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是个小画手——浴火小熊猫
时间:2019-10-24 08:42:30

  瑶光得意道,“嘿,我去过的地方,可比你还多呢!”
  季锋轻嗤一声,怼了句草原上的谚语,“跳蚤骑在骏马背上跑遍了草原,仍然是只跳蚤。你去过的地方再多,来了此间,不也照样得借助驴马之力行走天下?饿了照样得吃饭,冷了照样得烤火?要想舒舒服服地吃饭烤火还得靠我动手。行了,你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瑶光说了自己身世来历,季锋认真听着,时不时问些问题。他所关心的,显然和端王和定寻又不同。端王关注点在飞机跑车高科技,定寻最关心的是各国政体和帝制的普遍消亡。
  而季锋所关心的,有点出乎瑶光意料。他先是问书寓、青楼以及教坊司这些地方在9012还存在么?从业人员的社会地位和收入如何?他们有普遍的信仰么?
  惊讶过后,瑶光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些了,“你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很同情那些书寓中的人?”
  季锋点点头,“之前我不知道你真实身份,只觉得,即使韩国公子府已烟消云散,韩瑶光依旧出身名门,就连陛下也要叫一声‘韩表妹’,怎么会对这些人的生死这么看重。”不管是地方官员,还是山下的村民,没人觉得这些人到山中自杀是件需要管的事,就连他自己,起初也是这么觉着,“我后来觉着,可能是因为你天性纯良……”
  瑶光扑哧一声笑了,“天性纯良?你真这么想的?最开始可不是这么想的吧?”
  季锋怒目斥道:“别笑!”
  瑶光抿了嘴,“你接着说……唉,不,你先说说,你最初是怎么看我的吧,再说说你什么时候发觉其实我天性纯良和你想像的不一样。”
  季锋有点不自然地别开目光,低声道,“最初……我觉得,你就是你写的‘狐女’,不过,你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尤擅蛊惑人心……”
  瑶光赶紧捧场地双手捧脸,娇媚道:“小哥哥,我来蛊惑你啦!”
  季锋一皱眉,咬了咬下唇,握紧右拳,看了她一眼,忍了几忍,憋不住笑,“行了,你自己都知道你这招式练得不对,干嘛还总使出来?徒增笑料。”
  妈蛋。好气哦。瑶光怒将一旁放着的稻草抓了一把扔进火里,“你接着说!说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错看了我!”看你怎么圆回去,圆不回去?待会儿跟你算总账。
  季锋笑了笑,“你大约会觉得,是我看到你扮做插粪的农家少年之后?不是的。比那晚得多。是你在风眠山庄把我……你问我,是不是从前有人对我怎样了,那个时候,你真是又担心又懊悔又愧疚。我就想……你绝不会是个坏人。第二天早上,虽然你还是……哼,可你看那两个小童时神情悲悯。到了那时,我以为,你来这谷中画岩画,想劝他们不要轻生,是因为你天性使然,大概只有纯真纯良之人才会对书寓那些人也心存慈悲。要知道,在许多命妇贵女眼中,这些人污秽不堪,她们会同情乞丐,会同情一只受伤的动物,但绝不会把怜悯给这些人,多看他们一眼,连她们自己都脏了。”
  季锋停了停,又有些疑惑,“刚才,我知道你的来历了,还有你那个世界的一些事情,我以为,大概是在你那里,这样的人很少见,所以你才同情他们,可你说,这样的人,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有。我就又想不明白了。”
  瑶光看着季锋,慢慢笑了,她像是问他,也像是在自问,“那些来水仙庵求死的人,难道不比乞丐富有么?他们虽然年老色衰,有病,可是也薄有积蓄,为什么还要自杀?因为不管他们再怎么想,都无法真的‘从良’,永远都不会被接受被认可,只有轮回、登仙才能获得解脱。他们,是真正的‘边缘人’。而我,从我的世界到了这里后,我也一样是个‘边缘人’。”
  “你从前一定觉得我狐媚惑主,对吧?觉得我行事荒唐,乖张,大胆包天?”她唇边扬起一丝微涩的笑意,“可在我从前的世界,我如此行事并无任何不妥,世上有千千万万人和我一般,但是到了这里,我的所作所为,甚至我的所思所想,全都离经叛道,在前朝,我怕是能够被装进竹笼里淹死一百遍了。”
  “我来宛州之前在游记上读到过,‘宛州远近多好男风,书寓犹多’。甚至在大周开国前还有书寓买来男孩子,给他们缠足,穿女装……直到开国大帝宰了一批书寓老板和逛这种书寓的人此风才禁绝。可你想过么,那些人后来如何了?沦落风尘,并非他们的错。”
  “在我来的那个时代,会有许多人和我一样同情他们,也会有许多人仍然和这里的人一样厌弃他们,觉得他们肮脏,下贱,自杀了无所谓。你说我生性纯良,不,不是,我只是依旧按照我从前的行事准则去继续做我认为对的事,不管我周围的环境怎么变。”
  瑶光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完了,和季锋默默对视着,她这时才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在大周,主动告诉一个人,她的来历。
  从季锋的神情来看,瑶光觉得,他是能理解她的想法的,并且,他也认同她的这些想法。甚至,他还挺欣赏这样的她。这让她感到十分开心。
  果然,他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笑了。从前瑶光在晋江的言情小说里读到过有人的笑容能令人如沐春风,她总以为这是个形容词,就像粉丝给爱豆吹彩虹屁的时候说“他眼睛里有星星”一回事,这时,看到季锋的笑容,她忽然觉得,第一次写出“如沐春风”这词的人是个天才,要么就是见过季锋此时的笑容。
  上次他在水仙庵的厨房里也有过类似的笑,不过,上一次,他笑的时候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脏随着炉膛里噼噼啪啪燃烧的木柴一起轻响,而这一次,春风吹动的范围可挺大的,不仅她的心跟着乱跳,她的脸颊、鼻尖、眉梢、甚至鬓角毛发都能感受到一种温热的,似乎真有形质的气流抚动。
  她心想,这时候,我的瞳孔一定也放大了,然后嘴角不由自主往上翘着,对吧?他能看到的吧?他看到了之后,会做什么呢?
  隐隐的期待让她的心跳更快,春风很快变成了夏日正午的热风,季锋就在这时笑着问她:“所以,你真的是个小狐仙?”
  我——
  日。
  瑶光抓起一把柴草丢向季锋,“什么小狐仙?我还狐大仙呢!你脑子里究竟装了什么!”
  季锋轻声笑,也不躲,任由她把稻草丢了他一头,才一根根抓下来握在手里,依旧看着她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正文会完结。
 
 
第158章 惊蛰
  转眼到了惊蛰。
  这一天大周无论贵贱都会沐浴,男子还会去修面澡堂生意非常好街上还有卖香药袋子坠子的小贩就连乞丐也会抓一把残雪擦擦胳肢窝。
  瑶光和季锋一早下山一起去了风眠山庄。
  山庄的人见到上次打烂了一堆东西做了高额赔偿的漂亮公子和那位风流女冠一同前来,微有诧异,但见怪不怪。两个管事的请瑶光选汤泉院落的时候甚至还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看来这公子被驯服了啊!不知道道长这次还要不要春凳了。
  可没想到,漂亮公子自己去沐浴了。他也不叫人服侍。洗完了澡匆匆跑去韩道长的院子这下搞得他们也不敢陪酒唱曲了韩道长竟然叫服侍的人都下去了,只留了几个小童布菜斟酒递热毛巾——摔!这还怎么赚钱!两个管事忿忿不平嘀咕这公子还是放不开,玩不起,欠收拾!哼得找个机会跟道长吹吹风这种脾气多捆上几次再上点夹子勉铃什么的,总得叫他学乖。
  季锋陪着韩瑶光吃吃喝喝,又等着她睡了个午觉酒醒了,才催着她回去。
  瑶光原本是想放假一天在这儿住上一晚,第二天早上吃了饭再走的,可看到室友一直不乐意,别别扭扭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又想起上次在这儿的经历了。唉,算了,不能只要我高兴不管室友的喜怒哀乐,反正澡也洗了,汤也泡了,饭也吃了,酒也喝了,那行,就走吧。
  两人离开不久,天空阴云低垂,寒风阵阵,走到半路就开始落雨夹雪了。待他们回到山谷后,还没下到谷底,小雪珠子就变成了鹅毛大雪,合着寒风拍打在两人头上脸上。
  回到草棚后,瑶光抖一抖斗篷上的雪,再理一理头发,一看季锋,他连斗篷都没摘就蹲在火塘前加柴火呢。
  瑶光走过去用自己的围巾把他头上肩上的雪拍掉,他抬头看她一眼,好像还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你还不想走呢,这要不走,恐怕就要在那销金窟里住上好几天了。嗯,也对,这不正好称了你的意。”
  自从两人再次入谷,季锋很少有用这种冷嘲热讽的语气说话的时候,故而瑶光有点诧异,但还是笑呵呵回他,“谁能想到都惊蛰了,宛州还能下起雪呢?还一下就下这么大。”
  看到季锋脸色稍霁,她赶快把话岔开,“惊蛰这个节气,不是说所有蛰伏冬眠的动物都会醒来么?你说,那两条蛇今天出来了么?会不会爬到谷中央下雪了又给冻僵了?”
  季锋气哼哼说了句“不知道”,半天没再说话。瑶光坐在他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继续用围巾拍他身上的雪花,拍着拍着,就偷偷用手摸摸他头发,又过了一会儿,季锋还在那儿忙活着烧水添柴,她又凑近他一点,偷偷闻闻他,不知道他今天用了什么澡豆香胰还是发粉,头发光滑如丝缎,闻起来有股类似祖马龙那款“海盐鼠尾草”的香味……哎不对,他从前没去风眠山庄洗澡的时候闻起来也是这样的。嗯……等等,我上次是什么时候闻到的?我生病他背我出谷的时候?还是……
  瑶光正胡思乱想,冷不防被季锋拍了一下手,“你干什么?”
  正揩油被人当场发现了,好尴尬。她讪讪缩回手,“我摸摸你头发冷不冷……”
  季锋皱了下眉毛,冷脸道:“坐远一点。”
  瑶光赶紧坐远了点,他竟然还没完了,冷冷打量她几眼,语气更加严厉,“看来你是今天摸顺手了。谁你都摸!”
  瑶光心说,冤枉啊,我可真没敢谁都摸!外面那些,摸了要给钱的呀。再说了,我品行多高洁一个人呀,从前琴语那种美人拉着我的手要我摸他我都严词拒绝了呢。
  但她没敢吱声。哼,不急。等你把茶水烧好了,把饭也弄好了,咱们再好好说道说道。
  季锋皱着眉冷着脸侍弄饭食,瑶光坐在一边默默当助手,不时偷眼看看他,忽然间明白了,嘿,这不是家猫发现主人在外面有猫了的反应么?可我没在外面撸猫啊!
  晚饭做好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雪势稍减,风也渐渐停了。
  如果不是季锋臭着脸,两人雪夜围炉,喝酒吃橘子,其实是件很美好很享受的事。
  瑶光几次跟他搭话,试图顺毛,他就是不搭理,弄得她也没兴致了,扭头侧坐,掏出速写本把这只臭脸猫的样子一一画下来。
  季锋半天没听见瑶光说话,回头一看,又火了,“拿来给我看看!”
  瑶光只得给他,他翻了几页,含嗔带怒看她一眼,眉心嘴角渐渐都舒展开了。
  她还以为这位的无名火可算熄灭了,没想到季锋将本子还给她后,神色郁郁,好像更加不开心了。
  瑶光没辙了,只好直白地问他,“你为什么不开心?今天回来之前,你可不是这样子。”
  他半天没答话,握着一只橘子在手中捏来捏去,看了看她,低声说,“我没事。你去睡吧。天太冷了。”
  确实很冷。
  瑶光起身后看了看季锋,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抱着自己的斗篷,提了盏小灯去岩洞了。
  洞口自从搭了棚子之后暖和了不少,季锋又从山下村子中买了些农人的稻草铺在地上,再铺上几层厚被子,洞中本来就有地热,被缛放了几天后给炕得软软的,躺在上面,仿佛被缛才在阳光下晒过。
  本来这段时间她的睡眠质量大大提高,每天一躺下来很快就睡着了,可今天,她辗转反侧。被臭脸猫的忧郁传染了。
  瑶光又躺了一会儿干脆提着小灯披着斗篷跑到洞口,将帘子拉开一线,一看,臭脸猫还坐在火堆那儿发呆呢,连自己鬓角眉梢上落了几片小雪花都不知道拂掉。
  她叫他,“季锋,你冷不冷?进来呀!”
  他回首一怔,“你说什么?”
  “我叫你进来。”瑶光直视着他,“你没听错,我叫你进来,和我在一起。”
  他的眼眸中反射着火堆中跳动的小火苗,可是他的声音依旧极平静,平静到几乎有点难过,“韩瑶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瑶光叹口气,心中酸涩,几乎有一瞬间,她想要把定寻那两封信的意义告诉他了,可她想了想,返回岩洞,取了一块手帕出来,走到他面前,将手帕抖开,放在他头上,“什么普天之下?你现在头顶上有你亲手搭的草棚,已经看不到天了,如果这样还不够,我再给你盖一层。什么莫非王土?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王。这里——”她指指自己的心口,“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做你的王。”
  瑶光长长呼了口气,“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要跟我进来么?”
  季锋静静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笑了,他顾不得揭下头上的手帕,紧紧握住她伸向他的手,站起来,又对她一笑,微微张口,眉梢眼角似有无限柔情等着对她倾诉。
  瑶光的小心脏在他脉脉注视下雀跃不已,哎呀,他要跟我说什么?啊!他这种人,会跟我说什么!好期待!
  她忘了。
  季同学,不可以常理度之。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伸手把她从地上抄起来抱在怀里往前猛冲,瑶光惊叫一声,手里提的小风灯差点摔在地上,岩洞前的帘子上,两人的影子被摇晃的灯光还有他们身后的篝火照得纷乱。
  季锋同学的“表白”——如果勉强把这称之为表白的话,直白得几乎含有情欲意味,他抱着瑶光冲到岩洞前,腾出一只手掀帘子时低头看着她,低声问,“喂,我进来了?”
  这一瞬间,瑶光有想用两手掩面的冲动,这什么意思啊……我早就该知道啊,能用那种语气和眼神说出“含着”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她早就对季锋的侵略性有所预期,但两人相对坐在岩洞中时,他的举动还是有点超出她的预计,他先把那盏小风灯从她手中取过,仔细地挂在岩壁上,接着拔掉自己束发的簪子,把灯剔得更亮一些,然后才对她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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