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闫灵
时间:2019-10-21 08:38:40

  “这是府里的老例,两位老姨奶奶的娘家也是一样的。”她并没有对谁特殊对待。
  “别人我不知道,我得亲自来感谢一句才安心。”自打赵家出事之后,她终于体会到自己早年那些行为多么愚蠢可笑,她以为父亲宠爱她生母,她们姐弟就可以一辈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殊不知大难来临时,她们母子三人眨眼间就被舍弃,从呼奴唤婢一下子变成了水中浮萍,头上连块瓦片都没有。到是眼前这个她一直瞧不上、且不相干的女人扶了她一把,其实她原本也可以像外边那些人一样,对她落井下石的。
  “随你吧。”小七并不想收买谁的心,特别是他的这两个侍妾,“且不管你娘家出了什么事,府里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想往外送东西也不是不可以,但要过上房的目才行。”她可以理解她接济生母和胞弟的心,但是私相授受的事最好不要发生。
  赵厢绮应了声“是”。
  这时东屋门帘挑开,只见两个丫头扶了脸色苍白的梅婉玉出来。
  小七耸耸眉,心说这苦情戏唱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芳如瞧一眼小七的神色,上前对梅婉玉两个丫头道,“你们虽是梅家带来的人,可也在府里待了不少日子,大冷天把个穿睡袍的人架出来,当是在唱梨山冤呐,还不快扶进去。”
  一旁的赵厢绮主仆听到“梨山冤”时,差点没笑出声,心说骂的好,让你们装,大雪天没事往后园子钻,不砸你砸谁!
  进了东屋后,小七问请没请大夫,请了哪位大夫,听说大夫的名字后,又指示芳如派人去寻唐太医来,还说那是给黑氏看过病的,跟李家关系好,医术也好,定会尽心医治。
  安排完也没多坐,只在东西屋来回转了一圈,并让人把林妈妈叫来,给了她块对牌,指名去库里取几样摆件来——二人屋里的摆设过于简单,年后有亲戚来串门,实在不成体统。
  赵厢绮她可以理解,娘家刚遭横祸,自己带来的东西偷偷摸摸压出去几样也算情有可原,梅婉玉就有些过了,屋里布置的跟庵堂似的,偏她又不是那种真正勤俭的性子,真正勤俭的人会舍得每月花二两银子打点前院的下人?
  先是让林妈妈给赵厢绮屋里放了一对半人高的彩釉牡丹花瓶,又寻了一卷丁香串珠帘来,换下了原先的夕阳纱挂帘。屋里立时显得素净端庄不少,也合了赵厢绮那花团锦簇的爱好。这赵厢绮为了不让人察觉屋里少了东西,也算是煞费苦心,竟不知从哪儿寻了块夕阳纱来,好好的闺房硬生生被扮出了烟花风,想见那赵家的确是没人了,这才选了她进来,各方面都没法跟对门的梅婉玉比,至少人家的庵堂是间飘着书香的庵堂。
  梅婉玉的房间,小七也没有大肆改头换面,只让人用蓝纱换下原先那条白纱帐,此外又让人搬来一块水墨竹梅图的纱屏,倒也没有破坏她的那份“素净”。
  “新年前后,家里客人多,没得让人以为咱们府里连个门面都不会装,喜不喜欢的,都先这么摆着吧,等过了十五,库房那边自会有人过来收东西。”小七最后又看了看坐在榻子上的梅婉玉,“将军明日要陪晋王殿下南下视察水军,怕是没空过来看你了,刚在前头遇上他,让我嘱咐你好生吃药,说是梅家太爷就快从秦川过来了,老人家一把年纪了,总不能再让他替后辈担心。”转头吩咐林妈妈,“等唐太医来了,需用什么药材,打发人去库里寻来,若是家里没有,就先往东府借。”
  小七这话是当着兰草堂所有人的面说得,目的很明显——就是让他梅家找不到说词来为难她,作为正室,她对两个妾侍已经够照顾了——至少面子上没法挑她的理。
  梅婉玉欲起身行礼道谢,小七摆手,“你身上不方便,这些虚礼就免了吧,今日来了几位羊城故旧,将军又做主应了五百套春秋军袍,我事多顾不上,本来还想让你们俩帮衬一下,你又出了这等事……”
  “夫人,我来。”赵厢绮出声插话,“她腿不方便,我是没事的。”
  屋内一时间视线交错。
  小七好整以暇地望着赵厢绮,心道这位赵大小姐终于是上道了,都知道为她分忧解难了。
  一旁的林妈妈偷眼瞧了瞧小七的脸色,笑道,“先前给羊城的那批冬装,赵娘子就做得不错,这回统共就五百套,还是春秋袍子,比冬装简单,夫人不妨再放给她试试看。”
  “也好,回头你到我院里领对牌去。”小七起身。
  赵厢绮高兴地领着兰草堂一众丫头婆子们相送,独留梅婉玉一人坐在正厅。
  望着一堆人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小七离去,梅婉玉暗暗握了握拳头,眉头一闪而逝的冷笑,心说拉拢个草包过去有什么可得意的?十个赵厢绮绑在一块又有何惧?她根本不在意那个蠢女人投靠谁,甚至连这个正室位子她都不放在眼里,如果不是他实在对这个吴月君太好,她也不会怎么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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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四,李楚离开京城随晋王南下视察。临走前交代小七,梅家老太爷来京城后,若对他们家指手画脚,一律听之任之,等他回来再处理。
  不是李家惧怕梅家,主要是因为赵家突然出事,李宅又搬来京城,秦川许多内部事物一时间无法交托,梅家还算能用得上,只好暂由他们代理,所以短时间内,梅家的地位会有所上升。这都是大局决定的,不会因为个人喜好而改变。李楚怕妻子吃亏,选择暂时让她绕道而行。
  小七也不傻,自然知道他是为自己好,点头应下后,并交代他外出一定要小心行事,晋王是储君,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将来是要在他手下吃饭的,别性子上来不管不顾的。
  小两口躲在内室嘀咕了半天,天快亮了,李楚才整装出发。
  他离开的七八天后,梅家老太爷抵达京城,一行人在东府西南的空院子里下榻。
  没收到大太太黑氏的指示,小七也就没过问,只是梅婉玉派了丫头来问她能否过去拜访,这种事她自然不会拦着。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时,黑氏在后园办了几桌酒宴,除却自家女眷外,也请了梅家女眷过来,小七在席上认识了梅家嫡系那一脉的几位夫人,以及两个嫡出女儿,一个出阁了的叫梅思玉,另一个尚未出阁的叫梅吟玉。梅思玉正是当年想嫁给李楚做正房的那个,如今嫁去了仰川陶家。
  酒宴之后,一众女眷在后头园子里赏花灯。
  小七和大房、三房跟在黑氏身边,与梅家几位太太、奶奶门一起聊天喝茶。
  梅家几个小姊妹则躲在角落的亭子里说悄悄话。
  梅思玉作为梅家正统嫡出的姑娘,心气儿自然比旁人高,当年若非李楚抢先一步得了李家太爷的话,如今西府就是她的天下,榆州吴家算哪根葱,敢在他们梅家面前装蒜?!
  “凭她长得再妖娆多情,也是个小门户出来的,能有多大本事?你都进门快两年了,竟连男人的身都沾不着,说出去岂非让人笑话!”梅思玉望着远处笑靥如花的小七,恨铁不成钢地鄙视一眼梅婉玉。
  梅婉玉在闺中时就以“温婉”著称,自然不会跟自家堂姐一般见识,倒是她身旁的兰珍趁着给三位姑娘添茶的功夫接了话,“姑奶奶不知道,她虽是小门户出来的,听说是跟在莫家人身边长大的,理家掌事十分老道,进门早,又惯会在人跟前讨巧卖乖,如今又生了两个哥儿,谁能撼动她?如今我们娘子竟连她那院儿都进不去,爷们的地方也不方便过去,还能如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梅思玉撇撇嘴,“两个哥儿又能如何,想想当今圣主的头位皇后,还生了三个呢,最后结局如何?”子以母贵,母亲折了,儿子再多也不过是别人的垫脚石,瞧眼下几位得势的王子,哪个是初代皇后所生?
  梅婉玉瞅了瞅周围,提醒梅思玉一句,“姐姐喝多了吧?”
  梅思玉白她一眼,心道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说两句就吓成这样,指定是个成不了事的。
  此时恰巧黑氏派人来寻她们,说是一众女眷正商量着行酒令,让她们过去一块玩乐,三姊妹便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这一晚,东府后园子一直闹腾到亥时末才算消停。
  隔日又派人来传话,说是梅家老太太这个月二十要回请黑氏,想着两家子人往京畿汤泉去玩,问小七可愿意随行,小七亲自去见了一趟黑氏,言说轩哥儿太小,身边离不开人,这回就不去了。
  黑氏也不为难她,嘱咐她几句,便答应了下来。
  由此,正月二十,李家女眷都去了京畿汤泉——除了西府。
  正月二十二,恰逢陆苍书院的几位老师来太学开坛讲课,一应官学、家学都在受邀之列,李宅自然不在话下。
  陆玉峰本打算今日放蒙学的孩子们一天假,李旭觉得机会难得,干脆让几个小的也跟着一道过去,听不懂无所谓,重要的是感受一下那种氛围。
  于是一大早,小七就起身帮恒哥儿准备一应物品,小家伙知道要跟族中的大哥哥们一块上学,兴奋地不得了,早饭都没心思吃,生怕赶不上时辰,别人不带他去。好不容易在娘亲的“关爱”注视中把饭吃完,背着她娘特制的小书包一路飞奔向学堂。
  因在外头没法控制,小七特意让周城多带了两个人跟着,直等外头来人说孩子们安全上了马车才安心——李家那边的护卫还是值得信任的。
  恒哥儿既出去了,中午也不必再安排他的午饭,小七便让人去库房装了几盒药材,坐车去了趟吴宅——吴家老太太近来身体不大好。
  吴家本来早该回榆州,却因吴家大爷去岁进宫觐见时,老圣主见到他竟想起老县公在北伐时杀生成仁的气魄,不知怎地,突然怀念起来,因叫吴家大爷多往宫中走动走动,他老人家既开了这个口,哪有不行的道理,故此吴家至今还没能返回榆州。
  到吴宅后,小七先是拜会大房和二房,最后才到老太太屋里,陪着她一块吃午饭,又伺候她用药,言语之中聊到羊城今冬遇上了几十年不见的大雪,老太太担心孙子和曾孙。
  小七因在羊城久住过,拿话安慰她,正聊着,忽有李宅人来禀报,说是恒哥儿走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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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六十六  狙击梅家 中
  在见到周城之前,小七心思百转,怎么想都觉得恒哥儿走失不了,且不说外围李家的那些侍卫,光周城他们几个都不会有事,更别说还有陆老师以及太学的守卫,莫说是个孩子,就是只苍蝇,想随便飞进去都难,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走失?!
  周城的说法印证了她的想法,据周城所说,车马进入太学后,是他亲自领恒哥儿进的学堂,并送到了陆老师身边,因开课之后,侍卫和家丁需退到院外,因此他一直站在外面等候,再外面还有李家一众守卫。
  “因台榭垮塌,属下被隔在人障之外,没能第一时间接到哥儿,却是眼见着哥儿走出来的,怕他被推搡挤倒,喊着让哥儿在台阶下等我过去,就在属下绕道的路上,见一蓝袍人将他抱起,那衣服袖子上绝对是咱们府里的标记,哥儿似乎也与那人认识。属下一直跟在后头,实在人多赶不及,瞧着哥儿上了东府的马车。因太学的台榭垮塌伤了人,门前不许车马停留,等我和鲁合来到外头时,车马已经启程,因有宫中侍卫封路,又耽误了片刻,等我们追上时,哥儿却并不在车上,听东府的辰公子说,半道咱们府里的侍卫把人抱去了前头车上。”周城把整件事的过程全盘托出,这事绝对是他的失职造成的,他要负全部责任,“属下已经派人在来回的路上盘查,咱们府和东府的前后门也都派人盯住,只是暂时——”还没有消息。
  小七坐在门房里,思绪由混乱不堪慢慢转为清明,不是走失就是还有希望,“外头继续找,咱们家和东府的前后门也盯住了,特别梅家那个院子。去燕子居回个话,请辰哥儿、云哥儿帮忙认个人。”
  周城挥手示意鲁合照办。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鲁合过来回话,说是云哥儿管那个抱走恒哥儿的人叫“花脸”,周城立马想起这个花脸正是之前替李楚牵马的小厮,因上次遛乌/尔青时弄伤了马背,惹得李楚不高兴,被谢济堂贬去了杂役房,后又因表现良好,提到了前头听命。他脸上有块伤疤,众人私下都爱唤他花脸,云哥儿跟恒哥儿玩在一块,八成是听去记住了。
  花脸自然是找不见的,但是由这个缺口却可以牵扯出好多事情。
  小七感觉自己都快绷不住了,可是眼下李楚不在家,东府老太爷领着李旭进了宫,黑氏也去了京畿汤泉,没人能帮她,她必须顶住,必须想尽一切法子把儿子找回来!
  经过仔细排查,林田生把花脸日常接触的人全部单独看守并查问。
  同梅铃在茶里下药那次一样,这次的事仍旧和兰草堂有似有若无的牵连,都说拿贼拿赃,捉奸成双,前者她可以慢慢找证据,如今她却没工夫管什么律法和家规,就算是屈打成招,她也会照做,因为这关系到了她儿子的性命。
  让红拂寻了个借口把兰珍找来,由小七亲自审问。
  “夫人,奴婢实在不懂夫人在说什么。”兰珍被周城打了两下嘴巴后,脸上肿的老高,眼神却仍旧倔强的很——她的卖身契在梅家押着,大夫人能奈她何?左不过打一顿,梅家老太爷和太夫人眼下可都在京城,届时去东府大太太跟前告她一状,把事情闹大,正好帮她们娘子喊冤,一举打掉这个吴氏的气焰。
  “既然还不懂,那就继续打。”小七冷漠地看着地上的女子。
  “啪——”“啪——”“啪——”
  又是几个巴掌下去,再打下去,这张脸恐怕就保不住了。兰珍蜷缩在地上,眼泪和嘴角的血迹混作一团,却哭不出声,因为嘴里塞着破布。
  “一盏茶的功夫到了,你最后的机会也没了。”小七示意一下门外的林妈妈,林妈妈让两个婆子架进来一个妇人。那妇人进门见了兰珍的惨状,咕咚一声跪到地上,直呼她什么都招,说是先前的那块红信石就是兰珍让她买得。
  兰珍被堵着嘴,唔唔唔的说不出话来。小七让林妈妈带妇人下去,对她所做的事签字画押。
  “我不需要你招什么,置你于死地很简单,别说你家娘子,就是你们梅家的老太爷都拿不到我的错处。”小七平静的跟地上的人叙述着。
  地上的人停止了唔唔唔的哭泣,看小七的眼神有丝惊惧。
  瞧着她不再挣扎,小七让周城摘下她口中的棉絮。
  “夫人,那红信石不是买来害人的,只是去年秋天,院里的蚊虫太多,让人买来驱虫的,且只买了一小块,每日挑一点融进水里,洒在外头的花草上。如今还剩下半块,就放在我们屋的药箱子里,夫人不信可以派人去查验,或者外头药店里头也能查到。”兰珍顾不上哀嚎自己的脸,忙着解释红信石的事,她们的确是买来驱蚊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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