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龇牙咧嘴,季锋捏着一粒粽子糖在她脸前晃晃,“张嘴。”
你怎么不早说你还准备了糖呢?她脸都苦得皱成一团了!
瑶光赶紧张口咬住糖块,就听季锋又说,“含着。”
她脸猛地一热,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
季锋轻轻闷笑一声,“喂,我让你含着糖,不是让你含我手指。”
我去——你还倒打一耙了?明明是你捏着糖不松手啊!谁要含你手指啊!谁知道你刚才摸什么了呀!她怒瞪他,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却仍然把那粒玫瑰松子糖捏得紧紧的不放。
瑶光心道,哈,你等着。她双唇一动,用力含着他两根手指吸了一下——季锋低叫了一声,仿佛被猛兽突然咬了一口似的倏然后退,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几眼,两耳通红,声音都抖了,“你——”
瑶光含着糖块口齿不清拍桌笑:“哈哈,你跟我玩……”她话没说完,季锋猛地一扑,像猫科动物捕捉猎物那样把她扑倒,他的手肘压在她两肩旁,鼻尖几乎能碰到她的鼻尖。
瑶光吓了一跳,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感觉自己无法预测他下一步的行动。没法预测,就无法做出预判反应,她呆呆看着他,见他半眯着眼睛一动不动,睫毛颤抖了几下抬眼和她对视着。
按照一般流程,这扑倒了,对视了,下一步应该是接吻啊,可是呢,季同学的流程不寻常,他凑到瑶光脖子边,闻了闻,然后笑了一声,放开她起来了。
瑶□□得几乎没给噎死,捶床怒喝时嘴里的糖差点都喷出来了,“季承晦!”你什么意思?你笑什么?
他肩头又耸了两下才转过身,“何事?”
瑶光呼了几口气,咔嚓嚓把粽子糖咬成碎末在牙齿间碾碎,“没事。”
季锋走了。
瑶光感到深深受到了侮辱。
她身为一个美女的尊严受到了冒犯。
季锋显然不知道他又把瑶光得罪了,就算知道,估计也会露出那天得罪她时的笑容。
又在水仙庵住了四五天,瑶光彻底痊愈了。
她准备要回山谷继续作画了。不过,回去之前,她先要下山再购置些物资。要说这次生病让她学到了什么,那就是冬天绝对要确保供暖。坚决不能再让大雪把篝火压灭了。
季锋和她一起下山,听到她的感悟再次笑话她,“你就不会在岩洞前面搭个棚子么?篝火生在棚子下,怎么也不会被雪压灭了。这一路上路边野店你也应该见过不少了,怎么就没想到学着人家那样搭个简单的棚子?”
瑶光后悔不已,但是坚决不承认是自己笨,我们9012年来的人谁会操心这种事呢?强辩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全副心思都放在画岩画上了,这些琐事就难免疏忽。”
她这么一说,把自己也说服了,可不就是这样嘛,不管是画明月道院和水月祠的壁画,还是画别的,甚至到画院和书斋中讲谈,就算没助手,至少日常生活是不用她操心的。
她看了看季锋,满面堆欢,笑道,“季指挥……”
季锋立即警惕地抱着双臂,“你想干什么?韩瑶光,我奉劝你,有事求我就直说,千万别再这么笑了,你用这样子魅惑他人,难道曾经成功过?”
瑶光好不颓丧,“没成功过。”
可恶。她这么“鼓惑”过定寻一次,失败,试着鼓惑季锋,又失败。这大周,风气不对呀!
她只好直说了,“你陪我到谷中画岩画吧。帮我做做饭生生火……”她说到这儿,见季锋脸色不太好了,赶紧拐弯把人家从后勤往技术部门安排,“再……帮我调调颜料,看看画得怎么样,呵呵,那么大的岩画,你说是吧,挺难画的,我从来没画过这么大的画,而且你画画又挺好的,说实话,最后一稿我还是听了你的看法之后修改的。”
她现在算是把季锋的脾气摸熟了,这就是一只猫咪,得顺着毛呼撸,撸的时候还不能一味撸,得知道重点在哪儿,要把猫撸舒服了猫下巴是重点,猫肚子可不敢轻易碰,猫爪爪更是禁区,别以为稍微熟了点就上脸!
季锋听着,下颌线条先软化了不少,然后看了她几眼,低声问,“你一个人在谷中时,会害怕么?”
瑶光赶快点头,“会。谁不会呢?那山谷里只有两条蛇和一堆坟墓,连天空都只能看到一小块,就像坐在一个深井里。”
季锋叹口气,“好。其实就算你不求我,我也要去的。陛下让我……”他忽然皱了皱眉,但他很快接着说,“总之,我会保你周全。”
瑶光看他那样子似乎是心中有未决之事,暗暗起疑,想了想追问道:“定寻到底让你做什么?”
季锋冷着脸:“没什么。就是让我保护你。”
瑶光撇嘴,“保护?”她指指自己左臂,“保护?”老子胳膊差点都给你废了!
季锋脸一下涨得通红,恶狠狠瞪她一眼,转过头不搭理她。
瑶光看着他,心中忽然一动,追问道,“定寻写了什么?他给你了什么信对不对?上面写了什么?还是画了什么图形?”
季锋冷淡地看她一眼,低声说,“并没有。陛下并没说什么。”
当日在浔阳,他决定独自追踪韩瑶光时曾上书,皇帝也确实很快送来了回信。可那封信有些古怪,只回了一个字:可。几天之后,皇帝又有快马急书,这一次的信中写的是:亦可。
若说图形,也算有。两封信中的“可”字都写在一个淡绿色的圆圈中。
身为特务头子又是皇帝近臣,季锋不可能不精通各种暗语暗号,又是皇帝登基之前的从龙之臣,向来极擅揣摩皇帝心思,但这画圆圈的“可”字是什么意思?他实在想像不出。唯一能做出的推断就是,这信其实并非要给他的,而是,给韩瑶光的。
按理说,他应该寻个机会将那两封信给她看的,可是说不清出于什么心理,季锋一直抗拒这个理智做出的推理,她没问,他就不提,直到今日。
但他也不能当着她面说谎。
她显然是不信他所说的“陛下并没说什么”,静静盯着他眼睛看了一会儿,问:“但他确实给你亲笔回信了。”
季锋只得答道:“是。”
她继续追问,“几封?”
他只好告诉她,“两封。”
瑶光不依不饶,一定要季锋拿出那两封信,她振振有词,“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想借你之手给我传达什么讯息呢?就算他只是叫你继续保护我,你也得有个凭证吧?把他给你的凭证拿出来给我看看又怎么了?这算什么朝廷机密?”
季锋无言以对,只得取出两封密信,不情不愿交给她。
瑶光展开卷在比手指还细的小竹管中的帛书,看到那两个在圆圈中的“可”字,笑了。
她为定寻画过一副画像,画完后并没在上面题字,只这么写了一个“可”字。
定寻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她告诉他,在她的时代,这个绿色圆圈里的“可”,是“我可以”的意思。至于我可以什么?你懂的。
瑶光对着帛书笑了笑,再抬眼看看季锋,不由百感交集。
定寻啊定寻……你和你六弟真是太不一样了。
端王连送信都只敢派白久天这种木头小哥哥来,他可好,知道她反正还会再有情人,那好,我给你先备上一个我认可的吧,至少比我不认识的放心点儿呢。
定寻还好像怕她不明白似的,又来了一封信,写“亦‘可’”。唉……
季锋见瑶光又捧着两张小小的帛书看了许久,眉目间尽是她从未施与他的温柔缱绻,心头像被无数小刺不停刺着,又痛又痒,竟然和他那天被绳索勒破皮肉之后的感觉有些像。
如果是从前,他大约又会无端生出怒意,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这种无力又愤怒的情绪,是嫉妒。
所以,他只是垂眸肃容,一声不出等着。
良久,她幽幽叹口气,将两封帛书重新收好,“后来的这一封,是他给我的。我就不还给你了。”
季锋没反对,只是问,“你看明白了么?给我的那一封,是什么意思?”
瑶光垂首一笑,极正经地对他说,“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季锋应了一声,心中却说,两封信中明明另有玄机,只是,这是这个世上只有你们两人明白的暗号。这,才是之前他一直不愿将这两封信交给她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又说15号恢复评论功能。啊——想知道你们都想看什么番外。
第157章 入谷
寒冷气候在野外长期生活都需要些什么季锋远比瑶光清楚。
他买了一车芦苇杆和竹竿运来,又跟村民们买了好多稻草缒进山谷中后扎了一个简易的草棚子搭在瑶光据为己有的那个岩洞口又把他之前住的帐篷也移到了棚子下面。
篝火也重新另起。虽然此时天寒地冻但山谷中有地热,泥土倒没上冻,他挖了个坑做了个火塘,上面用竹竿搭上烤架。
至于岩洞重新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再铺上被缛。瑶光一直说要做又一直没做的洞口门帘也搭上了只是这么一来,棉花帘子一放下来洞里虽然暖和了,但也挡住了所有的光线。瑶光在洞中睡得饥肠辘辘醒来一撩帘子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但是人家季锋把饭都做好了要用的各种颜料胶泥也都放到火旁边排着队升温了她还能抱怨?抱怨什么?抱怨他做的饭比她自己搞出来的好吃么?
过了几天瑶光每餐饭前都深深懊悔我真是个蠢材,我为什么不早点和他和解呢?早点跟他和解我至于每天不是煮“方便面”就是啃干饼子么?
她忍不住问季锋,“你这手艺在哪儿学的?”
他没露出明显的得意只笑一笑,“原先在云州时常有去草原的时候有一次追击小术赫部一直从云州追到罗刹国边境,追了三四个月,要是顿顿都像你那样,哪受得了。”
对于塞外草原瑶光只有边塞诗给的印象,月黑雁飞高,大雪满弓刀之类的,一边吃着饭一边问问季锋草原上的种种事情,听他娓娓道来,倒也是件乐事。
除了后勤保障有力,人家季锋同学当起助手也很不赖,艺术眼光不比瑶光带过的几个学生差,而且更切实。他后来改造的几个喷嘴比瑶光凭藉想像设计的要好用很多,有了喷色瓶助力,岩画的“天上”部分上色轻松了很多。
瑶光试了两日,干脆放心大胆叫季锋自己带两个喷色瓶去另一块岩壁上上色,她已经按颜色深浅安排好了上色顺序的编号,季锋在岩壁上活动时比她还更灵活更稳,这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样一来,岩画完成的速度顿时翻倍。
瑶光到了这时已经摸准了季锋的脾性,撸猫时除了要顺毛,要知道重点和禁区,还得干什么啊?猫是听觉灵敏的动物,你撸的时候还要配合诚挚的、热烈的夸奖!甭管你心里在说的是“我的小猫咪全世界第一可爱”还是“你个憨披,蛋都没了你去跟隔壁二花打架干什么?打啊!你咋不去了?看你那个怂样,一跟人家打就尿一地你还老去撩人家你说你是不是傻?”,你都得用“嗷哟哟我的小猫咪就是全世界第一可爱我不管我不管就是第一可爱”的语气来说!
于是她就变着法儿夸季锋啊,“哎呀季承晦你烤的这个山鸡肉也太好吃了吧你都放了什么调料啊我要记下来记下来!”
“天哪,你也太厉害了吧,我才上色上了一半你这一片全上完了?哇,还把颜色上得如此深浅有致!”
“我就说是什么香味把我叫醒了原来你煮了菊花茶啊,这茶怎么这么香呢?你一定加了什么别的东西对不对?真没有么?那就是你煮茶的手法有独到之处。”
起初,她一夸季锋,他还会皱着眉,阴沉着脸,一幅“你又想干什么你趁早说吧”的死样子,然后呢,被瑶光夸多了,渐渐的,这死样子就变成了“哼,老子就是这么牛掰你今天才知道么?夸!给我继续夸!可是我偏偏还要装着不耐烦听你夸我”的样子,再后来,他但凡晚餐时换了个花样,或者超额完成了瑶光给他分配的岩画上色任务,她还没说话,他就开始嘴角上翘,目不转睛看着她,一脸等着夸奖的样子了。
瑶光估摸着,这时候要是上手摸他,估计他脖子胸腔里就会发出一阵阵匀速震颤,打起猫呼噜了。
看来生活经历点滴都是金啊,在9012的时候为了义气帮朋友看了两周猫,收获了一堆猫毛之后点亮了羊毛毡戳戳乐技能就已经是意外惊喜了,万万没想到啊,还有后续呢,这撸猫技巧用在季锋小哥哥身上毫无违和感。啧啧啧。
和解了,熟络了,两人一起做饭、画画、晚上吃饱了坐在篝火前烤橘子、烤荸荠边吃边闲聊时就多了好多话题,当然偶尔还是会互怼,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充满了peace&love。
应瑶光的要求,季锋讲了很多他小时候跟他爹妈、师兄练功还有夏季到牧场放牧玩耍的事情,什么在坝子上抓旱獭呀,怎么收拾旱獭的皮毛啊,还有许多草原上流传很久的恐怖小故事。
瑶光投桃报李,觉得自己也应该讲讲她的人生经历,不料季锋还看不上,一听她说“我小时候——”就嗤之以鼻,“你的一生平平无奇,有什么可讲的?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京郊。”在他看来,去教坊司,当歌舞伎,乐府令仪,端王良娣,还有后来的女冠玄玑,起伏跌宕是有了,也不过是在一座城中。对于韩瑶光出家做道士之前的事,他并不感兴趣。
瑶光这可不乐意了,放下橘子冷笑一声,“亏你还是锦衣卫密使呢,嘿,竟然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和韩令仪并非同一人。”
季锋这才露出惊讶神色,“我从前并未见过韩令仪。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画院。”他审慎地观察她一会儿,试探道:“是借尸还魂?还是夙慧转生?”
“韩令仪是夙慧转生,我和她来自相似的世界,算是借尸还魂,可我原本就也长这个样子,也叫韩瑶光。”
季锋心中一震,凝眸看着她,若真如此,那么,她的种种奇思异举,倒是都说得通了,“那你是何时……哦,炭毒。你继续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