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有个挂念的人,这种感觉很奇妙;叶霈悄悄看三位毫无察觉的同伴,有种独享小秘密的喜悦。
忽然有人伸手在面前晃晃,桃子研究她:“梦游啦?”
她瞪一眼,“干嘛?”话刚出口便明白过来,他们在等她表态。“我想试试,北边的人说的那么玄,又那么拼,再加上老金。”叶霈实话实说,又指指屏幕中央那座被黑海包围的古城,“都说年底还有机会,问题长虫也出来了,对付它都来不及,我可不敢分心。”
二对一,三人看向樊继昌:像往常一样,这位男人很认真地倾听伙伴们讨论,却很少发表意见。“打吧。”他简洁地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这句话其实也是大部分人的想法,躲在“封印之地”里头,躲一个月行,能躲一年吗?就算躲过一年,第二年还能活下来吗?周围满是泥鳅、四脚蛇和大长虫?不断逼近的红褐藤蔓?
被拉进“封印之地”的人们死亡率很高,能活过一年已经值得庆贺,活过两年可以单独拉队伍,活过三年的寥寥无几,活过四年的,北边的只有丹尼尔,南边的于德华刚刚掉了脑袋。
只要过了三道关卡,再弄死年底出现的摩侯罗伽,就能脱离这鬼地方!没有降龙杵?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了!就连手无缚鸡之力的不少散客也被兴奋冲晕头脑--
大不了一死,何况,还有钱挣。
叶霈还记得三月底老曹给自己六名新人伸出一巴掌的情形,入会费不多不少五百万,李俊杰程序员不得不卖房,家境富裕的波浪卷轻松得多;风水轮流转,现在居然有人发钱了。
金老板不愧福布斯排行榜上的人物,痛痛快快放出话来:“本人阴历六月十五,也就是7月17日闯宫,俗话说相逢不如偶遇,捡日不如撞日,想带着大家发发财:不光曹、张、韦三位队长手下,只要愿意一起闯宫的兄弟姐妹,通过测评的,本人赞助二百万;没通过的,也有五十万拿。”
上月想闯宫还得请保镖,拍卖名额,如今居然能领钱,不少小队伍小组织的人毫不犹豫投奔过来,散客也不在少数。
比如李俊杰,就带了熟人程序员过来,叶霈有点唏嘘,提醒道:“喂,杨宏,你可想好了,路上没人护着你。”
程序员笑容苦涩:“那就算了。我就是,天天这么熬着,也挺累的,要不是为了家里,我早就~懒得折腾了。”
和他想法相同的还有中年女子。由于在“封印之地”位置相近,虽然没能正式入队,她和几个散客远远跟在“碣石队”后面,运气不错,一直安然无恙。
见到她面无表情签字的模样,叶霈第一万次庆幸有个好身手的父亲,又庆幸师傅收下自己。
金老板的慷慨并没结束。
六月末的新德里阳光直晒,气温接近四十度,直到进入孔雀王朝酒店大堂才凉爽下来。
迎面是一只昂首悄立的银白孔雀雕像,头顶则是深蓝穹顶,一根根深褐木梁如同孔雀尾羽,底部是绚烂靓丽的彩画。
可真漂亮,叶霈感叹。
见她用手机拍照,骆镔也停步细瞧,感叹道:“我第一次过来就发现,印度是个很怪异的地方,就说新德里,一半贫民窟,另一半是天堂。”
“可不,光住这里酒店的话,压根感觉不到,外面有种末日的感觉~骆驼,你觉不觉得整个印度都很像封印之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诗形容印度似乎不太贴切,可亦不远矣。社会制度?自古就有的贫富差距?教育没能普及?寡头垄断?叶霈决定过了前两关好好研究研究。
骆镔也低声说,“嗯,现在没工夫,等你过了前两关,第三关地点也知道了,到处走走吧。”
又是老说辞,叶霈叹息。
据说被新德里居民公认最好的餐厅bukhara接待过克林顿、比尔盖茨和普京,主打的烧烤果然美味极了:黄油烤鸡、烤羊肉、牛油馕饼和绿咖喱、冰激凌,还有无处不在的洋葱。
“哎呀老曹,每次到北京机场都会路过金盏乡嘛,天天擦肩而过,现在能坐在一张桌子喝酒,这可是难得的缘分呐。”看起来金老板准备和老曹拜把子了,一手酒杯一手大力拍他肩膀:“怎么样,家里几个孩子?上学没有?”
老曹像所有慈爱父亲一样笑眯眯答:“就一个小子,该上一年级了,哎呀,淘得要命,我老婆给报了一堆这班那班。”
金老板哎呀一声,挥舞手掌:“小孩子,该淘气淘气该玩闹玩闹,不能束缚天性,现在讲究素质教育嘛。一个少了点,现在开放二胎嘛,赶紧添个弟弟妹妹,你看我,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热闹得很嘛。”
依偎在老曹身旁的小施瞪他一眼,起身找瑶瑶和波浪卷去了。
老曹又来关心骆镔:“我最喜欢西安,八水润长安嘛,到处都是名胜古迹,文物国宝,哎呀,我读书时候就跑去看兵马俑”
骆镔笑着接:“结果到了一看,就那么几个坑,黑乎乎也不怎么样,对不对?”
酒吧里的人都笑了,金老板笑得最开心,拎着酒杯过来:“骆驼,等空下来,我带着老婆孩子故地重游,投奔你去嘛。”
骆镔自然满口答应。
今天“碣石队”干活儿的队员都在,除了老曹骆镔两队三十来人,于德华队伍新投奔过来的也有十几位,场面相当热闹。金老板满场飞奔,称得上雨露均沾,绝对不冷落任何一人,不愧是做生意的。
到了叶霈这里,金老板分外认真:“每次见到叶小姐,我就想起金庸古龙里的侠女,身手劲,人也靓,真是一等一的人才,来来,我先干为敬。”
叶霈大大方方起身,自己喝了半杯,金老板念叨半天“请叶小姐多多关照,鄙人不胜荣幸”才走到大鹏身边去。
酒过三巡,老曹又回敬金老板,亲热地揽住他:“老金,哥们,你看,今天几十位兄弟都在,眼瞧过十多天,又得陪着你回去拼命,这是什么,兄弟情谊!”
金老板知情识趣:“同舟共济,义薄云天!”
老曹压低声音:“老金,自打进了封印之地,我就把房子啊车啊都转给我媳妇,哎,说是过三关就能出去,兄弟这三关千辛万苦过了,照样云里雾里。还有老于也是,上月还聊着降龙杵七宝莲,说没就没了”
套他的话呢,就看金老板肯不肯透露消息了,叶霈有点紧张,把冰激凌放到一旁。
金老板唉声叹气的,耷拉着脑袋,“老曹骆驼,我就知道你们信不过我,认为我藏着掖着,拿你们当枪使。哎,老于跟你们多少年交情,给我几个月交情,哪有什么秘密?”
老曹嘿嘿笑,什么也不说。
“今天兄弟们都在,我把话说开了。”金老板拍拍胸脯,“我祖籍佛山,家里有个传统,小孩生下来百天之内都要去一家旧庙算命。我是我爷爷抱着去的,老和尚看看我,说我命里带财,注定振兴家业,财运亨通,三子一女;可有一点,39岁有道关卡,若是过去了,一马平川,若是过不去~也就过不去了。”
“我是长子长孙,爷爷父亲急的焦头烂额,就求破解。老和尚又看看我,说只能看到一条黑蛇,来的很凶;也不是没有救,救星是只金翅鸟,然后就什么也不说了。”
“在座的都去过广东吧?到处是蛇,吃饭就是龙虎斗。我爷爷就把我父亲派到北方,开分号做生意,我长这么大只回过三次老家。哎,马马虎虎挣了点小钱,今年刚好39岁,北方连条蛇都少见,还以为没大事,平平安安过去。妈的现在好了,背上果然多条黑蛇”
原来如此,他才拼命撒钱,想度过命中一劫,叶霈想,算命的老和尚还挺灵验;坐到身畔的骆镔显然有些失望:没打听到和“封印之地”有关的消息。
傍晚回到下榻酒店,叶霈正敷面膜,就被老曹叫到会议室,大家也陆续来了。只见他当场操作网银,手机振动,发现银行卡余额多了300万元?这么多?
她惊讶地望向骆镔。后者倒很平静,显然早已知道了:“老金说了,不能白让兄弟们辛苦,等过了闯宫这一关,还有200万尾款。聪明人。”
花钱买命的客户,他显然见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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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2019年7月, 旧金山
第一次见到谢岚的时候,张得心以为她是个乖乖女,小白兔, 日子长了才发现,原来是株带刺玫瑰, 既泼辣又彪悍。
2016年莫名其妙进入“封印之地”的时候, 张得心已经离婚四年了。他不好色, 也不是乘人之危的小人, 自成一派之后从没骚扰过本队客户或者干活儿的姑娘们,比起见到漂亮女人就用强的韦庆丰、收了队里小施的已婚老曹, 可以算正人君子了。
颇有不少年轻漂亮的散客、客户投怀送抱, 现实世界也找上门来, 目标相当明确,只求托庇一时;毕竟是男人, 又不是柳下惠, 张得心也就收了, 女人们相处融洽,一三五二四六围着他团团转。
女人嘛, 不过如此, 张得心没放在心上。
谢岚是去年七、八月份来的,命不错,正好遇到躲避红褐藤蔓而朝城中转移的张得心分队。回到现实世界后,她试过当保镖,练习多年的古典舞赢得不少掌声--挺好看的, 随后被张得心直接拒绝了:花架子,没力道,没作战价值。
大半个月之后,谢岚卖房子凑齐六百万,算是入队费。聪明、听指挥、胆子大,这是大家对她一致评价,随后发现这女生还很能吃苦:其他女客户勾心斗角、争取留在身手更好的保镖羽翼下的时侯,谢岚苦练力量、学习格斗,虽然比不上队里好手,已经能自保了。
张得心很欣赏她。
去年十二月,传说中的摩睺罗伽蠢蠢欲动,火光四起,男人们毕竟镇定些,女人们惊慌失措。经历最多的张得心机械背诵着鼓劲的话:拼一把,不拼也活不下去,目光移过谢岚的时候,发现她嘴唇被咬出血,死死攥着两把刀,指尖都白了。
那晚张得心受了重伤,侥幸没死,大部分队员活了下来,谢岚也在其中。后事、葬礼、泪水与悲伤之后,春节愿意聚的聚了聚,张得心喝多了酒,借着醉意搂住谢岚不放。
晨曦朦胧的时候,谢岚欲走,他挽留。谢岚问:“你要我,还是要别人?”。
于是长期围绕在张得心身旁的女人被谢岚赶苍蝇似的赶走了,个别嚷着“我前年就跟张队了”的女人面对二话不说,摆出架势“过来试两下”的她,也只好走了。从此以后,别说莺莺燕燕,张得心身边连只母苍蝇都绕路飞。
生活也起了变化。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衣服鞋袜重新买过,请了阿姨做饭煲汤,少喝酒少抽烟勤洗澡勤刷牙,早餐不许不吃,晚餐多吃青菜,晚上十一点必须睡觉
木头评价:老大,你有受虐倾向,简称s。
张得心觉得挺好。女人嘛,还是得厉害点,否则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比如说现在,谢岚大力拍着桌子,手指对准面前那个金发碧眼的白人鼻子,口气恶狠狠:“怎么着,以为说几句sorry就完了?以为事儿过去了?告诉你,想得美!少t做白日梦!”
张得心算是解了点气。
“詹姆阿德恩,你t有良心没有?去年合没合作过?闯宫之前当面怎么说的?转身你就捅我们一刀?一年就这么一次机会你懂不懂?你耽误了多少人?背信弃义的狗东西,你把老娘惹了,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
她越说越怒,突然一巴掌扇在对方脸上,旁边两位保镖立刻上前制止,木头连忙上前护住谢岚,“哎,怎么着?”
詹姆喊声“s!”低头看向旁边抱胸而立的张得心,“张,very sorry”
“废话就甭说了,没用。”张得心冷笑一声,指指庭院四角的摄像头,又拍拍自己身上,示意空手来的:“别来这套,这是你的地盘,我们又不傻,又不想体验美国警察局。真要找你算账,也得等下月阴历十五,对不对?”
詹姆脸色更难看了,挥手让保镖退到庭院墙边,“张,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朋友。”
“朋友不会背后捅刀子,哪怕你给我个信儿呢?”张得心朝他伸出六根手指,“我手下吴刚,撤退时候被四脚蛇缠上了,六个人,一个都没活下来,你是不是得给我个交代?”
他又指指谢岚,“谢岚,你熟。熬了十个月,就等上月闯宫,也让你耽误了--你怎么说?”
“你不能把事情都怪在我身上,我也没有发言权,我也得听丹尼尔指挥。”詹姆挥舞着胳膊,歇斯底里叫着:“四脚蛇杀了你的人,关我什么事?”
“那我呢?”谢岚大叫,眼圈不知不觉红了,“你敢说和你没关系?你自己闯宫时候怎么没遇到这种事?我活的到明年六月吗?凭什么我倒霉?”
张得心阴恻恻地说,“詹姆阿德恩,你躲不过去。你不给我个交代,这事儿没完。你队伍在哪儿落脚,我虽然没去过,猜也能猜出来,哼哼”
事已至此,詹姆反而豁出去了,扯扯t恤坐在桌边打开一听啤酒。“说吧,你今天到底干什么?七宝莲叶不能给,其他都好商量。”
傻瓜都明白,还能为了吵架?
与此同时,远在新德里的骆镔也谈论着这个话题。
“7月17号那天,你带着你的人,和6月17号一样该干嘛干嘛:月上中天的时候,点火,把泥鳅引得远远的。”骆镔拎着啤酒,朝着笔记本屏幕里的朱利安晃晃,“剩下的,你就别管了。要是~”
他转念一想,“要是最后能接应一把,那更好。”
朱利安的脸色很难看,想说什么又停住了,“骆驼,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次死了多少人?”
骆驼不感兴趣:“每年都得两百多人往里闯,你们才多少人?还好意思问我?”
“这次一百四十人,不少已经通过的也去帮忙,才回来八十多个。”朱利安有点难过,下意识看看左腿--他显然受了伤,“正常的话能活一百多个,人太少,应付不了宫殿里的那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