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闫灵
时间:2019-10-21 08:38:40

  梅婉玉瞪她一眼,“你这张嘴怎么越发没遮拦了?”
  兰珍吐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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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二十六,白居蝉鉴的那位蒙师陆玉峰正式在李家学堂开课授学,为表郑重,李楚亲自领着儿子和侄子们往学堂行拜师礼,恰巧李旭也在家,听说此事后也抽空过去一趟。
  为了让孩子们明白学业的重要,兄弟俩可谓做足了礼数。反倒让陆玉峰心里忐忑不安,心说就是教个蒙学,至于这么兴师动众么?是不是把他架的太高了点?虽这么说,但心里还是舒服的。尤其李楚在学上对着一众子侄们说,往后但凡进了学堂那道门槛,就是亲生父母一概都管不得,如何惩治,一律都是老师说了算。
  然后,第一天恒哥儿就被打了手板,因为他追逐打闹扰了哥哥们上课。
  小七本想笑他活该,不让他去非要去,去了还捣蛋。但是看到儿子小手上的红肿后,心里又难过,自己的孩子怎么打怎么骂都成,别人动一下心里都会不舒服。
  但也就是心里不舒服,进了学堂门槛,毕竟不同于在父母身边。
  到了第二天,一早起来问他还去不去,小家伙看看母亲,又看看乳母和几个丫头,最后还是点头要去,学里的老师虽然严厉,但是可以跟哥哥们一块玩。家里虽舒坦,却没得好玩。
  于是小七给他换了身窄袖的圆领小袍子,又往他身上斜跨了个青布包,里边放了两支特质的小毛笔,又塞了一些他爱吃的干果,不指望他能学什么东西,能乖乖在一旁等到下学就不错了。
  替儿子收拾完衣服和书包,领着他往学堂方向去,一路叮嘱不能再打扰哥哥们上课。小家伙心不在焉地应着,经过角门时正巧碰上大房的辰哥儿领着弟弟云哥儿来上学,两个小的一见面,跟俩二傻子似的又笑又闹。
  这一云一恒当真是遗传了李家男人的好体魄,将来八成也都是当武夫的料。
  小七嘱咐了辰哥几句后,便让他领着两个捣蛋鬼上学去了。
  回屋的路上,想着嬷嬷前日回庄子看生病的老伴,便拐去松柏院坐了一阵儿,问了问王老头的病情,顺便还聊了嬷嬷孙子的亲事。
  从松柏院回到梅院时已经半晌午,小七看了一阵儿账本,突然觉得肚子有点疼,像是吃坏了,可去了几趟却出不来,青莲觉着不对,赶紧让人去刘家请刘太医来,又让梅香去前头通知谢济堂。
  李楚前几日正式领了内府差事,今日正好遇上早朝,朝上议的还是大宛口一役后,跟辽汉两国签订国书一事,一帮人争来争去,过了正午才下朝。
  一出宫门就见谢济堂正一脸焦急地等在外头,李楚下意识就觉得事情不对,果不其然,谢济堂说她晌午肚子就开始疼。
  仅仅用了一炷香时间,李楚就从宫门回到家门口,马缰一扔就往后宅跑。
  一进梅院见院子里站了一堆人,西屋门上挂着大红门帘,刘太医就站在门帘外头。
  “怎么样?”李楚抹一把头上的汗,气喘吁吁问刘太医。
  “将军莫急,夫人身子一向康健,不过一点小波折,不碍事。”刘太医安抚他道。
  此时屋里传出几声痛苦的□□声,李楚掀开帘子就想进去,却被一堆婆子团团围住,王嬷嬷劝他不要影响里边的人,这才安分下来,只急的在门口来回踱步。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后,里头传来一阵婴孩的啼哭声,李楚这才松了一口气。
  “弟弟,弟弟。”恒哥儿指着屋里对父亲道。
  没多会儿,稳婆抱了襁褓出来,的确又是个哥儿。
  李楚高兴归高兴,却不怎么兴奋,恒哥儿那会儿该经历的都经历了,如今不过又多了一个而已。而且这段时间她一直在他耳边唠叨着生闺女,还说嬷嬷让人查了日子,也是个女娃,被她说得他也多了几分期待,想着能生个她那样的闺女也很有趣,哪知又是个皮小子。
  跟生恒哥儿时一样,生完孩子,还是李楚卷了被子将小七从产房抱回内室,不同的是这次生产有些凶险,她已经没力气同他说话,按刘太医的吩咐,服了一丸药便昏昏沉沉睡去。
  李楚请刘太医到耳房说话,他总觉得这次生产太突然,之前胎位正常,每次请脉刘太医还夸她脉搏有力,家里也专门请了稳婆照看,都没有说要生的迹象。
  刘太医也不敢肯定,只说让他查查她这几天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第62章 六十二  送走梅铃
  因为生产过程不大顺利,产妇受了点罪,在刘太医的安排下,产褥期休养比头一胎更加仔细些。
  李楚还让把后街的红拂提前叫回来,她心细,考虑事情也周道,而且有她在,小七也能放心点,夫妻俩都觉得这回生产过程不对劲,但也没有对外声张。
  自打小七生完老二后,家里陆续有贺喜的登门,先是吴家和少君这边,接着是万夫人这些人,再然后就是李家一些世交和官场上的同僚,总之前院一直熙熙攘攘的。
  由于为尚未满月,很少人来后院看产妇和孩子,只有吴家祖母和吴少君这些娘家人有此殊荣。再就是李家本家的女眷,大太太亲自来过,带了好些补身子用的贵重药材。剩下是三房赵氏,给孩子带了些衣物、玩具之类的小东西,还在内屋跟小七聊了几句。大房梅氏是最后来的,在里屋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就出去了。
  “生孩子这么大事,怎么不见你们屋里两个娘子过来伺候?”大房梅氏出了院门后,如此问送她们的芳绢。
  芳绢恭敬回道,“将军说院子里的人够多了,就没让那边过来,怕吵着夫人和二哥儿。”
  “瞧人家这福分,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梅氏阴不阴阳不阳地说了一句,这才低头进了小轿。
  目送她们进了角门,芳绢才撇撇嘴,转身进门,刚要回身关门,就见兰草堂的兰珍和青罗各抱着一只盒子来到门外。
  “芳绢姐姐,今日正好是哥儿的半月礼,我们娘子准备了点东西,想给哥儿添个彩头。”兰珍笑着上前。
  芳绢上下打量她一眼,“娘子客气了。”回头叫来院子里一个婆子,让把东西放到西屋去。
  接了礼物后,见二女没有离开的意思,芳绢好奇问道,“还有事?”
  兰珍瞧一眼身旁的青罗,青罗不说话,反正她们娘子交代了,坚决不跟东屋的扯上关系,她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见青罗不出声,兰珍笑道,“两位娘子想来看看夫人和哥儿。”
  “这我可做不了主,将军吩咐了,除了娘家和本家几位女眷,院里不能进人。”真让你们进来,指不定出什么事儿呢。
  二女被堵了嘴,自然没话可说。
  回去的路上,青罗对身旁的兰珍道,“以后你们屋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别带上我们屋,我们可不敢攀那高枝。”素罗和茜罗一个打错了主意,一个被姊妹害了,都落了个被赵家发卖的下场,她可不敢再跟东屋扯上关系。
  两女路上闹得不开心,回到院子里,各自进屋。
  梅婉玉住在东屋,就是原先小七住的那间,兰珍进门时,她正在里屋看书,瞧见人进来,便问了一句“东西可送过去了”。
  “送了,也收了,就是不让进门,说是将军吩咐的,除了娘家和本家几位女眷,其他人一律不给进去。”兰珍道。
  梅婉玉的视线在桌角定一下,问道,“那松柏院的梅铃,你可跟她见过面?”
  兰珍瞅一眼外间,压低声音道,“奴婢只是给松柏院送东西时见过她几回,她做的那些事儿,不过是为了自己泄愤,什么丹药,茶叶的,也是她自个偷听丫头们乱说的,与咱们有什么相干?”
  梅婉玉拿书的手指微微一紧,“最近让下边几个少往外头去。”
  兰珍点头应下。
  又过了半个月,李宅西府办了场不大不小的满月宴,好生热闹了一天。日头西落时,府里的宴饮才算真正散去。
  王嬷嬷也帮着招呼了一天的客人,上了年纪的人,精力有些跟不上,早早就让人扶着回了松柏院。
  “梅铃那丫头呢?怎么一下午都没见着她人?”见来给自己捶背捏肩的不是梅铃,王嬷嬷随口问一句。
  一旁正在沏茶的丫头菊香和捶背的菊英对视一眼,菊香回道,“半下午时,让叫去了前院,再就没看见人。”
  “叫她做去前院什么?”王嬷嬷觉着蹊跷,内院的丫头、媳妇平时连二门都出不了,今天又是大宴,哪里容得丫头乱蹿的?
  “不知道,是林妈妈带人领走的。”菊香回话。
  “林田生家的?”林田生家的如今也算是上房的管家婆子,她亲自出面,可见事情还不小,“说什么事了么?”
  “没有。”两个丫头一块摇头。
  王嬷嬷正纳闷,外头传话,说是将军过来了。
  “忙了一天,怪累的,你怎么过来了?”见李楚挑帘子进来,王嬷嬷赶紧把他拉到正位上坐好,让丫头们赶紧去煮醒酒茶。
  “身上酒气重,怕回去熏了她们娘俩,出来醒醒酒气,路过嬷嬷这儿,有点饿了,就进来了。”李楚回道。
  王嬷嬷一听这话乐得不轻,自打从他羊城回来,就没在她这儿吃过饭,忙让丫头婆子去准备些清淡的小菜端上来。
  没多会儿,桌上就摆好了两荤两素四个小菜,一老一少坐到桌前,老的忙着摆盘摆碗,少的乖乖坐在一旁,像是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秦川老宅,别人一家团员,他的桌前却只有她。为了不让他觉得孤单,她听了他的话,从站在桌前变成了坐在桌前,从那会儿开始,她便成了他的亲人。
  看着她鬓旁的白发,李楚突然心生感慨,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他长大了,她老了,不但腰弯了,发上的霜雪也一日白过一日,那丫头说的不错,为了老人家好,有些事还是得绕些弯路,“瞧着嬷嬷院里冷清的很,前些日子林田生叫牙行送了一批人过来,正在前头□□着,嬷嬷抽空去看看有没有顺眼的。”
  “这就不少了,我一个老婆子,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哪里要那么多人伺候,前头你媳妇给我挑了两个做事麻利的丫头,屋里、院里都打扫的溜滑,内房里头还有菊香她们两个,梅铃那丫头也常在我这儿,不用再找了,你们屋里才应该正经寻几个过去。”嬷嬷乐呵呵道。
  “嬷嬷。”梅铃在门外弱弱地唤了一声。
  王嬷嬷有点老花眼,看了一会儿才看清门外是谁,“刚听说你让林田生家的叫去了前院,做什么去了,这会儿才回?”
  梅铃怯怯地望了一眼李楚,“庄子里来人送东西,说是有我的,就、就过去了一趟。”
  “是么?”王嬷嬷心下还有些高兴,梅铃的婚事是她一手促成的,前阵子小两口又打又闹的,她知道了心里也不舒坦,想是那小子如今是想通了,送东西来和好了。
  这时,林妈妈在一旁笑着帮腔,“嬷嬷容禀,庄子里来人了,说要接铃姑娘回去呐,怕您老人家不答应。”
  “这我怎么会不答应,都成亲了,原本就该好好过日子,人在哪儿呢?”王嬷嬷张望了一下门外。
  林妈妈回道,“外头候着呢,怕您老骂他,不敢进来。”
  王嬷嬷偷眼瞧瞧李楚,心说正好他也在,也算是给梅铃镇镇声威了,看他往后还敢不敢欺负媳妇,“让他进来我瞧瞧。”
  林妈妈看一眼李楚,李楚点头。
  没多会儿,梅铃的男人垂首来到门外,个头挺高,是个挺壮实的年轻人,模样长得也还过得去。
  王嬷嬷见了他,先是说了几句客气话,又拐弯抹角批评了他前些日子跟媳妇打架的事,最后又安抚了一些好话,无非就是小两口今后要和和美美过日子之类的。
  那男人低着头一一应下。
  因为是外男,又入了夜,不方便在内院久留,说完话嬷嬷就让林妈妈把人领走。
  这期间,梅铃几次对王嬷嬷欲言又止,最终都在李楚的眼神中偃旗息鼓。
  饭吃完了,眼瞅着李楚该走了,林妈妈从门外进来,接了丫头手上的茶碗递给王嬷嬷,“压车的老薛头说,明日庄子里要用车,想今晚上连夜回去,梅姑娘那口子问,老太太今晚上可能放人?”示意一下梅铃的方向。
  王嬷嬷看看梅铃,心说他们小两口也分开不少日子了,是该送回去住了,“去吧,回头有空闲再回来就是了。”
  梅铃泪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抱着嬷嬷的胳膊不撒手,嘴里喃喃念叨着“嬷嬷怜惜”之类的话。
  李楚把茶碗往桌上一放,梅铃的肩膀跟着微微一耸。
  林妈妈赶紧过去拽住梅铃,“姑娘可是嫁出去的人了,拖拖拽拽的也不好看,嬷嬷疼你一场,你也该疼疼嬷嬷才是,姑娘是个聪明的,可千万打量错了。”手上一使劲将她带起身,并扶着她给嬷嬷和李楚各行了一礼。
  王嬷嬷嘱咐她几句,又约好过年时再派人去庄子里带她回来住几天,哭哭啼啼的,人总算是被林妈妈带了下去。
  这之后,李楚跟王嬷嬷又聊了几句,并说自己刚入职,事情多,请嬷嬷多往梅院坐坐,如今屋里又多了一个小子,怕小七年轻应付不过来。
  王嬷嬷自然欢喜,年纪大了,总担心自己不中用,有人来求,觉得自己还是有用的,心里难免高兴。
  戌时初刻,李楚终于从松柏院出来,沿着青石小巷一路往东走,路过一处偏僻角门时,林妈妈正领着梅铃站在门口。
  “将军,饶我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就是一时鬼迷心窍,真没想过要害死夫人和哥儿,就是想着这两年吃的苦……有些怨……”梅铃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道。
  李楚眉头蹙着,默不作声地望着她。
  一旁的林妈妈厉目道,“姑娘也别喊冤了,幸亏夫人和哥儿福大,只在松柏院喝了一口茶,若多喝几口,还不知如今什么情势呢!不送你去衙门,已然是天大的恩惠了。姑娘还是从实招了吧,那花精丹是从谁哪儿听来的?”
  梅铃哭得更凶了,“就是在后园子摘花时听了一嘴,当时人多,又有花木挡着,真的没看清。”
  “她们怎么说的?”林妈妈问道。
  梅铃抖索着身子,“就是……就是有人说东城开了家花粉铺子,里边有种丹药,最治妇人经痛之病,然后……就有人说那东西产妇不能用,用了反而会害疼症。”她当时刚好在庄子里跟男人打闹一场,心里憋着恨,回来又见兰草堂那两个姨娘呼奴唤婢的,想着自己当年若是被提了姨娘,如今过得也该是那种日子,一口气堵在胸口,就鬼迷心窍去买了那什么花精丹,趁着小七来找嬷嬷聊天时,在她茶里偷偷放了些,想着让她吃些苦头,真的没想害死她们母子。
  林妈妈偷眼看看李楚,只见他眉头紧蹙,攥了攥拳头,抬腿出了角门。
  梅铃爬跪两步,还想再求,却被林妈妈挡住去路,“姑娘,咱们也算认识一场,要我说,你还是顺当的走吧,能留你一条命,那都是看在嬷嬷的面子上,是夫人跟将军说投鼠忌器。你能做出这等事,已然是留不得了,碍着你跟嬷嬷的情分,且嬷嬷年纪也大了,将军和夫人不想让这种污糟事脏了老人家的耳朵,才让你男人把你带去他乡,往后啊,你就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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