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脸上没肉。”池至非仍坚持说她瘦了。脸上完全是心痛的慈父表情。
“爸爸,你就不能盼点女儿好吗。”
“女大十八变,婴儿肥退了呀。”周紫菲主动插话,手上粥温度正好,笑说,“可以吃了,我喂你。”
池欢翻着书,头也不抬,“谢谢。”
周紫菲满脸亲昵,“跟我说什么谢呀。”
满身风尘的池至非这才抬眼,看了自己妻子一眼,见她打扮虽然整洁得体,但脸上未涂脂抹粉,杏眼下也是深重的黑眼圈,心头满意,声音关怀些许,“你辛苦了,放着我来吧。”
“我不累。”周紫菲娇俏地眨了下眼睛,“这里我来。你回去休息。”
池至非最吃她这一套,当初在办公室,秘书室有四个秘书,只有这个周紫菲不怕他。
后来娶回来,证明他眼光没错,池欢和她处的不错。
他满脸欣慰,表示要和妻女多呆一会儿。
一时,周紫菲笑声清丽,伺候池欢更加殷勤。
池欢安静地单手翻书,对这场“父慈母爱”的场景欣然接受,如果少了她这个舞台,他们没得发挥,会憋出病来吧。
吃完早饭,池至非给池欢削苹果,然后问周紫菲隔壁陆家老太太的情况。
周紫菲说,“上午九点动手术,她外甥一家过来照顾。这老太太也奇怪,好好的京城不住,跑到老宅陪读。”
“陪读?”池至非惊讶。
周紫菲点头继续说,“一开始他们搬家,我们以为那个男孩是陆家大少爷陆逸斐,哪晓得昨天晚上进医院,家属签名竟然是一个姓寇的小孩,老太太介绍这是她小孙子,我也不好问,但估摸着是私生子。”
一直没说话的池欢啪一声把书拍在床边柜上。
周紫菲一瞬间闭紧嘴巴,无辜又可怜眼神望向池至非,不明白自己说错什么。
“好了,不要议人家家事。”池至非心内如明镜,但女儿不喜欢听,他也就点到为止,把苹果塞给她,欣慰笑,“你也是,脾气渐长。”
紧跟着安排了一句,“下午,你蒋伯父和思睿来看你,你好好在医院躺着,我回去洗个澡就过来。”
池欢懒懒一抬眼皮,说,“我不见蒋思睿。”
“为什么?”池至非笑。
“他讨厌。”池欢想起失去的那个吻。
“刚好让你蒋伯父教训他。”池至非心里对蒋家那小子非常满意,也认为女儿的告状是小孩子的打闹失和,不是什么大事,他安抚一句,拉开门,就和保镖一起走了。
心里甚至想着,得快点,洗掉风尘后,赶紧回来陪女儿,明天又得飞……抓紧时间。
等他下午过来却发现,病房里空无一人。
他笑了笑,脸上露出我女儿越来越叛逆的无比纵容表情,自己把自己感动了地,温柔又平和地在病房等待着,顺便处理点公务,心安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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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太阳炽烈。
顶楼天台地面上,连只蚂蚁都不敢经过,一个浑圆的臀部却仅隔着单薄的睡裤布料,坐在发白的水泥柱上,顶着大太阳遥望医院对面正在施工的碧桂园大楼。
热风呼呼地,她头发像黑缎一样在身后翻滚。
池欢眯着眼,大概坐了半个小时,整个身体被烤酥了一般,又痛又酸爽了,才动动僵硬的身体,打道回府。
为防止她的“府”还有莫名其妙的人在探视,她去了陆家老太太的“府”。
老太太也正为探视这个事情烦恼,经过一场三小时的手术,她脸色苍白,声音虚弱,“烦死了……”
她朝池欢抱怨着。
“我是不是也要走啊?”池欢坐在床边笑着。
老太太就眼一眯,很难得露出术后的第一个笑容,“你不舍得走。”
这什么意思?
池欢真想问问这老太太。
不过医生推门进来忙碌,她没机会多问,坐在靠墙的单人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用膝盖顶着胸,下颚搁在膝盖头上,一赖就是半下午。
直到暮色四合。
夏天漫长的夕阳时光都熬不过池欢的久睡,悄悄落下去,换上星空裙装,笼罩大地。
展现在寇羽眼前的情景是,女孩披散着一头长发,脸歪靠在厚软的扶手上,睫毛扑闪,以为将醒,却始终倔强的不曾睁开。
她蜷曲的身体,像一颗软软地蛋黄,双腿并拢,抱着膝盖,安详蜷缩着。
来回走动的脚步,晚饭的香味,不时的低语,通通没吵醒她。
宛如睡神转世。
寇羽身高体长,仅点一盏夜灯的室内,他影子在窗帘上被拉成一个细长的怪兽,靠近她,又离开她。
来回踱步。
到了晚上九点。
她双腿贴胸睡的姿势还是没有变。
池家人已经不管她,一副全凭她高兴的架势,和老太太打完招呼,人就成批的撤离。
寇羽仰头,深深吸气。
早上手术,他守在医院没离开,下午陆家陆陆续续来人,他懒得应付,干脆去学校考试。
结束后,进病房,陆家的人是不在了,却给他送来这一份大礼。
“你给她把腿扯开。”床上的老太太有点幸灾乐祸,一边说还一边笑,“就是你,你撞了人家,得对人家负责。她肯定麻了,给她把腿扯开。”
“哼。”寇羽冷笑了一声,不客气地走上前,准备大刀阔斧开干。最好把她弄醒。
老奶奶却老谋深算,低斥,“有没有良心?人家睡会儿觉怎么了?这抱膝的姿势还不够说明什么吗,人家没有安全感,被你昨天的行为吓着了!”
“……我吓她什么了?”寇羽胸膛起伏,不可置信回头瞅自己胳膊肘往外拐的奶奶。
陆奶奶公正无私道,“你吓深了你!”
“……”
寇羽无法,忍着心里的暴躁之感,有生以来第一次,给一个大姑娘“扯腿”,并按照老太太吩咐,拽了脚凳,小心翼翼把她无处安放的长腿放上去,她身子是睡平了。
他却累一身汗。
“责任不是那么好负的,运气好只是手臂,真伤严重了,给人姑娘端屎端尿你都该。”老太太笑咯咯地,连刀口的疼都忘了。
寇羽面无表情活动脖子,一双漆黑的眼暴露了阴沉的情绪。
偏偏,有人脸皮厚如城墙,故意装睡不走不说,还目光大刺刺聚焦他的胸口。
洗过澡后他穿了一件v领上衣,低伏上身时,整个领口大肆敞开,白花花的皮肉,跟花生糖似的,看上去特别有嚼劲,味道还挺好闻。
“哇哦——”池欢微微低呼,嘴巴里不自觉就蹦出一声口哨。
色女。
寇羽嘴上没说,恶狠狠地眼神是这么骂了一句。
池欢眼珠子一动,对着陆奶奶方向突地抑扬顿挫呻.吟,“啊,啊,啊啊我腿麻啊……”
“……”寇羽脸一黑。
“小羽,她手不方便,快给她揉揉!”
“啊啊啊——”她卖力无比。
“小羽——”陆奶奶十分着急。
寇羽头一次觉得自己做为男人的智商,被一老一小的两名女士深深侮辱了。
一个敢叫,一个敢心疼。
他面无表情把她两腿一甩开,“啊——”池欢一惨叫,老太太吓住了。
寇羽说:“正好给你叫医生。精神科。”
池欢就一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有精神病?”
“……”
作者有话要说:幼稚鬼谈恋爱,不知道有没有人气?O(∩_∩)O
第5章 么么
接下来的七天时间,寇羽简直不堪回首,除了没帮她上厕所,他什么事都为她做了,包括拿洗澡布这种在家长眼皮子底下不该发生的事情。
池陆两家,交情匪浅。
尤其老一辈,老一辈的关系,比池至非和陆励成这一代还紧密。
陆奶奶住院期间,老是提起以前的事,常常寇羽在旁边削苹果,老太太讲着讲着就默默掉泪。
说想念过世的老伴,还有池欢的爷爷奶奶,老家伙们全都走了,就剩她一个。
她本来觉得等寇羽考上大学,这辈子就了无牵挂,直到看到池欢,她才觉得她没活够,她想要天伦之乐。
寇羽是个对自己严苛到近乎变态的人,他不讲让老太太回北京的话,也不说自己以后的打算,默默地什么话都不说。
“你千万不要离开陆家。”老太太自顾自地把话题再次老调重弹,“你爸爸虽然对不起你们母子,但是他已经尽力,逸斐他妈妈太厉害了。”
陆逸斐的母亲,也就是寇羽的继母,是陆励成正室,而寇羽只是他母亲寇南音年轻时的一念之差,他身份低贱,见不得光,小时候被小伙伴叫野种,大了被人用异样不可得罪又始终看不上的眼光对待。
他习以为常,并且无视。
老太太舍不得他,一直护着他。
不是老太太,寇羽早离开了。
他对陆家不屑一顾。
老太太讲累了,哭累了,终于睡了。
寇羽在床边又陪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踢了踢沙发上装睡的某人小腿。
从第一天赖在这上面睡了半天后,这沙发已然被对方盯上,成为她家席梦思,天黑不回家,天明不起床。
这些天,寇羽进门第一眼如果看到她,几乎都不会诧异了。
她成了奶奶的孙女,亲的那种。
沙发里的女孩动了动,先是睁开眼皮,再接着放下双腿,一双皓白的手臂交叉在腿上放着,抬头,对他露齿一笑,“抱歉啊,不是故意偷听。”
端地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
寇羽眯着眼,蹲下来,黑色牛仔裤顿时绷紧,两条长腿纵使蹲下来,他优越的身高依旧可以藐视她,漆黑的眸古井无波,仿佛在说,你听到了又怎么样?
“还要烦我多久?”只关心她的“赔偿”问题,何时得以解决。
少年微沙压低音量的嗓音,被如此近距离地聆听着,池欢瞬间感觉呼吸不畅。
她不自觉笑出来,觉得好神奇。
“帅哥,咱们出去聊呗。”池欢看着他笑,目光纯净。
寇羽本着不管事大事小,快刀斩乱麻解决的原则,点点头,站起身,那双大长腿,又从她眼前晃过去了。
池欢盯着他又翘又结实的臀,细窄的腰身,往上是两条外扩的躯干线,微微倒三角,肌肉低调隐藏,肩膀漂亮,脖颈白皙,哪儿哪儿的好看,她看不够,目不转睛。
到底怎么回事呢?
她也想不明白。
怎么看他处处顺眼,看别人就处处挑剔,连句话都懒得跟人说,跟寇羽就觉得自己一箩筐话,要跟他聊个没完呢。
“去天台?”
晚上九点,医院一楼大厅,有个小超市,池欢右手拎了一只白色购物袋,购物袋的肚子很胀,里面塞满了啤酒,花生米,袋装鸭脖子,卫龙辣条,也不要他拎,特别贤惠,自重。
因为寇羽显然没料到“出去聊聊”如此兴师动众,所以脸上表情极其“不肯就范”。
池欢有求于人,求地还特别开心,她真觉自己有点中邪,竟然对一个男生阿谀奉承,且就差卑躬屈膝。
“去呗?楼上多凉快。我又不吃了你。”她笑。
内心里,池欢觉得自己的笑容特别猥琐,所以说完后,自觉将两边嘴角往下扯了一点,怕吓着他。
寇羽果然比较吃软,经过她身边,一言不发拎走食物,走向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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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干杯!”夜风将池欢发丝吹地往后扬起,她整张脸庞暴露在月光下,大气而精致。
他没跟她碰。
“怎么了?”池欢正怡然自乐,心花怒放想着自己把他骗上来了,她一定要讨点什么东西回去才行。
他身世啊,奶奶刚才讲述的那么惨,他心里一定很闷,她愿意奉献,聆听他的往事,然后揉碎他心肠,抱得美男归!
小说电影都是这么演的。
一瞬间,池欢两边唇角就跟绽开了的皮鞋似的,夸张异常。
寇羽眼神冷淡,背书一样开口,“酒精的摄入,损害骨头生长和修复能力,原本四周复原,变八周。”
池欢不信,“你医生?”
“生物书写了。”他突然淡淡哼了声,然后摇摇头笑。
那天理综考试,她选择题满页的字母歌……和她谈生物书,对牛弹琴。
“学习好有什么用。中考前,我原本也是进你们帝王班的种子选择,但学习恐怖症,使我无法钻研书本,一旦认真,我会拉稀,手抖,头吐白沫,成为全校笑柄。”
寇羽没应她。
大概是无能为力。
池欢笑地胸脯起伏不断,“学神也有不懂的东西吧。”
寇羽充分展示了寡言少语这个成语。继续不吭声。
池欢独自喝了一会儿旺仔牛奶,突然,没骨头似地,后背往下一躺,就着白日晒得热气蒸腾的地面,以床使用,悠哉地看起星空来。
这一段时间空气质量优,不下雨的晚上都有星星,因为是高处,星星离地人更近。
池欢看着看着,微微侧眸,瞟着他沉默的后背,心里说,有故事的男人果然有魅力啊,可惜她花了本钱,一毛钱的话还没套出来。
“喂,你妈妈呢?”她唐突地问。
然后看到他后背猛地僵住。
“不说没关系啊。随便问问。”池欢百无聊赖地闭上眼睛,又叹了一声,“我也没妈啊。”
说着,地上残余的热气就侵入她四肢白海,一瞬间像是被高手注入了内力,池欢昏昏欲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