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卡兰蜷缩在毯子里,看着他翻箱倒柜,心中充满了不详的揣测。
他多半在找凶器。
或者是杀人不眨眼的毒药。
像白银公这样的种族主义者,在发生今夜的意外后,绝对会杀她灭口。
卡兰更加恐惧了。
“我在养奴场做过绝育。”她说谎道。
希欧维尔停下动作。
卡兰注意到他紧绷的唇线放松了一点,连眼神都没那么杀气腾腾了。
“养奴场里所有奴隶都会做的。”卡兰连忙说。
“你不是养奴场的奴隶。”希欧维尔冷冷地说道,“拉斐尔说,你跟他是同学。你曾经是自由人。”
他清醒时眼神威严,压迫感非常强烈。
任何谎言都无处遁形。
“我在……在防疫站做过。”卡兰到底还只是学生,说话稍微磕绊了一下,“我说错了……”
不管是不是谎言,希欧维尔都因为她的话放松了一点。
“去洗干净自己。”他指了指浴室,“你脏得可以谋杀我的视觉。”
卡兰把手撑在地上,发现自己站不起来。
希欧维尔把权杖扔给她。
“快点。”他嫌恶地摆手,“我还要洗呢。”
他可怜的荆棘鸟权杖,今晚真是饱受折磨。
卡兰拄着他的拐进入浴室,想关门,但是被他制止了。
“把门打开。”
希欧维尔担心她在浴缸里自杀、翻窗跳楼逃跑、激活烟雾报警器叫醒整个庄园的人。
“老色鬼。”卡兰挡着胸骂道。
卡兰觉得他就是想看她。
希欧维尔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他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刚抬起手,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卡兰就朝他倒下了。
她实在撑不下去了。
疫苗,强效药,还有身体上的创伤,心理上的恐怖压力……这些正在一步步将她击垮。
她陷入漆黑空洞、无知无觉的梦里。
也不知过去多久,她被一阵摇晃惊醒。
她发现自己躺在小书房沙发上,窗外一片漆黑,尚未天亮。
凉滑的银发落在她手臂上。
希欧维尔正低头查看她的眼皮。
他把卡兰摇醒后,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你不能死在城堡里。”
他直起身子。
银发丝丝缕缕地牵离,卡兰被挠得痒痒,无意识地呻.吟一声。
希欧维尔抿了抿唇,眼神愈发深沉。
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
离仆人们开始工作还有一个小时。
离拉斐尔起床晨跑仅有半小时。
他得把这堆烂摊子收拾好。
“快点起来。”他催促道。
卡兰勉强撑起身体,发现自己已经被洗过一遍了。现在她被旧地毯裹着,什么都没穿,又饿又累又痛——特别是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胀痛感让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碰男人了。
她萎靡地坐起来,肚子咕咕叫。
她死死咬着牙,小声又不甘地说:“我会保守秘密的……放过我吧。”
这句不情不愿的“放过我吧”,让希欧维尔觉得有点受用。
“就算你说出去也没人信。”他冷淡地说,“赶紧起来,在天亮之前滚出去。这件事从来就没发生过,明白吗?”
第7章
卡兰被关回了花园木屋。
她紧裹着长毛地毯,勉强抵御严寒,头脑昏昏沉沉,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沉睡前,她想着,“不用再醒来了”。
但在昏沉之中。
“醒醒!”有几分耳熟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卡兰,醒醒!你是不是在发烧?卡兰?”
卡兰勉强睁开眼,看见一头微卷的柔软银发,鬓角柔软得像兔子尾巴。
“拉斐尔……”她发现自己的喉咙嘶哑得说不出话。
“别说话了。”拉斐尔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得去医院……我会想办法把你带出去的。”
“你要把我切成段,放进你的小提琴盒里吗?”
拉斐尔笑了笑,很快唇角又压了下来。
他跟卡兰读同一所公立学校,同年级,不同班。
两人没什么交集,但拉斐尔对卡兰很了解。
卡兰成绩出色,拉斐尔胜负心强。每次考试、比赛,他都会留心她的表现。卡兰让他第一次觉得,黑发人种当中也存在有价值的人。
拉斐尔打了个寒战,他摸着手臂说:“这里太冷了……对了,你从昨天开始是不是就没吃过东西?”
他从口袋里拿了块巧克力塞进卡兰嘴里。
“能站起来吗?我们得快点……不然父亲会起疑的。”
他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晨跑,八点回城堡。
在这两个小时里,他可以自由行动。
他作息规律,如果八点钟没有准时出席早餐,父母肯定会觉得奇怪。
他骗不过父亲。
要是被父亲发现,他不一定会受惩罚,但卡兰肯定要遭罪。
拉斐尔扶着卡兰站起来。
“从赛车道出去,二十分钟就能到私人医生家。等他开点药,我们再迅速赶回来。你撑住,从这里到车库还有段路……”
拉斐尔突然想到:“不对!庄园经费削减,赛车道被封锁了,我们得走普通公路。”
”放弃吧。”卡兰声音低弱。
“放弃?”拉斐尔有一丝愤怒,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卡兰发出一声嗤笑。
拉斐尔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别自以为很了解别人。”卡兰若有所指地嘲讽。
“你带我去看病,然后呢?再把我带回庄园,关进狗屋吗?哦……你是善良的贵族。也许你会把我带回城堡,让我穿上围裙,给你干活,甚至为你暖床。一年,两年,三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等你父亲死了,你继承爵位,你可以继续让我的孩子给你干活,世世代代,祖祖辈辈。”
卡兰冷冷地讥笑道:“我情愿现在就死掉。”
拉斐尔如遭重击,一言不发。
他抿紧嘴,将卡兰连着毯子一起抱进车里。
“你有驾驶证?”卡兰问道。
“愚蠢的问题。”拉斐尔发动汽车,“希欧维尔家族成员名下的车都有备案,没人敢拦。”
他沿着僻静的道路狂飙,很快抵达私人医生家。
医生见到这位小少爷,睡意散了大半。
他把两人请进屋内,给卡兰量体温,然后给她开药。
“这些药在你家都有,每天按时服用就好。”医生没有多问任何问题,他正是因为嘴严才成为希欧维尔家家庭医生的。
“谢谢。”拉斐尔礼貌地道谢。
卡兰突然问:“请问有事后避孕药吗?”
拉斐尔表情僵硬了一下,他低头在卡兰耳边说:“你要这个做什么?”
“给我药。”卡兰坚持道。
医生的眼神谨慎起来。
他看了看卡兰,又看了看拉斐尔,眉毛扬起:“小公爵……”
“我没有。”拉斐尔立即澄清,“把药给我。这件事你要是敢告诉父亲,我会记恨三十年的。请记住,我是希欧维尔家的第一继承人。”
医生取了一盒药给他。
拉斐尔迅速开车把卡兰带回庄园。
时间正好七点五十。
“你为什么会想要这个?”拉斐尔拆开药盒,不解地问。
“当然是因为我需要这个。”
拉斐尔失笑道:“你又用不上,荆棘鸟庄园连仆人都是金发的。就算有男仆□□熏心,他们也不会直接……直接下手。没人想这样接触黑奴,就像没人会碰艾滋病人一样。”
卡兰翻了个白眼,冷笑道:“杀了我吧……”
黑发人种=艾滋病人。
她就不该贪生怕死跟拉斐尔上车。
她应该死掉。
如她所料,拉斐尔重新把她关进了花园小屋里。
他也好,阿诺也好,都不敢真正违抗父亲。
卡兰知道,他们也许可以让她的生活好过一点,但绝对不可能给她自由。
卡兰也没指望过他们。
她自嘲地笑道:“也许我可以花十年八年挖出个逃生地道。”
她就着水槽里的水,吃掉了避孕药。
在她思考出路时,拉斐尔已经坐在餐桌前祷告了。
蒂琳拿起刀叉,忽然看向长子:“拉斐尔,你满身都是汗,怎么不去洗个澡?”
拉斐尔通常会洗好澡再上桌,但是今天没时间了。
“我……抱歉,母亲,我马上就去。”
“算了,先吃完吧。”蒂琳又说。
拉斐尔生怕父亲看出来什么,连头都不敢抬。
但他很快发现,父亲有点心不在焉。
他一直在往玫瑰花园的方向看。
母亲也很奇怪,她似乎刻意不跟父亲说话,也不往他那个方向看。
‘他们吵架了吗?’拉斐尔在心里暗想。
这可不常见,上次他们俩吵架,还是为了他上公立学校的事情。
“我吃饱了。”阿诺不到三分钟就清空盘子,跑回自己房间。
拉斐尔皱眉。
为什么今天所有人都很奇怪?
“我去上课了。”他忍受不了沉重的氛围,只得赶紧离开。
两个孩子下桌后,蒂琳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抱歉。”她平静地对希欧维尔说道,“昨晚是我欠考虑了。”
希欧维尔对她生不起气。
他淡淡地说:“不要有下一次。”
然后他们各自离开,谁都没有多讲一句话。
希欧维尔已经很疲惫了,他一整晚都没睡。处理好奴隶后,他洗了整整两个小时澡。
但是那种微妙的触感一直滞留在他的皮肤之上。
洗不掉,擦不干。
黏湿柔软,如附骨之蛆,让他身体抽痛,从里到外翻涌起不明不白的阴暗欲望。
第8章
蒂琳一天的行程很满。
上午去看文艺复兴画展,中午在天空花园餐厅和姐妹们聚餐,下午要看城市交响乐团的演奏会,晚上则有一场慈善募捐酒会,甚至在酒会结束后,她还要去看午夜场的歌剧。
她临走前,同自己最宠爱的幼子阿诺告别。
“不要勉强自己,亲爱的,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阿诺厌烦地拨弄头发:“我比哥哥还差得远。”
“你永远是最好的。”蒂琳温和地替他理顺鬓角,“你的哥哥与贱民们呆得太久,迟早要染上不好的习气。”
阿诺把她的手拍开,恼道:“他没有。”
蒂琳扣住了他的手腕,慢条斯理地把他翘起的头发压平:“我听说他跟新来的奴隶是同学,真是想想都让人倒胃口。”
她温柔道:“我的小宝贝,你的头发怎么这样杂乱,是因为最近仆人不够吗?唉,荆棘鸟庄园什么时候过过这种苦日子,整个城堡里的仆人连二十个都不到……”
阿诺冷冷道:“父亲说了,经费削减45%是为了给东线购买物资。”
蒂琳皱眉,幽幽叹气:“没错,钱是用来支撑战争的……可男人为什么总是要打仗呢?”
”这是在为帝国争夺荣耀!”阿诺讨厌母亲轻描淡写的语气,“你懂什么!?”
蒂琳眉头皱得更紧了。
“注意你的口气。”
“好了,快去看戏听歌吧,母亲。”阿诺甩开她的手,烦躁地关上了门。
蒂琳问身后几个女仆:“你们连小少爷的头发都打理不好吗?”
女仆们诚惶诚恐地请求原谅。
其实这事儿不怪他们。
早上小少爷赖床,她们也叫不动。
女仆长解释说,现在大部分仆人仅白天上班,大量琐事堆积在清晨,她们忙活不过来。
女仆长恭敬地说:“夫人,我听说女王往庄园送了一个奴隶……为什么不用起来呢?”
“不行!”蒂琳立即拒绝了,“千万别打这个主意,希欧维尔会生气的。”
女仆长巧妙地提议道:“可以让她在玫瑰花园里干活,然后把花园的人手调进城堡。”
蒂琳同意了这个意见,但还是有些不放心:“要是她弄坏我一枝玫瑰……”
“她就会立即成为花肥。”女仆长恭敬地说。
不久后,花园木屋里的卡兰被惊醒了。
几个女仆闯进来,给她换了件新衣服,然后将她带到玫瑰花园。
这几个女仆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身高、三围、发型、衣着全部一致,就连神情都有几分肖似,迈出的步子也像丈量过一般端庄精确。如果不是五官存在差异,卡兰甚至怀疑她们是多胞胎。
她早就听说荆棘鸟城堡的女仆比大学教授学历还高,比选美冠军更美丽优雅,经过长时间的培养训练,在残酷竞争中上岗,几乎是全帝国服务业从业人员的楷模。
许多平民和小贵族都削尖脑袋想进庄园。
因为这是一飞冲天的机会。
如果是女人,可以图谋的东西就更多了。
年长点的公爵她们不敢招惹,但庄园里不是还有两个青春期的小公爵们吗?
与他们当中任何一个发生点粉红色的“错误”,都会带来巨大的收益。
不过有个老鹰般的女仆长盯着,暂时还没有人成功过。
“从今天开始,你负责看管玫瑰花园。”一个女仆面无表情地告诉卡兰,“这是公爵大人为夫人建造的庭院。花园里的温度、湿度、光照都是电脑设定好的,可以自动调节,无需你多管。你只要保证设备运行良好,环境干净整洁就行了。白天你工作时,每一处监控都会开启,没有任何死角,不要想着偷懒,更不要想搞小动作。”
监控。
这是至今为止卡兰没想过出逃的一大原因。
另一大原因是她身体不好,根本跑不出这个光是人工湖就占700亩的古老庄园。
卡兰点了点头。
女仆教她怎么看设备的运行状态,然后把她安排在花园里的杂物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