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光之下——莲花郎面
时间:2019-10-21 08:47:39

  他形容肃穆,衣着考究。
  每一个线脚都缝入精致,每一粒扣子就扭结傲慢。
  仅仅是一个月没有见面,他对卡兰来说,又恢复了最初那种遥不可及的距离。
  车发动了。
  前座与后座之间的隔板被拉下来。
  希欧维尔慢慢伸手,覆上卡兰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
  卡兰僵硬得不能动弹。
  她低下头,看见他手上的装饰戒指。
  “你哑了吗?”他冷淡地问道,“我刚才问了一个问题。”
  噢……对,他问了一个问题。
  “身体还好吗……”卡兰咬了咬唇,一字一句,喉咙里就跟梗着血块似的,“你先告诉我,孩子怎么样?”
  “不知道。”希欧维尔轻笑了一声,讥讽的意味几乎要从词句里淌出来,“我为什么要了解这个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
  卡兰感觉他在用很小的幅度抚摸她的手。
  用大拇指,在虎口这个位置,轻轻地摩擦着。
  然后慢慢上移,碰到了腕部,若有若无地接触脉搏。
  血液从胸腔里涌出的轨迹好像一瞬间就被他的指尖破译了。
  希欧维尔感觉到她心跳加速。
  “你听起来很健康。”他忽然靠近,在卡兰耳边道。
  心跳强健。有力。稳定。
  卡兰感觉他的气息正在强烈地侵-犯她的领域。
  “你想要什么?”她不敢跟他眼神接触,“孩子已经在你手里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希欧维尔对她的恐惧非常满意。
  他慢条斯理地说:“我还有很多不满足的……”
第44章
  希欧维尔满足于卡兰恐惧的神色。
  这让他觉得,她仍是受控的。
  卡兰濒死的那晚,他在书房彻夜难眠。
  他留存了所有监控录像,在放映室里一遍遍看。看她从小腹微凸,到珠圆玉润,看她精力澎湃地蹦跶在房间各个角落里,或百无聊赖地躺平看书。
  他发现自己难以设想她的死亡。
  毕竟,她这么年轻。
  这么有生命力。
  他又想到失控的那晚,卡兰尖锐地说,她得到了他。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也敢对白银公爵说出这样的话?
  那一晚,希欧维尔在屏幕前,伸手触摸不真实的存在,仍坚信卡兰是自己的所属物。
  是属于他的东西。
  所以生不由她,死也不由她。
  他一定要她活下来。
  忽然,冰冷锋利的触感阻止了希欧维尔的靠近。
  卡兰从衣下取出了一把手术刀。
  这是她从研究所偷的。
  她把刀尖对准希欧维尔。
  他看起来有几分惊讶,但仍很从容,眼神纹丝不动。
  他轻柔又致命地用手指挡开刀锋:“瞧瞧……你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
  卡兰已经嗅到了他的愤怒。
  连阿诺都能夺qiang反制,更别提希欧维尔家的大家长了。她如果选择刺杀,将毫无胜算。
  所以她在希欧维尔动手之前,把刀尖调转,对准了自己。
  希欧维尔的指尖僵在半空中。
  “你会痛苦吗?”卡兰畏惧又小声地问,“我近一个月以来,每时每刻都痛苦。不……应该说,我进入庄园以来……一直都很痛苦……我想知道,你会痛苦吗?”
  折磨无辜者。
  侵-犯和他儿子差不多大的女孩。
  随意操纵生死与自由。
  卡兰又重复了一遍:“爱德蒙·希欧维尔,你会痛苦吗?”
  她连名带姓地叫他。
  希欧维尔心跳忽然加快了一下。
  他觉得这是愤怒。
  阿诺杀人后,卡兰也想过这个问题。
  不是惊讶于,“他真是个残忍可怕的人。”
  而是,纠结于,“他晚上真的睡得着吗?”
  卡兰发自内心地想知道,白发人种是否有着与她一样的人性,一样的同理心。
  做坏事让他们有负罪感吗?
  他们因伤害他人而痛苦吗?
  “把刀放下……”希欧维尔冷冷看着她。
  卡兰的刀尖落在自己手腕上。
  她的皮肤透着瓷白色,比雪亮的刀刃更冷。
  “回答我。”她的声音仍很低,“你痛苦吗?”
  “你的脑子没有问题吧?你划在自己身上,我怎么可能……”希欧维尔讥笑的声音忽然变小,他看见卡兰手腕开始渗血了,“把刀放下!”
  卡兰仿佛全然感觉不到痛苦。
  “你会痛苦吗?”
  这很重要。
  说是至关重要也不为过。
  这是卡兰在做出一切选择前,必须最后证明的一件事。
  她的刀口用力压下来,血从一条细线,变成一股涓流,最后很快淅沥地落在长毛地毯上。
  一滴一滴,鲜红刺目。
  你痛苦吗?
  “我说了把刀……”希欧维尔怒不可遏地伸手夺刀,但卡兰在他靠近一寸后,立即更用力地压下刀尖。
  他的手悬在空中。
  卡兰感觉自己是不可触碰的。
  “放下。”希欧维尔从自己声音里听见了恳求,“放下吧,我们谈谈。”
  卡兰松开手。
  刀落在毯子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希欧维尔……”卡兰那双黑眼睛,直勾勾地望进他微缩的瞳孔里,“你看看……”
  他们离得很近很近。
  希欧维尔能看见她眼里的自己。
  他嘴唇紧抿,因恐惧而苍白。
  看看你自己。
  这副可以被轻易操控的样子。
  “你很痛苦。”卡兰把流着血的手,反覆盖在他手上。
  污秽的红色液体把他干净的衬衫袖口浸湿了。
  希欧维尔像触电般拉开两人的距离,将隔窗打开,冲司机吼道:“去医院!”
  *
  两小时后,卡兰手腕上缠着绷带,回到了荆棘鸟庄园。
  这里发生了许多变化。
  双子塔改成了圆顶;玫瑰花园被拆掉,公爵夫人准备在原址上修建一个巴洛克风格的画廊;停靠在人工湖旁的旧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几艘游艇;女仆新换了一批,她们看起来更加娇艳美丽。
  希欧维尔已经给卡兰安排了新的住处。
  双子塔。
  这是纯粹为纪念双胞胎诞生而设计的建筑物,除了最顶上的两个大钟之外,没有任何实际用途。它们之间有一座桥梁相连,桥上是玻璃拱道,覆满茂密的爬山虎。
  两座塔都只有顶楼的房间能住人,顶楼以下是无数阶螺旋楼梯和空空如也的中庭。没有电梯,甚至没有电。里面看起来就跟中世纪古堡似的,透出幽深静谧的气息,还有一股闷久了的霉味。
  “很快会把供电系统和供水系统弄好。”
  到双子塔前,希欧维尔才重新开始跟卡兰说话。
  他已经沉默了两个小时。
  卡兰并不关心水电,她请求道:“我想看看孩子……”
  希欧维尔暴怒道:“不要再提这件事,希欧维尔家没有混血儿!”
  卡兰在他冰封的视线中压下了诉求。
  她退一步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上学?”
  希欧维尔没想到她第二句话就是问这个。
  “下学期。”他的声音微微平息。
  太烦躁了。
  她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地激起他的怒意。
  “现在,给我进去。”希欧维尔指着双子塔的门说道。
  卡兰走了进去。
  石门在她背后沉重地合上。
  卡兰花了很长时间走到塔顶。
  她收拾好自己的卧室,发现衣柜里挂满了美丽精细的衣裙,都符合她的尺寸和希欧维尔的审美。被子、床单、帷幔、地毯……所有一切都显得繁重肃穆,带有强烈的宗教感,显然也是某位公爵挑选的。
  房间里有内嵌式的书柜,超大落地镜,完全不设隔断的浴室和一个带着黄金水龙头的小浴池。
  希欧维尔应该花了很长时间装饰这里。
  ——在蒂琳夫人忙着装饰她的画廊的时候。
  卡兰胃里有种奇怪的扭曲感。
  某些非常不健康的想法在她心底里浮现。
  现在,也许,她真的是希欧维尔的情-妇了。
第45章
  卡兰趴在窗户上朝下看。
  双子塔算得上庄园最高的建筑物了,远方一切尽收眼底。由于湖水和森林的分割,庄园形状并不规整,看起来有点像展翅的飞鸟。
  据说那是荆棘鸟。
  希欧维尔家的族徽、纹章、传家之宝,还有这座庄园,到处都是荆棘鸟的意象。
  但是世界上并没有这么一种鸟。
  它是幻想生物。
  是像独角兽、龙,这样的存在。
  它比大部分象征都更柔弱,卡兰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强盛至极的家族会以它为意象。
  夜晚,希欧维尔来到塔中。
  他看见卡兰把应急灯放在桌上,用铅笔涂抹一些草稿。她的速写不错,只是受手上的伤拖累,看起来比较粗糙。
  “你在做什么?”希欧维尔站在她身后,将她的铅笔抽走,然后微微俯低身子,凑近看她的画。
  他的侧脸在灯光中美丽无暇,只要稍稍偏头,嘴唇就能碰到卡兰。
  “庄园?”希欧维尔一眼认出了草图的内容。
  卡兰皱着眉想抢回笔,希欧维尔抬起手,引诱她主动靠近自己。
  “是庄园。”卡兰索性放弃了。
  她已经去过花园、湖畔、教堂、双子塔、马场,这些都是庄园的标志性建筑,可以帮助她拼凑出庄园的完整形象。
  “你还想画个地图逃出去吗?”希欧维尔把她的笔放回桌上,撑桌讥笑道。
  卡兰平和地说:“我只是在想,它是不是荆棘鸟的形状。”
  湖是张开的翼,森是锐利的爪,双子塔是圆睁的眼,赛车道里延伸出口衔荆棘的喙。
  卡兰微微侧头,看向希欧维尔手里的权杖。
  权杖上也有一只纯金荆棘鸟。
  希欧维尔低头查看时,忽然留意到卡兰的前襟。
  她穿着白色长袖布裙,内衬是纱质的,有几分浸水的湿痕。她刚生下孩子不久,但是没有哺乳。之前研究所会给她用吸奶器缓解胀痛,现在……
  卡兰忽然拉开椅子跑了。
  希欧维尔将过分发散的思绪收拢,慢吞吞地问道:“你刚才问我什么?”
  卡兰脸上有几分耻辱尴尬。
  她知道希欧维尔刚才在看什么。
  她小声道:“我想知道荆棘鸟的事情。”
  “为什么在意呢?”希欧维尔漫不经心地用指节轻敲手杖。
  “我想了解你。”卡兰诚实地说道,“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怪物。”
  她在激怒他吗?
  希欧维尔可不会再让她轻易操纵自己的情绪。
  他平静道:“我也想知道一件关于你的事情,你愿意诚实地交换吗?”
  “什么事?”
  “不管什么事。”
  卡兰犹豫着答应了。
  “很好。”希欧维尔微微颔首,在她原本的座椅上坐下,优雅地抬膝叠腿,手杖靠在桌子上。
  他告诉卡兰,荆棘鸟是一种幻想生物。
  它一生只唱一次歌,但是歌声比其他任何生物都来得美丽。
  “从离巢开始,它们将用尽毕生时间寻找荆棘树,然后在树上栖息,用尖利的刺扎透自己的身体。在最饱受折磨、最濒近死亡的时候,它们放声歌唱。”
  世上最美丽的歌喉,用最残忍的痛苦换取,一生只唱响一次。
  这是个相当符合希欧维尔式审美的残酷故事。
  卡兰相信了他的话。
  她问道:“你的问题是什么?”
  “我的问题是……”希欧维尔伸出手,安静地摸到卡兰的下巴,用指腹轻轻摩挲,“你愿意为我歌唱吗?”
  卡兰被一股从头窜到脚的寒意笼罩了。
  “我不……”
  希欧维尔掐着她靠近,亲吻她的嘴唇,将她的话悉数咽下。卡兰咬了他,他并不动怒,只是掐着她的下巴,沾着血液,继续像蛇一般纠缠。
  过了好一会儿,希欧维尔松开她,哑声问:“你是否需要帮助?”
  他的视线低低落在她前襟。
  卡兰愤怒地环住胸:“闭嘴,你这个变-态。”
  没有孩子喂养,母乳饱胀确实会让她承受折磨。
  希欧维尔从容地松开她。
  “房间里藏有一个监控。如果你自己……忍不住,解决了,我会看见的。希望你忍得住。”
  他低哑地笑起来,倒不是平时那种讥嘲的语气,但确实带着几分被取悦的快乐。
  “你……”卡兰胸口剧烈起伏着。
  希欧维尔的笑容收敛了一点,他走过去,拍拍卡兰的背,从后颈一直抚摸到腰。
  “不要生气。”他将嘴唇贴近她耳边,“明天我们还可以继续商量。”
  他又按了按卡兰的肩,然后直起身子,大步离开。
  卡兰一个人呆在空旷的高塔内,过了好久才平复心绪。
  今夜,希欧维尔没有强迫,没有朝她宣泄怒火,甚至让进行到一半的调-情戛然而止。卡兰却不得不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为“荆棘鸟”和他的“帮助”而忧心。
  他太狡诈强大了。
  他不需要去控制她。
  只需要不断向她暗示这种控制权,就可以摧毁她的内心,重新得到支配的力量。
  卡兰开始四处找寻监控摄像头。
  但是几个小时后,她什么都没有发现。
  卡兰意识到,这也是希欧维尔的策略之一。
  她没找到摄像头,会担心自己被偷窥;她找到了摄像头,会担心还有没有别的。
  也许这里根本就没有监控。
  希欧维尔想告诉她,牢笼是永远存在的。
  他只要用一个不存在的概念就能把她困住。
  卡兰心中涌起愤怒,她将那张庄园草图撕毁,揉成一团,狠狠扔到角落里。
  该死的荆棘鸟。
  她还得在这座高塔上呆好几个月。
  希欧维尔已经答应让她在春季入学,他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掩饰发色,要么远程函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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