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一笑百媚生——谨鸢
时间:2019-10-16 07:37:19

  她本来就是个懒散性子,但不愿意进宫赴宴的真正原因是这个,出了这件事后,长辈见她不愿意进宫,都是依着她的。
  可能此事后续有什么内情吧。
  许母闻言先是笑笑,旋即就陷入沉思。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怎么会喝着酒,她儿媳妇这是在借着当年的事情再提醒她。
  果然,这个皇宫不是什么好地方。
  婆媳俩说着,就到了坤宁宫。
  大殿里已经坐了不少命妇,云家的女眷也在。
  见到祖母和母亲,云卿卿笑容越发明媚,给皇后请安后就站到长辈身后。
  贾皇后是个不怎么爱笑的人,雍容有威仪,命妇们在跟前都是小心陪着笑。
  不过云卿卿发现,昨日皇后派太医来了侯府,可贾皇后在最先打量她们婆媳后,就没有再投来一个眼神。
  一点也不像她想的皇后有什么要吩咐许家的模样。
  即便身在高位,有事要开口,起码都会先客套。可贾皇后对待她们婆媳,跟陌生人是一样的。
  云卿卿心里犯嘀咕,许母亦觉得坐得难受,是存粹不喜欢这处处都谨慎的皇宫。
  好在离开席的时候快到了,众位妃嫔都过来问安。
  霍妃见到云卿卿,倒是比皇后显得热络,起码是跟她说了几句比较亲切的客套话,看样子是没记上回的仇。
  云卿卿半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些。
  女眷们的宴席安排到了御花园,大臣们都在太和殿,前朝和后宫泾渭分明。
  宫里的饭说起来并不怎么合云卿卿胃口。原本味道和品相都是极好的,但从御膳房再端到跟前,一路来饭菜都凉一半,等到各种场面话过去,就凉彻底了。
  再好吃的东西,过了新鲜的时候,味道都得打个折扣。
  可为了填肚子,云卿卿即便不爱吃,只要是动筷的时候都尽力夹多一些,争取能不饿着扛过宴会。
  许母被儿媳妇大口东西的样子引得也多吃了几口。她早就发现儿媳妇有感染旁人的能力,很神奇的,挨着她总会因为她的举动安心,可能这就是所谓的随意而安吧。
  女眷这里一派和谐,太和殿里往日有过节的官员也都虚与委蛇,个个面上带笑碰杯说话,同样是君臣同乐的和谐光景。
  坐在主位的明昭帝在宴会过半的时候,却显出几分心不在焉来,任谁敬酒都是只淡淡地笑,并不多话就把酒喝了。
  而许鹤宁此时都快被太子几兄弟烦死了。
  自打太子开头和他喝了两杯,其他皇子都有样学样,特别是那个大皇子,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心思频频和他抬杯。
  不过他不是吃亏的,虽然心里厌烦,可身边正好有个能挡酒的许尉临,除了开头的酒后边的基本是让许尉临喝了。
  直喝得许尉临双眼发直,肚子滚圆。
  明昭帝在看到下头两人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原本的心不在焉就变成心头堵着口气。
  在宴会最热闹的时候,廖公公从后边不动声色来到帝王跟前,低头说了几句。皇帝便不声不响暂先离席。
  帝王中途离开的事情再经常不过,大臣们没有得到散宴的消息,就只管在殿上继续畅饮。
  霍二在这个时候捧了个鸡腿过来,大大咧咧挤着许鹤宁坐:“哥,这个时候没人管,你快多吃点东西,不然胃不好受。”
  大纨绔变得会关心人,许鹤宁被他闹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许久不见,还是受了他好意。
  霍二见他吃鸡腿,眯着眼笑,再转眼看到坐他另外一侧的许尉临,笑容就落下了。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冷哼了声:“啧,什么破亲戚,长着这鸟样,还敢当我哥的兄长。”
  许尉临莫名其妙就被怼了,一脸茫然。
  茫然片刻,抬手摸了摸脸。
  他是没有许鹤宁长得好,可谁还规定要长得好看才能当人兄长的事?
  不过他茫然片刻后,带着醉意打量许鹤宁,越看是越觉得许鹤宁长得不像他们许家人,眉眼没有丁点像他爹的。
  不过,许鹤宁像足了他娘。
  特别是那双桃花眼,一个模子刻的,他要有许母那样美人娘亲,估计也能长得好吧。
  皇宫内难得夜里还有着喧闹声,离席的明昭帝走了许远,还能听到太和殿里他那帮臣子的笑声。
  他脚步匆忙,身边只跟着个廖公公,熟悉的穿过一片正盛放的玉簪。
  皇帝喝了不少酒,带着些许醉意,而夜风中送来的玉簪花香让他想起旧忆,那里头有比酒更醉人的女子。
  “都安排好了吗?不会叫人发现?”
  皇帝在回忆中,突然脚步一顿,转头去问廖公公。
  廖公公忙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放心,肯定不会起疑的。”
  明昭帝再度抬脚,脚步比方才更快了,直到一处宫殿出现在眼前,他再度停下来。
  “陛下?”廖公公疑惑喊了他一声。
  人就在前头了,走过来耽搁了些时间,要是再耽搁,说话的时间就更少了。
  “朕……怕吓着她。”杀伐果断的帝王此时居然是‘近乡情怯’,踌躇不敢上前了。
  他跟她解释,她会听吗?
  他当年遇到急事不辞而别。
  廖公公何曾见过帝王为一个女子露出过这种怯懦的神色,心里大呼惊奇之余,大着胆推了帝王一下:“陛下,错过这次机会,就不知是何时才能见着人。”
  被人推了下,明昭帝回神,双眸一沉,再没有犹豫快步买入那坐宫殿。
  里头被请进来的妇人正紧张。
  宴会好好的,怎么云老妇人突然头晕目眩,她见儿媳妇担心,就让她跟着去看看情况。没过多久,一个宫人说是儿媳妇来找她过去,她听着心急,以为是云老夫人那头不好,结果被带到这样一个空无一人的宫殿。
  她想喊,又不敢喊,想起儿媳妇说她小时候在宫里遇到的事,甚至是抬手拔下发间的簪子握手里。
  如果真有人算计什么,她即便不能反抗,总能一死破局。
  许母不断在心里安抚自己,她是肃远侯的母亲,只要死在宫中,不管是有什么算计都不能不利于她儿子!
  就在许母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时,关紧的殿门被人推开,她听到沉重的脚步声。
  那是男人才有的脚步,她惊得忙转身,手里的簪子也被她紧紧捏着。
  而这一转身,她恍惚是花了眼,耳边还响起那已经在她记忆里久远到快消散的声音。
  “——盈儿。”
  明昭帝在妇人回身那一刻,仿佛又回到青年时。
  他初遇的那个女子,五官柔美,可眉宇间是对抗着不公命运的坚强,让他在喧闹的人群里一眼就发现她。
  那时她正被一群市井混混围着,她退无可退,路人都漠然看着她落入绝境,很快就要受到欺凌。可她在那群歹人中连眼泪都没有一滴,有的只是和此刻一般的决绝。
  后来他救下她,才知道她手里握着把小刀,如果他不救,可能她就此香消玉损了吧。
  许母听到熟悉的称呼,心重重跳了一下,大脑在这个时候是空白一片的。
  明昭帝已经快步走向她,是一种急切带着凌乱的步伐,在离她只要三步的又停下,垂眸去看她宽大的袖子:“盈儿把手里的利器先丢了,莫伤到自己。”
  他一眼就知道她藏了东西,那个时候,她也是这么把小刀藏在袖子里。
  还处于茫然状态的许母在不知不觉中就松开手,金簪落地,回音荡响在大殿里。明昭帝再也忍不住,上前去把人拥到怀里。
  许母在这个已经不熟悉的怀里闭眼,眼眶就湿润了。
  是他?
  那个负心的人。
  他居然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吗?
  明昭帝拥着这个柔顺的女子,亦是激动不能自控,眼眶滚烫。
  他的盈儿还是和以前一样。
  下刻,他却猛地就被推开,在没有防备中连退了好几步。许母也退了几步,在模糊的泪眼中,声音决绝:“我不知你是何人,我是肃远侯的母亲,你该让我离开。”
  还陷在重逢喜悦中的明昭帝仿佛就被人迎头颇了盆冰水,将他一颗火热的心,都浇得凉透了。
  此际,远在大殿里的许鹤宁又被太子逼着喝了两杯,让他不爽到了极点,在心里怒骂:狗太子明明不能喝,还频频敬酒,手里的肯定不是酒!跟他那个不讨喜的皇帝爹一个德行,心思深沉得很!
  一对狗父子!
  作者有话要说:明昭帝:你也是老子的儿子!
  许母:你生的是狗儿子,我生的不是!
 
 
第62章 
  宫宴到半途,云老夫人突发意外,连着贾皇后都受惊了,亲自去探望一回。
  云家人都围在长榻上的老妇人身边,万幸的是虚惊一场,太医下过针,那阵眩晕感就过去了。
  “看吧,早上就让你告病假,可把大家都吓着了。”被惊动前来的云老太爷握着妻子的手,眼里说不清是责备还是心疼,语气生硬得很。
  云老夫人暗暗把手抽回来,睨丈夫一眼,暗地里骂了句老不羞,当着子孙的面还握她手。
  两位老人感情好是出了名的,云大老爷一众都当没看见,只露出会心的笑。
  老人无事,自然就回席位上了,由云嘉玉背着送到御花园前。
  趁着这个机会,云嘉玉总算能跟久不见的妹妹说上几句话。
  “我在书院听说了,我那妹夫进来又闹了不少事情,可没让你受委屈吧。他刚才被太子绊住了,一劲儿给他灌酒,祖父不想他再得罪太子,这才没让跟过来看祖母。”
  云卿卿听着兄长的话,莞尔一笑:“哥哥你这话前后矛盾的。你到底是担心我在侯府受委屈,还是来给侯爷当说客,解释他没过来的原因?”
  少年脸上微微发热,眼神不自然地乱撇:“肯定是我妹妹受不受委屈重要。”
  云卿卿就被他逗得笑出声,“哥哥其实也不讨厌他对吧,他对我挺好的,哥哥放心。你只管好好读书用功,明年高中,当了官儿,他就得更哄着我了。不然,以后大舅兄要给他小鞋穿的。”
  “贫嘴!”
  云嘉玉抬手想要去点她额头,手在半空,惆然发现妹妹出嫁了,今晚雍容贵气,不能再以前那样相待了。
  他就想收回手,不想云卿卿自己把额头戳了上来,朝他笑得明媚。
  云嘉玉望着妹妹弯弯的双眼,也笑了,轻轻戳她额头:“嗯,等哥哥高中,他对你不好就给他小鞋穿。”
  御花园都是女眷,云嘉玉跟妹妹闲话几句就要离开,免得冲撞了人。
  他在被宫人引着往太和殿去的时候,眼尖看到一个影。有些熟悉,正穿过另一边的花圃。但是隔得远,只能隐约看见面容。
  好像是他那妹夫的母亲?
  怎么从这边走的?
  云嘉玉又回头去看,但人已经不见了。
  可能是人要更衣什么的,这种宴会打湿衣裳或者整理仪容离席都是正常的。
  云嘉玉在心里嘀咕一声,快步回太和殿。到了太和殿,他发现明昭帝已经回位了,忙低头躬身从还在喝酒的大臣公子们身后走过,回到祖父身边。
  云老太爷父子见他回来,问一声人送到没,就继续应付这还没结束的宴席。
  云嘉玉再抬头一看,发现妹夫已经在太子跟前,手里拎着个酒壶,淡淡笑着给太子斟酒。太子亦笑着,就是表情带着无奈,然后在他妹夫强势的碰杯下,抿尽那一杯酒。
  看着看着,云嘉玉嘴角一扯。
  为什么他看出一股太子在迁就他妹夫宠溺的感觉。
  **
  云卿卿在回到席位上的时候,发现婆母不在,当即一颗心就乱了,甚至是脊背发寒。正想着问宫人她婆母上哪儿了,就见她被一位宫人扶着手,从后边绕回席面上。
  等人坐下,宫女退到三步外后,她从桌底下去握住婆母的手:“您上哪儿了。”语气里尽是掩盖不住的焦急。
  听着儿媳妇关切的话,许母敛敛神,露出些许笑容来:“刚才不小心错手,喝到果子酒,我上官房了。”
  云卿卿细细打量婆母的神色,发现婆母眼角微红,可那点红就像是喝过酒似的,再仔细一闻确实有淡淡的酒味。
  还真是喝了酒。
  “您身体不太好,可不能再沾了。”云卿卿放心下来,又自责,“媳妇不该把您一个人留在这儿的。”
  许母温柔朝她笑,拍拍她手背,询问云老夫人情况,听说无碍松一口气之余,神思就开始恍惚。
  方才她见到那人,一开始没发现,后来注意到他穿的是龙袍,让她又惊又怒。
  儿子从浙江被弄到京城,可见是他的手笔了。
  同时也确定,当年他一句实话都没有。
  甚至连姓都是假的,皇家可是姓宋!
  重逢后,更多的谎言揭开,她一点也没有欢喜,只有为自己和儿子心酸。
  她在嘉兴的时候足不出户,可也听说过当年明昭帝登基前的腥风血雨。
  那时的明昭帝应当是太子,被先帝派往江南视察运河修缮,后来不知怎么先帝突然重病,再后来就传出明昭帝是杀了两个意图篡位的兄弟后登基。
  那段时间,听说嘉兴大街上到处都是官兵,不过她当时已经从嘉兴城离开了,怀着孩子到一处靠水的村庄养胎。因为那负心人写信来说他已有家室,要接她家去。
  两人成亲宴那段美好回忆就成了笑话,到最后她与他就只是无媒而合,她即便为妾,那也只能是最低等的贱妾!
  她怎么能让自己的孩子以后都受尽人白眼,被人喊是贱人生的孩子。
  不想到了村庄不久,她就得知许姓商人的死讯,更坚定自此在那里生活。之后那么些年,都没有人再来找过她们母子,她自认许家人也不会想找回个麻烦的庶子。
  结果,今日那人穿着一身龙袍喊她盈儿,他居然是当今皇帝,还不经她意愿将她和儿子都绑在京城。
  这里就是个龙潭虎穴,万一她儿子身份被发现,她都不敢去想那些皇家争斗。
  许母在沉思中不安,越是惶惶,心里越发坚定一个念头。
  皇帝休想把她儿子认回去!
  如今大家都以为他是许家的孩子,她宁愿儿子当个许家人!
  至于今晚的重逢,她从头到尾都没说识得他,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多半也就恼了对她再没有情分。毕竟,她亦人老珠黄,没有当年的美色,皇帝估计不会容忍她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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