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运站离火车站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如果带着一大堆行李走路过去,就得花上一个多小时。徐宝对这个领导的办事态度十分满意,火车临走前,还好心情的给他挥手道别。
火车上就比客运车好多了,这个时代的火车是那种绿皮火车,座位跟现代的火车差不多,还算宽敞。这个时候又是淡季,车上的人并不多,基本都是坐票,没有站票。过道就不拥挤,徐宝他们轻而易举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不过因为这辆车是从南方发过来的车辆,车上的座位或躺或坐了不少人。
徐宝她们的位置是个三连排座,外加一个排座单位置,有个男人躺在他们的三排座位上,身材看着有些魁梧,徐宝三个女人不好上去喊人,周岳就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身体,“同志,麻烦让一让,这是我们的座儿。”
那个男人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周岳,似乎在掂量着什么,半天都没有起来的意思。
忙活了大半天,一直娇养的陈秀有些站不住脚了,身形就有些摇摇欲坠,徐宝赶紧扶住她。
周岳见状,眉头紧皱,周身隐隐带了一些煞气,看向那个男人的目光变得十分阴冷。
那个男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不悦,一个鲤鱼翻身跳起来,坐在对面的位置,朝他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啊,我和我兄弟以为这座位没人,就一人睡一边。勿怪,勿怪。”
他说着回身拧了一下睡座位上的一个干瘦男人,那个男人被弄醒,迷迷瞪瞪的起身,正想发火儿,魁梧男递给他一个眼色。
干瘦回头,看着对立座位旁站的周岳虽然高瘦,但露出的胳膊上肌肉紧实,且有许多淡化的刀痕伤口,还有紧盯着他俩的那双阴冷眼睛,一看就是打架好手。
顿时干瘦男老实的坐起身,看着周岳安排徐宝她们坐一排,而他放好行李后,非要坐在他和魁梧男的中间,大有一种严防死守他们坐在一起干坏事的感觉。
火车开起来后,列车员从喇叭说了一堆欢迎语,末了加了一句,“请保管好自己的钱财物品。”时,徐宝有种错觉,好似周岳左右偏头看了眼坐在他身边的两个男人,那两个男人像是不敢看他的目光,低头不知道在想啥。
火车宽敞,还可以开窗透气,路也不坑坑洼洼,一路平直的奔驰。哐当哐当走了大半天后,徐宝三人都有些疲倦,相互靠着睡了过去。
等她们再次醒来,却是被火车上的列车员推着餐车,高喊着:“包子馒头稀饭盒饭、瓜子花生白酒烟糖嘞!有没有人需要的?不用粮票,不用烟糖票!用钱就能买!”
徐宝三人一下清醒过来,听说不要粮票、烟糖票,很多从榨鼓市或者其他地方新上车的旅客惊奇之余,都纷纷问起价格来。
“同志,包子多少钱儿一个?”
“盒饭多少钱?”
“中华烟多少?”
“汾酒多少钱一瓶儿?”
列车员停下来,一一回答,“包子五毛钱一个,没肉的盒饭一块五一个,加肉加蛋的四块钱一个。中华烟七毛两分钱一包,每人限购一包,汾酒八块钱一瓶,限购两瓶”
包子国营饭店才卖八分钱一个,到火车上就翻了好几倍,大米副食店才卖一毛七分钱一斤,这里就翻了个天价!很多人嘟囔太贵了,纷纷拿出自己家带的干粮饼子啥的,就着自带的水,凑合一顿了事。
那列车员看着那些人的动作,翻着白眼,说了句:“出门在外,想不用票就买到便宜东西,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徐宝一愣,心说这年头真是太不好了,到哪都要票,都要介绍信,难得火车上有不要票的福利,居然价格番了无数倍!一般人家根本舍不得买!
不过,就算价钱贵点,她也打算买点东西。陈渊不抽烟不喝酒,到底军队的同事出了军队,也有一点自己的嗜好,买点烟酒让他送送礼,请请客,稳固下同事关系也好啊。
于是她要了四瓶品种不一的酒,一包中华烟,一包牡丹、一包大前门,又要了四盒有肉的米饭,正要给钱时,周岳却抢先一步,掏出花花绿绿一叠整齐的大团结递给那列车员,“够不够?”
这回轮到列车员发愣了,她瞧着周岳穿一身洗的发白的夏衫,穿着打扮都带着一股子土气儿,还当他是乡下来的,穷的连馒头都买不起,没想到这么有钱。
当即接过四张大团结,要给他找零,徐宝没想到周岳身上有这么多钱,呆了一下回过神,连忙阻止,“周大哥,这是我要买的东西,钱我来付,你把钱拿回去。”说着,就从自己随身带的钱包里掏钱。
“我不缺钱,这些东西你是要买给陈渊的吧?当我这个兄弟报答他的。”周岳手掌往下示意她把钱拿回去,再次重复道:“我不缺钱。”
第42章
对于周岳的身世, 徐宝也有所耳闻, 据说他家以前是某地方的大地主,建国后被抄了家,他爷爷下了牛棚染病含恨而终。
他奶带着他爹娘逃到了榨鼓市, 原本以为在市里能安立足, 却不知怎么地暴露了是地主阶级份子的身份, 又被上头弄得家破人亡。
周岳的少年时代,就一直是东跑西藏,四处搬家, 被人不断举报看轻的岁月中度过。
直到他二十岁那年,他们搬家到了平昌县, 因为一件小事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陈渊路过顺手救了他,从此他便成为陈渊的手下,一直报恩。
不过就算有如此坎坷的身世, 历经无数次搬家, 周岳的奶奶始终把当初藏起来的家当带在身上,所以他是真的不缺钱。
如此, 徐宝只能感谢周岳一番,把东西收好, 吃起盒饭来。
盒饭味道不错, 肉蛋都是新鲜的, 吃在嘴里挺香,四人吃完在过道里走动了一番, 又回到座位打盹。
如此过了两天三夜,在众人憔悴又疲倦的状态中,他们总算到了北京火车站。
徐宝听见火车即将到站的声音,把目光看向玻璃窗外,只看见一排排四五层高的楼房和很多民居平房,并没有现代摩天大厦,繁华至极的样子。
然而就算如此,方如凤和陈秀两人都激动的双眼放光,等火车停了,她们一人拎个包裹,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这里瞅瞅那里看看,惊奇的不得了。
四人拎着大包小包,出了火车站,车站外站了不少人,手里举着牌子,或者呼叫着亲人。徐宝四下看了看,发现人群中没有陈渊的影子,不由有些失望。
她知道陈渊忙,不能轻易出军队,不过就算知道,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失落感。好在她们知道地址,可以自己坐公交车去。
正打算挪步去公交车站时,一辆军绿色的东方红牌轿车停在他们面前,一个身穿军装的年轻男人从驾驶室探出头来,“徐小姐、陈小姐、周先生是吧?我奉陈教官之命来接你们,刚才有事耽搁了一点时间,不好意思来晚了,上车吧。”
徐宝应了声,先把行李放在车后座,然后她们三个女的坐车后排,周岳坐副驾驶的位置,车子就行驶起来。
陈秀显得格外激动,路上一个劲儿的问那名士兵,她哥在军营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饭,现在是什么职位等等。
那士兵耐心的一一回答,目光却时不时的从后视镜看向坐在后面的徐宝,眼里尽是好奇之色。
徐宝察觉他的目光,跟他对上眼,那士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挪开眼说:“陈教官现在在出任务,无法抽身离开,他在军队附近租赁了一套民居,你们先在那里住下,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徐宝默默的听着,心里想着,三年未见,不知陈渊变成了什么样子,是否对她还保持着初心,到时候见到她,她还能一眼认出他来吗……拉拉杂杂冒火许多想法,心里不知怎么地有些紧张。
车子穿过拥挤的市区,逐渐向人烟稀少的北郊行进,而后经过一个庄严肃穆的军区门口,再往前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停在一处青砖瓦房面前。
“到了。”那个名叫曹旭光的士兵率先下车,帮着徐宝她们拎着东西,走进院子里。
这是一座四合院似的回型屋子,进门就是院子,收拾的倒挺干净,左右角落有两颗常青树,右角落有口井,上面搭了个打水的木头架子,旁边放了个水桶,其余就没什么物件儿。
“这套屋子的主人平时跟着儿子儿媳妇儿住在城里,很少回来住,陈教官就把整套房子租了下来。”曹旭光一面领着众人往里走,一面对大家说:“房间我都提前收拾好了,一人一间,你们商量着住。左边儿的房子是灶房,里面柴米油盐酱醋茶、煤球炉子我都准备好了,你们只管放心的吃喝,过段时日,我再给你们送吃的来。”
“小兄弟,多谢你忙活了。”方如凤把行李放在她要住的那间屋子,瞅着这屋子宽敞明亮,虽然没有床,睡的是土炕,但土炕收拾的干干净净,上面铺子一张凉爽的凉席子,还有一床干净整洁的薄棉被,心里对陈渊又满意了不少。
她对曹旭光说了不少感谢的话,送他出门后,转身拉住要回自个儿屋子的徐宝,让她坐在炕床边,眼冒精光的对她说:“我觉着陈渊真不错,他虽然不在,却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地,一点没有怠慢咱们的意思。宝儿啊,娘觉着你要和陈渊相处的不错儿,趁早把结婚的事儿给办了,省的夜长梦多,他变了心,你都没地儿哭去。”
“这哪跟哪啊。”徐宝哭笑不得,“娘,我今年才十九岁,还不到二十岁结婚的年龄。我跟陈渊虽说是对象,但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日子才几天,对彼此都还不够了解,贸贸然结婚,万一他对我不好怎么办?你忘记他以前是混子了?再者,跟军人离婚,女方是不能提出离婚的。”
“还有这种事儿?”方如凤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当年自己混账儿子老二家暴老二媳妇的事儿,赶紧道:“那女方不能提出离婚,要是男方再怎么混账,女方都得忍上一辈子?”
“是啊。”徐宝满心无奈,“军婚为了保障军人的权利,只有军人提出离婚才能离婚,否则另一方就是死,也得跟军人耗上一辈子!所以要和军人结婚,得慎重考虑。”
方如凤顿时有些讪讪的把拿出来的衣裳放回行李道:“那咱们要不去你妈那儿挤挤?”
她们来北京之前也跟方如兰写了一封信,说明了她们要北京,但没跟她说要到的具体时间。
主要方如兰已经重组家庭,徐宝怕她那儿住不开,到时候挤在她家,两家人都尴尬。原本是打算来北京后住旅馆的,但是陈渊安排好了住处,她也不能拂了他的好意。
当下摇摇头道:“她家肯定挤,住不了我们这么多人。我们先在这儿休息两日,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去旅馆住,等休息好了,我们再去找我妈,在城里玩几天,买点特产,我们就回老家去。”
方如凤想想,也也觉着在理,和她又说了会儿话,洗漱一番,就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翌日一大早,曹旭光过来叫她们,说带她们进军区见见陈渊。
徐宝听了,转身回房换上她来北京之前,裁得那身白花粉底的新衣服,还特意把略显土气的麻花辫子梳成了马尾辫,脸上抹了点她自己在百货店买的雪肌膏,让自己的脸蛋显得白净透亮一点,这才在方如凤、陈秀两人好笑揶揄的目光中,羞答答的拿着她给陈渊带的特产,坐上车子,来到军区门口。
曹旭光在门口给他们都做了登记,卫兵过来检查行李没有危险物品后,曹旭光就把车子开到一栋五层高的宿舍楼下,递给陈秀一把钥匙说:“你哥这会儿有点事,暂时走不开,本来我该带你们去专门的会客厅的,但我这会儿也有事要做,没办法再陪你们,你们去他的宿舍等他,他一会儿就过来。”
“谢谢曹大哥。”陈秀给他道了声谢,就领着众人往陈渊住的三楼房间里走。
没想到刚打开门,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薄薄睡衣的短发女人,看到他们四人,那个女人皱了皱眉,伸手拉住门把手,啪的一下把门关上了。
陈秀楞了楞,回头看着同样愣住的徐宝三人,“曹大哥给我的钥匙,就是这间房间的啊。”
正说着,房门又打开,那个短发女人换了一身军装出来,上下打了他们一眼,望着她说:“你是陈渊的妹妹?”
“是,你是谁?”陈秀呆呆的点头。
“我是谁?”短发女人笑了起来,她本身长得柳眉大眼,五官周正,穿上军装,有种英姿飒爽的别样美感,这么一笑,漏出两颗虎牙,竟然十分的美丽可爱。
她看着站在陈秀身边的徐宝,目光闪着若有若无的挑衅,“想知道我是谁,问你哥哥去吧。”
说着,她撞开站在门口的徐宝,大步大步的往楼下走了。
徐宝脑子嗡了一下,明知道事情有蹊跷,军官居住的宿舍,除了前来探望的军人家属,不可能有其他外人或者女人能进入。但那个女人却穿着睡衣住在陈渊的房间里,临走前还穿着军装
徐宝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雷轰炸过一样,尽管不信陈渊会做出背叛她的事情,但心里就像被一只巨大有力的手拽紧了一样,心一阵又一阵的揪着心疼,眼泪像断了珍珠的线一样,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方如凤一下沉了脸色,二话不说,拉着失魂落魄的徐宝就要走,陈秀慌忙的拦住她们母女倆:“方大婶儿,徐宝姐姐,你们不要走,我哥是不会乱来。那个女人肯定是误会,你们等我哥回来解释好不好?”
“有啥好解释的?”方如凤冷着脸,“人家都爬在你哥的床上了!他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陈秀百口莫辩,想替她哥说两句吧,那个女人穿着那样透亮的睡衣从她哥的房间里出来,她自己都不相信那个女人和她哥没有关系,还怎么安抚哭成泪人的徐宝。
周岳皱了皱眉头道:“这里是军官宿舍楼,闲杂人等一般进不来。刚才那个女人穿的军装星杠级别不低于少校级别,还有特殊的徽记标识,应该是军区另一边女子战队的教官,和陈渊认识。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肯定有误会。”
徐宝难受了一会儿,也镇定下来,红着眼睛对方如凤说:“娘,这事儿我得问清楚,不然就这么走了,我心里有刺,我和他算是彻底完了。那我这三年来,和他又算什么!”
方如凤瞧着她那双通红的眼睛,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多说无益,只能陪着她站在宿舍门外的楼道里等。
期间陈秀说了好几次让他们进屋子里坐会儿的话,皆被徐宝固执的拒绝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等了大概两个多小时,楼下传来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