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的六零年代——鸩离
时间:2019-10-19 07:22:05

  不过她手气背,往年都抽中山地,这次抓阄,她便让自己家那口子,沉默寡言的徐有光去抽。果然抽中了水田,全家老少便去大队农具管理处,拿农具下地开始干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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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阳春三月,朝阳高照,大兴村溪边地头,开着随处可见的粉白野花儿,还有些许野桃李杏树也桃花红、梨花白,团团簇簇沐着阳光,芳香四溢,引来蜜蜂蝴蝶嗡嗡挥舞着翅膀,穿插在其中好不热闹。
  溪岸边的柳树草丛也跟着开枝散叶,早起的鸟儿在枝叶中叽叽喳喳叫着寻找虫食,轻柔温润的晨风,带着香浓甜糜的桃李野花气息轻轻拂面。徐宝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将手里的秧苗,稳稳插进水田里。
  周遭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方如凤宝贝了多年的女儿,每到春种秋收,总会借病躲家里偷懒,从没下地干过活儿。今天突然下地插秧,多少人都等着看她出丑闹洋相呢。
  谁叫原身不但懒,还特讨人厌,有点好吃好喝的总到村里的小伙伴面前炫耀。搞的其他孩子们总向父母讨要一样的吃食或玩具,偏偏他们又拿不出来,可不就恨死她了。
  面对众人讥讽看热闹的目光,徐家人都一脸担忧的看着徐宝,尤其方如凤更是不错眼儿的盯着她。
  早前宝儿主动说要下地干活,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为她闹着玩儿,便让她跟着来了。没想到她真下了往常嫌弃一脚深一脚浅,都是泥的水田,且插秧的姿势有模有样。
  方如凤心里不由自主地疑惑起来,宝儿从小到大十指不沾泥阳春水,从未下地干过农活儿,咋地就无师自通会插秧苗了?
  徐宝其实不大会插秧,但她前世小时候跟奶奶住在乡下,每年插秧季节时,她总觉得好玩,会帮着奶奶插一会儿秧苗,一年复一年,直到后来长大,去大城市读书上大学毕业工作,奶奶死后,她便再也没回过乡下,也没做过农活儿了。
  没想到重生到这个时代,下到田里,腰间绑个鱼篓,里面装满秧苗,顺着前头人插好的秧苗距离,一路弯腰快速的插着,居然做的很好,连她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
  想起死去的奶奶,宝儿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现在是1960年,她的奶奶也就二十来岁。小时候听奶奶说起过她的年轻往事,奶奶在这个时候在榨古市炼钢厂里上班。如果有时间,她真想去看看年轻时候的奶奶长成什么样儿。
  这边众人看着徐宝弯着腰插秧,不但没出丑,反而做的干净利索,都十分惊讶。
  明明徐宝就是个懒出天际从不干活儿的主儿,听说她在家里衣裳不洗,家务不做,自己的屎尿盆子还得她老娘倒,那么大个姑娘家了,有时候吃饭还得老娘喂。这样懒惰的姑娘,突然变成干活能手,众人都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生产大队长李建国瞧见众人都围着徐宝看,忍不住过来撵人,“都杵在那儿干啥?活儿都干完了?不加紧时间做活儿,工分是不想要呐?!”
  工分就是大家的命根子,众人赶紧散开,只可惜,大家伙没做几分钟活儿,又被一人吸引住目光。
  那人身形高瘦,肩宽腰窄,胸横脯阔,眉目修长,五官清俊。他穿着一套灰色长衫,前胸后背都是血,手里拎着一把明明晃晃的带血短匕,后头跟着四个跟他差不多打扮,但凶神恶煞的糙汉子。瞧见众人在看他们,那个领头的男青年转过头来,眼神冷冽,充满杀气。
  众人被看得浑身一紧,心头害怕,不约而同地埋头干活,不敢再看那人。生怕被那杀星看上,招来不必要的是非。
  徐宝也瞧见那几个人,他们急冲冲的走过田埂,像是要去隔壁第四大队小兴村,所经之地,所有人都低头干活像是很怕他们的样子,不由问在她旁边插秧的方如凤,“娘,那几个人是谁啊?怎么浑身是血?他们不用干活吗?”
  “哼!那几个是第四大队的二流子!”方如凤直起身,表情带着浓浓的恨意和不屑:“这些混混成天正事不做,到处偷鸡摸狗招惹是非,没事儿还三天两头的打架,咱们红旗社的人都怕他们。你没事儿离他们远点!上回欺负你的王八蛋和那帮人一样都是混子,只不过他们是第三大队的,和这第四大队的混子有仇。不然,他们甭想平安的走出咱们第五大队!”
  “他们打架没人管么?”徐宝擦了下额头上的细汗,心中有些惊奇。
  她记得这个时代各方面都管得比较严格,若跟人打架斗/殴,是会被公社抓去批/斗打报告,扣工分的。
  方如凤前几天带徐家人跟调.戏原身的混子打架,被扣了两个月的工分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可这群人年纪都在二十至三十岁上下,身上全是血,还有本该没收的刀具,照理该被公社言令禁止的才对,怎么没人管?
  “谁管?”方如凤嗤笑:“他们都是不靠工分吃饭的主儿,公社批/斗无数次,人家根本不往心里去,也没办法拿工分要挟他们走正道。公社没办法提交镇上的公安同志,把他们关了几次,放出来照样接着干。这种赖皮,又没做什么真正大奸大恶的事情,公安同志也不能把人往死里整。就这么过上三五年,公安局同志也懒得管了。只要他们不闹出人命,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没看见。”
  想不到这时代居然也有公社公安局管不住的人,徐宝惊讶不已,瞧着那群人渐渐走远,为首的那个男青年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偏头看了看她。
  明明冷着脸,却盖不住他俊朗的五官,黑沉的眸子深不见底,却隐隐透着别的光芒。只一眼,就看得徐宝头皮发麻,像被一只饿狼盯上的猎物一样浑身不自在,她不由自主的低下头,跟旁边那些人一样,埋头干活儿。
  待到下午,长年没做过农活儿的徐宝身子实在吃不消了,方如凤心疼她,让她回家歇着。她也不矫情,跟大队长说了声,告假回家。
  因为插秧时身上沾了不少泥,田里的水都是浑浊的,一洗更脏。徐宝便想着去溪边把腿上的泥洗干净,再摘些野桃李树花枝桠,放在家里的竹筒里当摆设,好看又除臭。
  一路沿着细小的田埂往河边走,第五大队的溪河离村庄有些远,徐宝走了近半个小时才到河边,脚上的泥巴已经干了,裂开成一块块的粘在腿上,十分不舒服。
  她抖了抖干泥块,踩着岸边绿油油的小草,找了处地势较缓的岸边,找了块大石头,坐在上面,就着清澈的溪水,细细的洗起光脚上和裤腿上的泥巴来。
  大兴村这小河其实就是溪流,村子里习惯称呼为河罢了。溪水河面大概宽约六米,水有浅有深,深得大概四五米,浅的刚没过脚背。若到夏天涨水之际,再遇山洪,水面便会阔大,水势汹涌澎湃,吓人的紧。
  但此刻才阳春三月,整个小河水面低浅,水色清澈,能清楚看见河底五彩斑斓的鹅卵石,和四处游走的各种小鱼儿。
  徐宝洗完脚,等污水被冲刷干净后,又双手掬了捧水洗了把脸。水冰冰凉凉的,拍在脸上很舒服,像把一身的疲倦都洗净了一样。
  她舒服的叹了口气,又坐回石头上,等着脚上的水晾干,再穿鞋回家。
  微风拂面,两岸新发的芦苇叶随风飘动,发出窸窸窣窣的风语声。她身旁长了几株白色的喇叭花,白嘟嘟的十分可爱,藤蔓缠绕在芦苇杆上,和绿绿的芦苇叶配在一起,倒十分好看。
  徐宝闲的无聊,摘了一朵喇叭花别在耳边上,双手抱腿坐着,看见河边不远处,有十来只公社养的鸭鹅,在水面游动打盹儿,时不时发出嘎嘎叫声,一副波光粼粼,宁静美好的乡村画面。
  然而就在一片宁静之中,徐宝听到一些不属于这份宁静的声音。
  起初声音很小,后来越来越大。明知道不该听,不该管的,可徐宝想着自己有空间,遇到危险可以随时跑进空间躲避的优势。犹豫了一下,脚还没晾干,就穿上鞋子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跑去。
  声音发出的地方,是一座偏僻杂乱的茅草屋,徐宝记得,那里好像住的是二嫂田金花的娘家,田家人,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儿,才会发出那么惨烈的哭喊声。
  她顺着河边的芦苇从,小心的跑到田家,半蹲在田家的土墙外往里瞧,看见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站在院子里,两个年迈的夫妻并两个年轻男女正跪在院子正中,向那几个男人痛哭流涕。
  徐宝听了一会儿,原来是田家儿子借了镇上某个有后台的地痞粮食,到了限定的时间没有如数归还,这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便过来讨债,刚才打折了田家儿子的胳膊。
  而那讨债的人,居然是早上从田埂走过的那五个大汉,其中为首的,就是看她那个眼神冰冷的男人。
  他站在院中,看着那对跪地哭喊的老夫妻,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寸头,立马会意,恶声恶气道:“到底有没有粮食还?没有就拿钱,一斤粮食还十块钱,没有就剁手!”
  跪在地上的田老头一听这个天文数字,险些晕了过去,老泪纵横的说道:“各位好汉是不是找错人了?我家老三怎么可能会去镇上向胡老大借粮。谁都知道胡老大在解放前是放外贷的,要还不上债是会要人命的!我家老三不可能那么糊涂啊!”
  话刚说完,就听寸头旁边的男人冷冷嗤笑一声,笑声阴沉冰冷,一双眼眸更是冷得没有温度。
  明明他什么话都没说,却吓得田老头心惊胆寒,“你.....你们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们,这里是红旗社第五大队,大兴村已经解放十一年了!我可不怕你们!”
 
 
第5章 
  “我们兄弟几个既然敢来,就不怕你第五大队。解放了又如何,欠粮还粮天经地义。田大丘,你自己和你爹说,别再让咱兄弟几个动手,到时候就不是卸条胳膊的事了。”先前说话的寸头又开口了,还甩了甩健壮的臂膀,握了握拳头,发出威胁人的噼里啪啦骨节声。
  田大丘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隐瞒,转身给田老头两口子磕了个响头哭道:“爹,娘,儿子不孝!儿子一大把年纪了,每天看着爹娘孩子饿得呱呱叫,实在憋不住了,这才去镇上借了胡老大的粮食!胡老大明明跟我说好宽限到秋收的,没想到他居然出尔反尔。爹,您别给他们粮食,咱家最后那五斤玉米面是给你们二老和孩子吃的啊!让儿子跟他们走,大不了一死!儿子走后,你们就让秀芹改嫁吧,别在咱家受苦了!”
  徐宝注意到,寸头旁边的男青年,脸上的冷笑变成了讥笑。他身后有个浓眉大眼的汉子表情很不耐烦,几次想出声打断田大丘说废话,但那个男青年没表态,他动了动嘴,到底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而田大丘的老娘和媳妇听到他那番话,都上前抱住他,哭得那个肝肠寸断哟。
  田老头心头一沉,狠狠盯着男青年道:“钱和粮我们还不上,你们要打要杀,冲着我这把老骨头来。”
  “那可不行。”男青年嘴角微勾,脸上的讥讽之意深浓,声音低沉飘缈,“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儿子借了我们胡老大的粮食,他还不上,就得由他拿命偿还。你这把老骨头,一只脚都踏进黄土包里,要你何用?”
  田老头脸色铁青,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旁边的田婆子抬起头,眼泪婆娑的看田老头一眼,她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已结婚成家。
  四个儿子都住在一起没分家,家里的钱财工分都是她管着。她就跟村里大部分当婆婆的妇人一样,一切都以节约为主,能省则省,能抠则抠,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分钱用,一份粮食能吃上一天!
  老三田大丘的媳妇儿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她嫌弃老三媳妇生不出儿子来,平时对她们娘几个十分刻薄,吃穿不饱是常事儿,有点好吃好喝的都先紧着家里几个大孙子。
  老三家的三个闺女便饿得黄皮寡瘦,经常头晕目眩,四处找野果野菜吃。
  可这年代大家都饿,但凡有点吃的,都会想尽办法搞来吃,那些个野果子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去年秋天,老三家的大闺女儿大妮儿,为给两个妹妹找野果儿,跑去大队背后山一处悬崖峭壁,想摘那里的酸枣子,没想到从山上滚了下去。
  好在悬崖草木众多,大妮儿只掉下去十米,就被一颗松树枝给挂着,老三两口子赶紧用草绳把她弄了上来。
  待确定大妮儿只是惊吓过度,有些擦伤,没有其他问题后,两口子后怕得哭的撕心裂肺。老三便自作主张的跑去镇上借粮食。
  当时说好的是秋收后就还粮食,可去年的收成并不好,上缴了公粮后,大队里的米粮,仅仅供队上的人在大食堂吃,根本没办法用工分换大斤数粮拿走。
  田大丘借债的利息也就越滚越大,从最开始借得十斤玉米面,十斤富强粉,变成现在的五十斤玉米面,五十斤富强粉。
  一个吃公家饭的工人们,每个月才两斤精细粮食指标,且不一定吃得上。他们农村社员是没有任何粮食指标的,地里有啥就吃啥,要还近一百斤的精细粮食,无疑要他们的命啊!
  胡老大派人催了几次债,他们实在还不上,这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田婆子手里其实是有钱的,解放前田家地里藏了好几块银子,如果拿到黑当铺去兑,凑个四五十块钱儿不是问题。
  问题是现在那群二流子要一斤粮食还十块钱,一百斤粮食就是一千块钱!如此天文数字,就算把他们全家人都卖了,也凑不上那个数啊!
  可摊上这么大的事儿,田婆子也不能不管儿子的死活,只能眼泪婆娑的向那男青年磕头求饶:“小哥行行好,给我儿宽限一段时间,我保证让我儿如数还粮!”
  男青年也不发话,任由田婆子狠磕了几个响头,只把头磕得头破血流,这才挥了挥手臂,吩咐道:“把人带走,什么时候交钱,我们什么时候放人,超过三天,就每天卸掉一根指头。想让你儿子活命,自己掂量着办。”
  他身后的五个大汉得令,上前去架田大丘,田婆子和潭秀芹哭嚎一片,想去拉人,被那寸头一人一脚狠狠踹开,而后一行人扬长而去。
  他们走后,田婆子婆媳俩哭了半天,田老头听得心烦,不耐烦道:“哭什么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不是你当初苛待老四,他至于去借粮食闹到今日这个地步?事到如今哭有用吗,有时间在这里哭,还不如赶紧想办法筹钱买粮!”
  后面的话儿徐宝没接着听,因为她隐约听到田婆子提起二嫂田金花,想来是要找二嫂借钱了。
  可徐家也跟田家一样没分家,家里的财政大权都捏在她娘的手里,要借那么大笔钱出去,她娘铁定不会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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