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空中跌落——肆十
时间:2019-10-22 09:19:11

  不知是不是真有“心有灵犀”这一说,她拿起手机想看看时间,看到的不是时间,而是一瞬间谢梓洲打过来的电话。
  鱼淼心跳快了几秒,飞快接起。
  谢梓洲张口就兴师问罪:“还没睡?”
  “……”鱼淼噎了下,“那我要是睡了你还给我打电话,怎么想的?”
  那边轻轻笑了两声。
  鱼淼捏了下压感笔,惴惴问他:“谢梓洲,你紧不紧张啊?明天应该要起很早吧,你怎么还不睡?”
  “马上,”他说,“想跟你说说话。”
  秋风很轻,丝丝凉爽抚过手臂,鱼淼转着椅子掉了个方向,晴朗夜空挂着一轮弯月,周边星光暗淡,要好一会儿才能看清几颗。
  “能说多久话?”
  “三分钟。”
  好短。
  “那现在……”鱼淼拿下手机看了眼通话时间,“已经过去半分钟了。”
  她说完笑起来,轻快道:“不过没事儿,马上就能有很多个半分钟了。”
  “嗯。”他低低应。
  “谢梓洲,”鱼淼曲着腿踩在床边,小小声又问他一遍,“你紧不紧张?”
  “还好。”
  “怎么又还好,”她不满,“你怎么什么都还好。”
  男人低声笑,夜晚的轻风给他的嗓音染上独特的沙哑柔和:“本来是有点儿的,所以才想和你说说话。”
  鱼淼愣了一秒,弯着眸笑意盈盈,轻悄的嗓音哄他:“阿洲乖啊,不紧张。”
  他笑,低眸缓声重复:“好,不紧张。”顿了顿,谢梓洲捏了下手里保存得很完好的三角纸包,说:“秒秒,想不想知道我明天开的哪架战机?”
  鱼淼呼吸一缓,眼帘抬起来,露出圆润黑亮的黑眸子:“可以说的吗?”
  “可以。”
  她压低了声儿,期待又小心:“想。”
  谢梓洲勾唇,告诉她:“歼-20。”
  歼-20。
  鱼淼恍了下神,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片尽头连着蓝天的苍翠草原,而后是那一天鹰一般飞远的歼击机,最后定格的,是男人身姿挺拔的黑白照片。
  周黎。
  那个如今沉睡在家乡的阳光青年。
  一个优秀伟大的军人。
  鱼淼眼眶一热,吸了吸鼻子,克制住嗓子里打滚的涩意,问电话那头的人:“他会看见吗?”
  风吹漏了时间,留下短暂的空白。
  “会的。”谢梓洲说。
第82章 夜莺无声(3)
  十月一日,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
  晴空万里, 风和日丽。
  “这样的天气,很适合飞行啊。”
  声音从后传来,谢梓洲回神, 转头看去。
  “王队。”
  来人是飞行表演队的队长。
  王队拍拍他的肩, 笑问:“怎么样, 紧张吗?”
  谢梓洲淡定道:“不会。”
  “第一次参加阅兵, 就这么大的场面, ”王队啧啧感叹, “很难得啊。”
  谢梓洲笑笑。
  王队背过手,下巴扬了扬,忽然问 :“怎么样, 有没有意向来我们飞行表演队?”
  谢梓洲看着外面的军用机场上整齐排列的歼击机, 没说话。
  王队叹道:“你刚毕业那会儿我问你,你说不来,我寻思着这都两年过去了,总该犹豫犹豫了吧?你不来,对自己是一种损失,对咱们表演队也是一种损失。”他一顿,“考虑考虑?”
  谢梓洲转身面向他, 敬了个军礼,淡淡道:“抱歉,王队,我的答案还是一样。”
  “你这小子, 怎么这么倔呢?”王队有点儿恨铁不成钢,遗憾地摇摇头,“是有什么不能来的理由?”
  “没什么理由,”谢梓洲说,“只是对未来,有别的规划。”
  -
  鱼淼难得有一次是睡得晚起得早,精气神儿还十足的。
  比她还激动的是远在帝都的祝楚楚。
  小姑娘微信消息跟机关枪炮弹似的:
  【奇妙老师你起床了吗!我准备好了!】
  【嫂子啊啊啊我哥在哪个飞机啊!!】
  【呜呜我好想去现场看啊——】
  相比之下,鱼淼觉得自己还是很淡定的:【你难道不知道,现场看飞机还没家里客厅前排VIP席看得清楚吗。】
  祝楚楚:【……】
  祝楚楚:【那倒也是。】
  十点。
  阅兵开始。
  电视机里主持人字正腔圆,庄严隆重的氛围渲染到电视机外,就连窗户边儿上的八哥儿都安静下来,在笼子歪歪头往这边看。
  英挺的军人站成整齐的方队,镜头打过去,太阳光下,他们神情坚毅,有汗水顺着脸颊轮廓悄悄滑下,凝成一道璀璨的光斑。
  整齐划一的正步、势如破竹的战旗、气势如虹的军备武器……从徒步方队到装备方队,无一不是英伟挺拔。
  装备方队之后,是最后的空中梯队。
  当主持人语调激昂地念出“傲视苍穹”的一瞬间,鱼淼不自觉挺了挺背,抱紧了怀里的抱枕,紧紧盯着画面里整齐平稳的领队机梯队。
  歼-10拖着长长的彩烟在空中拉出绚丽的虹光。
  鱼昌戎睨她一眼,哼笑一声,凉凉地揶揄:“歼击机梯队还早呢。”
  “我先准备准备。”鱼淼嘟囔。
  一队接一队的空中梯队飞过,鱼淼等得心痒得不行的时候,歼击机梯队终于从远处缓缓飞过来。
  小姑娘眼睛一亮,认真地从队列里寻找谢梓洲驾驶的那架战机。
  歼击机一共有三个中队。
  七架歼-20打头阵。
  “秒秒,记得看左侧第一架。”
  昨晚他是是这么说的。
  镜头拉远,能看到战机排列的整体模样。
  间隔、飞行速度、飞行姿态……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完美得无可挑剔。
  鱼淼视线定格在左侧第一架歼-20。
  她看不见战机里的谢梓洲。
  但她看见了他所驾驶的歼击机,在干净澄澈的天空下,在弥漫的彩烟虹雾里,在耀眼夺目的日光中,它像一只睥睨众生,展翅拍云的骄傲苍鹰。
  机翼凌空,破风长啸。
  何等震撼。
  这一瞬间,所有的惊叹和激动,都化为最直接的情绪表达。
  凝汇成泪,也寂静无声。
  鱼淼用力眨了两下眼,没出息地小声吸了下鼻子,悄悄把突如其来如海啸般的情绪压回去。
  她多想告诉全世界,她喜欢的人是这样优秀。
  -
  阅兵式之后,是群众□□。
  何若注意到女儿揉鼻子的小动作,无奈笑着摇摇头,把剥好的柚子塞到她嘴边:“尝尝看你爸买的柚子,甜不甜。”
  鱼昌戎靠在边儿上,非常自信:“不用问,肯定甜。”
  鱼淼啊呜咬住柚子肉,从何若手里叼过来。
  小猫崽似的。
  白皙的小脸儿下一秒皱成一团,咬着柚子委屈巴巴地控诉:“好酸。”
  鱼昌戎:“……”
  何若噗嗤笑出声。
  “胡说八道,”鱼昌戎板着脸,“你跟阿洲学学,有话别说这么直接,少说少错知道吗。”
  鱼淼孩子气地吐舌做了个鬼脸。
  “小丫头没大没小。”
  鱼昌戎嘴上怼,脸上却没见半点儿怒意。
  何若抽了张纸,边擦手边回忆道:“说起阿洲,以前还没苗苗壮呢。你还记不记得刚见到他那会儿,身上就没几两肉,又瘦又小,身上还都是伤……真是看得人心疼,”她感慨,“再看看现在,都能开战斗机了。”
  鱼昌戎回想一下,也笑了,坐起来一点儿说:“你别说,说起这战斗机,还真是有缘分了。”
  鱼淼小口小口咬着柚子,酸甜酸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发酵。
  她闻言好奇看过去,嘬着柚子水含糊问:“咱家什么时候还有这种缘分了?”
  “小时候你不是天天缠着我玩儿开飞机的游戏,忘了?”鱼昌戎拎了片柚子边剥边说,“你换牙那会儿怕丑,不出去玩,就老跟我蹲电视机前边儿看什么军事剧,小小年纪就对着里头的战斗机发花痴,还指着人演员说喜欢会开飞机的哥哥。”
  “……”
  鱼淼努力回忆了一下,还有这回事儿?
  跟她爹一块儿看军事剧她记得,但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爸,你说就说,别捏造事实。”她忍不住出声。
  鱼昌戎没听见似的:“后来我带你玩儿开飞机的游戏,你自己玩儿还不够,拉着谢梓洲让谢梓洲也玩儿,我问你是你开飞机还是谢梓洲开飞机,你就嚷嚷‘谢梓洲开’……”
  何若笑:“怎么你说出来,还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呢?”
  “哎,对,我就是这么个意思。”
  开了话匣子,何若和鱼昌戎聊起两个孩子以前的趣事儿。
  鱼淼却窝在沙发里,捧着啃了一般的柚子有些愣神。
  电视机里是和阅兵时的庄重截然不同的热闹喜庆,她的思绪却飘得很远。
  鱼昌戎后来说的,她记得。
  她还记得第一次拉着谢梓洲玩儿“开飞机”的游戏,是他奶奶葬礼的那天。
  她感觉谢梓洲情绪不太高,于是想用自己喜欢的游戏,来安慰他,让他高兴一点儿。
  鱼淼依稀还记得,瘦削的男孩儿被鱼昌戎抱到肩上坐着的模样。
  他太瘦了,穿着不是那么合身的黑西装,腾空的那一刻脸上出现了错愕的表情,眼眶微微睁大,幽黑如宝石的一双眸子完全露出来。
  不太习惯,又有些迟疑。
  鱼昌戎就这么托着他,在客厅里跑起来。
  然后,鱼淼看见他笑了。
  浅浅的、带着几分显得陌生的童真的笑容。
  鱼淼想起,后来他们下楼玩儿,谢梓洲一直盯着她看,她被看得不高兴了:“你别老看我呀,给你这个,你捏一架飞机出来!”
  她把手里的橡皮泥放到他面前。
  “嗯。”
  男孩儿沉闷的鼻音应下,顺从地拿起橡皮泥,一点一点捏起形状来。
  鱼淼托着下巴,摇头晃脑地看他。
  过了会儿,飞机的轮廓在他手里显现出来,他忽然问:“你很喜欢飞机吗?”
  小孩子的喜欢大多时候是三分钟热度的,这点在鱼淼身上体现得更是淋漓尽致,但当时她正是三分钟热度烧得最旺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猛力点头:“喜欢!”
  说完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用着小奶音添上一句不讲道理的期待:“谢梓洲,你以后开飞机给我坐吧!”
  ……
  鱼淼略一恍惚。
  谢梓洲,当时是怎么回的?
  ——记忆里,脱下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衬衫的清瘦男孩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望着她,很认真的神情,说了一句:“好。”
  短短的一个字,仿佛许下了一辈子的重诺。
  ……
  猛然回忆起泛着陈旧光晕的过去,鱼淼愣了许久。
  她又想起她曾问他,为什么会当空军。
  他回答的是——“因为你”。
  因为你的一句,或许自己都早已经遗忘的童言玩笑话。
  我的未来有了方向。
  “……什么傻子啊。”
  鱼淼把脸埋进了抱枕里。
  -
  谢梓洲是半个月后回到临城的。
  调区申请已经在处理,刚刚完成一个如此重大的任务,他得了一段时间的假期。
  他回临城那天,鱼淼搞了个很大的排面。
  她是发现了,有些事儿,自己做起来还真不羞耻,反倒是想到接受这件事儿的人会很尴尬,心里还起了些奇奇怪怪的快感。
  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欠收拾”。
  原来陈炀他们当初就是这种心态。
  鱼淼终于理解了,他们就是单纯的欠收拾。
  被安排的陈炀几人抱怨连天,尤其唐晓尧,胆儿小如旧,抓着手幅叫苦连天:“鱼淼,真要这么搞吗?我有点儿怕。”
  “……”鱼淼无语,“你怕什么?”
  “那可是谢梓洲啊!”唐晓尧语气夸张,面色忿忿,“你根本就不知道他生起气来有多恐怖!”
  陈炀猴子和小熊点头如捣蒜。
  这大概是他们最同意唐晓尧说的话的一次。
  “没出息。”师茗很酷地抄手站在旁边,不屑冷哼。
  猴子冷笑:“你有出息也过来举牌子。”
  “不好意思,没出息。”师茗油盐不进,能屈能伸。
  “……”
  谢梓洲生起气来多恐怖鱼淼当然不知道。
  因为他根本不会对她生气。
  鱼淼非常自信地想。
  一行人,男人们举灯牌举手幅,上边儿上次的“鱼七秒”又换了,没写谢梓洲大名,用他名字的缩写字母代替。鱼淼领头包括林以珂和师茗在内的三个姑娘,则是两手空空一身轻。
  于是远远望去,灯牌手幅举得老高,“XZZ”三个字母在机场散发着独特的夺目光辉。
  这样的醒目,谢梓洲当然一出来就看到了。
  他步子一缓,目光准确地找到鱼淼。
  鱼淼也看见了他。
  视线隔着人潮交汇。
  两人都是短暂地停顿。
  鱼淼被涌上来的冲动淹没,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双腿已经迈了出去。
  她跑向谢梓洲,而后直直扑进他怀里。
  一瞬间鼻腔里被熟悉的清冽味道充盈,短短半年,又在这一刻仿佛拉成了很漫长的时光。
  “秒秒,我回来了。”谢梓洲抱着她,哑声低道。
  “谢梓洲……”鱼淼紧紧抱着他的肩背,整个人埋进他怀里,力道很重,仿佛想要把骨血都和他相嵌,嗓音变得又闷又涩,像小孩子哭似的抽噎了一下,“我看见你了。”
  谢梓洲低眸笑,执起她一缕发在唇边亲了亲。
  “嗯,我知道。”
  远处,陈炀面无表情地关掉灯牌,压下旁边还战战兢兢又兢兢业业举着手幅的唐晓尧的手腕:“行了,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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