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府衙的官员其实都是自扫门前雪的性子,外头来的流民基本都驱逐出城。所以总是会导致大批流民最后聚集在京城外,反倒增加京畿的安防压力。
太子说是,陆大人考虑片刻后说:“殿下先等锦衣卫回来报个数,再做是否停留的打算。”
此事商议半天,最后就是暂缓先修整一夜。
许鹤宁从太子那出来的时候,陆大人喊停他说:“殿下心系百姓,可流民数量多,恐怕要出乱子的。侯爷还是再劝劝太子。”
站在庑廊下的青年闻言,嗤笑一声:“可得听我劝,他爱留就留,不知人间疾苦。”
这话可一点面子也没留给太子,陆大人神色几变,看着他大步离开。
许鹤宁没有回屋,而是去找陈鱼。
陈鱼这几天和几个千户百户住一块,还处出了友谊,这会正坐在通铺上吹牛。
他正吹自己在江海里如何杀倭寇,就被许鹤宁喊了出去。
“你让我们的人连夜往真定府去看看,究竟有多少流民,真定府知府这些日子都是怎么对待流民的。”
陈鱼忙去吩咐,正要走,见到许鹤宁揉额头:“大当家,你头疼又犯了吗?”
许鹤宁没有吭声,摆摆手走了。
可不是头疼又犯了,被云卿卿气得他整晚都心绪不宁,在太子那里又克制着脾气,看那狗太子任性,满心就都是戾气无处发泄。
云卿卿是真累了,倒头再睡得香甜,许鹤宁回来都没有发现。
而他站在床边,默默看睡得对外界毫无所知的女子,伸手在太阳穴上重重按一下,然后转身去外头把椅子拼一拼,径直睡在椅子上。
他还是离她远些吧,省得被她气得想掐她!
两人就那么一里一外直睡到天亮。
云卿卿一晚好睡,天蒙蒙就起来了,发现床上没有人,惊得坐起来裹着被子就往外去。
才到隔扇处,她脚步就停下了。
她看到许鹤宁蜷缩在拼着的椅子里,一束晨光正好照着他眉宇间,眉峰紧皱,像是两座紧挨的大山。
他一晚上都睡在这里吗?
连个被子都没有。
云卿卿咬咬唇,轻轻过去,可裹着被子笨拙,才刚走到他跟前,踩着被角就失去平衡,惊呼着朝他身上扑去。
许鹤宁听到声响,霎时睁开眼,美人大清早就投怀送抱。
而她裹着的被子也在她狼狈间散开,许鹤宁抱着她的腰,一抬头,就看到满片春光。嗯……还圆润得在反光。
云卿卿臀部一凉,臊得怪叫一声,慌乱去捞被子,整张脸通红。
她好不容易抓住一点被角把自己重新裹起来,低头一看,对上许鹤宁晦暗不明的眸光,让她连忙从他身上起来,抓紧被子就往屋里狼狈跑去。
走动间,笔直白皙的双腿在被下若隐若现,许鹤宁想到自己刚才手搭着的触感,咽了下唾沫。
之前只顾生气和给她上药,他忽略了许多……如今脑海里都是那桃花源般的美景。
——操!
许鹤宁浑身的血液都沸腾,猛然聚到一处。
他从椅子里弹坐起来,抓起长剑,开门出去练剑,发泄那些股不该有的精力。
云卿卿听着开了又关的门声,仍然重重摔了一下,整个人都缩在被子又臊又委屈。
她都那么狼狈和丢脸了,他怎么还发脾气!
甩了门的许鹤宁却迎面碰到太子,太子不知一早上哪去了,身边跟着他的内侍。
两人都对视一眼,太子把他摔门的样子都看在眼里,见他一脸火气,勾着唇角露出笑。
昨天不是还黏腻得不行,怎么,这就闹脾气了啊。
太子笑着,经过他的时候,抬手拍拍他肩头:“女人要纵着些。”
颇语重心长的样子。
许鹤宁望着太子脸上的笑,怎么就觉得那么可恨呢?
——狗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俗话说,秀恩爱啥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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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正式吵架,我们应该发红包雨庆祝一下?我果然是亲妈呀~~
第68章
太子执意要先停在附近的定县,探清流民情况。
大清早太子就听过锦衣卫的禀报,得知区区一个县就涌入近四千数的流民,更别提正个河北有多少流民。
朝廷里内阁先前给过大约的字数,可那是各县汇报到州府,再上报朝堂,层层瞒报哪还能知道真实的数量。
所以这也是太子非要留下的理由。
在太子回屋后,陈鱼那头亦给许鹤宁说查明的情况。
“那个县太爷真不是人,和商人勾结,哄骗初来的流民去给照顾棉花树和水田。那些百姓还以为能过安定日子了,结果还是连饭都不吃上,反抗就挨毒打,死了不知多少人!被那些人直接放火就烧个干净,连尸骨都找不到。”
“如今各山林和水田处都有被看守的流民,剩余那些实在没有地方能利用,就赶出城不让进,又不知饿死多少!”
许鹤宁望着陈鱼气红的脸,捻了捻指头问:“外头的流民知道有人被抓去干劳力的事吗?有多长时间了,县衙就没有赈灾施米?朝廷每个月都有拨救济的米粮,所以户部这两年快要入不敷出。”
“最早的是从去年年底到这处的,很多人已经往南去,如今留下的这些是新逃难的那批,也有五六个月。县衙施米一个月只有四天,先前发生过抢粮,如今施米粥都是扔外头任他们抢,很多商人都宁愿走水路绕过这一片区。”
陈鱼详细说来,心里对那些狗官更恨了。
许鹤宁闻言沉默片刻:“太子那里肯定也知道情况了,这还属于北直隶呢,可见并不是浙江烂了根。”
不怪太子非要留下。
留吧,就是压抑了那么久,那些流民的情绪已经十分不稳定了。
浙江常闹洪水,他经历过许多回这种情况。
两人站在褪色的红柱子下说了片刻,厨房已经送来早饭,太子身边的内侍魏公公正好也从正房出来,见到许鹤宁眯着眼笑道:“侯爷,殿下说用完早饭就往县城赶,要改道儿,劳您跟下边交代一声。”
许鹤宁已经预料到结果,无所谓地点头示意知道了。陈鱼不用他在复述,自觉就道:“我给他们说说。”
说罢就要走,许鹤宁突然就喊停他:“你真不打算在朝里谋个职位?”
如果他愿意,这次是个机会。
上回他被召回京,皇帝给他封爵,他都盘算好给陈鱼谋个差职,好歹当个官爷有个名头。陈鱼拒绝了,说不愿意跟那些人假惺惺的打交道。
他劝了几回,劝不通,只能随他。
但总是这样跟在他身边,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为以后打算的。
陈鱼走了两步,闻言回头笑笑:“不了,我真觉得这样就好。”话落跑得飞快。
好像跑慢一点,就要被许鹤宁硬给个官当一样。
许鹤宁都被他没出息劲儿要气笑,下刻神色一敛就转身回屋去。
杂吏已经摆好饭,云卿卿却还在屋里。
她较劲儿,他何尝不是。
一来是觉得自己蠢透了,能信她那些话,二来是悔自己考虑问题太过自以为是,还是害她伤着。
不管那一样,其实责任都在他,不够细心。
到底是个姑娘家,怎么可能真经得住两日急赶的路上。
可她也不懂自己将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那种心情。
他也气这个。
于是,许鹤宁就自己抓起筷子就吃早饭,没有招呼她一声。
云卿卿听着外头的动静,鼻尖是米粥的香味,想起昨夜那碗卡嗓子的米饭,还是裹着被子下床走到桌边,气鼓鼓开始吃早饭。
等用过饭,许鹤宁出去一趟再回来,手里拿着叠得工整的裤子,摔在床上扭头又走了。
裤子明显被洗过,她翻了翻,发现磨破她腿的地方又给加厚了,连屁股那都多垫了棉花。
她握着裤子,想这样的天气肯定一晚晾不干,多半是烤干的。
——可再加棉花,他是要把自家捂出一腚的痱子吗?!
云卿卿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换好裤子,准备出门看看情况,想着自己别耽搁了行程。
结果许鹤宁算好时间似的出现,见她动作别扭要走出去,冷声道:“站住!”
他声音凶得很,把她唬在当场,随后就警惕道:“你休想赶我回去,我爱上哪上哪!”
许鹤宁嗤笑,一步步逼上前,身上那股气势让云卿卿想转头就跑。
可屋子就那么大,她能跑哪里去,还没抬腿呢,就被他直接一把扛到肩头上,一路扛出驿站给塞到刚刚好赶到的马车上。
翠芽坐马车赶了一夜路才勉强赶上他们,正要下车去看看主子,就见她被自家姑爷扛麻袋一样给扛着塞进来了。
把人丢进马车,云卿卿气得要出去再跟他理论:“你不能这么霸道!”
许鹤宁没给她一个眼神,已经翻身上马走到队列前大声喊出发。
到这个时候,云卿卿才发现他根本没有要把她送走的意思。
那今天是正常赶路了。
她坐在马车上,神色几变,最后蔫蔫在马车上躺下,不管外头的事情,几乎睡了一路。
到定县的路程很近,过了午时不久便到了城门。
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前来,可把守城的吓得不清,一听居然是储君路过,连忙打开城门跪地相迎。
云卿卿听到外头的动静,这才迷迷糊糊睁眼,偷偷朝外看。
这一看,发现躲在远处的百姓皆是衣衫褴褛,不管大人孩子都瘦骨如柴。
她看得心惊,很快明白过来这些是流民,她小时候去觉明寺的时候也有见到过,可未曾见到这么多的。
定县县令在太子仪驾来到前已经收到消息,忐忑不安忙出去相迎。
太子原定就不会经过定县,怎么突然来了。
定县县令已经在脑海里想了许多可能,等见到太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里头发慌。但他发现,太子根本没有跟他说一句话,连笑容都没给。
可把县令吓得更六神无主了。
还是魏公公吊着眼角说太子要下榻县衙后院,县令这才回神说已经派人收拾。
东宫的侍卫和锦衣卫就率先进去清场,太子威仪十足住进后衙,县令忙又腾空好几间厢房给随性的陆大人和许鹤宁居住。
本朝地方官都不得在任上置宅邸,等级低的都住衙门后院,四五品的会另外有朝廷赏下的府邸当住所。太子等人一挤,县令和家人都住到倒座房去了。
许鹤宁和云卿卿还是住在后院的东厢房,翠芽换上自己带的被褥给铺床,回头一看只有自家姑娘,好奇问:“侯爷呢,姑娘怎么和侯爷置气的?”
在马车上翠芽就察觉两人闹脾气了,但是她不愿意说,一直都是不知起因。
云卿卿可说不出口自己腿伤的事,含糊了两句。
而许鹤宁不在,倒不是故意避她,是和陆大人去安排随性的一应禁卫士兵住处。留下足够的人手,把其他人都让去城里的校场扎营了。
安排好事情,许鹤宁回来发现县令一脸尴尬等在门口,估计是求见太子被晾着。
太子到底怎么打算,他不知,他本也不是好性子的人,在县令堆着笑要上前说话的时候直接走过,闹得县令笑容都僵在脸上。
正是这个时候,魏公公得到太子吩咐过来,许鹤宁听到县令为难地说:“现在施粥?眼见要下雨了……而且熬粥也得时间,开仓调粮也要用时,未必能在关城前施粥。到了天黑,就怕流民要冲城,对殿下的安危不利。”
魏公公就拔尖了嗓子:“你啰嗦这些咱家不知,咱家只是来传殿下口谕。”
许鹤宁听了两耳,径直回屋。
只要狗太子没有吩咐,他就只是负责安全问题。
这边才回屋,云卿卿见到他抿唇,转头就回屏风后的床上。
他也不跟,自己随意找个地方坐着闭目养神。
不知多久,外头哗哗下起雨,本就暗下来的天色如同入夜了一般。
一道闪电没预兆的横劈下来,轰隆一声惊雷,连屋顶都在颤抖。
里头传来云卿卿一声惊叫,许鹤宁下意识地就冲到她跟前,正好见她脸上的惊恐。
一额的汗,眼神慌张得像迷路的孩子,带着点茫然,想来是睡着被雷声惊醒。
娇气包!
怕雷声,怎么就不怕疼呢?!
许鹤宁把长剑挂在床头,一言不发坐下,把原本靠外的云卿卿给挤得往里挪,然后踢了鞋子和衣躺下。
云卿卿垂眸看他紧闭眼睛不理人的样子,撇撇唇,挨着墙躺下。
她在马车上都是半梦半醒,反倒觉得疲惫,如今再躺下,身边是他,莫名觉得安心,很快就再睡了过去。
许鹤宁听着她平缓的呼吸声,外头还轰隆隆的响着雷声,索性把翻身朝她的方向侧躺,见她睡得沉没被吵醒,嘴角不自觉往上扬了扬。
云卿卿坠入梦乡,梦见自己回到北郊那庄子的树下,她还躺那片草地上,心头再宁静不过。可躺着躺着,身下好像地动了一般,她慌乱起来,想要站起身,可是腿被人拽着一样,根本蹬不开。
梦里的恐慌蔓延到了意识里,让她猛然就睁开眼,发现自己双腿凉得很,有个身影跪坐在她下方。
肢体是首先反应过来的,在那种被人侵犯的危机感中,她抬腿就一蹬。
许鹤宁正小心掰着她的腿,重新给她擦身和上药,突然手里腿用力一蹬。他没有防备,直接被踹脸上。
细白的脚丫子放大在他眼前,他整个人都愣了。
脑子后反应过来的云卿卿发现是他,也呆住了,忙把腿收回来,并拢着藏进一边的被子里。
许鹤宁在她收回脚后,鼻子一热,忙伸手去捏着,微仰起头。
被她一脚踹鼻梁上了!
忍不住低吼:“云卿卿!”
云卿卿撑着身子坐起来,见他指间有血色,知道伤着他了,缩了缩脑袋反倒怪责他:“谁让你变态又乱褪我裤子!”
他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