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闫灵
时间:2019-10-21 08:38:40

  “吴家祖母倒是教了个好徒弟,心善是好事,不过有时候也不能一味的妇人之仁,该严厉的时候也不能手软,家规既然立起来了,就要按例行事。”
  “这个我知道。”在秦川时,她就已经在做了。
  看着她细细咗着螃蟹腿,怪可怜的,又夹来一只给她。
  小七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可最终还是坚决摇了摇头,真不能再吃了,当娘就要有当娘的样子,哪能真就那么任性,“叔爷让你暂时别回秦川,是不是朝廷里有什么消息了?”
  “差不多吧,今日跟三哥去庄王府时,正好碰上晋王,私下聊了两句,他说内府有几个闲缺,就是职位不大高,问我想不想先过去待一阵儿。”现如今好多朝廷里的事,他也不想再瞒她。
  “是不是为了将来可以随时提用你?”拿筷子占点香醋放入口中,去去舌头上的腥味儿。
  “算是吧,只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提用。”从他个人角度,并不想在京城长期停留,心里一直记挂着大宛口的战事,虽然辽汉联军暂时退了,可到底没有彻底解决,奈何叔爷非要他回来。
  “既然有眉目,不妨先等等看。外头事少,咱们府里的事可不少,迁宅的事刚开始,后头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大哥哥要坐守秦川,三哥一个人也管不过来,你正好在后头帮着周全一二。”说实话,她还挺庆幸他能回京城的,至少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儿。
  夫妻俩正吃着,恒哥儿突然从内室伸出半颗小脑袋,奶声奶气的喊了声“娘”。
  “刚睡下,怎么就醒了?”小七诧异。
  李楚则冲儿子勾勾手指,小家伙光着屁股就出来了。
  小七心说坏了,怕是又尿床了,这小子每次尿床后都把裤子脱掉湮灭证据。
  进里屋一看,果不其然,被子和褥子上沾湿了好大一块。
  小七从内室踱出来,瞪一眼坐在亲爹腿上吃螃蟹的某只皮猴子,“马上都快进学堂了,还尿床。”
  李楚也伸手弹一指儿子的小脑门,“前日白先生给我来了封信,给恒哥儿荐了位蒙师,昨日我顺路去拜访了,又让人打听了一番,觉着不错,等家里收拾妥当了,你找几个人把前头空置的院子收拾一下,方便老师下榻。”
  “白先生?就是上次在桃谷遇到的那位陆苍弟子?”小七对那姓白的还有点印象。
  李楚点头。
  “你们不是初次见面么?”关系就好到能书信来往了?
  “白先生还懂些医术,大宛口一役时,在前线救过不好伤兵,后来一直跟我们待到敌军退下。”跟他也算是过命之交了,中间休兵时,两人常坐在一块闲聊,其中就聊到了给儿子寻老师的事,对方可能是记在了心里。
  “恒哥儿这么小,老师愿意收么?”连话都说不清楚,怎么教?
  “大哥、三哥那几个正是启蒙的年纪,我问了三哥,说是还没寻到老师,请来后先教着他们,后头——”示意下小七的肚子,“都接着续呢,还怕没学生?”拧一把儿子的小鼻子,“儿子,你可得好好学,将来也让咱们家出个状元、探花的,别都是一帮子舞刀弄枪的。”
  “弟弟学。”恒哥儿指着小七的肚子道。
  “还没见老师呢,就把事情推到别人头上。”小七点一下儿子的小脑门,让芳碧抱他回自己的屋里。
  李楚拾起筷子继续吃饭,“有件事忘了跟你说,你哥回榆州的事办下来了。”是他盯着内府那边转的案宗,否则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七听了十分欣喜,元壬在羊城一直待得不咸不淡的,比不得吴家印他们有晋升潜力,想早点回榆州开家扩业,她也是之前在他跟前说过一次,想不到真就给办下来了,“真的?”
  “我亲眼看着卷宗进的榆州府,这还能有假?不过最近吏部和兵部的官员调动太频繁,职位上可能会有些吃亏,榆州那边如今适合他的位子只有一个录事和一个司功,录事虽然高半阶,但晋升机会少。司功管得事情杂些,可好好做个几年,总能上去。等他回京述职时,你问问他自己的意思。”就这么一个亲舅子,为人也算兢兢业业,能帮的他肯定要尽力。
  说谢谢有点矫情,干脆一笑带过,“好,等他来京时,我去问他。”说到羊城突然想起文秀之前写给她的信,“听文秀说万大人要回来了,你可知道?”
  李楚的心腹多半都在羊城,那边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得了个策卫府掌官,原该是三公辅臣代领的职位,如今给了他,圣主也算对他不错了,将来新主继位时,再进他一阶,养老是没问题了。”精贵归精贵,兵权是没了,相当于提前养老。
  小七对这些官衔并不敏感,也不想深究,“听文秀的意思,有点怪万大人,说是万大人临走前,硬是把女婿派去了前锋营,她整日担心会出事。”
  “妇人之见。”万幕钧那是深知自己失去兵权后没法子再帮女婿,退而求其次,才把他调到离战功最近的地方。武将最大的追求是什么?自然是离战功越近越有晋升机会,换他也会这么做,军人不打仗,难不成缩在后方读书、种田?
  “……”拧他一把,“你敢在大伯母面前说这话么?”黑氏出身将门,性子刚强,最不喜欢别人在她跟前取笑女子没见识。
  被她拧了,他也不生气,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放在指间搓啊搓啊,心里想着等她肚子里这个出生后,刘太医的药一定要按时吃,三胎还是晚点再说吧。
  自打那次竹阁相会之后,夫妻俩的关系似乎有了质的不同,相互之间说话也没了顾忌。床笫之间她常逼着他给她念诗,有酸腐味的那种,不是她喜欢那些诗句,是觉着他念起来特别有趣。他嫌矫情,一般是不愿意念的,只有得了好处才会没有灵魂的念两句,每每念完她都捂脸在那儿不停地笑,因为那些诗句跟他太违和,以致好笑。
  对李楚来说,夫妻最重要的责任原该是传宗接代,如今却发现未必如此,有时仅仅只是笑谈几句也能让他觉得满足,当真奇怪。
第61章 六十一  二爷
  为了某些政治上的博弈,遵照李镇道的意思,千叶峰包括石院,以及另外一支李家近亲,要全部迁居京城,老宅只留部分子弟打理产业。
  说兴师动众也好,说劳命伤财也罢,总之他老人家拿定主意,下边人也没法子动摇,只能跟着动起来。
  石院这边家当少,且有一部分东西还在京城没来得及运回老宅,需要打理的地方本就比东府少,有谢济堂和林田生两个照管,基本也不用主家烦心,难点在东府,需要折腾的东西太多。三房李旭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李楚不得不跟着从中周旋。
  因小七产期在九月底,李楚八月中旬便急匆匆往秦川押运一批家当,九月中旬才回到京城,随之跟来的还有石院的人和东西。
  “梅娘子是跟着大房的船一块来的,一路上都是大房在照看,到是赵娘子老实陪着两位老姨奶奶坐在咱家船上。”芳绢是跟着这趟船回来的,一路上的大小事都看在眼里,特别两个姨娘,她盯的最仔细,“这一路上,大房那边各种找借口让将军过去她们船上,我就求着周城给我讲,据他说,也没什么事,不过是两个大姐儿生病晕船,每回都是梅娘子出来跟将军说话,还说什么为了叔嫂避嫌。嗟,就跟谁看不明白似的。去了两趟,将军也烦了,干脆把大夫的船提到她们船后,这样才安静了几日。”芳绢撇撇嘴。
  小七不以为意的一笑而过,心说梅婉玉终于是争到面子上来了,往后这府里八成要热闹一阵儿了,“别光顾着噘嘴、瞪眼睛,你们红拂姐姐刚成亲,如今住到后巷去了,你刚回来,抽空也该到后头瞅瞅她去。”红拂和谢济堂的婚事是在李楚去秦川之前办的,因为在喜月子里,一直也没让她来府里。
  芳绢笑着应下。
  正巧芳如搬了三四个盒子进来,两个丫头便一块抬到了桌上。
  “这是给哪家的喜礼?”一般只有喜礼的礼盒上才有鸳鸯戏水图案。
  “吕家大姐儿刚定了亲事,夫人让准备的贺礼。”芳如边说边把盒子打开,让小七过目。
  “她才多大?”芳绢记得之前吕夫人领着大女儿来过府里,也就十来岁吧?
  “那都是哪年的黄历了?咱们在羊城待了那么久,又到秦川住了大半年,如今吕家大姐儿都快跟我一般高了,今年得有十三了吧?”芳如笑道。
  听着这个年纪,小七在心里大摇其头,年纪的确是小了点,好在只是定亲。
  “定得哪家?”芳绢接了芳如手上的红线绳,开始帮忙打礼盒上的络子。
  “听说是咱们秦川的黑家。”芳如。
  “呦,吕夫人好大的面子,如今黑家刚得了爵位,门第可高着呢,听说想给他家说亲的人,从这儿都能排到护城河去。”芳绢跟着两位老姨奶奶混了一阵儿,对秦川的大小事门儿清。
  小七点算了下礼物,觉得有点单薄,李楚跟吕良的关系到底不一般,又让芳如去取了两匹红绸过来。
  因是喜事贺礼,要用大红大绿的络子,两个丫头便坐在屋里打起了络子。
  没多会儿,外头房里的妈妈来说,后园何三家的想见夫人。
  何三家的?原先在秦川时,小七让她管着后茶厨,做得还算不错,如今回到京城,因杨嬷嬷告老留在了秦川庄子上,小七有意将后园的事交给她,只是还没最终定下来,她今日来求见,莫非也是为了这事?
  点头让人进来。
  “妈妈一路上辛苦了。”小七伸手从桌上抽根红线细细编起来。
  “分内的事,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何三家瞅瞅小七手上的红线,似乎是想去说什么,又有点难以启口。
  见状,芳如瞅一眼小七,见小七微微颔首,便放下手里的活计,笑道,“妈妈平日风雷般的性子,怎么今日到不好意思起来,左右不过是想来讨个活计罢了,夫人还能怎么你?”
  何三家的咧嘴一笑,“就是这么个事儿,这平素干活干惯了,没事做总觉着心里慌,还望夫人早些给指派个活计。”
  小七笑笑,“本打算让你们歇歇再说,你到是个闲不住的。”放下红线,想了想,“蒙圣主隆恩,咱们家后园子外的林地也赐给了将军,一应栽种之事暂还没人管,你先帮着看些日子,等这事好了,咱们府里也该搬得差不多了,到时再派你的活。”
  何三家的欣喜应下,她原就是后园子的人,虽说管了几天茶厨,可到底不是做那些精细活的人,这活最适合她,“夫人您就瞧好吧,我若干不好,把我头拧下来都行。”别的她不敢说,这活计她保准没问题,她爹娘就是干园子出身的,里边方方面面她都知道,“对了,原先那后茶厨的事儿,我得跟夫人交代仔细才行。自打夫人来了京城,那梅家娘子身边的几位兰姑娘动不动来后头支应各种点心茶果,说是大房奶奶和姐儿喜欢吃的,我也不敢不给,每回都记着账呢,算一算,如今少说也得十几两银子了。”
  “她到是聪明,拿公中的钱送自己的人情。”芳绢气道。
  小七也没说什么,只是瞅了瞅芳如,芳如会意,心说考验她的时候到了,清清嗓子,对何三家的道,“妈妈既有账目,自然是去跟她要,咱们府里的规矩是从谁身上走得账,就由谁来结,就是将军也是这规矩。至于东府大奶奶和大姐儿的点心,嫂子和侄女吃叔叔家几块点心,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用得着避着谁不成?自然是按时拿好的送去,没得让那些獐头鼠目的小人带累了咱们两房的名声。”芳如这话是对着外头说的,院子里几个婆子正在搬东西,都听得十分真切。
  小七冲芳如笑笑,心说这丫头到真是可以出师了,红拂教的不错。
  不过半下午时间,芳如的话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就传到了兰草堂,梅婉玉和赵厢绮暂时就住在这个院里。晚饭时,何三家的拿着账本又来催了一趟银子。
  梅婉玉的大丫头兰珍从里屋取来银子填了账上的亏空,阖上门后,冲着外头啐一口,“做绝户的狐狸精!”
  梅婉玉正好挑帘子出来,听了她这话不禁皱皱眉头,“隔墙有耳,说这些气话有什么用?”
  兰珍撇撇嘴,“榆州吴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善妒、凉薄的女儿?挺着大肚子还整日把个男人留在屋里过夜,如今连花几个银子都算得清清楚楚,也不去外头打听打听,咱们梅家差那几两散碎银子不成?”瞧一眼梅婉玉的脸色,“都怪对门的不醒事,自己不好了,也见不得别人好,上回若不是她捣乱,如今将军兴许就能来咱们屋里了。”从秦川回来的路上,李楚跟李旭饮酒喝醉过一回,本来她们几个是想趁乱把他引到娘子屋里,哪知对门赵娘子出来打乱,这才没成,白瞎了那么好的机会。
  梅婉玉隔着门板瞅了一眼对门,“她怕是为着素罗的事,还在气我呢。”当初的确是她买通了素罗给赵娘子使了绊子,本想一箭双雕,让梅院那个惹上赵家,哪成想她行事小心,竟忍着没去告发赵家,反倒让赵娘子心存感激。
  “素罗、茜罗的事怨不得娘子,她要是真心疼自己丫头,早该给银子让素罗救她哥哥,娘子不过是好心帮了素罗一把,素罗感激才说了赵家的事。”兰珍道。
  “算了,都过去的事了,不说这些了。如今咱们也来了京城,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她就不信李楚还能一直那么宠着梅院那个?总有腻的时候。
  兰珍笑道,“可不,东府大太太最近也解了大奶奶的禁,还是娘子的话好使,大奶奶要是真都听进去,将来生个嫡子,东府将来就是大奶奶的天下,就是咱们府里的事,也是能说上话的。”
  ”没影儿的事,说得跟真的似的,别想那么多,刚让你们往书房和松柏院送的东西,都送去了?”梅婉玉问道。
  “送了,王嬷嬷睡得早,松柏院那边是梅铃出来替嬷嬷收的。书房那边——”撇嘴,“说是将军从内府回来,就去了梅院,晚饭也在那里吃。”
  梅婉玉拿筷子拨拉一下碟子里的菜,“梅铃……是不是就是王嬷嬷从秦川带出去的那个丫头?”
  “就是她,听说老早是想提起来伺候将军的,梅院那个得宠之后,硬生生给挤了出去,后来嫁去了庄子里,受不了那里的苦,又回来了,如今还在松柏院里伺候。”瞅一眼外头,“听说恨梅院那个恨得不得了。”
  梅婉玉眉梢一动,夹一块粉蒸肉入口,慢慢嚼着,“梅院那个也快到日子了吧?”
  “说是九月下旬,八成也就这几天了,听说那屋准备了好些女娃儿的东西,都说这胎八成是个姐儿。”啧啧两下,“上回在秦川时,那舅太太家的婆子就说了,她长得一脸花,将来八成要生一窝丫头,也就运气好,头胎让她生了个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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