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了一会儿,怕把新衣裳弄脏,她就脱下衣服来,小心的放在床边的木衣架上挂着,转头去通知陈秀和周岳准备去北京的行礼。
陈渊当然不放心她们两个姑娘家独自上北京,除了提了一句让徐家人也跟着来玩玩的话儿,还重点说了一句,让周岳护送她们俩。
见识过周岳不输于陈渊的狠戾手段,徐宝对于他跟着她们一起去北京没有任何意见,跟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后,就回到家里准备一些特产。
所谓的特产,依旧是她做的红薯干、麻辣咸菜、自己晒的菌子、养在灵泉里的鱼,做成的香辣咸鱼块等等。
强子几个扒在她的门边,看着她忙忙碌碌收拾东西,小小的行囊鼓得老高,大有一种要把家里搬空的趋势,最粘徐宝的玲子就有些伤心,红着眼睛问:“姑,你还会回来吗?”
徐宝原本是打算带几个侄儿侄女去北京见识见识的,奈何她娘说路上诸多不便,孩子太多管不过来,真带他们去了,呼啦啦的一群人,吃住怎么解决?陈渊再能干,他们又没结婚,不能什么事儿都麻烦人家。
徐宝想想也在理,就只打算让老娘跟着她去,这会儿看见玲子那伤心的小模样,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瓜子,笑着道:“我当然会回来。我这趟只是去探亲,看看我亲妈,再看看你陈大哥,过一段时间就回来,到时候给你们买好吃好玩的。”
“那就好。”玲子松了口气,正想说什么,她哥刚子已经抢在她面前说话:“我听人家说北京的烤鸭可好吃了,姑,你到时候给我捎只回来呗。”
“别做白日梦了。”站在他身边的墩子推了推眼睛,一副很了解的姿态道:“也不想想咱们这儿离北京有多远,光坐火车都要两天三夜,现在又是三伏天,真带回来都臭了,还是想一些实用的。”
刚子没办法,只能改口让徐宝多给他带一些点心,着重说了最好给他带两罐水果罐头,他听人家说,水果罐头可好吃了,比蜜甜,比肉都好吃,他一直都想吃吃看来着。
徐宝答应后,问其他侄儿侄女想要什么,她看情况,尽量带回来。
强子要了两本戏曲话本,他虽然辍学在家干农活儿,但对戏曲评书类的特别感兴趣,闲的没事儿的时候总要哼唱两句不知从哪学的戏腔。要两本戏曲话本,也是想着自学成才。
第41章
墩子要了两本科学类的书籍, 一大堆高中、大学各种学习资料。
他头脑聪明, 学习成绩每年都是全年级第一名,原本今年初考后,他肯定会考上重点高中。
但最近风头不大好, 初高中成绩优秀的人都会被老师约谈, 而后成为知青中的一员, 被放去偏远的山区支农。
虽说第五大队本身就是乡下,还有点偏僻,镇上的初中目前还没有波及初中生被下放的迹象。到底墩子心里清楚, 现在各地大批大批的下放知青,只怕不久的将来, 国家形势要变。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他考上高中后停课自学, 等形势平静后,再继续上学也不迟。
玲子也要了两本书,外加一套学习用具。自从她爹娘离婚后, 她娘再嫁, 她爹除了每个给他们兄妹俩邮寄生活费,好几年都没回来看过他们, 玲子就变得特别黏对她好的方如凤和徐宝。
在徐宝近乎洗脑,女孩子要多读点书, 读书才是穷困孩子最好的出路下, 玲子是拼尽全力的认真学习。墩子时不时给她复习指点, 玲子的成绩也十分不错,总能保持在班级前三, 被老师夸赞了好多次。
方如凤去参加家长会的时候,老师怕她如其他乡下人一样,觉得女孩子读书没用,识个字就可以了,最多让女孩子们读完小学就不让读了,然后让女孩儿们回家帮忙照看孩子,做家务活儿等等。
一直劝方如凤,说玲子学习不错,让她能读就读,学习费用花不了几个点钱的,等玲子以后读出来,说不定能成为国家栋梁,为国家建设做出贡献
方如凤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不像村里的妇人老太太们,觉得女儿就是赔钱货,迟早要嫁出去,因此不把女孩儿们当人看,舍不得给她们吃,舍不得给穿,没事儿还拿她们当出气筒,打打骂骂是常事儿。
方如凤小时候吃够了当女儿的苦,为人父母之时就打定主意不让自己的女儿和孙女儿走她的路,受她受过的苦。因此徐家的女孩儿们她从未克扣虐待过,自然对孩子们上学的事儿没有意见。
相反,知道玲子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方如凤还十分的开心。用她的话说,徐家的儿子都是蠢货,难得女儿们聪明些,她怎么着都要支持她们读书。
墩子听了她的话,默默拿了本书坐在窗户后看书,一副要远离强子几个‘蠢货’的姿态。
强子、刚子:
梅子和金花银花年纪都还小,徐宝许诺给她们俩买一些好看好玩的吃食玩具,就让他们各自回屋休息。
三天后,天还未亮,徐宝就起了身,打算去灶房煮点早饭吃,一会儿就和方如凤她们坐车到县城,再从县城转车去市里坐火车。
刚走到灶房,就看见里面李红艳站在灶头前炒菜,看见她进来,偏头冲她笑了笑,“醒啦?先洗漱吧,我烧了热水,搁在木桶里,饭菜一会儿就好。”
徐宝嗯了一声,看见灶头旁边的木桶上盖了两张洗脸帕,避免热水变凉,心里有些疑惑,这个三嫂,今天怎么转性子了?
往常她不睡到太阳晒到腚,是绝对不会起来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舍得用她家的粮食,给她煮早饭吃?
徐宝抱着疑惑,拎着木桶出院子,和一样早起的方如凤一边洗漱,一边说了这事儿。
方如凤就道:“你以为她是真好心做早饭呢?还不是看你要去北京,想让你带点东西,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这是拐着弯来求你办事儿。”
果不其然,吃过早饭,李红艳趁徐宝回屋拿行李的空挡,就进了她的屋儿,期期艾艾的说:“小妹,你这趟去北京,能不能给我带两罐麦乳精回来?我娘家三姐前儿也生了一对双胞儿子,奶不够吃,整天饿得嗷嗷直叫。小花她爹护食儿,死活不肯借金花她俩的麦乳精给我三姐,我瞅着我两个侄子饿得那样儿,心里实在心疼过意不去,所以小妹,你给我带两罐麦乳精成不?就两罐,不要太多。”
徐宝无语了,这个三嫂,自家的女儿没奶吃不心疼,反而处处替人家的儿子着想,张口就是两罐麦乳精,当她是开百货店的啊!
当即毫不客气的说她,“我弄两罐麦乳精给金花银花吃,是看在我三哥的面子上,厚着脸皮让陈渊想尽一切办法,好不容易弄来的。三嫂你也不想想,我跟陈渊说是处对象,可我们三年没见过面了,也没结婚,我有多大脸儿,让人家一直给我买这买那?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李红艳被她的话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还想说些什么,方如凤过来叫徐宝走了,她咬咬牙,只能作罢。
等一切准备妥当,徐家三个老爷们,帮着把她们的行李,放在早就跟队上说好的牛车上头。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周岳背着鼓鼓的行囊,和陈秀匆匆忙忙赶来,徐宝四人就上了车,跟徐家人挥手告别。
赶车的是大队长徐爱国,队上的两头牛平时不下地时,队上的人如果有急事要去镇上或者县城,可以提前跟他打报告,他查明事情属实后,就套上车把式在壮牛身上,送人去目的地。
徐宝作为村会计,又是徐爱国远亲,这上北京的事情也不小,是全队头一份的大事儿,不用徐宝开口,他便亲自登门说了到时候她们要走,他就赶牛车送她们一程的事儿。
徐宝原本有自行车,想着她骑着自行车搭着她娘,周岳骑着陈渊的自行车,搭着陈秀,到了县城把车放在沈素云那里就成了。
哪知道徐爱国上门主动说起送他们的事情,她娘又是个好面子的人,觉得平时徐爱国怕把队上的两头牛累坏了,轻易不会答应搭牛车送人。这次主动送他们,是给她家女儿和未来女婿的面子,说啥都要坐。
徐宝没办法,只能任由徐爱国表现了,回头从北京回来,少不了要拿点北京特产啥的感谢人家。
确定大家都坐好后,徐爱国坐在车前头,拿柳树皮做的鞭子轻轻拍打了下大水牛的屁股,然后吆喝了一声,“驾!”,大水牛就抬着蹄子,慢悠悠的往前走了。
这时候才凌晨四五点,天色黑蒙蒙的一片,只有启明星挂在天空。
周岳怕前头的水牛看不清路,把他们一车人带进水沟里去,就把随身携带的稀罕铁皮电筒打开,水牛的速度便快了些,到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把他们送到了县城车站。
周岳去车站里买票,这时候买车票都是要介绍信的,周岳不是小兴村的本地人,大队自然不会给他开介绍信,不过这不妨碍他买不到票。因为早在他们出发之前,陈渊就邮寄了一张军队开具的亲朋探望介绍信给他。
卖票窗口的售票员,拿着军队的介绍信,还有方如凤、徐宝、陈秀三人,一人一张大队上出具的介绍信,把人叫到跟前,仔细核对身份后,这才拿起红戳在一张张四五厘米长宽,有些灰白的小车票上盖了印子,扯了四张给他们,说:“九点的车票,一人一票,先上车先有座儿,过期不候,车走,人没上的话,不退票,不退钱儿。”
徐宝砸舌,心说怪不得往年她想去北京看亲妈,方如凤说坐车麻烦,最好不要去。不就坐个短途客运车,这又是介绍信,又是盖红戳的,票要是没拿好弄丢了,都不能补票
他们买车票的时候,徐爱国就等在车站外头,看管他们的行李。瞧着他们手里一人拿着一张小票据,他觉得稀奇,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把票还给徐宝,眼中无不羡慕的说:“等啥时候我有空了,我也坐车去北京看看,就算去不了北京,去市里转转也好啊。”
方如凤就笑,“你是大队长,你要出远门还不容易?自己给自己开介绍信,你想去哪都成。”
“大嫂说的在理。”徐爱国哈哈大笑,“不过光有介绍信还不成,得有钱有全国粮票,我才敢出门。不然光顾着走,没地方填饱肚子,那不得饿死。”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前往榨鼓市的客运车了,是那种绿皮短身,比面包车大一点点,只有十个座位的小型客运车。
车一停,就有候在车站,要前往市里的人们一窝蜂的挤上去抢座位。
周岳也在其中,他个子高瘦,力气很大,一马当先的冲上去,往最后一排的连座一躺,给方如凤、徐宝、陈秀三人一人占了一个位置。惹来很多人的不满,纷纷指责他一个大男人占那么多地儿干啥?该给老幼妇孺让座位等等。
周岳像没听见一样,任由那些没挤上座位的人在耳朵旁边叽歪,他还是稳如泰山的躺在那里,等着徐爱国帮着徐宝她们把行李拿上来,这才让她们入座。
虽说是短途客运,可从平昌县到榨鼓市,光车程都要两个小时。这时代的路况都不好,大多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加水泥路,坐一次车,那车抖的,跟坐过山车一样,抖得人要死不活的。这时候讲什么让座美德,那就是虐待自己。
周岳都算仁慈了,只给三个女人占了座,自己则和一大群人挤在车前头,挤得不分你我。
徐宝入座后,瞧着前头有个抱孩子的女人没位置坐,和一大帮男人挤在一起,孩子背在她的背上,被人群挤得脸都要变形了,就和陈秀商量了一下,让陈秀坐在她的腿上,给那女人让了座。
方如凤后来又让一个去市里看病,身子颤巍巍,脸色苍白发青的老人家坐她的座儿,引来老人家的儿子儿媳妇儿一阵感谢,还塞了不少自家种的李子给她,算是答谢她的让座之情。
徐宝想给她让座,方如凤摆手拒绝了,她做了一辈子的农活儿,在车里站两个小时没啥。徐宝和陈秀两个小姑娘没做过什么农活儿,现在天气热,车上的汗臭味、狐臭味、脚臭味等等各种奇怪的味道充斥在鼻子间,她怕她俩不坐着,一会儿晕车吐出来可就不好了。
徐宝就在这些奇怪又酸爽的味道中,和陈秀紧紧挤在一起,忍住想吐的欲望,一路颠簸得要死不活,总算到了榨鼓市的汽车站。
一下车,徐宝跟车上很多人一样,憋不住的在站台吐了个稀里哗啦。她不晕车,只是被那些坑坑洼洼的路抖的胃里难受,憋了一路,一下车闻着新鲜空气,就控制不住的往外倒。
方如凤三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但都憋着没吐,陈秀还不嫌弃徐宝吐的污秽,在一旁给徐宝捶背递手绢儿。
有穿着工作服的车站工作人员,手里端着一盆盆的沙子过来处理污秽,一边扫还一边说:“这些乡巴佬,有事没事儿就爱往市里跑,尽浪费国家资源。坐不了车就别来啊!弄得这么脏,咱们每天都要扫,恶心死了”
说着,有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还故意往徐宝穿的绣花布鞋里,倒了点沙子。
徐宝皱眉,她也知道要处理别人吐的污秽有多恶心,但也不至于拿她出气吧,正想开口说什么,就见站在她旁边的陈秀一下打翻那个工作人员手里端着的沙子。
那还有半盆的沙子,就哗啦啦倒在那工作人员的的裤腿和鞋子里面,惹来那工作人员的大呼小叫。
“对,对不起”陈秀一脸怯怯的看着那个发火儿的女工作人员,“我不是故意的”
“你个乡巴佬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这鞋子可是回力鞋!才买一个月,你弄脏了我还怎么穿?给我赔钱!不然我叫你好看!”
那女工作人员原本就对每天干这种恶心的活儿,心里头对乡下来的人鄙视的很,眼见那村姑明显是故意打翻她手里的沙子,这会儿还做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更是火大,一阵噼里啪啦的说个不停。
徐宝听得也火大,她知道陈秀刚才那番作为是给她出气,但没想到遭受到那个女工作人员如此谩骂。
忍不住学着那个女工作人员的话怼她:“弄脏你回力鞋又咋拉?你还弄脏了我祖传的绣花鞋呢!你给我赔钱!把你祖宗十八代都给我赔进去!不然我今天叫你好看!”
周遭的人听得好笑的同时,那个方如凤让座的老太太一家人,徐宝让座带孩子的年轻妇女,一窝蜂的围着那个工作人员,噼里啪啦指责她,什么要赔她先赔,她看不起劳动做人民,要找她们的领导好好说道说道这事儿等等。
原本趾高气昂的女工作人员,被他们东一句西一句说的脸涨成紫红色,半天都没说出来一句话来。
这年头劳动人民最大,甭管你在城里是什么身份,有多看不起乡下人,一旦惹怒众怨,离下岗也没多远了。
很快女工作人员憋不住,强行辩解了几次,又道了几句歉,还不能平息众怒。最后惊动了车站领导,对徐宝一行人真诚的道歉后,保证会对这个工作人员做一番处罚,知道他们要去坐火车,还专门找了两辆自行车,搭他们去了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