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科举——风暄和
时间:2019-10-19 07:11:48

  们的神情中更多的是忐忑不安——张传云已经二十五了,现在还和张传翠跟张老爷子还有吴氏住在一起,这次若是再考不过,他并不打算再考下去,而是想在家里的布店鞋店谋个差事,娶一房媳妇,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再靠爹娘养活了。
  这次他做的文章,虽然比上次好些,但到底能不能让提学大人朱笔一圈,把他圈成秀才?他心里并非那么有底气,再看看张皓言,前后的衣襟已经被汗浸湿了。张皓言一向觉得自己的资质不如张皓文,甚至还不如张传云,都是靠着一股埋头苦干的劲儿才过了县试、府试,这次道试要是能过最好,要是不能过,他就踏下心来再学三年,到时候他才十八,他打算再试一次!皓方整天游手好闲的,他可得给二房争一口气!
 
 
第76章 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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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报!喜报!”虽然仅仅过了十多天, 但对于众多在府城镇等待消息的童生们来说,真可算得上是度日如年。今天听说琼山、文昌两县的童生头一晚已经倒出卷子来拆了号, 府学里已经在做刻板, 印“红案”了,有门路的考生提前一天就派人前去探听消息,陈择梁本来也派了人在府学守着,却被张皓文一句话叫了回来,他说命中有时终须有, 没必要弄得一家人惴惴不安,徒增紧张情绪。
  张传云和张皓言也算镇定, 都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头等着。天刚亮,就听见外头噼里啪啦放起了鞭炮,张传荣亲自打开大门,却见那报信的也激动地满脸通红, 一副语无伦次的模样:“中了!张老爷, 你家小少爷中了案首啦!”
  张皓文会考中, 全家人都没有意外, 不过,道试案首却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惊喜。这意味着张皓文连中了“小三元”, 举神童入学的邢恕和丘洵都没有这样的殊荣。张皓文心里也多少有些期待,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仿佛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一般,从张吉捧着的木盘上拿起早就准备好的一串沉甸甸的三百文铜钱递了过去。
  “不、不会光宝儿吧, 我哥,我哥呢?”张皓方挤出来拉着报喜的人问道。
  那人一面满面笑容的把铜钱往褡裢里塞着,一面道:“莫急、莫急,红案在这里,你们自己拿去看吧!”
  那所谓红案,就是府学里印好的红色的新科秀才的名册,张皓方抢了过去,张皓文在旁边一瞧,只见上面写着,琼山县取了五十二名,文昌县取了三十七名,第一名就是他,第二名是丘洵,再往下看去,翻了一页,张传云的名字也赫然在册,是文昌县的第七名!
  “五叔中了!五叔你也中啦!”张皓方扯着大嗓门喊了一声。张传云方才还在张传荣身后平静着情绪,一听这话忙上前一步:“皓方,你看清楚了吗?”
  “没错!”张皓文也回头道:“五叔,你是文昌县第七名。”
  张传云长长舒了口气,扶着身旁的石凳往上面一坐,叹道:“中了,我真的取中啦!”一瞬间,张皓文见他额边冒着虚汗,生怕他再晕厥过去,赶忙示意张吉上前将他搀住,他却摆摆手,道:“没事,我是心里欢喜呀!这个秀才,迟来了十年,不过,终于是来了!”
  这时候,张皓方已经翻完了正本红案,却再也没有出声。张皓言知道自己落第了,怅然若失的站在一边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事,爹,皓方,我三年后再考就是。”
  “不对呀,大哥怎么能不中呢!”张皓方还不死心的翻着红案:“送信的,这东西到底准不准,是不是最终结果呀?!”
  报喜讯的人显然常遇到这种情况,他呵呵一笑对张皓方道:“这个就是府学印出来的,出不了错,您要是不信呐,下午府衙门口贴榜,您亲自去看看吧!”
  “不可能……”张皓方嘟囔着,张皓言却上前安慰他和张传华道:“没事,你们想想,我府试的名次就很靠后,这次文昌县才取中三十八人,这里面可不光是去年考过府试的童生,还有像五叔这般先前考过的前辈,我这次不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等我回去再好好读上三年,跟皓方你一块来考,只要家里别嫌我再白吃三年的粮食就成!”
  “哎呀皓言,你这是说什么话!”报信的人已经走了。张家欢天喜的派出小厮们,去镇里打银花,买红布,给张皓文和张传云定做生源的蓝衫。张传华对大儿子寄予厚望,虽然张皓言没考中,但张家到底一口气出了两个秀才,这已经足够燃起他心中的希望火种了,如今他们二房跟着张传荣和张皓文赚了不少钱,不再是从前那被两个儿子吃穷的庄户家,张皓言还小,往后的日子还长,而且他
  荣辱不惊的表现也大大出乎一家人的意料,众人向张皓文和张传云道喜过后,也都夸赞安慰起张皓言来。
  “皓言,你想不想留在攀丹书院读书?”张皓文早有此意,他觉得张皓言是个很知道进退的孩子,就是顾忌着张皓方,不想和二房走得太近,不过想到先前张皓言对他回护不少,如今张皓言也越来越成熟可靠,他再不帮一把手,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好。”张皓言这回没有拒绝,而是点了点头:“这样吧,我住在书院,费用我们二房负担,爹,咱们家的钱支付我在书院的吃穿用度应该够了,别给大伯和宝儿这里添麻烦。”
  “宝儿你呢?”等众人渐渐散了,张皓言问张皓文道:“你打算入府学读书,还是想去试试今年八月的秋闱?”
  张皓文没有回答,而是道:“皓言哥,下午你和我一起去拜访一下我的老师吧,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我想听听他的指点。”
  “书院?你要带我去书院?”张皓言有些激动:“你的老师是哪一位先生呀?”
  兄弟两个正在院中说话,外面忙忙碌碌的仆从们已经把整箱的衣衫鞋帽搬了进来,好奇的张皓方,仍然沉浸在喜悦中的张传云,甚至还有刚学会走路的摇摇摆摆的陈璋、张皓广都来到了前院,一时间欢声笑语,让整个院子溢满了洋洋喜气,张家成了整个天赐村的传奇,府城镇的大户们羡慕的对象。
  “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从坤变乾,阳长到二爻,卦变为临,此卦有两意:一来你们三个都已初露锋芒,如同龙在将升未升之时,不必在继续韬光养晦,潜藏于深渊之中,可以离开师长,去做一番大事业了;”
  “二来,你们瞧……青龙七星现于田埂之间,到了夏季,方才会冉冉升起,你们此去必遇贵人,不必担忧,放心的出发吧!”
  ……
  “这就是琼州港!”面对着眼前的滔滔波浪,张皓文感叹道:“在府城镇住了这么久,还没有机会到海边来看一看呢!”
  “呵呵,皓文啊,你可别看这大海波澜壮阔,景色壮丽,这一道海峡,向来是琼州学子赴考的障碍呀!”丘洵在一旁正色道:“自古以来,为了赶考而葬身鱼腹的生员不计其数,甚至连带着学生去赶考的县学官员和知县,也曾有不少葬身鱼腹呢!”
  张皓文自然知道听过不少传闻,这次他们出海,找的都是一等一的水手,还挑选了十余名功夫好的家丁护送。海上险恶的不仅是风浪,还有一些穷凶恶极的水匪四处流窜作案,他们甚至还常常绑架家境富裕的士子,向他们的家人索取大笔的赎金,因为他们将人绑在海上的船中,官府根本没法派出官兵和他们交涉,大部分时候只能劝那些富户早早交钱将家人赎回了事。
  “丘秀才说得对,皓文呀,先生知道你找的船肯定是最好的,不过,你如今家大业大,琼州肯定也有不少人眼红你们家的生意吧,你可得小心点,船工都得挑自己的人呐。”张皓文身后走来一名身穿元色直裰的老秀才,原来是韩景春。这次他打定主意,也和张皓文他们几个孩子一起去对岸的广州考举人。
  至于天赐学堂,刚考中秀才的张传云自告奋勇接替了韩景春先生的席位。面对吴老太太的不解和询问,张传云表示,自己经历了一番劫难之后,将来科举做官的心思已经淡了,加之他身体不好,长途跋涉未必能吃得消。况且,家里这么多小辈个个都比他出息,他想留在家里,教侄子们还有村里的孩子读书,陪伴着爹娘,娶一房媳妇安安稳稳的生活。
  “你这傻娃儿,可别后悔哦!”吴老太太见劝不动他,只得丢下这么一句,就随他去了。
  张皓文听说这事,反而挺赞成张传云的决定的。秀才功名在天赐村,甚至是
  潭牛镇已经很了不起了,镇上好几户殷实人家的姑娘都想嫁给这个年轻秀才,与其拖着病弱的身体四处奔波,还不如在家里过这样恬淡的日子呢。
  港口的人越聚越多,张皓文见家人已经准备妥当,便和韩景春、丘洵、邢恕一起登上了船。岸边,他们的家人望着这几个前途远大的孩子,心中既为他们骄傲,又充满了不安和担忧。张传荣和李氏带着皓广、皓夏,陈择梁和皓春抱着陈璋,依依不舍的看着甲板上的张皓文。二儿子和已经长大成人的皓夏的陪伴多少减轻了李氏对张皓文的牵挂和内心的难过,但是面对自己曾经最爱,最心疼的宝儿,她脸上的泪水还是难以抑制的流个不停。儿行千里母担忧,她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宝儿是去考试当官的,自己不能拖他的后腿,等他考中了功名,他们母子很快就能再见了……
  “娘,别哭了……”张皓文隐约听见两个姐姐的劝告声,“别让宝儿心里头惦记呀……”
  “宝儿!一路平安……”对着已经撑离岸边的船,陈择梁跳上码头边的青石,使劲挥着手:“多让人捎信来,别让爹娘挂念着!”
  “好!”张皓文使劲喊道,他的声音却在一阵阵海风中,很快就被吹的散了。
  这条船宽敞而坚固,上下两层,底下一层是准备饭食的地方,也堆放着不少货物。两个身穿短打的男子正在里面窃窃私语:“什么时候动手?”
  “快到岸边的时候再说吧,现在海上人多,记住了,只要那个穿蓝衣裳的小孩儿的命,其他人一概别管,否则事情闹大了,咱们可都得把命搭上!”
 
 
第77章 海上风波
  “要是赶上顺风呐, 半天就能到对岸,我看这天色应该问题不大, 两位小相公别担心了, 回到舱里头等着去吧!”
  张皓文点点头,和丘洵一起往舱内走去,自打开了船,他就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这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对危险一种本能的反应, 或者说是第六感吧。船上人多眼杂,张皓文只能再次回到舱内, 关好舱门,让张吉和张祥好好守在外面。
  “船家怎么说?”见他们两人回来,邢恕和韩景春也纷纷问道。
  “他们都说很快就到了。”丘洵回答,“咱们坐下等着就成。”
  有韩景春在,他们讨论的话题一直围绕着接下来的乡试, 张吉进来给众人端茶的时候, 丘洵忽然兴致勃勃的道:“皓文啊, 我看你这两个书童好像很壮实嘛, 他们是不是会功夫?在哪儿学的,我也想跟着学两手!”
  丘洵身材瘦小, 在书院里经常受人嘲笑,他一直因此耿耿于怀。张皓文也理解他的心情,明初士子们崇尚骑射,他们在攀丹书院一直没有机会去好好学习, 张皓文也想等到了广州,或者是将来进了京,能找个师傅好好教教自己。他笑着道:“他们两个不过是跟着师傅学了些普通的拳脚,依我看,咱们将来还是学学骑射,万一有机会能为国效力……”他话说到一半,忽然船身猛的一晃,舱内桌案上的杯盏书本全都哗啦啦掉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张皓文赶紧站起身,想出去看看,谁知道似乎是海风倒灌,一扇舱门竟然怎么打也打不开了。
  海上风云变幻莫测,张皓文也没办法埋怨船家判断失准,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找的都是老练的船工,遇到这种情况,能妥善的应对,外面张吉高声喊道:“少爷,你没事吧?”
  “没事!”整条船晃来晃去,张皓文只能凑在门边,两只手死死抓住窗框,对外面张吉喊道:“你们两个去找船家,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屋里另外三个人已经摔得东倒西歪,这会儿都学着张皓文抓住身边的船舷,窗框,生怕在被抛出去,不知道甩到那儿去。外面风声呼呼作响,张皓文用力撑开一点窗户,这才发现,整个天空都变了颜色,青黑的乌云聚集,整个海面犹如被黑夜笼罩,瓢泼大雨砸在甲板上和窗棂边。
  “暴风雨。”张皓文关上窗户,对舱内的人道:“只要不是台风,咱们就没有性命危险。”
  众人一听,都松了口气,果然船身又荡了几荡之后,渐渐晃动的幅度变小了。张皓文这时才稍稍松了松手,又打开了一点窗户,想看看外面的情景。
  “救命!”这回一看,映入眼帘的是靠他们船只不远的一艘小船,那船好像是仓促出海的,甲板上空空如也,船帆被吹得破乱不堪。喊救命的是个四五岁的孩子,他身旁横躺着一个大人,看样子已经昏过去一阵子了。
  “救救……呜呜呜……”那孩子不断着急的喊着,眼看风浪渐渐平息,张皓文打开窗户喊住一个船工:“把那两个人给我救上来!”
  船工面露犹豫之色:“咱们的船还不知道能不能修好呢,这还有一个时辰的才能靠岸……”
  张皓文毫不犹豫掏出一锭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把他们救上来,这是你的。”
  那船工看见银子,迟疑了片刻,从船上拿起一条缆绳冲着那孩子晃了晃:“我扔过去,你绑在船上,绑紧了!!”
  小船离着不远,那船工将绳子掷了过去,船上的孩子却仍是急的直哭:“我、我不会绑……”
  船工转过身对张皓文摇了摇头,意思是这他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冒着风浪,跳到海里去把他们两个拉过来吧。况且那个大人看上去身材又高又壮,看样子又晕了,根本不
  可能救得上船来。
  这时船舱里的几个人也都凑到窗口,担心起那孩子的安危。正如孟子所说,看见小孩子要掉进井里丧命,人都想要想办法救助,这就是人生来就有的恻隐之心吧。
  又是一个浪头扑过,小船倒是靠他们又近了些。丘洵和邢恕着急的探出头,对张皓文道:“这怎么办,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
  “你能拉住绳子吗?!”张皓文想了想,如果没人愿意下海,那就只能这样试一试了,想不到孩子低头看了看昏迷中的大人,大声喊道:“行!你们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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