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这里温暖如夏,还有床和被子。’
卡兰默默安慰自己。
她觉得可以拆开设备,制造短路,切断供电,然后趁机逃走。
不过她很快又发现城堡的供电系统是独立的。
它还有好几个备用电源。
女仆仍在喋喋不休:“每周六午后,公爵和夫人会来这里喝茶,你需要回避。当然,你平时也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荆棘鸟庄园里没有人会喜欢看见黑发人种乱窜。”
她给卡兰递了一条白色头巾,让她把头发遮起来。
卡兰在心底里嗤笑她的愚昧。
“你大可以把我剃成光头,或者染作金发,但这改变不了我生为黑发人种且为此自豪的事实。”
女仆听了,并没有生气,甚至,她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少说话,黑奴。”她平静道,“低调会是你余生中最重要的生存法则。”
卡兰有种一拳打在海绵上的感觉。
女仆们很快离去。
偌大花园只剩卡兰一人。
她扔掉头巾,躺在玫瑰花丛间的鹅卵石小径上,看着透明玻璃穹顶飘过白云。太阳刚升起没多久,天空微光阴沉,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全然不知,有一双蔚蓝色的眼睛正穿过监控摄像头注视她。
在蒂琳离去后,希欧维尔回到主卧,完全不抱希望地想找找事后避孕药。
卧房里,挂壁式液晶屏幕亮着。
应该是蒂琳走前没关,她每天早晚都要查看自己的玫瑰花园。
希欧维尔准备随手把它关掉,却在屏幕角落里瞥见了一个黑乎乎的脑袋。
他拿起遥控,切换到正上方镜头,发现那个小奴隶居然跑到花园里了。
她躺在石子路上,闭着眼,像一头疲倦又生机勃勃的小羔羊。她摊开的双臂压弯了玫瑰花,双腿屈起,裙子毫无防备地落到大腿上。
都怪监控镜头质量太好,希欧维尔能看见她大腿上的指痕。
他洗了两个小时澡好不容易忘得七七八八的东西很快被回溯出来。
他都能想起他把手按在那个地方时,身体其他部位在做什么。
希欧维尔烦躁地按下遥控,把镜头切走。
镜头从正上方换到正前方,入眼就是红艳艳的玫瑰花和白生生的大腿。
“公爵大人,您在房间里吗?”外面传来女仆长的声音。
希欧维尔微妙地感觉到惊慌。
他一把扯掉了屏幕电源,然后迅速拉开门,沉着冷肃地回应。
“什么事?”
“少爷的新家庭教师到了,是来自帝国工业大学的……”
希欧维尔一边听着,一边低头瞥了眼石英表。
他刚才至少傻站着看了十分钟大腿。
第9章
接下来一周,希欧维尔都有些心不在焉。
虽然他警告小奴隶,要把那夜的事情彻底忘干净,但是他自己却记得很清楚。触感,音色,味道,气息,全部交织缠绕在脑海中,会在任何情况下猝不及防地浮出,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那一晚脏污又混乱。
但他心里极力压抑的某处却不得不承认——
那一晚异常美妙。
委身于他的小奴隶热情乖顺,眼神能滴出水,嗓音里淌着蜜,身体纤细又柔软,那副脆弱模样极大地满足了征服欲。
他不敢承认自己喜欢那个感觉。
纠结一周后,希欧维尔终于想开了。
他只是迷恋年轻的肉.体。
跟黑奴没有关系。
他绝对不会对恶心的劣等种族有任何想法。
绝对是因为药物作用和一时冲动。
等过段时间,一切就会重回正轨了。
*
卡兰搬进花园后,日子变得好过多了。
她可以和女仆们吃同样的食物,睡干净整洁的床。每天只要花一点点时间维护设备,再给玫瑰花拍拍照。蒂琳夫人有ins账号,账号由管家亲自打理,偶尔会放些生活log,卡兰拍的玫瑰花也会出镜。
这片用金钱堆出的不谢花海,怎么拍都是好看的。
卡兰在饭点听女仆们讨论,玫瑰花园是公爵夫人刚嫁来时兴建的。
这只是他为公爵夫人做的很小的一件事。
听女仆们说,公爵大人在新婚时给夫人送过不少名贵礼物,其中包括镶嵌了四百多颗钻石的定制婚纱、在车库里停到现在都没动过的二十辆超跑、一颗小行星的命名权、分布在全球各地的千万级度假别墅。
在他们蜜月旅行期间,希欧维尔家族的艺术顾问拜访了世界各地的拍卖行、博物馆和私人收藏家,用各种手段将夫人提过的每一幅名画收入囊中。
双胞胎诞生那年,公爵大人在荆棘鸟庄园建造双子塔。蒂琳夫人开始醉心动物保护和慈善事业,希欧维尔家族直接让整个帝国的慈善捐助额翻了一番。
拉斐尔少爷进入公立学校那年,希欧维尔家为学校修建了一个全帝国所有学校中最大规模的图书馆和天文馆。
……
这些事迹罗列出来可以让帝国任何一个女人羡慕。
卡兰小声问:“他就没做过花钱之外的事情吗?比如在冷天脱下外套给公爵夫人……”
“愿意花钱就够了,你对男人能有多高的要求呢?”
“傻孩子,你说的是穷人才会做的事情。天冷了,他完全可以买下全帝国的皮草送给公爵夫人保暖。”
女仆们小声嘀咕着。
女仆长犀利的眼神投来,这边瞬间恢复寂静。
卡兰立即离开餐厅。
女仆们对卡兰都说不上刻薄。
她们会选择性忽视她,闲余时间才讲两句无关紧要的话。
但女仆长不同。
她和管家是整个城堡里最让佣人们害怕的存在。
女仆长是个年约50岁的金发妇女,世世代代都为希欧维尔家工作,卡兰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因为所有仆人都叫她“女仆长大人”。她瘦得像竹竿,双颊凹陷,眼神如老鹰般锐利,一眼就能把人看穿。所有女仆都是她训练出来的,她一看见卡兰就紧紧皱眉,好像有人在她鼻子下放了坨大粪。
卡兰觉得玫瑰花园这么肥沃一定是她用眉心夹死的苍蝇喂养的。
管家则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白发黑西装金丝单边眼镜,高大硬朗,一身打扮从来没变过。卡兰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有点神出鬼没,平时看不见人,但是但凡有人做错了事、出了岔子,他就会瞬间从不知道哪里冒出来,带来暴风骤雨般的指责。
卡兰尽量避免跟他接触。
至于庄园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卡兰通常是见不到的。
她已经逼迫自己忘掉了那晚的事情。
硬要说的话,她本来也不记得多少。
她大半时间都被药物支配,脑子里全是浆糊,醒后又只记得痛和愤怒,完全不愿意回忆更多。
太恶心了。
一想到她被那个老男人碰过,她就恨不得刮掉一层皮。
卡兰很了解黑发人种的处境,所以一直对自己的男人缘不抱希望。她甚至没想过结婚,她想要埋头学习,进入一个不以人种、外貌论高低贵贱,而是全凭实力说话的领域,再结识志同道合的人。
但女王颁布的法令剥夺了她最后的出路,把她带到这个金砖玉砌的地狱。
想想都觉得绝望。
重叠的钟声响起。
仆人们又开始工作了。
经过整整一周,卡兰对这片美丽的玫瑰花园也厌倦了。
她喜欢缩在杂物间里。等夜晚降临,阿诺会像蝙蝠般潜入花园,将她带去温暖明亮的城堡。
他每晚都有西班牙语课。
上次西班牙语老师在他父亲面前将他用力夸赞了一番,这让他压力更大了。
他可不想因为成绩退步又被骂,所以他每晚都来花园找卡兰帮忙。
卡兰很乐意。
因为这是极少数,她能接触到“知识”的时间。
以前她怎么没觉得学习有这么快乐呢?
这天,西班牙语课结束,卡兰没有立即离开。
“怎么了?”阿诺边收拾书本边说。
卡兰靠在门后问他:“你还有别的课想让我帮忙吗?”
阿诺不耐烦地赶她走:“没了,快回去,母亲就要来道晚安了。”
“真的没有吗?”卡兰抵着门不让,“我听说你又换了个化学老师。”
“不用你管,快滚出去!”阿诺粗暴地把她扯开,声音却很低,“别想用这种办法接近我。”
卡兰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这小崽子真是跟他父亲一模一样,自我意识过盛,自我认知却很扭曲。
“等等等等!”阿诺又突然把她拉住。
“怎么,你改主意了?”卡兰回头。
“嘘,我听见哥哥的声音了。”阿诺压低声音,把卡兰往回拉,额头上都开始冒汗。
卡兰侧耳倾听,什么都没听见。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快藏起来!”阿诺把卡兰的手腕都抓疼了,“这里,鞋柜!”
“我不……”
“快进去!”阿诺一把将她推进去,“要是被发现,我就把你沉进人工湖里!”
“阿诺,你睡了吗?”拉斐尔在外面喊道。
“没有!等等,我在……我在收拾课本!”阿诺把鞋柜门关好,然后急匆匆地把拉斐尔迎进来,心虚得直冒冷汗。
拉斐尔一看就知道他没干好事。
“你没把课本烧了吧?”
“没有……”阿诺焦急地转移话题,“有什么事吗?都这么晚了……”
他不停往鞋柜看,拉斐尔注意到了,但他的关注点不在这上面。
“你不觉得父亲母亲最近有点不对吗?”
拉斐尔在鞋柜正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阿诺突然发现卡兰的衣角夹在柜子缝隙里,顿时有点头皮发麻。
“呃……有吗……”阿诺支支吾吾地说。
他靠近门廊,想用身体挡住那片不起眼的布料。
“没有吗?”拉斐尔突然抬高声音质问,“他们用餐的时候都不跟彼此说话。”
“他们一直不说话。”阿诺语速很快,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吃饭不能说话,这是我们从小就学习的礼仪。”
拉斐尔狐疑地看着他:“可是他们连眼神交流都没有,你真的不觉得有问题吗?而且你吃饭最喜欢说话了,礼仪这玩意儿从来没拘束过你。”
“我最近学好了。”阿诺咳嗽道,“啊……咳咳咳!”
他感觉背后的柜门动了一下。
卡兰在鞋柜最下一层,快要被憋得喘不上气了,她轻敲柜门提醒阿诺。
阿诺拼命咳嗽,用力抵住门。
拉斐尔担忧地看着弟弟:“你生病了?这么冷的天,你应该多穿点……”
他往柜子走去,想给阿诺拿衣服。
阿诺惊慌地拦住了他:“我没感冒,我只是被呛住了,我突然觉得父母好像是有点问题。”
拉斐尔停下动作:“你也觉得吗?”
“啊……”阿诺拼命思考怎么编,“对,我觉得……呃,父亲,最近,比较……和蔼?”
“确实。”拉斐尔认真地说,“可能是因为东线战事形势大好吧。母亲有些郁郁不乐,她不喜欢打仗。没准他们是因为这个才吵架的。”
屁话,父母从来没为这种事吵过架。
应该说,在阿诺记忆里,父母从来就没有吵过架。
他们永远意见一致,和睦得让人羡慕。
十六年来,他们唯一一次意见不合,是因为哥哥读公立学校的事情。
母亲强烈反对,但父亲希望顺其自然。
最后哥哥还是读上了公立学校,可见希欧维尔家是由父亲做主的。
拉斐尔认真思考道:“前几天母亲参加的慈善募捐酒会你知道吗?我在报纸上看了合照,母亲和一个公益组织的负责人站在一起,那个负责人刚刚组织过反战游.行。她难道不是在公开反对父亲的政见吗?”
“老天爷,酒会合照而已!母亲也许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边站的什么人。她没必要认识酒会上所有人,不是么?”
阿诺感觉柜子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了。
他得赶紧把哥哥赶出去。
拉斐尔还在喋喋不休,她挥着手说:“可是就算她不知道,媒体也会捕风捉影!你最近看见过有关报道吗?没有!没人提这事儿!肯定是父亲提前摆平了……他们一定是因为这个才吵架的。你觉得有什么办法劝架吗?如果他们问我们对战争怎么看,我们要怎么回答才能既让父亲满意,又不伤母亲的心……”
卡兰只想求他别琢磨这么多,她快要没气了。
阿诺将柜门松开一条缝,用脚后跟蹭卡兰漏出的衣角,想把它塞回去。
“你的脚怎么了?”拉斐尔突然停下长篇大论。
阿诺吓得站不稳,整个人往前跌倒。
柜门被他勾开,卡兰喘着气滚了出来。
卧室里一片死寂,直到另一个敲门声响起。
第10章
除了西班牙语老师向父亲汇报成绩之外,阿诺没经历过这么可怕的时间。
他的哥哥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奴隶。
房门正在有节奏地响着。
卡兰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黑发像乌云般盖在阿诺的心上。
“阿诺,你睡了吗?”
是母亲的声音。
拉斐尔冷静道:“你还愣着干什么?把她藏起来。”
阿诺连忙打开鞋柜。
“你想闷死她吗?”拉斐尔制止了弟弟,“让她去厕所呆着。”
不用他说,卡兰已经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厕所里。
她把门关上后,拉斐尔打开了卧室门。
门外站着蒂琳夫人,她穿了件简约的晚礼服,脖子上系着青色丝巾,皮肤细腻,妆容优雅。拉斐尔看得出她刚做过指甲,头发也散发出自然的芬芳。
“你怎么不在自己房间?”她见开门的是拉斐尔,不由蹙眉问道。
拉斐尔张了张口,这时候阿诺跑出来说:“母亲,我和哥哥在说话,没听见您敲门!”
蒂琳夫人温柔地看着幼子,心疼地摸摸他的脸,替他把衣襟压平。
“辛苦了,亲爱的,你真是勤奋又好学的好孩子。”
拉斐尔一言不发。
“别太累了,想玩的话就出去玩一会儿吧。我听说最近有马戏团巡演,你要和朋友一起去吗?和哥哥一起去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