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没有告诉太子,而是让太子亲身经历这样一场。”
她去握住他的手,望向随着跑动晃动的帘子,在照进来的光束明明暗暗中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太子心系百姓,想要解决流民的事,他是想为百姓做实事,但并不知道自己处理的方式有问题。太子全凭着一股冲劲做事,反倒把事情激化,流民积累了怨气才会爆发。”
“但太子不知道的,可你知道。你暗中做下布防,并不完全是为了自保。你想让太子看看最真实的一面,纸上谈兵是不可取的,唯独经历才能让人成长,你何尝不是为了让太子耳目清明?”
“看到事情真相,才能寻根寻源,才有真正解决事情的办法,这又何尝不是为那些流民谋福祉?”
她思路清晰,样样说下来语气铿锵,许鹤宁诧异看向她,她朝他嫣然一笑。
“许鹤宁,你为何总是妄自菲薄?总有人懂你的,如果太子是明事理的人,他肯定也懂,就跟我一样,会懂得你的用心。”
她笑着的样子甜美,一双凝视他的双眼有光从瞳孔深处迸射,像暗夜来临前的启明星,照亮了一切。
许鹤宁听到自己心脏重重跳动了一下,然后又一下,每一下跳动都比先前剧烈,体内每一滴血液亦为她而沸腾。
“呀……”
云卿卿突然就被他拥入怀里,低呼一声。
他抱紧她,仿佛是拥有了最珍贵的宝藏,一刻都不愿意放开,亦激动得许久都不能发一言。
原来,他在她心目是这样的吗?
“云卿卿,你嘴上肯定抹蜜了。”良久后,许鹤宁哑声说了句。
云卿卿就低低的笑:“你个臭不正经的别想趁机亲我,一身汗臭味。”
许鹤宁一愣,抱着她笑得不能自已。
“那等我洗干净了再亲,肯定让你觉得香香的,意犹未尽。”
胸口就被她用拳头砸了一下。
这个人嘴真讨厌,怎么都得占点便宜!
待两人回到县衙后院,太子已经在让锦衣卫审县令,就在那小方的庭院中,自然是用了刑,空气里都飘着血腥味。
许鹤宁见到这样的场景,嘴角一撇,对太子是不满的。一手捂住云卿卿的眼把人送回屋,让翠芽给她找棉花堵住耳朵,这才回到外头。
太子见他回来就冷着脸,知道自己在庭院审理碍他眼了,是气极忘记还有个云家的小丫头,不该让姑娘家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
“把人先带到牢里吧,让他把供词写出来。”
太子到底还是收敛了脾气,当给许鹤宁一个面子,让人把县令拖下去。
其实基本审得差不多,牵扯的官员亦叫太子开了眼界。
太子转身回屋,陆大人亦步亦趋,许鹤宁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孤是低估了一个小小知县的胆量。”太子坐下后,神色阴沉,停顿片刻看向许鹤宁,“多得肃远侯有布置,还先斩杀了流民首领,才得以快速平息。是孤先前没有思虑周全,只想着逼官府开仓,忘记人心难揣测,还让城里的百姓受牵连。”
许鹤宁见太子坦然承认过错,抿抿唇说:“殿下言重,臣只是尽本职。”
陆大人眼底有着笑意,附和太子道:“肃远侯确实功不可没。如今知县已经招供出被拉去当苦劳的流民所在,我准备让锦衣卫去把人都救出来,但安置还是大问题,不知肃远侯有什么好法子?”
从许鹤宁的表现,陆大人自知自己也小看这个水寇的青年了。他来自民间,应当更能明白要如何抚民。
“殿下既然想要安顿流民,也不是不行,就是需要朝堂施压。”许鹤宁确实有想法,迟疑片刻缓缓道来,“既然那些商人已经用流民去做农活,那就让商人先把劳作的酬劳付了,让人见证全部交到流民手上。朝廷给流民入户当地户籍,派当地驻兵和流民一起开荒建立新的村子,为了避免流民大量涌入,朝廷按地方赋税收入来分派增加的人数。”
“前边已经有许家这样的商人牵头开始赈灾,那肯定还会有更多商人也愿意为流民出银子谋名声。开荒所用的花费相当于朝廷不用负担,地方不用负担,地方官员自然乐见其成。”
“等到开荒结束,就会有新的田地,流民生计有后续。而西北赈灾有效的话,流民也会越来越少。唯一有不忧虑的,就是要各地加强安防巡逻,流民心性不一,得严防像今日的挑动者。”
这样一来,也能减少百姓落草为寇,祸乱一方的事件。
太子闻言双眼一亮,对许鹤宁这种薅羊毛治理流民的方法真要叫绝。
“好!孤现在就写折子送回京城,肃远侯跟孤来拟折子。”太子当即拍板,带着许鹤宁到书桌前。
他刚提笔,就又从椅子里站起来,把笔递给许鹤宁:“你来写!”
许鹤宁神色古怪看他一眼,拒绝了:“臣字丑,亦不会措词,怕表述不清。”
太子盯着他看两眼,无奈摇摇头。
就没见过给功劳还不受的,他可不信许鹤宁不明白自己让写折子的深意。
但许鹤宁就是站没站相的,靠着桌子一副懒懒的样子,就差面上写着:老子不想欠你人情。
在太子奋笔疾书的同时,县令的口供亦送了过来。
县令打算跟许鹤宁推算无二。先让人乔装去挑拨流民首领对衙门的仇恨,再送假消息,说太子并不在衙门,冲击衙门抓住狗官就能开仓抢粮。
然后他们还能集体上书太子,先揭发狗官,后威逼太子好让他们留下平息民怨。
县令可把那帮流民想要什么的心思都揣摩得透彻,但是那帮流民哪里知道县令可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活着向太子上书。
他们暴乱,锦衣卫和禁卫自然是举刀镇压,死人还上书个屁。
县令为了不让太子起疑自己,连家眷都推到最前头,连带云卿卿也被算计在内。偏偏他遇到一个同样懂得流民想法的许鹤宁,再细密的计划都被一眼粉碎。
所以县令也是个倒霉蛋,直接作妖把自己作死了。
哪怕他忍一忍,做做表面功夫,不去煽动流民,等太子走了再镇压,也不会落得要脑袋搬家的下场。还牵连出一串官员名单来。
最占便宜的,反倒是太子,算是渔翁得利。
县令不蠢,输在时运,许鹤宁看完供词,冷哼一声,已经盘算好怎么折磨在牢里等死的县令。
死可是解脱,算计他的人,没有那么好下场。
陆大人看口供看一半,就见许鹤宁满眼戾气盯着口供,手一抖递过去:“肃远侯看看?但不能撕……”这水寇恨县令就恨县令,可别迁怒一张纸,虽然他夫人很无辜。
但是这口供上去,估计皇帝会给许夫人补偿的。
许鹤宁:“……”这陆大人什么毛病?他为什要跟一张口供过不去?
此际,太子已经写好折子,再度喊许鹤宁过去看有没有要增减的地方。
许鹤宁望着太子的字迹,没头没脑就地问了句:“殿下的字师从何人?”
太子心头却一跳,笑笑掩盖情绪道:“临摹一位大家的,多少写出了点风骨。”
大家?
和他母亲教他的字迹有些像,估计是她母亲也喜欢那位大家,才会写出字帖让他对着练。
他哦了声,没有多想,细细看折子。内容并没有出入,还看到太子特意在折子后注明是他献的计。
他面无表情递回去,当自己什么也没有看见。
太子依旧笑着:“今日是你给我上了一课,晚上孤做东致谢,不知侯爷和侯夫人可赏脸?”
太子态度十分友善,让许鹤宁想起云卿卿在马车里说的那些话,把视线转向外边的庭院,片刻后才点点头。
“好,暂时合作愉快。”
他冷淡丢出一句,压住想往上翘的嘴角。
太子眼底就染着由内心而发的笑意,正点头说好,就又听到他说:“让衙门的厨子还上那道酸酸甜甜的肉。”
云卿卿还挺爱吃的,昨晚夸厨子手艺好来着。
“你确定?”太子神色古怪看着他,“那是驴肉……”
许鹤宁一皱眉,瞪大了眼。
驴肉,男人经常吃,壮阳补肾。
许鹤宁:“……”他都给云卿卿吃了什么?!
太子被他跟锅底一样的脸色逗乐了,哈哈哈大笑,直笑得许鹤宁咬牙切齿,恼羞成怒拂袖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多年以后,云卿卿还记挂着安县那道菜,跟许鹤宁说:“我还想吃那个酸酸甜甜的肉。”
许鹤宁:嗯?你说什么,风很大,没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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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会有三更,但估计要十点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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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许鹤宁自己闹了个乌龙,虽然恼羞成怒,晚上还是如约去赴宴。
席面上就只有太子和他们夫妻,云卿卿略感到拘束,可一想跟太子来往有利于许鹤宁,全程就都松懈下来,该吃吃,该喝喝。
太子自然明白她一个女眷在场会不自在,原本还想缓和气氛,结果一转眼就见云卿卿埋头吃饭。举止自然不做作,是真把心思放在饭上了。
太子看得心里称奇,云家的二丫头居然是个自来熟的性子?
不过和没皮没脸的许鹤宁倒算是性格相配?
那也是个在任何时候都不亏待自己的主。
太子暗暗观察夫妻俩,云卿卿正好尝了跟前那个和昨天吃的长一样的肉块。外头同样是裹着面粉炸酥,有点像糖醋里脊那种做法,但味道跟里脊肉不一样,口感更粗一些。
她一直没闹明白那是什么肉,可今晚一吃,发现这就是里脊肉,味道也不一样了。
很细微的变化,但她吃叼了嘴,一尝就尝出不同。
她暗暗奇怪,许鹤宁夹了筷鱼肉放她碗里,她趁机跟他咬耳朵:“衙门换厨子拉?”
许鹤宁神色古怪了一下,低低咳嗽两声含糊说:“可能是吧。”敷衍了过去。
太子离得近,听到小夫妻的对话,差点没忍住又要笑出声。
酒饱饭足,许鹤宁携美妻离开。魏公公替太子送人出屋,再回来时,面上都是笑容:“肃远侯夫妻感情是真的好,奴婢看着都羡慕。”
“嗯,是好。”太子淡淡笑着瞥他一眼,居然也被带得有点想念太子妃了。
宫里他都安排的,何况有他父皇在,东宫肯定不会出任何问题。即便出问题,也只能是太子妃的胎儿跟以往一样,留不住。
想到那几个未能谋面的孩子,太子面容霎时冷了下去,闭上眼靠近椅子里。
他宫里没有那些妖魔鬼怪,孩子没了,不是有人作梗,而是他本身的问题。
只看这个孩子有没有缘分吧,他无法强求什么。
“歇了。”太子睁开眼,眼中的凌厉消失,转身进内室洗漱。
云卿卿回到屋,张罗着要给许鹤宁更衣,却被他一把拦住,反倒先把她抱到屏风后的浴桶边。
“你腿伤今日能泡水了。”
他说罢抬手就解她腰带,吓得她捂紧。
许鹤宁在她紧张兮兮的神色坏笑,勾着嘴角,痞痞的,一张俊脸就带了些许邪气,却无端勾人。
他俯身在她耳边说:“你哪里我没看过,估计比你还熟悉。”
云卿卿脑子里轰的一声,被他臊得都想扑上去咬他两口。
可他现在这样的笑许久都没有了,让她忍不住纵容。
看着他余毒未清的份上,她纵他一回。
于是,她闭上眼,拉着他手去解腰带,反倒让许鹤宁呆愣了片刻。
可到了水里,云卿卿就后悔了,他也跳进来做什么的?!
浴桶的水漫了一地,云卿卿一张脸不知是被热气蒸的,还是被他作乱闹的,红若胭脂,咬着帕子也无法阻止那些不曾经历过的愉悦而发出的低哼。
许鹤宁垂眸看她眼神迷离的样子,目光灼热,低头在她好看的蝴蝶骨用牙齿轻轻啃噬,留下一个印子。
次日,云卿卿一睁眼,发现天已经大亮。
许鹤宁早醒来,一大早也不嫌凉,还冲了个澡,才回到床上靠着看书。
见到她醒来,小脸红扑扑的,像水蜜桃般诱人,伸手轻轻去掐了下。
云卿卿望着他探过来的手指,想起昨夜沐浴的事,脸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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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安县暴动,县令伏法,职务空缺,太子原本停留两日的打算就只能延长,起码要先等到他父皇回信才能再启程。
云卿卿得知要停留,问正翘着二郎腿无所事事的许鹤宁:“不会耽搁西北赈灾吗?”
“不会,许尉临跟着工部户部走的,银子是从许家出,许家在西北估计已经调动好资金。只要许尉临跟户部的人到,银子一样能拨下去。而且,我们肯定要追赶,估计半路就汇合了。”
说罢,去扫了眼她的双腿。
“正好也让你养养伤,但后面赶路你都坐马车,我让陈鱼带人护送你,省得你再胡闹。”
提到她伤着的事,许鹤宁心里还是恼自己的,也记着她怎么瞒片自己。
云卿卿眼珠一转,索性装傻不接这话茬,而是说:“城里安全了吧,你带我去看看。”
许鹤宁挑眉,不置可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一看那样子,直接呸他一口:“你心里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他眼睛一弯,低笑,朝她勾了勾手指。
那诱惑人的样子,跟个男妖精似的,云卿卿迟疑片刻,到底是走到他跟前,被他猛地就抱到怀里,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下刻,许鹤宁就发出一声嚎叫,很不要脸地辩解:“是你说手酸,为夫这是体贴,开辟新道路……疼疼疼!”
话还没说完,耳朵又被拧了。
用过午饭,许鹤宁顶着双通红的耳朵,带着他越来越彪悍的娇气包出门闲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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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乾清宫。
皇帝在这日午后收到太子加急送来的折子,看到口供和附上的名单,直接就把折子给摔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