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恼地在他脸上拍了一下:“真的吗?你知不知道我吓死了?”
他又闭上眼睛装死了。
她也不再说话,从暖炕上拉了条绒毯盖在他身上,吹灭灯烛,她自己躺在床上盖上被子,舒舒服服睡了。
这时大约已经是深夜了,隔壁院子的丝竹欢笑声都渐渐停歇,万籁俱静。
季锋睁开眼睛,转过头,能看到韩瑶光侧卧着,像只小老鼠一样蜷在被窝里。
她还真睡着了。
他再试着运力去崩断绳索,她之前将他手臂大腿处捆着的绳索略松了松,这时他一用力,麻绳上的粗麻立即扎进之前他挣扎时造成的伤口里,如同千万根小针刺进皮肉中。
季锋忍痛试了几次,发觉绳子松了之后想要崩断更难了。而他身后这条春凳,是用一寸多厚的桐木打的,绝无折断的可能。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季锋终于知道韩瑶光为什么一直逼他喝水了,他气得叫她,“韩瑶光!”
她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嗯?”
“除了蜂蜜,你在水里还放了什么?”
她打了个哈欠,低声笑道,“还能有什么,当然是利尿的药物!”
她坐起来,在炕桌上摸索了一会儿,重新点亮了灯,那张漂亮的小脸上是又得意又邪恶的笑容,“你忍得很难受吧?怎么样,你求我啊。嘻嘻,你不求我,咱们就耗着,看看你能憋多久。唉,我听说,男人憋得太久了,以后会尿不尽,尿潴留,尿等待,尿气痛……”
“你闭嘴!”季锋怒喝。
韩瑶光轻哼一声,将床边的小木几拉过来,提起茶壶,举得高高的,往茶杯中注水,她一边缓缓地倒水,一边歪着头欣赏季锋的脸色。
在昏暗的烛光下,季锋紧咬牙关,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双眼紧闭,可是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脖子上的血管暴起,喉结上下移动。
瑶光倒满一杯水,又掀开壶盖把杯中的水倒回去,“你还记得山谷里那道泉水么?一滴,一滴,从山壁上滴下来,也不知道滴了多少年,把谷底的石头滴出了一个洞。唉你说,蛇喝不喝水啊?那两条蛇自从我们上次去过就冬眠了,再也没出来过。对了,你还收着那两粒丸子么?那是做什么用的?那个给尼姑们药的老板找到没有?听说他跑的时候还带了两个小倌儿一起跑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一边反覆往茶杯中倒水。
季锋气得胸口想要炸开了,苦于身体受困,不然真想冲上去抓住韩瑶光把她按在腿上狠狠朝她屁股上拍几巴掌!怎么竟然就会这么坏!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感到耳朵边传来一股热乎乎的气,惊得一缩脖子,急忙一侧首,果然看到韩瑶光的脸伸到他脸旁了,“你干什么?”他凭直觉觉着,她是在偷偷闻他。
她眨巴眨巴眼睛,微笑道,“你想什么呢?”
季锋盯着她看了几眼,冷哼道:“想你的尾巴藏在哪儿了。”
她像披斗篷一样裹着被子,蹲在床上,听到他这么说,低头一笑,故意做了个她以为的极魅惑的样子,娇声笑道:“你想看看么?”
季锋脸一红,这才觉出自己所说不妥,刚要闭上眼睛,就见她掀起被子一角,晃了晃身子,“嘻嘻,我早得道啦!哪还有尾巴?”
又闹了一会儿,她打了个呵欠,吹熄灯烛,又去睡了。
窗外的月光变得比不久前亮了些,窗前偶尔飘过一片片羽毛似的黑影,季锋猜测,又下雪了。雪地映着月光,所以更亮了些。
他藉着这光,扭头看向床里,总觉得韩瑶光头上不知何时就会冒出两只毛绒绒的小尖耳朵。
瑶光这次睡到天亮时才醒来。她一醒,先去看看捆在春凳上的季锋。受了一夜折磨,英俊的季指挥下巴、脖子、两鬓上都冒出了一层欷歔的青胡茬,他早就醒了,立即转过头瞪了她一眼。
瑶光笑了一声才觉得喉咙里又干又疼,鼻子好像也有些塞。
这时室外早候着服侍的人了,瑶光拍了拍手,五个俊俏少年鱼贯而入,捧着热水巾帕等物服侍瑶光梳洗。
对于那位被捆在春凳上装死的漂亮公子,众人视若无物。没办法,在这种地方,这种玩法,见得太多了。
瑶光收拾停当,又进来两个少年,领着人在外间炕桌上摆了早饭。
瑶光吃了一些,叫他们下去,又叫人拿来热水、剃刀,香胰子毛巾,端了个绣墩坐在季锋旁边,“我给你修修面。”
季锋还能怎么样?只能继续装死呗。
她用一只绒刷蘸了香胰皂液,在指尖揉出洁白细腻的泡沫,涂在他脸上脖子上,再打开那把雪亮的剃刀,问一旁端托盘的少年,“是顺着毛根剃还是逆着剃啊?”
季锋这才大惊,“你不会么?”
她无辜地摇摇头,“第一次!”
还好,剃刀磨得很锋利,再加上泡沫润滑,在肌肤上一划而过。
季锋这时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她现在似乎是把他当成一个玩偶,就像小女孩们给她们的玩偶娃娃穿衣打扮一样,不过,他此刻是一个男性的玩偶娃娃。
她玩完了修面的游戏,在手上涂了点乳霜,往他脸上随意抹了抹,手指又停在他喉结上,不轻不重挠了两下,对那少年说,“你出去吧。”
季锋顿时警觉起来,“你要干什么?”
瑶光笑了,咬着下唇,缓缓将盖在他身上的绒毯从他肩头一点一点拉开,凉意顺着她拉动的动作一丝丝袭来,季锋盯着她,不管再怎么忍耐,胸口依旧剧烈起伏。
她将绒毯拉到他大腿处,停下来了,轻轻咳嗽一声,声音压得极低,“季锋,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此时正是旭日东升之时,阳光照在窗外,映着白雪,比寻常冬日更明亮。一切无所遁形,一目了然。
季锋一个生理健康的年轻男子,昨天晚上又给瑶光灌了那么一大壶水,还能怎样呢?
疼痛是可以忍耐的,可是自然的生理现象是无法控制的。
早起的鸟儿站都站累了。
瑶光觉着,这时季锋是在闭着眼睛磨牙呢,她忍着笑,劝他,“听我说一句吧,这么憋着,真不好。”
他生无可恋地睁开眼睛,“你想怎样?”
“咳咳,不怎样,你跟我说句软话吧,哦,你自由发挥,说到我满意了就行。”瑶光对他眨眨眼。
季锋皱眉向下看了自己一眼,再看着她,“你不觉得羞耻么?”啊?你不羞耻么?你这么对着这个样子的我你真的不会觉得羞耻的么?
瑶光“噗”地笑了一声,“我有什么好羞耻的,现在明明是你觉得羞耻呀!其实……你也不用觉得羞耻,咳,你就,还……还真挺不错的。噗”
季锋真恨不得这时一道雷降下来,把他劈死了,顺带也把韩瑶光给劈死了。
可惜,没雷。别的地儿如何不知道,反正宛州冬天不打雷。
这种煎熬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韩瑶光连让他继续再装死的机会都不给他。她轻轻抖了抖绒毯,带起的风把他的单薄的衣裤吹动,肌肉起伏处呼之欲出,她脸上不仅没有一丝羞怯的样子,还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他看,他难受得小腹肌肉一阵真不自然地在颤抖。
“快点做决定吧,再过一会儿,我真怕你憋不住,唉,到那时,啧啧啧……”她笑嘻嘻对他摇了摇头,“你想一想,你是想要那样,还是,跟我低头啊?”
季锋深吸了几口气,平静下来,望着她,“韩瑶光,你是要遭报应的。”
她笑着,“好,我等着。你准备说了么?”
“你想听我说什么?”
“你自己发挥呀!你想说什么?”
“韩瑶光,你是要遭报应的。”
“……”瑶光咬着嘴唇,想了想,季锋这种抖S,又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没准还真难让他自行发挥,好吧,给你打个折,“那你就说,‘好姐姐,求求你,帮帮我吧,我实在忍不住了’。”
季锋闭上眼,眼皮颤动了几下,嘴唇张了张又闭上,最后长长吁了口气,睁眼,用嫉恶如仇的目光看着韩瑶光,“韩道长,求求你,帮帮在下,在下实在忍不住了。”
瑶光噗嗤一笑,看到季锋恼羞成怒,赶紧掩着嘴,“嗐,你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我们可是同行千里的交情!”她说着双手运力抓住春凳,连人带凳子往内室屏风后的净房拖——
季锋急道:“等等!你要什么?”
瑶光道:“帮你啊,不然呢?”
“你——你要——你要帮我……干什么?”季锋觉得,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难道不是她解开绳索么?这是要干什么?我上当了。我又上这个奸诈之徒的当了!
奸诈之徒韩瑶光对他露出温柔的微笑,“还是……你想让我叫个小官人来帮你?”
季锋脸涨红得随时能喷出血,“你休想!”
“什么意思?是要我叫人来,还是不要啊?唉,要叫人的话呢,还得叫不止一个,估计最少得三个人,两个人扶着这春凳,一个人为你解衣。”她一面说,一面将春凳拖进了净房,“啊,是我想差了,可以把凳子靠墙上的。”
季锋此时心如死灰。苍天。我上辈子干了什么?要不是知道什么咬舌自尽死不了,我早咬了。
韩瑶光问:“那我帮你叫人吧!他们干这个活儿都挺熟练的,你昨天没喝上‘素酒’,今天先试试入门级别的服务……”
他怒喝打断她:“不许叫他们来!”
她轻笑,“那……我帮你?”
季锋急促地呼吸了几下,侧过脸,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过了半晌,声音很低,说,“那你来吧。”
“我来?来什么?”瑶光还故意逗他。
“来帮我!帮我——”季锋怒吼。
瑶光看看季锋的脸,再低头看一看,再看看他的脸,十分想笑又不太敢笑,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别说脸了,耳朵、脖子乃至锁骨都红得像着了火。
他胸口轻轻起伏,双眸晶亮,那双凤眼这时瞪得圆圆的,羞恼之外,还有点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
瑶光怕把他刺激得太过了,跑去床边拿了根绳子回来,“你习惯用左手还是用右手?”
季锋轻微地颤抖一下,睁开眼,“什么?”
瑶光又重复一遍,“你习惯用左手还是右手?”
季锋闭目仰头,轻喘了两下低声说:“右手。”
瑶光把绳子从他右腋下穿过来,他这才微微低头,又看一看她,略有惊讶,又露出解脱、轻松之感。
瑶光和他四目相对,突然间醍醐灌顶,惊讶道:“哈?季承晦,你这个小脑袋可不简单啊,你是不是又想了什么古怪东西?啊……你该不会……以为,我说的‘帮你’是指我‘亲手’帮你吧?”
“住口!”季锋一瞬间脸红得能滴出血。
瑶光闷笑着把他左臂和春凳捆结实,解开原先捆在他双臂上的绳索,看到他痛得微微皱眉还安慰他来着:“你看你,每次都自己吓自己,昨天晚上也是,你要不这么吓自己,哪里至于弄出这一身伤?”
季锋疲惫地阖目摇了摇头,“行了,你出去吧。求求你了,闭嘴吧。”
“我怎么能出去呢?你这么厉害,万一跑了怎么办?我背过身不看你就是了。”
到了这个时候,季锋实在再难以忍耐了,只得忍着羞耻怒气解衣,他手臂被捆了一夜,重获自由后原本的麻木很快变为肿胀疼痛,可这都算不得什么了。
在他有生之年,从没想到,撒泡尿能快活到如此程度。身体上濒临阈值高峰时的突然放松带来一种奇异的欣快,这种欣快又使得内心的羞耻成倍放大,他不禁侧首,想偷偷看看韩瑶光此刻在干什么。原来她早就躲出去了,从屏风缝隙,能看到她坐在外间的暖炕上,伏在炕桌上画什么。
还能画什么?一定又是暖雪图。
不一会儿,韩瑶光走进来,站在屏风外问,“你好了么?我能叫人来收拾了么?”
季锋“嗯”了一声。
两个七八岁的清秀小童走进来,一个清理净房,另一个提了一只暖壶,踮脚在盆架的铜盆中注入温水,“公子,请净手。”
这两个小童走出去时,韩瑶光看着他们的后背,流露怜惜悲悯之态。
季锋看在眼中,忽然想到昨天夜里她陪着小心略带讨好问他是不是小时候被人“丧尽天良”过……唉,就算真的是狐狸变的,这狐狸也是有心的狐狸。
只是,经过了这番羞辱,再让他面对狐狸,他是无论如何无法直视她了。
瑶光看季锋双眼闪动着精光,重获自由的右手握拳,手背上青筋起伏,说不害怕,是假的。不过嘛,她现在已经有了些对付季老虎的经验了,当即柔声细气道:“季公子,咱们这就算扯平了,好不好?”
“扯平?”季锋怒极反笑,向下扫视一下仍被一圈一圈捆在春凳上的身体,“你对我做的这些——扯平了?”
瑶光走近一点,想要做出个含羞带怨的表情,可努力了几次,唇边眼角肌肉不受控制,总是像要随时爆笑出来,眼看季锋脸色愈加不善了,她只好接受失败,微笑着小声说,“当然算扯平了。我并没真的怎样你,你可是……”
她说到这儿,又忍不住抿着唇笑了,唉,就算用牙齿咬着上唇后面的肉也忍不住啊,“你可是,还抱着我亲了好久呢!”
季锋怒道:“我哪有!”
瑶光理直气壮,“你敢说没有?你再想想!”
季锋脸一红,急忙辩解道:“我不是——我那是——我以为你气血逆行昏厥了,才给你度气的!”
啊,我知道,口对口人工呼吸嘛,你其实做得还挺标准的,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接下来要给我CPR急救了呢。不过我才不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