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熹有些讶异:“你知道?!”
甄停云:“红颜多祸水!你这种级别的,那祸水怕是能把人淹死!”
傅长熹便是满腹心事,此时也被甄停云这连讽带刺的话给逗得一笑,原还紧绷着的面部线条也跟着一缓,轮廓渐显柔和。
此时,傅长熹已是背着人走了一会儿,他笑过后顿住步子,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迷路了,便侧过头去询问甄停云:“你屋子在哪?我背你回去?”
甄停云摇摇头,随即想起自己还在傅长熹的背上,哪怕摇头,对方也是看不见的,最后只能开口拦下了傅长熹:“还是别了——我和甄倚云一个院子,现在回去肯定要撞见他们一家三口收拾东西,怪恶心的。”
傅长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没提甄倚云的事情,只是转口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往哪边走?”
甄停云用手抱住他的脖子,左右看了看,歪头想了想,这才给他指了个方向,嘴里解释道:“去祖母院里吧,今天出了这么多事,她老人家心里肯定也急得不得了,正难受呢。我得过去和她说说话,宽慰一下她老人家……”
傅长熹闻言微顿,不甚乐意的道:“你去陪你祖母,那我呢?”
甄停云眨巴下眼睛,凑到他耳边吹气:“你吃醋啦?”
傅长熹一贯要脸,哪里会承认自己吃人家老祖母的醋,立时便摇了头。
甄停云却见着他耳尖那一抹薄红,强忍着笑,说道:“明天我就要回女学了,要不,明早上你来接我去女学?”
傅长熹正吃味,听到这话,一时儿倒是有些气极反笑:“还真是谢谢你了——特意给我留个送你上女学的机会!”
甄停云把脸颊贴在他肩窝处,终于再忍不住,扑哧一声便笑了。
她伏在他的背上,笑得花枝乱颤,笑声轻软,鼻息温热,发丝跟着在他颈上摩擦,有一下没一下的,蹭得他颈上微痒。
连同胸膛里的心也跟着泛痒。
那样真切而自然的欢喜。
傅长熹忽然想起初春时,自己抬步自桃花林过,落了一肩的花瓣和阳光,那满肩的甜香,至今都是记忆犹新。
这么想着,傅长熹忍不住又侧过头,凝目看着她线条秀美的侧颊,半真半假的与她道:“真想就这么背着你,直接回咱们的王府。”
甄停云听到“咱们的王府”时微微弯了弯唇,然后又哼了一声,埋头在他肩上,隔着衣服咬了一口:“猪八戒娶媳妇还要聘礼呢!”
傅长熹很不客气的伸手掂了掂背上的人,反问道:“你这是笑我——猪八戒背媳妇?”
甄停云生怕被他丢下去,连忙又贴到他耳边,笑着讨饶。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心情不知不觉间也轻松了不少,终于到了甄老娘院门口。
六顺和八珍正在门边,见着傅长熹背着甄停云过来,两人皆是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上来见礼。
傅长熹也不觉丢人,摆摆手让这两个丫头推开,一力把人背到院里去,这才将人放下,转头询问甄停云道:“我陪你进去见见老太太?”
“算了算了,”甄停云用过就丢,下了地就不要这背人的脚力,摆摆手便道,“祖母这会儿要是见了你,指不定又要受惊呢——老人家这般年纪,哪里能够这样大惊大喜的?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我们明天再见。”
傅长熹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
想到甄停云明天就要回女学,又要好些日子不见,傅长熹都觉得这日子难熬。
这么想着,他走到半路,忍不住伸手在肩头那被甄停云咬过的地方碰了碰,暗道:真该咬回来才对!
他养了一院子毛绒绒,哪怕是最凶的狼也没咬着他呢!
也就甄停云了。
想着想着,傅长熹薄唇微微扬起,一贯冷若冰雪的面上倒是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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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停云心知这些事不好瞒着甄老娘,又担心她老人家情绪激烈影响身体,待见了甄老娘,只得斟酌着,慢慢的将事情说了。
饶是如此,甄老娘听完了事也是气的不成。
她简直是气得坐不住,在屋里走来走去的,一边走还要一边叫骂:“真是黑了心肠的!家里是少她吃了,还是少她穿了?怎么就有这么多坏心?连亲妹妹都能下得了手!”
想起慈济寺那会儿,自己还心疼这大孙女,甄老娘更觉自己眼瞎,骂的更大声了:“亏我还觉着她可怜,想着她今年怎么尽倒霉,还担心是不是我早上没给她贴糕,害她不顺呢!谁知竟是她自作自受!”
顺便,甄老娘还把甄倚云在文殊菩萨殿摔的那一跤拿出来说了一回:“都说着慈济寺灵验,还真是!人家菩萨那是一眼就看出了她那黑心烂肠,不许她进去脏了地界,这才绊了她一跤呢!”
甄老娘往日里在乡下老家,那也是能和村里泼妇互相对骂二三十个来回的,此时盛怒之下,骂起亲孙女来也是不口软,中气十足,堪称是气势惊人。
一院子的仆妇们也是头一回见识到甄老娘这本事,皆是受了一惊,一个个的缩脖子低头,颇有些噤若寒蝉。只六顺和八珍是早就惯了的,规规矩矩的站边上,左耳朵进右耳多出的,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甄停云生怕甄老娘嚷嚷出什么不好说的事来,连忙上来掩住甄老娘的嘴,劝她:“祖母,您就别气了。”又把今晚上就送甄倚云回老家的事情说了。
甄老娘这才觉得好受些,攥着甄停云的手与她嘀咕道:“就你姐那样的坏了心肝的,回老家也过不好日子!”
“我也这么想。”甄停云朝着甄老娘眨了眨眼睛。
甄老娘见她这机灵模样,到底绷不住脸,笑了出来。笑过了,甄老娘又叫人把甄衡哲带来,嘴里道:“可不能叫衡哥儿跟着学坏了,得叫他过来,把这事、这道理与他说清楚。”
当然,更重要的是:甄倚云今晚就走,甄老娘是懒得去送,也不许小孙女去送,更不舍得叫孙子去送——就甄倚云这样烂了心肝的,有什么好送的?多看一眼都嫌脏呢!
等甄衡哲来了,甄老娘还试图拿自己的歪理说服宝贝孙子和自己一个阵营:“外头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大姐这样黑心肝的,估计也就临死才有几句好话。偏你大姐这祸害遗千年,且还有好些年的命呢,肯定是没什么好话的!你这会儿过去,指不定又被她那什么坏话、胡话的给糊弄了。”
甄衡哲本还有些感伤:以往瞧着大姐美貌心善,多才多艺,他做弟弟的心里把人当做仙女一般的看待,更是喜欢的不得了。何曾想到,大姐姐背了人,居然会是这样的恶毒!而且,这种他大姐要害二姐结果自己自作自受遭了殃,这会儿要被送去老家的事情……唉,真是一想就觉得头疼!
然而,他这儿正低着头,板着白嫩嫩的小脸蛋感伤呢,听到甄老娘这些话,还是忍不住开口纠正:“祖母,这‘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是这个意思。”
甄老娘才不与他掰扯这些。
她乐呵呵的摸着孙子肉嘟嘟的小手儿,笑得跟朵花似的,转开话题:“晚饭吃了没?没吃的话就留祖母院里吃吧?不用管你爹娘,祖母叫人给你最喜欢的炸排骨!”
甄停云看了,有点吃味,咳嗽了一声。
甄老娘反应极快的补充:“哎呀,还有二丫头的豆腐鱼汤,我也是叫人早早准备的!还有摄政王给送的那一筐螃蟹,我叫人拿了最大的几只蒸了,咱们三个一人一只!好得尝尝这大螃蟹的味道!”说着,她还特意关心了下甄停云,“秋天干燥,二丫头你可得注意些,我刚才听你咳嗽,可是喉咙痒?要不要叫人给你倒碗蜜水润润喉?”
甄停云这才不咳嗽了。
甄老娘左边孙子右边孙女,左拥右抱之余还是要感慨一下:唉,哪家做祖母的像她这样累的哦,左边孙子,右边孙女,还得小心着一碗水端平!要不她家丫头还得咳咳咳!
不过,孙子孙女都在,桌上还有摄政王给送的大螃蟹,甄老娘心里虽然还有些气甄倚云做的那些个坏事,可她老人家的这顿晚饭还是吃得很开心的。
反到是甄父裴氏还有甄倚云这头很有些凄风苦雨。
说是晚上送人走,裴氏到底是心疼兼不舍得,特特拉了甄倚云留下用晚饭。裴氏本还想要叫上自己一家子,一起坐下吃顿晚饭,也算是吃顿最后的团圆饭,或者说送行饭。
甄父却拦了下来:“留她一命,已是停云心善。你不能因着停云心善,反倒更得寸就进尺。”
裴氏只得唉声叹气的叫人草草准备了顿晚饭,一家三人匆匆吃了。
甄倚云是真不想去乡下老家,可如今情况是:她若不去,那就是要死!可她又不舍得去死!
所以,既不想去乡下老家又不舍得去死的甄倚云只得哭着吃完晚饭,哭着拜别父母,哭着上车离开,临走时都是泪眼朦胧,再没有断过眼泪。
裴氏最疼的就是这个长女,被她哭得心都要碎了,眼见着她坐上马车,这就要走,母女两个这辈子不知还能不能再见,这心真就如刀割一般。
为此,裴氏还准备了好些安慰女儿的话,原还想说叫她好好在老家呆着,好好反省,记得时常给家里写信,日后指不定她二妹妹心软,还有接她回来的一日。
然而,甄父却比裴氏更理智,早冷下心肠,在裴氏开口安慰甄倚云之前,他便截住了裴氏的话,直截了当的与甄倚云言道:“你也不必心存希望,想着日后寻机回来。我已修书给族里叔伯,请他们代我替你相看,最好年底前就替你寻户老实人家,代我将你嫁了。你的嫁妆,我也会叫人送回乡下。总之,这辈子,你就不要再回京城了。”
裴氏哭得不行,等到马车载着甄倚云走了,她才留着眼泪,咬牙骂起甄父这做父亲的狠心。
甄父却叹了一口气:“我把话说狠些也是为她好——倘她还心存侥幸,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才是真正要命呢!”顿了顿,他又抬手按住裴氏的肩膀,郑重道,“就当是没有这个女儿吧。”
裴氏拿手锤他:“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这也是做爹的?!”
甄父却道:“咱们还有一儿一女呢,难道真要为着倚云,把这一家都给折腾散了?”
裴氏只得伏在甄父怀里痛哭。
甄父叹了口气,又道:“先去母亲院里问个安吧,总得把事情与母亲说一声。”
裴氏也想起裴家那头,抽噎着道:“好容易过个重阳节,偏又出了这么许多事,还把倚云送回老家……你说,我娘家那头要怎么说啊?”
甄父略作沉吟,便道:“也不必多说,就说是倚云在慈济寺受了那和尚侮辱,回家后几番寻死,咱们做父母的也是没法子,只得送她回老家,也算是避开京中人言,求个安宁太平。”
裴氏也知这事涉及宫中太后,不好深究,哪怕是对着娘家也不能说全了,只能这么胡乱应付过去了………
夫妻两个略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起身去甄老娘院里回话,说是已经把甄倚云送走了。
甄老娘难免借此说了裴氏教女不严、养出个不孝女。
裴氏本就哭得头晕,又被甄老娘这么一说,当即就捂着头晕了过去。
甄父只得又与甄老娘告罪,先把裴氏扶回去了。
等这对夫妻走了,甄老娘才和甄停云嘀咕:“这都好几年了,你娘这动不动就晕的毛病竟是还没好!”
甄停云被她逗得一笑,只得又宽慰几句。
祖孙两个在院里说了一会儿话,眼见着天色已晚,甄老娘便留了甄停云在自己院里休息。
其实,甄老娘也有心事呢,只是一时问不出口,一直憋到两人都进了被窝,她才悄声问甄停云道:“你说那太后,怎么心肠都这么坏啊?你要嫁去王府,头上有这么个嫂子,以后可怎么过日子啊?”虽然她自己是个刁钻婆婆,可也不影响她担心自家孙女遇着刁钻妯娌。
甄停云一句话解决甄老娘这满腹忧心:“我是两年后嫁去王府,太后两年后还不一定能从南宫出来呢。”
甄老娘:“……”
甄老娘咂摸了一下,觉着居然还真是,忍不住又与孙女唠叨:“哎呀,你这也是有福,还没成婚呢,先解决了个嫂子……”
甄停云:“……”
甄停云翻了个身,催甄老娘:“睡吧睡吧,这都以后的事情了……”
她还要上女学呢,女学都没结业,想什么成婚不成婚的?
第102章 手牵手
第二天,傅长熹果是依言来甄家接甄停云去女学。
一早就来了。
可是,他来得比甄停云想象中的还要早!
他来时天都还没亮,还就叫马车停在门口,也不下车,就只坐在马车里等着甄停云出来。
甄家上下自是不敢叫这位摄政王在门口久等,只得赶紧儿的进去通禀。
甄父和裴氏昨夜里为着甄倚云的事情一晚上都没睡好,这才闭了会儿眼睛就被吵起来,只得披了衣服出来,吩咐人赶紧去甄老娘院里把甄停云叫起来,可不好真叫王爷就这么等着。
所以,甄停云是闭着眼睛被六顺和八珍这两丫头从被窝里拉出来的。
直到八珍投了块毛巾在热水里,拧了湿热的巾子覆在她脸上,如雪似玉的脸容似也渐渐泛起血色红晕,她方才睁开眼,勉强看了看六顺和八珍,含糊道:“怎么这么早?”
六顺立时便道;“摄政王来了,正在门边等您过去呢。”
甄老娘如今年纪大了,越发的觉短,醒得也早,这会儿还能躺在榻上,眯起眼睛,笑看着小孙女被六顺和八珍从被窝里揪出去折腾。
她老人家自然乐得见甄停云与摄政王这一对儿感情好,只是此时见着孙女这睡眼朦胧的模样,难免要在嘴里打趣一句:“哎呦,瞧你这样的,以后成了婚,怕是都睡不成懒觉了!”
其实,甄停云也不是真睡懒觉的人,只是她昨日在慈济寺折腾了一回,回家又折腾了一回,身累兼心累,偏偏昨晚又被甄老娘拉着在被窝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时候还真是少见的犯困,只得闭着眼站那里,由着左右给自己换了一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