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里不一——言祁
时间:2019-10-14 08:35:43

  “柏池,我之前可能忘了告诉你,我……不想要孩子。”
  柏池也意识到是自己操之过急了,刚才不过动情之下一时忘我,遂连忙补救:“没关系,现在不想……”
  “不仅现在不想,以后,我也不会要。”
  事实上,在双方没有确定心意之前,她甚至是个不婚主义者,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于她而言,是一辈子的折磨。好在柏池终结了她这一份念想,可更严峻的问题接踵而至。
  他沉默下来,面色微凝。
  方疏凝看着他这样子,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二人之间,难以逾越。
  她有些发愣,她喜欢柏池,柏池也喜欢她,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在一起了。认识二十多年,对彼此的了解已经很深,甚至可以说是透彻,便以为没有什么需要再磨合的了。
  可是,她从来没有问过他,以后想不想要孩子,会不会要孩子?他一定是想要的,他那么喜欢小孩子……而柏家家大业大,根基深厚,那样的家庭,也不可能会允许没有继承人 。
  她从没想过,他们之间竟然有这么大的一个分歧存在。
  方疏凝微张了张唇,发现其实说不出什么来,这种时候,真的说什么都没用,她不可能去强迫柏池和自己的想法趋同,也不希望被强加上他人的主张。
  半晌,她起身下床,抱着衣服进了浴室。
  花洒运作了漫长的一段时间。
  出来时,柏池坐在床尾,只套了一条黑色长裤,指间夹着一根燃到一半的香烟。
  他很少在她面前抽烟。
  方疏凝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她确定他能感受到,可是他没有回头。良久,轻叹一声:“我觉得,我们都该好好冷静一下,好好想一想,这段时间……暂时别见面了吧。”
  她艰涩地说完这句话,缓缓走向门口。
  仅有两步之遥时,身后猛地响起脚步声,紧接着,她被按进一方滚烫的胸膛里,柏池从背后拥住她,力道很大,箍得她有些不舒服。
  “阿凝,别走。”
  方疏凝抿了抿唇,心上比腰间更难受。
  “阿池,我爱你,但我也确定自己不会要孩子。我不希望勉强你,强迫你接受我的观念,但是,也希望你尊重我。”
  她说完,微感乏力,手来到腰间,缓缓覆上他的。而后,一点、一点,挪开。
  很奇怪,但也很正常,竟然没用太大的力气。
  在客厅拿上包,她径直进了电梯。
  门合上的那一瞬,她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一声闷响,砸在心上。
  她出了公寓大门,却没立马离开,在楼下的花坛边上坐了很久。
  她在想事情,想以前,也想以后。
  不想要小孩子的原因很简单,不是因为事业上升期难以抉择,也不是因为怕生了孩子容颜大打折扣,其实有些事情想来想去也就那么回儿事,不想要就是不想要,没有什么原因。
  她的人生规划里,从来没有小孩这一篇。
  她并不确定如果以后有了小孩,自己能陪伴它的时间有多久,若是尽不到父母应尽的责任,又何必将它生出来体会心酸?
  Marion、甚至是她的父亲,都在无形之中给了她对这一认知的加深。莫说Niko并非Marion亲生,既然选择领养他,那就要做好完全的准备,而不是不负责任地将她扔给保姆。
  她承认,在得知Niko遭受校园暴力的那一瞬,内心愤怒是大过于心疼的。这愤怒里,Marion也占了一席之地。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她起身时,腿还有些麻。
  缓了两分钟,才慢慢往外走。
  公寓附近有个药店,她在里面买了一盒紧急避孕药,顺便问店员要了一杯热水。
  然后,她就又端着纸杯坐在药店门口的长椅上发呆。
  来往行人之中,不乏许多稚嫩的脸庞,各个年龄段都有。
  他们或牵着大人的手乖乖跟在身后,或嬉笑着踢一个瘪瘪的皮球追逐离开,最后,有两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靠近,仿佛按耐已久。
  “阿姨,你很难受吗?是不是不舒服啊?”
  方疏凝垂眼看她们,眉间缓缓拢起,语调平和:“叫姐姐。”
  两个小女孩对视一眼,仿佛为之前的争执按了重新播放键。
  ——我就说叫姐姐吧,你偏不听!
  ——可是妈妈告诉我,披着头发的都要叫阿姨!
  ——你妈妈说的不对,我妈妈说只要是好看的都要叫姐姐!
  两人的无声争吵最终不了了之,达成共识般齐齐叫了一声“姐姐”。
  方疏凝轻轻“嗯”了一声。
  “姐姐,你不舒服吗?”锲而不舍的追问精神。
  “没有。”
  “可是你看起来很不舒服欸?”
  “因为……我难受啊。”
  “你为什么难受啊?”
  方疏凝半阖着眼眸,看自己手上的药,良久,淡声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
 
 
第65章 
  方疏凝和柏池已经一周没联系过, 彼此的手机也都跟进了水似的, 那个人的消息不来,其他人的自然就当看不见。
  她这一周早出晚归,而他也不怎么回渺岸。
  西航上上下下都流传开来, 太子爷最近惹不得。
  其实平心而论, 柏池虽然算不上平易近人, 但也不难相处, 平时也不怎么摆架子, 待人接事基本挑不出毛病, 算是公子哥里脾气极好的了。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见了谁都心不在焉的,没个好脸色, 且不说大会上当众发呆, 老板在上面连叫了他数声,这才懒洋洋地抬眸,问一声:“怎么?”
  得亏老板是他爸。
  即便他明显不在状态,还是阻拦不了有前赴后继的空姐和副驾想和他飞,只可惜,柏机长这周修身养性,唯一的一次航程就是今天晚上八点飞米兰这遭。
  七点, 驾驶舱内。
  柏池正在闭目养神。
  显示屏上滚动着一连串数字和人名,在尚显幽暗静默的空间里格外生动。
  陆放看了他一眼又一眼,酝酿许久才出声提醒道:“哥,你要的乘客信息已经发过来了。”
  按理说, 机长虽然有权利察看,但其实并不怎么管这些,通常只清楚总人数也就够了,剩下的都交给乘务长去统筹。
  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难道是上级突然搞抽察?
  柏池缓缓掀开眼皮,抱着手,沉默地注视着显示屏,目光在一处人名上停留,凝住不动。
  陆放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哥,最近有烦心事儿?”
  他极没感情地“嗯”了一声,只是从喉中溢出的一个音节。
  还嗯?看来情况不太妙,陆放缓了缓,继续问:“什么事儿啊?哥,你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分担分担。”
  柏池没说话,复又闭上眼。
  两秒后,低沉的声音在舱内淡淡回荡。
  “我被甩了。”柏池说,“你能帮我分担吗?”
  其实方疏凝那天的原话是,彼此都好好冷静一下,可在他听来,这话也和直截了当说分手差不离了。她还说最近都别见面,她不想见他,他也只能忍耐着不去惹她厌烦。
  陆放闻言,着实惊了,他没想到,他池哥这样的条件还能被甩,原来老天爷还真是公平,给了你富足的出身和华丽的皮囊,就必定得拐着弯让你情路坎坷。
  他低低地感慨一声,又想到甩池哥的那个人,突然发现,好像也不是那么公平……
  至于那个,既拥有富足的出身和华丽的皮囊,情路还无比“顺遂”的人,此刻正准备登机。
  方疏凝这回也带上了Sherri,不过两人位置没在一起,她在头等舱,Sherri则在商务舱。毕竟不像上回,能刷脸走后门。
  她拿着包坐下,是靠窗的位置,但没什么心思欣赏美景。
  飞机尚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起飞,她拿出笔记本处理工作消息。
  边上坐下一个人,弄出的动静挺大,她只轻蹙了蹙眉,并未抬头。
  有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梭巡,方疏凝面无表情地朝里侧了侧身,她最近脾气不太好,不太想和人交流。
  两秒后,一道男音响起,呼吸直喷她耳畔,似乎刻意挨得极近。
  “美女,我可以把挡板升起来一点吗?”
  音色微粗,笑意明显。
  她缓缓偏过头去,轻描淡写地扫了旁边这个男人一眼。
  和那天会所里纪晚所在包厢中的人是一路货色,轻浮、佻薄,她几乎是一眼就判定。
  一张再平凡不过的脸,五官也找不出任何亮色,甚至有些油腻,但全身上下的行头可不如他本人一般乏善可陈,用金钱堆积而出的气势,自以为凭借此便可在女人中游刃有余,殊不知在上流人眼中只是一个可笑的暴发户角色。
  “可以。”她将目光移回电脑屏幕,声音冷漠,“你也可以别挨我这么近。”
  男人笑了一下,然后倾身去推挡板。
  回落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也不知是脚滑还是眼瞎,做出一副站不稳的样子,而后仿佛自然反应般伸出一只手顺势借她的大腿支了支力。
  “不好意思啊,刚有点不稳。”
  男人笑看着她,眸光中可一丝抱歉也无。
  方疏凝打字的手顿住,目光缓缓下移,落到那只还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
  她深深地呼吸一下,再三告诫自己别冲动,这是在飞机上,打人也施展不开拳脚。
  “手。”
  冷冷地出声,表情已经不耐到了极点。
  男人也识趣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但有些人,永远不会见好就收。
  他好不容易安静两秒,突然又朝她道:“美女,加个微信吧。”
  方疏凝抬手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起飞,她直接合上电脑,戴上墨镜,而后闭目假寐。
  恶心得她连药都忘了吃。
  她觉得自己已经保持了最后的修养,这已经是她的极限。
  然而往往就是有人不怕死的来挑战她的极限。
  那个人开始在她耳边吹气,温热的气息逼近,像毒蛇芯子,令人恶寒。
  方疏凝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一把取下墨镜,紧接着一巴掌就招呼过去,还算安静的机舱内骤然响起一道清亮无比的声音,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朝这边望来。
  她后悔自己今天没穿高跟鞋,不然还有一脚等着招呼这个傻逼。
  男人愣愣捂着脸,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人打了。
  三秒过后,才后知后觉地吐出一声:“我操……”
  *
  柏池说完话,便不再搭理陆放。
  陆放只能自己找趣子,东调试一下西调试一下,最终也没搞出个名堂来。
  副驾上完厕所回来,推开驾驶舱的门,不忘和他们分享情报。
  “头等舱有两名乘客起了争执,南婷好像不太搞得定。”
  陆放闻言,看了一眼柏池,他是从来不管这些乘客纠纷的,更别提还是这时候心情不太妙的情况下,撞上去简直是找死。
  轻叹一声,起身走出去,这种事还得他来。
  柏池倒是依稀听见了,但却不怎么关心,直到五分钟后,陆放面容难看地赶回来,开门见山道:“哥,外面那个,你还是亲自出去看看吧。”
  头等舱内,方疏凝抱手而坐,面容沉静,男子站在一旁怒气冲冲兼且义愤填膺地朝南婷倒苦水,极力将自己打造成一个无辜被打的良善乘客。
  南婷先安抚他:“这位先生,请您先冷静一下,我们需要了解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
  “还需要了解什么!她打了我你们看不出来吗?!看看我这脸,还不知道有没有破相,这完全是人身伤害,我要报警!”
  一旁劝导的几位空姐听见这话,心头皆是“噗嗤”一笑,就您那副尊容还好意思说破相呢?
  南婷正欲开口,方疏凝突然起身,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几下,而后直直递给他,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报,马上报。”她逼近一步,微微笑着,“你今天要是不报,我还得送你一巴掌。”
  男子瞟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那醒目的三个数字,却没立时去接,他心里知道,要是去了警局,自己可摘不清,但也咽不下心头这口气,非得叫方疏凝跟他低头道歉不可。
  双方僵持不下,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南婷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轻轻压下她的手:“方小姐,能不能告诉我,这位先生脸上的伤,是您弄的吗?”
  方疏凝轻飘飘地回视她:“是啊。”
  “你们听见了吧!她打了人还这么理直气壮的!这还有王法吗?!我不管,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南婷被这聒噪的声音吵得脑仁疼,已经不想去管他,复又问方疏凝:“方小姐,您为什么要向这位先生动手呢?”
  方疏凝手抵在椅背上,轻轻勾了勾耳发,淡声答:“他骚扰我。”
  女性遇到这样的话题向来敏感,不敢宣之于口,却往往给了这些渣滓为所欲为的理由。
  可方疏凝不怕这种,你越是退缩,那些人反倒越发得寸进尺、倒打一耙。
  男子大概也没想到她真的这么轻轻松松就说出口了,一般而言,外表越是光鲜亮丽的女性在这一方面就越是讳莫如深,所以他才有些肆无忌惮不顾场合,毕竟在这上面尝到过甜头,以为方疏凝也会如以往那些人一般选择吃下这个哑巴亏。
  所以此刻,他也有些站不住脚了,却依旧弱弱地回击一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有证据吗?我还说你……”
  他说到这儿,突然顿住,仿佛觉得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太没可信度。
  方疏凝却是轻笑一声:“你想说我骚扰你啊?”
  她慢条斯理地开口,眉眼间俱是不屑:“你是当在场所有人眼瞎呢?还是当我眼瞎呢?我心理正常,没有特殊癖好,神智也清醒,不会无缘无故动手伤人,你既然挨打那肯定是有原因的,狡辩没用,不承认更没用,我劝你回家之后好好照照镜子,最好一天三照,以免自我感觉太过良好、成天搞妄想症那一套在外面丢人现眼。”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