倒是不清楚,只知道他对自己要求一向严格,不大可能做出公然违法乱纪的事儿,也就没有瞎操心。
陆放察言观色,招呼她道:“坐啊坐啊,快开始了。”
也不等她回答,柏池揽着她就坐下。
今天玩的是击鼓传花。
音乐一开始,主持人便将手上多余的话筒传下去,台下众人兴奋的呼喊声一波高过一波,DJ负责控制节奏和时间,最终话筒停留在谁的手上,谁就是这一场的“Lucky Player”。
惩罚很简单,可以选择喝酒,也可以寻找在场任何一位异性接吻。
舌吻,三分钟。
论起浪漫,意大利人自觉从来不输法国人。
当然,前提是要征得对方同意。
开头几场,话筒都没有传到他们这边来,自然也乐得看热闹。
“幸运玩家”们也都不约而同地没有主动选择喝酒,有这样一个好的机会来发展一断艳遇,谁会错过呢?
第四场开始,他们这边依旧风平浪静,可却不再无人问津。
大概已经有四五位热辣性感的女士先后朝柏池发出了邀请,她们或许来自不同的国家,却都美得不相上下。柏池无一例外地朝她们举了举酒杯,仰头一口喝干。
拒绝得礼貌含蓄,且不伤人面子。
还善解人意地替她们领了罚酒,叫人如何也生不出怨恨来。
但轮到方疏凝,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被拒绝的男士们没有一个不是自信满满地来,却又面色悻悻地离开。
一轮过后,终于也该到他们表演了。
仿佛是刻意针对般,也仿佛是好奇地想看他们的选择,话筒开始若有若无只朝他们这里传。
其中一位副机长中了招,不过可能是本身性格较为内敛的原因,他选择了喝酒。
接下来的一场,话筒在一片起哄声中传到了柏池手上,不过,音乐还没停。
他却仿佛听不见了一般,慢条斯理地转着话筒,并无动作。
DJ也有意相中他,指尖微顿,音乐骤停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将烫手山芋扔给了方疏凝。
一切都发生在一眨眼的功夫。
灯光临时打了个转,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
不过一个恍惚,就被暗算成了众矢之的,方疏凝左想右想,没觉得最近哪里得罪了柏池,难道是因为早上让他白等了两个小时,导致其心生不满,借此报复来了?
她戒酒多年,不会再碰,可若是要她随便找个男的湿吻,那更是不可能。
耍赖也是绝对不会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
她迟迟不动作,周遭男士皆有些蠢蠢欲动,暗自期望这位美丽迷人的东方女士能够选中自己。
方疏凝带着满是恶毒诅咒的眼神轻飘飘看了一眼柏池,而后缓缓拿起酒瓶,给自己的杯子斟满。
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他,将酒杯递至他面前。
其中意味已经很明显。
他既然能帮别人喝,凭什么不能帮她喝?
反正他也已经拒绝得得心应手,喝得也不亦乐乎。
柏池微微仰起头,就那么看着她,被这一举动刺激得有些眼红,眸中酝酿着深不见底的情愫。
她的手举得有些酸,正想换只手,他却在下一秒接过,指尖短暂地相触,而后送到唇边,轻轻抬高杯底。
移开,杯中液体只少了四分之一。
他没有喝完。
方疏凝诧异地看他一眼,想询问,小臂被人猝不及防地拉扯过。
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倒向他,慌忙伸手扶住他的肩,下一刻,腰上传来一股大力,她被迫双腿分开坐在他大腿上,腰间的手随之缓缓收紧。
尚来不及反应,唇接着被人撬开,辛辣呛人的液体也渡进来,一再的失守,令她不悦地皱起眉。
舌尖抗拒地抵御着外来物的掠夺,手上也推拒,却都像落在了棉花上,毫无回应,反而被人缠住舌,将酒喂到更深处。
吃瓜群众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竟然还开始倒计时。
方疏凝挣脱不得,在心里将柏池骂了个底朝天,只能期盼三分钟时间快快过。
随着一声哨响,这场香艳美景也该落下帷幕,柏池终于松开她,方疏凝连忙大口大口地喘气,眼角余光瞥见他又含了一口酒。
这回,只剩三分之一。
她忽生不好的预感,果然,双唇再次被人堵住,他将酒尽数喂与她。
周围人都看呆了,不禁暗自思忖,还能这样玩?
满满一整杯烈酒被柏池用这样的方式一滴不剩地都给了她,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在她口中搅动一番,这才缓缓退出。
他要她的吻,也要她喝下自己亲手倒的酒。
方疏凝已经被吻得七荤八素,酒精作用,头脑也发晕。
她之所以戒酒,实则有两个原因。
一,为了避免再犯当年酒后乱性的错误。
二,她是个不折不扣的一杯倒。
或许还用不了一杯,半杯足以。
现下被柏池喂了满满一杯,她已是强弩之末,双手扶着额,左右轻摇着不甚清醒的头。
有些难受。
她终是忍不住伏在他肩头,呼吸一下又一下扫着他的耳廓,轻微地喘着。
柏池难耐地滚了滚喉咙,无奈地轻拍她的背,以做安抚,而后托起她的后腰将她抱起,留下话给目瞪口呆的陆放一行人,走出酒吧。
带她回了自己的房间,舍不得放开,陪她一起倒在宽大的床上。
方疏凝其实酒品不错,喝醉了也不会胡打胡闹,只安安静静地抱着自己,然后开始默默脱衣服。
柏池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替她拉上去,最后也恼了,索性等她自己发挥。
裸着大半个肩,倒还顺眼些。
手抚上她的眉眼,从眼角那一颗小小的痣开始,途经鼻梁,最后在唇角流连。
他来回刮过她的下唇,而后,在某个不注意的瞬间,将食指缓缓推进半分,感受着她口腔的温热。
她难受地呜咽一声,他觉得心都要化了,撑起上半身,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
莫名,就想起了他们的初夜。
九年前那个迷乱的夜晚。
那时候,她可不像现在一样这般乖顺听话。
第37章
那天是高考结束后的晚上。
整座城市的高三学生似乎都陷入了无尽的狂欢之中, 当然, 也不乏个别失意落寞的存在。
方疏凝是其中之一。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低沉已经持续了小半年。
从年初,长泞最冷的时候, 一直到六月, 炎热夏季的开启。
她已休学一学期, 期间, 没去过学校一次。
甚至也不见任何人, 除了周清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