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忽然一阵嘈杂,看来是在地里干活的男人们回来了。王氏赶紧扭头往后走去。二丫虽然对刚才王氏的出现有些意外,但听见门口熟悉的声音,她高兴的喊了起来:“爹,爹你回来啦!”
张皓文往李氏身上拱了拱,虽然吃饱喝足,又有溪水滋润,但他也需要睡眠。趴在李氏胸前,李氏的心跳声让他感到安定。李氏在睡梦中搂了搂他,张皓文依偎着李氏进入了梦乡,而随后进来的张传荣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满眼都是关爱和欣喜……
就这样,一连几天过去,张皓文渐渐习惯了作为一个小婴儿吃吃睡睡的生活。平时趁着李氏休息,他就到空间里去泡那神奇的溪水。现在,他已经完全能看清,能听清了。而且,有一天他的戒指无意间触碰到了山门处那巨大的玉质牌坊,对这个空间的情况和用途他也终于有了更多的了解。
原来,这称为“财源广进”的空间是一位修仙之人创造的。此人修炼到了大成境界,就将戒指抛入凡世,让它寻找有缘之人做主人去了。看来,不知道自己积了什么福,居然被这戒指选中,成了空间新的主人。
根据介绍,这空间应该大的很,他现在接触到的只是初级的部分,或者说,是这位戒指的原主人刚开始修炼的时候创造的。随着他本领的提高,他可以继续探索空间中更高级的地方。不过,据张皓文估计,这小山上的东西也够他用一阵子的。他不是个急功近利的人。尽管有了空间,他还是想稳扎稳打,一来时间太短,他对新的环境不了解,并没有什么具体的需求,二来嘛,他现在实在太小,若是他一下子耳聪目明甚至说起话来,那估计人家会把他当做妖怪。
家里的情况好像有点复杂,他可得提高警惕,别给自己的爹妈增添麻烦。
农家的生活平淡忙碌,没有什么新鲜事儿,在偶尔的磕磕绊绊,吴老太太和几个儿媳的斗智斗勇之中,李氏终于要出月子了,听着自己爹娘那激动的语气,似乎自己即将迎来第一次出门见世面的机会——根据当地的风俗,生下来的小娃娃满月的时候要请村里的亲朋好友来吃“满月酒”,而被邀请来的人也要准备礼物前来庆贺。尤其是孩子母亲的娘家,得趁这个机会回来看看外孙,以示对女儿和孙儿的重视。
办满月前,家里头也没闲着,要给孩子起名上黄册,还得拜公婆神。张皓文的名字由张成才拍板定下来之后,张传荣就上报了村里。吴氏则趁着张传荣不在的时候跑到屋里瞅瞅李氏,又瞅瞅躺在炕上玩耍的张皓文,张皓文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她,让心里头更不痛快,她皱巴巴的老脸一板,问李氏道:“你爹说,娃儿的这名字是你起的?咱村里头习惯,娃儿起个贱名,好养活,要不,你两口子再寻思寻思?”
要是别人,肯定不会怀疑吴氏的说法,但李氏却道:“娘,给娃儿起名这事,哪是我一个妇人家说了算的,估计是咱爹和传荣俩人顺着老二家皓言、皓方两个的名字取的。既然他们定了大名,小名我就想叫他宝儿,他爹也同意了。”
吴氏发现没把李氏唬住,也就悻悻的转头走了。剩下的几天除了三婶周氏偶尔来找李氏说几句话,其余的时间再没有人来打扰他们母子。
转眼间,摆满月酒的日子到了!
这一日天刚放亮,外头几个女眷忙活着准备桌椅碗筷,吴老太太还狠心拿出几个铜板扯了点粗红布,稍微在院里装点了下。她是不想,但没办法,张老爹张成才是个极其爱面子的人,长子长孙,生的又是这么个漂亮娃儿,他在全村人前怎么也得好好显摆显摆。
李氏刚打扮停当准备出屋,门外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伯父,恭喜您抱了孙子,我带着青安来跟您贺喜,看看慧儿和我那小外甥。”
张皓文眼看着李氏眉眼马上溢满了欢喜,他娘今天也好好收拾了一番,发髻梳的整整齐齐,还插了根镀银的簪子。身上穿了件新一些的蓝布对襟短袄,下边也不像平日里穿着裤子,而是套了条布裙,张皓文觉得李氏长得也不错,至少算是清秀端庄。此时李氏笑着低头看了一眼张皓文,道:“宝儿,你阿舅来了!”然后把他抱在怀里,快步迎了出去。
张皓文方才就听见自己这个舅舅说话不像庄户人家,出去一瞧,门口站着个瘦高的中年人,和平日里他见着的张家人打扮很是不同。
这中年人穿了件赭色的长衫,虽然也是布的,但比李氏那一身要新了许多。因为他是男子,和李氏相似的五官长在他身上,倒显得他眉目舒朗,一表人才。张皓文顿时就对这个舅舅生出了几分好感。
而跟在一旁的那个小男孩,大约十二三岁,也是眉清目秀,彬彬有礼,和从屋里窜出来的老二家的那两个泥猴子一样的堂兄一比,感觉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院子里,他的几个叔叔都在,婶子们则到后头忙活准备饭食去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这父子两人身上。
张皓文只见这男孩躬身一拜,又抬手对张成才打了个揖,道:“晚辈李青安,见过张阿公,小姑,姑父,和各位阿叔。”
张成才心里高兴,连声道:“好好,他大舅,青安,你们别在门口站着,进来说话。”
张皓文隐约听自己的爹娘提过几句,他娘李氏的爹原本是个秀才,在村子里头教书,先前他爹的亲娘符氏还在的时候,他爹张传荣还去读过一年的书,这李秀才对他爹格外喜欢,就做主让自己女儿和这张传荣定了娃娃亲。怎奈天意难测,符氏没过两年就去世了,张成才续娶了吴氏,接连生下几个儿子,家里一下子紧张起来,张传荣这书自然读不成了。而那李秀才也是命苦,一场伤寒夺去了他和他娘子的性命,剩下儿子李思和女儿李慧相依为命。
由于父母去世的早,李思也没有走读书科举的路,他原本就能识文断字,就到镇上想办法找工养活自己和妹妹,一开始他在酒楼做小工,后来老板见他为人老实规矩,还能认字,就让他试着记记账,最后不但让他做了账房,还给他说了一门亲事。
娶了镇子上的闺女,李思一家自然也不常回天赐村来了。不过,对于这个妹妹,他还是很关心的。当时他们兄妹两个孤苦无依,张传荣娶了李氏看似是他信守承诺,但其实,细究起来,张传荣这个老大说得好听点是长兄如父,说的不好听,拉扯着几个后娘生的弟妹,就是白出力,还得被继母时时刻刻堤防着。
张传荣和李氏成亲之后,李思时不时和张家走动走动,眼看张传荣确实对李氏很好,他才渐渐放下了心。现在李氏生了儿子,李思心里更踏实了,这么一来,至少张老爹张成才和张传荣更不会亏待了她。
李思看着李氏怀里的张皓文,见这孩子和张传荣一样长得皮肤雪白,一双有神的眼睛闪闪发亮,又继承了李家秀气温和的气质,在李氏怀中只是安安静静看着,一点不哭不闹,也没有因为见到陌生人而露出不安的神情,他心下马上觉得,这个外甥不同一般,脸上也露出了微笑:“起名了没有,叫什么?”
张传荣看一眼张成才,道:“叫张皓文,小名宝儿,已经上了黄册了。”
第5章 有人要砸场子
李思眼中笑意更深:“好,这名字好!宝儿,阿舅给你带了些东西,过来瞧瞧?”
说罢,他将自己手里一个大包裹还有一坛酒交到了张传荣手上,李青安也将他拎着的竹筐递了过去。按当地风俗,满月时孩子的外祖家要准备衫裙、肚兜、红鞋、猫帽、鸡蛋以及酒肉作礼,以示对孩子的疼爱,这就是所谓的“做出月”。
这鼓鼓囊囊一个大包打开,里面簇新的衣帽小鞋一应俱全。李青安那个竹筐里除了鸡蛋之外,还有一个油包包着几条上好的猪肉,张家两个小子张皓言、张皓方看见鸡蛋和肉,眼睛都直了,那四岁的张皓方更是蹭蹭跑到李思跟前,一双漆黑的手扯着李思的长衫就上下一顿摸索,李思仿佛也习以为常,摸出几个铜板给他,道:“言哥儿拿着买点点心吃吧。”
李思虽说是个账房,但因潭牛镇是个小镇子,没有多少户人口,他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宽裕,不过和辛苦务农的张家来比还是好一些的,知道张家这一大家子人的情况,李思每次来也做好了被这俩孩子搜刮一空的准备。只要这些人平时对自己妹妹好点就成!
几人还在门口说着,院子外面又热闹起来,似乎来的人不少。张成才示意张传荣出去瞧瞧,张皓文听见他爹喜气洋洋的开始欢迎那些乡亲,什么隔壁王家阿伯,周家老爹,一个个都来庆贺张成才添了孙子。只不过张家在本地除了几个亲家并没有同族的亲戚,来的人也不过是道贺一声,送点薄礼而已,还有的就是纯属好奇,来看看张家老大生的娃儿长什么模样。
张皓文眼看着一个个穿着破旧,面色黑黄的庄稼汉在自己眼前晃过,外面人越来越多,酒桌就摆在屋前,都快坐不下了,忽然外面安静下来,几个人的声音响起,道:“王里甲,您也来啦!”
张传荣对李氏使了个眼色,李氏赶紧把张皓文交到张传荣怀里,自己则转身回了里屋。张皓文一瞧,眼前这位被称为里甲的男子长方脸,一个扁扁的塌鼻子,和其他人一样脸色发黑,只是穿的稍体面些,一顶瓦楞帽,藏青的布衣布裤,乱蓬蓬的胡子闪着油光。
他望向张皓文的眼光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呵呵干笑了几声,道:“张老爹又添了孙儿,我做总甲的怎么也得来瞅瞅。呵,你这孙儿倒是长得气派。”
说罢,他四下看看,问道:“咦,咋地不见你家老五呢?”
一听这话,气氛马上冷了下来。张成才冷着脸道:“王总甲,自打去年老五他伤着头,这还没好呢,在屋里头歇着,大夫说他暂时不能出来见人。”
王总甲这回脸上的笑容马上放大了几倍,嘴里却叹了口气,道:“唉!都知道你家老五是个伶俐的,你全家供他一个读了几年书也不容易,这一下子却给砸傻了,咱也替你可惜呀。要不然,说不定咱这村子里头还能出个秀才公呢!”
一听这话,张家老二张传华不干了,他今年二十三,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顿时就跳起来道:“王老三,你瞎咧咧什么,我五弟不就是因为我和大哥给你家大房盖房子,去给我俩送饭,在你家里头被砸着的,你王家赔的那几两银子还不够抓药,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张成才咳了几声,站出来阻止道:“老二,闭上你的嘴巴。王总甲,今个是皓文的满月酒,那些事儿咱都莫提了,您外头上座坐吧。”
说着话,老四家的媳妇儿王氏也迎了出来,王家是这天赐村的大族,张成才当时给自家老四挑媳妇的时候,就和吴氏商量着,娶个姓王的,以后在村里也不那么孤立,谁知王家早就对精明的张成才和吴氏看不怎么顺眼,那些王家近支的女儿都不让嫁,最后还是娶了个远支又穷的王姓女子,尽管如此,王氏和王总甲也多少能搭上点亲戚关系。他这会儿来了,王氏也赶紧上前叫了声:“三叔。”
王总甲王老三看了一眼王氏,发觉她在张家似乎过得还不错,长得嘛,看着也不像当年枯黄干瘦,还挺水灵的。这让他心里头更不得劲了。哼了一声,道:“嗬哟,我来给老爹你的孙子庆满月,你倒为你家老五的事儿怪起我来了。你什么意思,敢情他自己命不好还赖上我们大哥盖房子了?有本事,你去县里报官,看看县老爷怎么说。”
张成才忍着一肚子气,刚想答话,吴氏拄着拐杖出来了,道:“王总甲,您说得对,我家老五自己命不好,咱们怨不着谁,您今个是来瞧老五的,还是来庆满月的?要是来庆满月,咱们收下您的贺礼,您不嫌弃就坐下喝杯酒,要是来瞧老五,我领您进去看看。”
王老三一下子愣住了,他就是来奚落奚落张家,才不舍得带什么贺礼,要是说来看老五张传云吧,倒显得好像他们王家的不是一样,他嘴角抽了抽,后退两步,嘟囔道:“一窝泥腿,还敢问我王老三要贺礼?”说罢,瞅着张皓文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转身迈着大步走了。
这回村里乡亲都不忿起来,这里谁不是地里干活的一腿泥的庄稼人?!虽然姓王的多,但王老三他们这一族自从抢占了旁支的田地自己做大,又何曾想着照顾他们这些同姓?倒不如张老爹那荒年的时候,自己家几个半大小子喂不饱,还偶尔那点粮食周济那些断了粮的孤苦老人家。
“做人可得有点良心!”旁边几个阿婶皱着眉头议论了起来。
张皓文这时候瞧着自己这一大家子,心中对张成才乃至吴氏都充满了敬佩。他现在知道了,吴氏在老张家的地位绝对如泰山般不可动摇,不仅是因为她进门后陆续生下了四个儿子,也因为她精明能干,和自己的爷爷张成才算是强强联合。
至于自己那几个叔叔,如今他也趁机观察了一番:老二张传华和老三张传福两个人都二十多岁,看上去年龄相差不大,长得嘛,几乎是吴氏的翻版,不过倒是遗传了张成才的身高,健壮如牛,老二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老三表面上还算平静,眼里却也闪着愤怒的光。老四张传贵相比这两个哥哥则显得瘦弱矮小,估计他出生的时候家里正困难,没怎么吃饱,但他看上去比两个哥哥心眼多,这会儿正拉着王氏躲在张传华身后,不知道两口子在合计什么,还有一个老五张传云,并未见人,却是他们方才争吵的焦点。
王总甲一走,张成才便清清嗓子,道:“乡亲们,今天是我孙儿张皓文满月,承蒙各位乡里肯赏光,来我老张家喝一杯薄酒,我张成才在这儿谢谢各位啦!”
说罢,他自己从桌上端起一碗酒喝了一口,就让大家开始吃喝。大家都知道张成才平时话不多,等他一放下碗,都扯着嗓门纷纷开始贺喜。张皓文一瞧那桌子上,两盆看不出是什么原料的饭菜,还有几碗没半点油星的汤,这些人却吃的津津有味,用手抓着就往嘴里塞,那一碗碗闻着就呛鼻子的劣酒,更是让张皓文皱起了眉头。
村里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自然不可能跑到这儿来凑热闹,那些婶子和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一个个围在他娘身边,夸赞着他的好模样儿和安静乖巧的性子。
张皓文暗地叹了口气,然后,他假装睡觉,回到空间琢磨取溪水的办法去了。
浸泡在溪水之中,他思索总结着和现在这个家庭相关的一切,他已经弄清了,为什么吴氏不待见他们大房?因为张传荣并非吴氏亲生。而是他爷爷张成才的头一房妻子符氏留下来的。
他的二叔、三叔、四叔他都已经见过,还有那个悲催的五叔目前只是听说。这几个叔叔似乎对他爹张传荣和张老爷子非常尊敬,看起来只有四叔有点小心思,二叔脾气大,三叔和他爹性子最像,总体上来说都还算是不错的。
在农村,多个男娃意味着劳动力,也意味着话语权。正是因为这几个儿子,老张家如今在天赐村也是说得上话的人家。不过,同样因为家里人口多,加上年头不好,一家人的日子过得非常艰辛。张成才和吴氏费尽心思,才把这么多孩子都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