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十分自得,她对池玉那小崽子就采用了“行万里路”先进教学之法。
每当池玉不上学的时候,她就鼓舞他去“游学”,其实就是旅行,这事池玉体验过一回,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后来每当一到秋收放假的那段时间,他都十分激动,好像要去干什么大事情。
一想到之前的事,舒婵就忍不住翘起嘴角。
池玉还小的时候,她送他去的是村里老秀才办的族学,学堂离她买的宅子不远,每天走几步就到了,但这崽子十分矫情,硬是要拉着她的手,迫使她送他上学。
然后在放学后,飞快的跑到田地里去视察情况:舒婵当时买了五亩田,请了人帮忙侍弄,得了谷子分对方一半,这是个肥差事,很多人争着要,还是村长怜悯村中的一个哑巴叔没田没地,便请舒婵给了他。
舒婵原也对谁种田没什么想法,她只是单纯的不会种,要找个人替自己种,然后分点粮食而已,于是跟哑巴叔签了契约。
但是,村里有人对这事不满意,暗暗的给哑巴叔使坏,时常去稻田里毁她家禾苗,往哑巴叔门前倒狗屎——后者池玉是不关心的,但是前者却惹了他的逆鳞,这小崽子护短的很,占有欲十分浓,只要是他的东西,谁都碰不得,更别说是折他的禾苗了。
于是挥着拳头揍了好几个去稻田里折禾苗的孩子:这事肯定不能大人来,只能指使孩子去,这些人的家长上门来的时候,舒婵才知道这事,她对哑巴叔十分愧疚,让自己也挂了彩的池玉给哑巴叔送了些点心过去,然后将这孩子一顿揍:她可是听说了,那时候小崽子是一挑三。
这也就是打赢了——而且她知道,这孩子一打架就像个发疯的牛犊子似的,不要命似的,那要是打输了呢?
池玉对被揍的事情十分伤心,那一天都没跟她说话,还不肯去上学,只她走哪就跟着,也不做声,看见她有事就帮把手,她煮菜他就择菜,她做衣裳他理线,但就是不出声,一副宝宝很委屈你还不跟我道歉的模样,好像受了天大的冤枉。
那样子别提多可怜,舒婵一般对他没有抵抗力,只好放弃投降,好好的跟他讲道理。
他倒也听的进去,后面便也不一有事情就喊打喊杀了,只依旧暴躁护食的很,在村里一户户登门警告,要是遇见干反抗的,便又忍不住,要在人家家里动手,吃了好几次亏。
舒婵心疼了好久,后来便给他从山上猎了一头小老虎养着,那时候他兴奋的在她脸上啃了好几口,自此便更加嚣张起来,成了村里一霸。
——想到这里,舒婵便觉得池玉这个反派吧,实在是有根源的。
但这只是小时候!
自从池玉十岁后,就变得极为有礼貌,那是遇见了路上的蚂蚁,也是要让路的,还接济同窗,尊敬师长,实在是一个人见人夸,花见花爱的好娃啊!
这些黑子说她家崽是坏人的时候,良心不会痛吗!
洗白,必须洗白,崽,你等着姐,看阿姐给你来一次洗白营销套餐!
第7章 扣扣索索的男人
车队一路从云州经过青州,月贵,又转水路过了巫江,一路乘帆而上,到次月末的时候,才到了京都不远的冀城。
此时已是九月末,作为一名死宅,舒婵看着远方重重山峦,心中升起了一股“再出远门就是孙子”的愤慨,到得晚间在冀城客栈安顿好后,无论舒宓怎么诱惑,她都不愿再跟可亲可爱的床兄分离半步,死扒着床沿不放,一副与床共此生的架势。
舒老太太正开门进来,看的这场景,直笑的肚子疼,被贴身妈妈林妈妈扶至凳子上坐稳后,笑着道:“今日正好是花灯节,举家同欢的日子,就连我这老太太也想去看看,你真不去?到时候可别后悔。”
舒婵被笑的讪讪然,连忙爬起来端正坐好,想着方才就算是彩衣娱亲了,也不算太丢丑,道:“祖母,孙女真是累了,这一月多的日子,马车还好,但着实晕船,这不,还感觉真个人晃悠的厉害。”
舒老夫人见她确实是有点萎靡,也不强求,留了丫鬟婆子在客栈里,叮嘱了一番,带着舒宓出门了。
舒婵乐滋滋的重回床兄怀抱,却悲催的发现:周公君着实是个十分神秘的神仙,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刚刚还勾魂夺魄的想让她入梦,现在却连数绵羊都不能与他相见了。
她叹了一口气,索性爬起来将衣服都穿好,打开窗看窗外繁华似锦,灯火辉煌,看的久了,竟有些恍惚起来。
——被舒爹丢过来的时候,她没有想太多,但有时候偶尔也会想,这些人,这些事,究竟是真正存在的,还是只是舒爹制作的一个数据?
...............
“大姑娘,”荷藕进来:“要吃些晚食吗?”
舒婵点了点头,正要坐下吃饭,却听见客栈下头大厅处传来了吵闹的声音。
她隐隐约约还听见了池玉的名字。
——当然,听见的是池大富三个字!
——她一定要把名字给他改过来!
舒婵忍不住打开门,装作下楼吃饭的样子,带了帷帽,跟荷藕占了个位置,听旁边一群穿着富贵的年轻人在那吵吵嚷嚷。
但是听了一会,都没再提到池玉的名字,舒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失望的一口吞下了大半块糕点。
刚想啃第二块,却发现自己背后毛骨悚然。
舒婵回头,看见一个同样带着帏帽的人正盯着她,看样子是个男人,见她回过头来,却也不闪不避,不紧不慢的低了头。
因同是“天涯帏帽客”,又因帏帽大多是不能见人的人,且被莫名其妙的盯了一眼,背后冰凉,舒婵正要少生事端回屋子,却见小二端着菜上赶着去了帏帽兄那里,且上了菜一直不走,殷勤的笑着,明显着是要趁着今日花灯节,要些小费。
这间客栈是冀州最好的客栈,平日里来吃饭住店的客人并不缺少,一般打赏也是小二们的工钱来源之一,小二哥明显不是第一次这么做,熟练且恰到好处的微笑,一看就知道讨小费这活,做过无数次,且很少失手。
但今日算遇见对手了。
舒婵见他并不在意小二的目光,只淡定的吃肉,一盘红烧肉在他持续的夹筷之下,匀速的减少,等她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盯着人吃了一顿饭。
荷藕脸色有些不好,扶着舒婵要上楼,舒婵顿了顿,又看了那位“淡定兄”一眼,缓步走向楼梯:这也太淡定了。
帷帽兄好似看见了这眼神,犹豫了一瞬,竟从袖子里掏出了钱袋子。
那叮咚作响明显富裕的很的钱响声让小二哥眼神发亮,舒婵也忍不住看过去,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只见淡定哥扣扣索索的将钱袋子摇了摇,摇出几枚铜钱在钱囊上层,然后伸出手慢吞吞的把其中一枚铜钱递给了小二。
荷藕抽了抽嘴角,小声道:“这也太抠门了。”
舒婵:“……”
虽然行为抠门,但是手好好看啊!
作为一名手控,忍不住想再看一眼啊!
但她还没来得及再享享眼福,刚才一群公子哥们已经开始由高声讽刺转为人身攻击了,整个大堂吵嚷起来。
舒婵皱眉看去,年轻人家世应该都不错,都缀着玉,丝绸革面的衣服,有几个人在鞋面上还镶着大颗的珍珠,拢共十多个人左右,大约可以分为两拨,舒婵仔细看了下,四个鞋面上有珍珠的大约是一波人,剩下的则是另外一批。
她听了会,大概也算是明白了其中缘故。
说是某鞋面镶着珍珠的蓝色少年,看上了京都汝南王家的小郡主,一见倾心,然后死心塌地的想娶人家进门,但是,这位小郡主却炙手可热的很,在京都的婚嫁市场上不是一般的好,蓝色少年对面的红衣公子哥也一样想娶佳人归。
两人就开始理论了。
红衣公子哥先说的蓝衣少年,说你家不过是刚起来的小新贵,没钱就不要打肿脸面充胖子,瞧瞧鞋面那珍珠,整一个暴富之人的做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商人家的纨绔子,真是有辱斯文,哪配的上高贵的小郡主。
然后似笑非笑道:“听说汝阳王去岁做寿辰,你父亲想送块玉佩给汝阳王爷,却因囊中羞涩,挑了块假玉送了过去?”
他鄙夷道:“我劝你还是节俭为好,都是冀城书院的同窗,谁还不知道谁啊,回去后将鞋面上珍珠剪下来卖了,还能交个来年的束脩。”
最后一副嘲讽模样,总结陈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要脸。
蓝衣少年似乎被揭了老底,一张嫩脸气的红彤彤,舒婵只见他吸足一口气,阴冷笑起来:“你家世再好,家境再富裕,宇阳郡主看上的也是池子玉。”
红衣少年也犹如被捉住了痛脚,暴跳如雷:“池大富算什么东西。”
舒婵:“……?!!!”
第8章 炮火全开
红衣公子哥明显看不起池玉,且语气中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嫉妒,他许是方才对蓝衣少年进行了人身攻击,颇为熟练,这会儿骂起池玉来,十分专业。
“池大富算什么东西,草芥人命,贪赃枉法,小人行径,宇阳郡主只不过是被这小人皮相蒙骗,才对他另眼相待——再说了,宇阳郡主乃汝阳老王爷最宠爱的女儿,怎么会让她嫁给一个在刀尖上舔血的人?”
他冷哼一声:“他现在只不过仗着陛下宠信于他,敢以权谋私,手段毒辣,但也不想想,往日里做他这个位置的,是什么下场!别到时候落得跟南阳君一般,身首异处,诛尽九族。”
他刚说完,身旁一个狗腿的小弟接话道:“哈哈哈,平沙兄,你这就不对了,南阳君好歹还有九族可以诛,他池大富有什么,听说连姓都是后取的——且你们听说没,他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连家里唯一的姐姐都被克死了,汝阳王爷怎么也不会将自己的女儿送入那个克星之手啊!”
舒婵气的浑身发抖,即便作为一个文盲,但是南阳君的典故,还是知道的。
前朝南阳君,本是书香世家出生,但早已败落,五岁丧母,十三岁丧父,好在族人众多,吃百家饭长大,小时候穷的很,后来科举当了官,便变得十分贪钱,残害无辜,大家都知道他是贪官,却苦于没证据,皇帝还信任他(不过据传当时他贪的大部分钱都进了皇帝的口袋),后来民不聊生,大夏开国皇帝举竿而起,灭了旧朝,南阳君也被新皇抄家灭族,削成了人彘丢在大缸里煮沸而亡,成了历史上有名的奸臣。
妹可忍姐不可忍,舒婵觉得这事忍无可忍,正要上前,却被旁边的荷藕扯了一下袖子,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只是舒家的一个小嫡女,还是不得宠的那种。
她现在算是穿了鞋的,不再是光脚的,她惹出了事端,是会连累舒家其他人的。
于是气就堵在胸口,怎么吐也拖吐不出。她寻思着怎么的也要给红衣公子哥套个麻袋!
奈何她憋着气,红衣公子哥却还在那边喋喋不休,舒婵将自己的帷帽拢了拢,上前一步,沉声道:“——那位红衣公子,小女子有话要说。”
一屋子的人齐刷刷向她看来。
舒婵站在十阶高的楼梯上,手拍了拍木质楼梯栏杆面,道:“这位公子,你一口一个池子玉贪污受贿,请问是朝廷判了么?陛下判了么?”
那红衣公子哥显然愣了一下,虽说池大富贪污是大家都认定了的事实,但确实没有证据。
他见是个小女娘在这跟他说话,也不好意思大声斥骂,只好冷冷道:“——小娘子还是学学绣花比较好。”
舒婵冷哼一声:“既然没有证据,陛下也没有责罚,那就证明池大人是清白的,你在此高声宣扬陛下宠信与他,还将他与前朝南阳君做对比,众所周知,宠信南阳君的是前朝亡国君主,听你的意思,难道是意指当今陛下也似那亡国君主吗?”
红衣公子哥脸色一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舒婵继续说道:“我朝陛下何等威武,何等圣明,真不知你这公子是何家之人,对陛下有何不满,竟公然大放厥词!”
——舒爹名言:任何事情上纲上线到国家层面,那就能先发制人。
果然红衣公子哥被震住了,其实池玉是奸臣这事儿大家都明明白白,但都是暗自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也就是听家中父母说了一星半点,记在了心里,这会儿自己中意的女孩子喜欢上了一个他觉得什么都比自己差的人,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了。
现在又听舒婵问他是哪家人,更加心虚,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舒婵乘胜追击,下一步阶梯,冷声道:“敢问公子今年多大?可有功名?”
这回是蓝衣少年替他答的:“十七!他今年十七!没有功名,白身一个。”
话里话外透着看热闹的兴致。
舒婵扬起嘴角,笑了:“池子玉,大夏十三年秀才,彼时十五岁。”
——贼骄傲好吗?
然后继续一步步往下走:“大夏十七年,黄河泛滥,百姓灾苦,他奉命赈灾,为本朝黄河水灾治理中百姓死伤最少,灾区恢复最快的一次,回京时百姓相送万名伞,你有吗?”
——她家娃是一个功劳一个职位爬上去的好吗!
“大夏十九年,齐州一片闹蝗灾,也是他,在危急关头想出法子,以“蝗”为食,救了齐州百姓,彼时无人饿死,也无人卖儿卖女,以让朝廷稳定,有充足粮食和余力去镇守当时在遭受北祁攻打的邳州,彼年二十岁!你能吗?”
舒婵:当时听见这件事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终于苏出一点东西了!
这法子是她给池玉的常识教育好吗!
她咄咄逼人:“小事暂且不谈,再说今年四月,池子玉不远万里歼灭云王,行军从无败仗,治军严谨,所收之城,不扰民不侵民有利于民——”,她声音一声声增大:“这等利国利民之人,这等有伟功之人,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一个奸诈小人!”
她这时已经完全走下了楼梯:“——这位公子,实实在在的功劳你不看见,没有证据的谣言倒信的很快,你坐在那书院里,对着孔圣之书,不觉得羞愧吗?”
那红衣公子哥恼羞成怒,旁边的狗腿儿想了想,觉得还有一个地方舒婵没有反驳,他着急大喊:“那他是个天煞孤星的命,这总没错了吧。他唯一的姐姐要是被他克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