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皓文伸手掏了一把扔进了空间里,随即把箱盖一合,对丘洵道:“快
走!”
丘洵慌忙点头,两人一起退出门外把铁锁链搭上,拔腿跑向院外。正在这时,张皓文忽然听见屋里有人尖着嗓子喝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我王永祥一定要好好收拾你们!”
“大老爷饶命!”那少年先开口哀求道。
“王永祥……”张皓文满心震惊回头想看,却被丘洵拉着袖子往前拽着跑去。守门的家丁还没缓过劲来,就见两个少年一溜烟从眼前跑远了。
“站住!你们给我站住!”一个家丁张口大喊。
“里面是不是出事了?”另一人警惕的道:“你去追他们,我进去看看。”
张皓文和丘洵顾不得许多,一路疾奔,到了那墙角处,背上张皓亮,顺着来路跑去,张皓文先是把张皓亮推出狗洞,然后让丘洵先走,追赶而来的家丁气喘吁吁的闯进院子,指着张皓文道:“你们几个闯了什么祸,快跟我回去向老爷交代!”
随后他转念一想,好像觉得有点不对,这两个孩子是哪儿来的,正当他愣神的功夫,张皓文掏出一块宝贵的玉石,啪一声打在了他的两眼之间。
“出什么事儿了?”屋里郭守鑫的小妾终于听得外面乱糟糟的声音,打算出来看看,她睡眼惺忪的披上一件外衣,一出门就看见了躺在院里的家丁。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张皓文的身影也在墙边消失了。
“老爷,官兵来了,怎么办?”郭守鑫的手下慌慌张张来到前厅门口,“赵师爷不是说知府在审陈择梁吗?怎么一转眼……”
“闭嘴,跟我出去看看,派人守住后院,别让官兵进来!”郭守鑫虽然也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起身往门口迎去。
就在这时,后院的小门被王偊带领的官兵一脚踢开了,家丁们刚跑到门口,就被手持刀剑的卫所兵士一拥而上绑了个结结实实,王偊留下几人看管他们,剩下的则跟着张皓文一起往那个隐蔽的院子跑去。
第73章 道试
“皓文!”王偊和张皓文等人还未到院门口, 就撞上了从对面跑过来的邢恕:“不好了,那个太监跑了!”
“什么?!往哪儿跑了?!”王偊叫来几个手下:“跟这位邢秀才去追!务必活捉!”
剩下的人随张皓文闯进院子, 只见和邢恕一起来的那个少年被打昏在院门口, 几个家丁正欲四散逃跑,却被全副武装的官兵两下制服了。屋后的门一开,王偊也和张皓文、丘洵当时一样,被满屋盛满铜钱的箱子惊呆了。
“都给我带走!”王偊一声令下,那些官兵马上开始收拾现场, 清点过后,搬着箱子往外走去。
“大老爷, 我知道您初到琼州,一心想要为朝廷立功,可您有没有想到,周知府为何匆匆离任?您虽然是高高在上的读书人,知府, 我是个低贱卑微的商人, 但您和我, 都有自己追逐的目标不是吗?您追求的是名, 我追求的是利,当然最好的, 就是名利双收了对不对?”
郭守鑫一脸从容的跪在一旁,对坐在堂上的徐知府侃侃而谈:“大老爷,不是小人不知天高地厚,妄想和您谈什么条件, 但您也知道,琼州并不富饶,一州的吃穿用度,都靠我们这些琼山的商贾在撑着,您从陈家搜出了铜钱,从我家搜出了铜钱,您去别人家里搜,一样也是有的,难道您要把全琼山的殷实之家都翻个遍吗?我奉劝您一句,就此收手吧!和周知府一样,平平安安任满升职不是很好嘛?”
“他胡说!那铜钱是他派人搬到张家,陷害张家的!”郭守鑫话音刚落,门外王偊就带着一个妇人走了进来,妇人身后,正是张皓文和张皓亮两兄弟。
“见过知府老爷。”几年不见,王氏变得非常清瘦,整个人好像一片单薄的树叶。她拉着张皓亮的手走上前去,福了一福,道:“老爷,我姓王,名盼兰,是郭守鑫的第八房小妾……”
王盼兰将自己的来历讲了一遍,又颤抖着拉起张皓亮的手,给两旁的官兵看张皓亮手上绑过的痕迹,她流着泪跪下来道:“大老爷,郭守鑫见您那里迟迟没有发落陈择梁,便让我出面作证,污蔑张家早就和倭人勾结,否则就要杀了皓亮,他区区一个卖布的商人,竟然想害我们母子的性命,老爷,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您千万要好好审审他呀!”
“你这个贱人!我供你吃供你喝,让你穿金戴银,你竟敢在老爷面前胡说八道!”郭守鑫见王氏出面,气的蹭一下站起身来,指着王氏骂道。
“抓到人没有?”门口邢恕和王偊的手下一进门,王偊便上前低声问道。
郭守鑫见那守卫两手空空走进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回头又对徐知府道:“大老爷,我方才说的话,您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
“老爷,您看这是什么?”他话音未落,却见邢恕走上前去,递过一块金灿灿的腰牌,这牌子形状如钟,上窄下宽,最上部刻着浪纹,系着一串宝珠,上书“广东市舶司”五个大字。
众人皆神情严肃的盯着那块牌子,徐鉴厉声问道:“郭守鑫,你瞧瞧这是什么!”
“这……”郭守鑫一时语塞,只得道:“小人、小人不知……”
“这就是你家里招待的‘大人’吧?”徐鉴冷笑道:“本府还不知道,你区区一个琼州的布商,竟然也有接待广州市舶司官员的资格了?你给我老实交代,我还能留下你一家人的性命!”
……
数日之后,府衙中徐鉴正在奋笔疾书,外面有人报道:“邢秀才他们几个来了。”
“快请!”徐鉴这回满脸欣喜的站了起来。
门外来的正是张皓文、邢恕、丘洵三人。事情结束,陈择梁早已经被放回了家,郭守鑫却被关
了进去。案情审的差不多了,考虑到郭守鑫在琼山的影响力,徐鉴并没有打算将他处死,而是定了个“把持行市”的罪名,杖八十,发边卫充军。其余人一概不问。那些躲在家里惴惴不安的其他布商们,听到这个消息终于又敢出门走动了。
“这件事,你们几个功劳不小!”徐鉴一边说一边将手中信笺封好,递给了站在一旁的手下,“这回,市舶司和与他们勾结的倭寇,应该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市舶司那里……?”邢恕试探着问道:“大人可否要上禀艾巡抚?治他们的罪?”
徐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既已平息,我不想再生事端,动摇皇上重新允许倭国前来朝贡的决心。这也是杨阁老的意思。”
丘洵也道:“况且,市舶司的太监是皇上指派的,独立于三司之外,就算是艾巡抚也拿他无可奈何吧?”
“确实如此,所以,方才本官把那块牌子封在了信中,转交给了艾巡抚,毕竟他人在广州,至于他打算怎么处理,本官这里就不必再担心了。”自从头一次见到这位知府大人,他一张脸就绷的紧紧的,这回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笑着对几人道:“你们可想要什么赏赐吗?只要是在本府的能力范围内,都会答应你们的。”
“大人,赏赐不敢谈,不过倒是有几件事情想跟大人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道。
“哦?尽管说来。”徐鉴估计张皓文想跟他说家里布店的事,毕竟这回得罪了刘太监,市舶司那边很有可能就不会和恒昌继续合作了,当然,如果刘太监识趣的话,他应该早早提出回南京养老,他也六十多了,虽然艾广管不着他,但这么个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又断了和倭人私下交易的可能,再在广州待下去,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到时候新的镇守太监派来,他们这些地方官员倒是可以想想办法,让市舶司继续从恒昌布行这里买布,再说,郭守鑫一旦充军,恒昌也是会从中得利的。
徐鑫正盘算着,下面有人来报:“知府大人,恒昌的掌柜陈择梁求见。”
徐知府连忙请他进来,只见陈择梁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抬着一台纺纱机。陈择梁跪下行礼,道:“老爷,您或许听人说过,我们恒昌织的布和别的布行都不一样,这台纺纱机,就是我们恒昌织布又快又好的秘密所在,此次大老爷做主,为小人和恒昌洗清了冤屈,小人愿意把这织布机的制作方法交给官府,令琼州岛上所有的以织布为生的人都可以因此获利。”
“什么?!”徐知府大吃一惊,走下阶来,问道:“陈掌柜,你此言当真?这可是你们陈家发家致富的根本呀,你把它拿出来,你们……你们不就……”
徐知府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张皓文便在一旁道:“老爷,您也听郭守鑫说了,琼州地方贫瘠,支撑赋税和百姓生活的银钱,很大一部分来自这些布匹,等到我们和倭国互通往来之后,这些白布势必广受欢迎,需求大增,若是琼州百姓都能因此变得富足,假以时日,岛外的人也不会再以看南海蛮夷的目光来看我们琼州人,反而会渐渐因这些物产而渐渐了解我们琼州,对我们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这这……”徐知府一时有些语无伦次,他又转念一想,若是这种新型纺纱机能在琼州推广下去,不但恒昌和其他布行之前的矛盾会马上缓解,他这个知府也会因为此事而得到布想要看到的结果,既然如此,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他对陈择梁拱了拱手:“陈掌柜,你如此深明大义,真是令人佩服呀!好!那本官就答应你。这样吧,此事应归工房和户房管……你手下可有什么得力的人,让他们去工房那里报个到,马上
开始在各地推行这种新的纺纱机!”
其实,之前郭守鑫也曾经屡次试图探出他们纺纱机的秘密,可这纺纱机都是经过张传荣和张传贵多次改良的,不可能看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金鸡岭他们去不了,村子里的纺纱机他们也搬不走,况且能靠这个赚钱的家家户户都会把机器看好,他们最后狗急跳墙,才想出了个栽赃陷害的法子。
经此一事,徐鉴终于坐稳了他知府的位子,除了帮陈择梁把他的大侄儿安排进了府衙户房做了个吏员之外,他还让王偊将陈择梁的另一个弟弟补了个百户的职务。这下子,琼山再也没人敢打恒昌布行的主意了。
一转眼秋霜阵阵,群雁归来,弹指间落叶归于泥土,凉爽的海风也化作了琼州岛上和煦而温暖的春风。宣德七年四月的道试,终于离张皓文和他的同窗们越来越近了!
四月初,张传华和张传云带着张皓言、张皓方来到了琼州府城镇,张传云看起来比前几年身体健壮多了,只是说话时还有些中气不足,他这次也是来参加道试的,三年前那场道试他刚刚好转,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如今养精蓄锐了这么久,终于又可以重进考场了。
一年多未见,张皓言仍然稳重沉默,个子倒是又窜高了一截,看上去已经是十足的大人样子。张皓方上次没过府试,没有参加道试的资格,但他求着张传华和张皓言,一定要带他来府城镇瞧瞧。
第74章 市舶司的密谋
这一次, 参加道试的仅张家就有张传云、张皓文、张皓言三人,除此外还有张皓文书院里的同窗好友丘洵。
邢恕已经是秀才了, 他虽然不用考试, 但这一次,他是众考生的廪保。因此,考试前一晚,为了避免奔波劳苦,张皓文干脆将自己厢房隔壁打扫了出来, 让丘洵还有邢恕住下,等着第二天大家一起同赴考场。
四月份的琼州天气已经十分湿热, 李氏一再叮嘱好张吉、张祥好好照顾张皓文,两人在床边轮流挥着扇子,却半点没有扇去凝滞在空气中的燥热。张皓文起身来到院子里,从前院吹来的过堂风带着几丝花香,倒让他觉得舒服了不少。大考在即, 想起这是他博取功名真正的第一步, 他的心跳还是难以避免的加快了。
“皓文, 你也睡不着吗?”张皓文身后传来声音, 原来是丘洵。
“唉!我又做噩梦了。”丘洵一脸怏怏不乐坐在张皓文一旁,忽然问道:“皓文, 你相信命吗?”
“子不语怪力乱神。”邢恕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也推开门出来坐到了两人对面:“不过,命这个东西,好像也不全是和鬼神天地相关的吧。你说呢, 皓文?”
“和‘命’相比,我更相信‘运’,”张皓文知道丘洵在烦恼什么,不仅他们的科举之路充满了不确定性,这个国家的未来也令人担忧,尤其是发生了郭守鑫勾结太监的事,让他们隐约感到,冥冥之中,那些看见的看不见的种子,似乎正在暗自生长,慢慢萌芽……
他抬头望了望明朗的夜空,只见满天繁星,仿佛一潭被微风吹皱的湖水,漾着闪闪烁烁的光芒。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陌生的朝代,是为了体验一把古人的生活,发财致富,科举做官,还是老天另有什么别的安排?一下子,即将到来的道试不知为何在他心里显得十分渺小无谓了,穿越后所经历的一切从天赐村到琼山,反而在心里一幕幕清晰起来。
他想了想,继续道:“譬如出生在哪里,哪个朝代,是男是女,这些都是命吧。有人生来穷困潦倒,有人锦衣玉食,是你我都没有办法改变的。‘运’就不一样了——财运、国运……有昌盛的时候,也有衰败的时候,‘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虽然命摆在那里,但天助自助者,只要好好应对,就像这次我们齐心协力对付郭守鑫一样,还是很有希望改变既定的命,等到时来运转的一天。”
丘洵和邢恕听得认真,张皓文又道:“老师曾经说过,任何事在发生很久以前就已经有了征兆,等道试结束,我们就去寻找这件事情发生的源头,看看能不能扭转时局吧。”
“好了,”邢恕站了起来拍了拍张皓文的肩膀:“快去睡吧,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待到道试你们高中之后,我们一起离开琼州岛,就会有更多机会探索丘洵所说的真相了!”
虽然只是短短聊了这么几句,张皓文心里却比一开始平静了不少。邢恕说的没错,道试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想着唐珏说过的要举荐他们去广东读书的事,他心中又有了新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