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来啊俞大小姐。”
俞箴转头,准备看看裴行简嘴里要放出什么狗屁。
“原来你这么想推掉裴和,然后嫁给我。”他不知道是从哪个角度解题,得出了这么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结论。
俞箴也不急,她将杯中醒好的红酒一饮而尽,拿出手机放出了一段录音。先是嘈杂的背景声,而后,一道富有磁性的男声开腔,起承转合恰到好处,诉着款款深情——
“俞箴,遇见你是一场惊鸿一瞥的意外,从此余生,有幸与你,不偏不倚。”
这是两人婚礼时裴行简说的话。
俞箴转头,挑衅似的眼神看向裴行简。在她的眼神下,裴行简慢慢单手托额挡住对着俞箴的半边侧脸,做出一副“喝上头了”的模样。
想到这话是出自自己口中,他比当众裸奔还羞耻。
俞箴大获全胜。
她心情愉悦,徐徐起身回房间洗漱,只留下一人一狗在房间里。
俞箴将卧室里散落一地的明信片拾起,她顺势坐在椅子上,一一看了起来。这些明信片被保存的很好,从地址可以看出来自世界各地,背后写着祝福的字飘逸有力,落款都是A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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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简早上起床,如往常一般洗漱后去衣帽间挑今天穿的衣服。这一期新出的高定不是他喜欢的风格,送到泊澜湾后没看几眼就被丢在一旁等着吃灰,还是量身定制的好。他按照西装的风格依次选好袖扣、领带和领带夹,直至目光落到实木柜,他选了一块表百达翡丽戴在手腕上。对着镜子将领带打成温莎结,裴行简理了下领口,转身下楼。
“少爷,要不要叫少夫人下来一起吃早饭?”
餐桌旁,王婶站在一边问。早餐她特地做了两个人的分量,就是希望裴行简和俞箴能一起吃,哪怕不说话就坐在一起也好。
裴行简没说话,空荡的屋子里只有干巴巴的新闻声。
少爷吃饭时放电视的习惯是从裴超先生去世那年养成的,夫人守着先生孀居于滨城,她陪着少爷在国外念书。除去水土不服造成了生理上难以适应,热闹了十几年的餐桌一下冷清更让人心理上难以适应。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此多了个吃饭放电视的毛病。
“少爷。”王婶没忍住又轻喊了声。
裴行简拗不过她,站起来走向二楼。
“笃笃”
他叩响门,门内没有声响,回答他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少爷,你再试试。”
王婶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
“笃笃笃笃笃笃笃。”
裴行简敲得又急又响,像催命铃似的。
正当门外两人以为又没有回应时,从房间里传来一声俨然没睡醒的连环怼中怼:“这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说,是地震了还是天塌了?”
可以想象,俞箴说出这话时脸是得多臭。
站在裴行简身后的王婶没生气,反而掩嘴偷笑。少夫人嫁进来这么多天,因为说睡眠质量不好,没有和少爷同房睡,对她从来也是客客气气的,像隔着层毛玻璃让人捉摸不透。这一通起床气,估计是还在家做女儿时养成的,和夫人当年一模一样。
王婶拍拍裴行简胳膊:“算了,让少夫人睡吧。”
裴行简被怼得起了兴致,他让王婶别说话,手指扣门又响又快,像装了个永动机。
“笃笃笃——”
开门前,先听到了一阵拖鞋在地上划拉的声音,俞箴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恶狠狠的:“裴行简你最好有什么重要的事。”
新婚一个月大半时间早上只有她和王婶在家,王婶体贴的从来没来打扰过她,再者,在这个家也只有裴行简会干出这种事。
打开门,俞箴头发被她往后捋得又竖又蓬松,就像她脸上的表情,又板又冷漠。
裴行简伸脚轻挨了两下腿边不知何时闪现的毛茸茸,一脸“我也很无辜”:“是这傻狗要找你。”
目光下移,墩墩蹲坐在地上,戴了条红色印花方巾在脖子间,仰着狗头咧嘴笑,两只眼睛又圆又亮,耳朵高高竖着,仿佛在冲着俞箴说:“hi,早鸭。”
憋了一肚子起床气的俞箴:“……”这他妈的太可爱了。
餐桌上加了一份早餐和一份狗粮,裴行简坐在俞箴对面,从他似笑非笑的唇角可以看出心情不错。她懒得理,在裴家呆了一个月,墩墩是什么脾性她大概有了解,这只懒惰的狗子就从来没比她早起床过!醒了也是去找衣食父母——王婶。
今早这一出八成出自裴行简之手。他这些年光顾着长年龄,忘了长心智,时不时表现得像青春期叛逆“男孩”,喜欢反着来,你越跳脚他越开心。
“你不吃?”裴行简抬头,俞箴餐盘里的三明治寥寥被动过几下。
俞箴喝完牛奶放下杯子,捻起张湿巾擦唇边,她语气中略带嫌弃:“和5J Cinco Jotas的火腿比起来,这三明治里夹的火腿让人食不下咽。”
裴行简一哂:“讲究。”
俞箴兀自起身,懒得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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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后裴行简去公司,俞箴回楼上收拾一番,开车去找正在海城大学陪手上的新人拍校园电视剧的好友宋子璞。
海城大学。
宋子璞一头短发干脆利落,精致妆容描着英挺的五官,套着一件宽松的千鸟格西装外套,双手环胸站在树下,目光放在前方正在对戏的一男一女身上。有工作人员进来在她身边说了两句,宋子璞转身跟着工作人员一起走进了身后的建筑。
“俞箴。”宋子璞朝着椅子上端坐着的女人招了招手,快步走上前去。
俞箴从新做的指甲上挪开目光,转而托着下巴:“你这边还要多久。”
宋子璞往里看了眼,新人正在演哭戏,皱着眉干嚎半点都看不出她这场戏是死了爹。宋子璞语气不爽:“我跟范诗韵的助理打声招呼就能走了。
范诗韵就是这位新人的名字。
她说着给范诗韵助理打电话过去,简单交代了几句。助理态度恭敬,倒是电话那头传来范诗韵的声音阴阳怪气:“宋姐刚来就走了?是去柏溪然那?”
柏溪然也是宋子璞手上带的艺人,出道四年已经算个流量小花。柏溪然路人缘好,前途不可限量,宋子璞手上的资源也都先紧着她。上个月一个洗发水品牌找代言人,范诗韵争取了好久,最后还是落到了柏溪然手里,她自认不比柏溪然差,身后又有金主加持,看咖位比她大的柏溪然哪儿哪儿不顺眼。
宋子璞冷笑:“柏溪然去年可是靠哭戏拿了兰花视后。”
对面当即没了声,宋子璞将电话挂断。她今天本来休假,结果一大早就接到范诗韵打来的电话,她哭戏哭不出来NG数次后和导演当场刚上了,让她来擦屁股。这年头长得稍微有点姿色的都来演艺圈掺和一脚,范诗韵若不是背靠金主能带资进组,早就糊穿地心了。
怼完范诗韵,宋子璞低头朝俞箴挑眉:“走,先去做个SPA。”
两人坐俞箴的车离开海城大学,宋子璞早就对开超跑跃跃欲试,一上车主动坐在了驾驶座。俩人瞎聊着,宋子璞显示导航的手机屏幕弹出一条来自工作群的微信消息。她恍然想起了什么:“我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你当初为什么要我把裴和这颗大树介绍给董甜?刚刚收到消息,她怀孕三个月还在拍武打戏,我都不知道该夸她敬业好还是说她傻好。”
董甜正是把孙怡气进医院的那个女明星。当时她经纪人家里出事,临时分到宋子璞手上带。没过几天俞箴突然给宋子璞发消息,说董甜在争取的一部电影的最大投资方在桂园吃饭,让她给董甜做个顺水人情。
没想到这才多久,董甜居然上位成功了!
今天还拍武打戏不用替身,真不怕孩子流产了梦碎豪门?
俞箴笑了笑,唇红齿白、性感惹眼,她背靠车椅语气随意:“董甜是个可造之材,我当然要帮她一把。”
“……?”
两人做完SPA后,俞箴陪宋子璞去旁边的商圈转了转,换季到夏天,又到了女人总觉得衣柜里少那么一两件衣服的时候。宋子璞平日里忙,不喜欢网购,又不能像俞箴一样让品牌商将新一季全都往家里送,只能在休息时出来逛街大买特买,到下午时,她左右手里已经有了十个购物袋,仍然意犹未尽。
宋子璞花钱后心情愉悦:“当大爷的感觉真好。”
她话刚说完,手机收到新消息震了下。宋子璞打开微信一看,当时黑了脸:“为什么我的膝盖长扎根于地,为了赚钱。”
个鬼范诗韵这一天天的就不能消停点!
宋子璞气得想骂娘,职业道德让她在依旧打了辆车前往片场。泊澜湾与海城大学在相反方向,目送宋子璞离开后,俞箴才驱车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裴行简:皮一下很开心
第3章
泊澜湾今天这个点的气氛与往常不太一样,她开门时,墩墩没有飞奔到腿边汪汪叫,王婶也没有探出半个脑袋笑眯眯跟她说“少夫人好”。
在玄关处换鞋走到会客厅,真皮沙发上赫然坐着这个点绝大部分时候不在家的人,唇抿成一条窄线,眉头拧着,墩墩乖顺地的趴在他腿边睡觉。
“裴行简?”
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听到俞箴的声音,墩墩睁开眼睛,尾巴摇得欢快。
裴行简起身:“走吧,去滨城。”
“妈那出什么事了?”
她犹豫了几秒才喊出“妈”。住在滨城、让裴行简能这么严肃对待的,只有孀居在滨城的裴夫人原仪。要马上去滨城,肯定是原仪那出了急事。
“说是换季的流感,再加上身体底子弱,就昏倒了。”裴行简说话时表情不见松动,很显然,他不相信原仪给的这个理由。
“王婶呢?”俞箴又问。
“我让她收拾东西,去滨城照顾一段时间。”
王婶是用惯的老人,比起原仪的看护和临时保姆能更好的照顾她。
三人没吃晚饭,由司机开车送到机场后坐私人飞机直接飞到了滨城。原仪的别墅在郊区,一方面是因为她喜欢写生画画,另一方面是因为离裴超的墓近。机场和原仪别墅正好是一条对角线,又正值晚高峰,开过去整整花了三个小时。
一路上裴行简拉着张脸,像随时会开火的机关枪,俞箴可不想这时候冲上去犯晦气,她转头问王婶:“放墩墩一个人在家?”
刚刚出门出得急,把这只狗子给忘了。
王婶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让她放心:“走之前请了临时保姆来照顾墩墩。”
车开入山脚的中式园林别墅区,背面靠山、前方临水,水泥路两旁种植的树木繁密茂盛,典雅幽静。偌大的别墅里只有原仪和一个临时保姆在,听到一楼传来的开门声,保姆火速下楼帮着三人安置,又和王婶一起给小夫妻收拾了一个房间出来。俞箴跟在裴行简身后,他一路走得又急又快,手搭在主卧门柄上时他蓦然刹住车,犹豫了一秒,将门旋开。
房间正中央的床上,原仪穿着一件纯黑丝绸睡袍,托着骨瓷杯的手边环绕着一圈手工刺绣,她目光投在圆弧落地窗外的火烧云,眉间疏离桀骜,与孙怡的过度保养不同,原仪脸上深浅的纹路昭示着美人迟暮。
裴行简立在门前良久没有开口,说话的是从后面走上来的俞箴,她路过裴行简身旁时瞄他一眼,继续往前走:“妈,你感觉还好吗?”
原仪这才转过头,她将杯子里的苦药一饮而尽,咽下最后一口时脸皱成一团,显然被苦得不行:“我没事,你们怎么来了?”
俞箴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如何演一个“好媳妇”这事对她来说信手拈来。她回头,亲热地抓着裴行简的袖口拉他在原仪床边坐下:“他听说你生病昏倒,还没下班就急着从公司赶过来。”
说完,俞箴的目光转向裴行简。
裴行简唇角松动,抬头对上原仪的目光,蓄势待发一晚上的□□包终于熄了:“妈,好点了吗?”
原仪:“一分钟前我才回答过这个问题,我没事。”
裴行简弯唇笑:“是我傻了。”
俞箴侧目,不敢相信这是从“大少爷”嘴里说出来的话。不过仔细想想,大龄青春叛逆期加上孺慕亲情人设,在偶像剧的大少爷身上一套一个准,裴大少爷颜值混个偶像剧绰绰有余。
她静坐在一旁没打扰母子俩聊天,裴行简说完出差时在苏富比给原仪拍了幅莫奈的画,又说请了她以前喜欢的画家来滨城办展,恨不得把全天下原仪喜欢的东西都拿过来堆着。原仪表情淡淡,仿若事不关己的听着,等裴行简说完,她才完成任务似的回应一个“嗯”字。
一个不说话,一个话说完了,正值尴尬之际,门被外面敲出厚实的响声,说话的是王婶:“夫人、少爷、少夫人,晚饭做好了,下来吃吧。”
“王婶也来了?”原仪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出门外。
门从里面打开,王婶怔了几秒瞬间落泪,见原仪对她笑了笑,王婶赶紧将眼眶擦干,两人边叙旧边下楼。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俞箴乜了眼身旁,裴行简已经恢复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模样,他看回去:“看什么看。”
俞箴环胸笑:“看帅哥。”
裴行简收住隐形芒刺,投给她一个欣赏的眼光,下一秒转身走出门外:“算你有眼光。”
“应该是算我眼瞎。”
他下楼时脚步利落,嗤笑一声:“巧了,我的帅脸刚好是治眼瞎良药。”
“我认识一个不错的心理医生,专治长相认知障碍,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行,刚好我帮你问问这医生,你的病还能治不能治了,这么一张帅脸摆在眼前,居然不知夫帅。”
“不知夫帅”的俞箴:“……”
算了看开点,裴行简不要脸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原仪许久没吃到王婶手艺,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也吃完了一整碗饭。饭后王婶托着她的手出门散步,俞箴作陪,裴行简本想一起,却被马迪一个电话拖着不得不处理起了公务。
石板铺成的小路只够两人同行,俞箴识趣的没有上前。全程散步下来的气氛靠王婶撑着,原仪兴致不高,时不时应两句,等到哪个话题她不说话了,俞箴才接上来顺着王婶话往下说,这场谈话在绕湖两圈行后顺利结束。原仪回去后进了房间没再出来,俞箴在九点半时敲门进去她已经准备睡了,两人对视一眼,俞箴微笑:“行简还在工作,我待会给他送杯牛奶,顺道问问妈喝吗?”
原仪摇摇头,语气里终于带了温度:“我睡前不喝东西。他工作辛苦,我又在生病,麻烦你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