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后,周濂发现她坐着的那片沙发,印花罩拧作一团,岑子墨掐的。
今天,周濂约见了一次儿媳,两人交谈二十分钟。
“妈。”陆时城进来后喊她。
周濂揭下面膜,看看他,然后取出牛皮纸袋,推给他。
不明所以,陆时城坐到她身边,只一张,刚露了半边角那张脸就寒了下来。
他的脾气,是容不得别人逆鳞的。越跟他对着干,他越狠得下心跟你一定要斗出个一二三来。
在他的经验里,没有认输,也没有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化。
照片丢开,陆时城冷漠说:“她找您了。”
那天,在看到照片第一眼时,周濂第一反应是:岑子墨在跟踪儿子,这么私密的事,她怎么搞到第一手证据的?东山别墅的管家是怎么做事的?儿媳到底握着儿子多少张底牌?
岑家知道这件事了吗?
多少人见过这些照片?
“你太不谨慎了,弄出这些事,这个女孩子是什么人?子墨跟我提起万圣的事情,时城,这个女孩子知道你身份吗?”周濂不满地看他一眼,一张脸,皮肉依然紧实哪里有半点六十岁的样子。
至于云昭的底细,除了姓名,岑子墨和婆婆说的一清二楚:A大女学生,20岁,在浮世汇那种地方两人相识。
浮世汇的姑娘,倒个个人靓如花,精明细算,周濂怀疑陆时城脑子抽了要去包养这种一眼就看出野心的小姑娘。
“我有分寸。”他不以为然,转头去喝眼前母亲用剩的花茶。
“如果不想离婚,就收敛些,该断断掉,你三十多岁的人了我不说你也懂。”周濂以为他今天来是谈这个事的,看他神色,却又游离,最后把人赶回家:
“哄哄子墨。”
陆时城没吭声。
懒懒往沙发上一躺,揉着太阳穴,声音哑沉:“我有点累,想休息了。”
累?周濂看着他,皱眉说:“你是不是太由着性子来了,不是十年前,自己的身体要爱惜。”
说到这,心里对照片的女孩子才真正不满起来。
陆时城低低地笑,阖上眼,想着云昭身上的味道。到最后,也没听他再说什么,周濂见是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吩咐佣人去准备房间。
一夜未归,没有电话。
岑子墨独自醒来,在沙发里,她等了他整整一夜。
问了家里佣人们都说没见陆时城回来。饭桌上,摆好了营养丰富的早餐,她干巴巴吃了几口,眼前浮现的,又是监控。
家里连结婚照都没挂,陆时城不喜欢,他说,不习惯出来进去有人盯着自己的感觉。
他昨晚一定被小妖精缠住了。尽管有所准备,但她不甘心,毕竟和周濂刚谈过,还是说,这对母子狼狈为奸合起来欺负她娘家没人吗?
今天有中雨。
天空深郁,教室里暗了下来,云昭感冒,头昏脑涨的,偶尔转脸看看外面秋雨连绵。
她们这组学生九人,这学期的主题是“城市与住区设计”。
手机忽然亮了一下,是陆时城。云昭调的静音,看看老师,赶紧把手机翻过去。这个点,自己肯定在上课呀……云昭托腮,脸燥热,好在阴雨天气大家都在认真交流,外面雨声都听不见的。
萧索的雨声里,她看了眼窗外,愣住了:那是谁?蔷薇花丛跟前立了个撑着黑色雨伞的男人,身材修长,云昭本发沉的脑袋都跟着轻了。
是陆时城。
早上开完例会,司机送他到A大附近办事,临走,总觉得少点什么。稍微绕点路,从学校门口过索性进来走一圈。
也是巧,他没想过会看到她,只是知道教室的位置。
云昭在认出是他后,猛得转过脸,心跳加速:他怎么找来学校了?
迟疑起身,跟老师说自己出去一下,她跑了出来。
唯恐同学们看见,云昭示意陆时城往偏僻的角落走走。站定了,晕乎乎问他:
“你……”
“顺路,随便到学校看看,在这儿上课?”陆时城目光浮动,向四下看看,秋雨是真的有点凉了。
再看云昭,脸色不是很好,她吃了药,上课时一直补热水。这会儿,满头的虚汗。
“不舒服?”陆时城发现她的异样,靠近了,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一掌心的汗。
“我送你去医院。”他这就要带走她,云昭没动,拉住他的手,“不用,可能有点受凉感冒了,没事儿。”
她浑身软塌塌的,情不自禁,伏在了陆时城怀里,却没力气说话。
“别上课了,回去休息下,嗯?”陆时城看她病得七荤八素,还死撑,又气又笑,“学习也不在于这两天。”
云昭娇懒,黑伞很大足以遮住两人上半身身影,人哼哼唧唧的,陆时城便也不再说什么,静静抱了她一会儿。
这样的雨天,最适合两人在东山听听雨声,做点美食,怎么高兴怎么打发时间的。
下课铃声惊醒云昭,她起开身,仰头说:“我该走了。”陆时城掏出手帕,给她擦掉汗,“听话,回去休息,拖严重就不好了,我去给你买药。”
云昭直笑,她是开学这段时间太累,通宵画图,加上着风寒。
“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我吃了,所以犯困。”她撒娇攥着他的手帕,故意掩面咳嗽,“看,沾上细菌,你不能要了。”
陆时城笑着再一次把她往怀里搂住,一低头,嘴唇落在她发间轻轻吻了几下。
好了,必须得分开了,同学们和老师陆续出来。云昭踮起脚,想和他吻别,突然打住:自己感冒了要干嘛?
刚退缩,陆时城放在腰间的手紧了紧:“想吻我?”
云昭的脸,说不清是病烧的,是心烧的,腼腆说:“对不起,我感冒了刚忘了,会传染……”
话音没完,陆时城已经倾身咬住她嘴唇,唇舌交缠,丝毫不在意。
太大胆了,云昭脑子空白一刹那,大白天的,被人看到……她克制住呼吸,推开他,眼睫不安地垂下,紧张到说不出话。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陆时城逗她,摸了摸她的长发,“我走了,记得按时吃药,有事给我电话。”
这个样子,是没办法带出去吃饭了,她需要休息。
云昭跑回教室后,一路唇角扬起,她烧傻了,要不然怎么乐成这样?嘴唇上,似乎还留着陆时城的味道和温度,她抚了抚唇,无声笑。
下节是公共课,要换教室,见到这学期不同组的张小灿,同伴们说说笑笑入座,等着老师来。
课上到一半,教室门口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
一个穿包臀小皮裙,戴墨镜的女人堂而皇之出现在同学们的视线里,鸦雀无声,大家一起打量她。
女人拿掉墨镜,一甩大波浪,教室里轰的声笑了:什么呀,真爱装逼。
A大的学生,多少也有点傲气,不怎么买账。毕竟,这门公共课学生爆满,老师诙谐幽默,深受喜爱。
这样的不速之客,打扰课堂秩序,只会被反感。
女人乜了眼老师,扫视一圈,说:“有叫云昭的学生吗?”
老师很客气问道:“请问,你找云昭同学有什么事?我们在上课,有事情的话麻烦……”
“她有东西落下了。”女人打断老师的话,“我来送给她。”
“云昭?”老师一愣,征询的目光看向云昭,意思是:认识吗?
云昭在大家的注视下也很疑惑,静静说:“对不起,我不认识您。”
对上号了,果然漂亮,尤其今天看起来风姿楚楚,女人笑吟吟扭着腰迈上阶梯教室的台阶,往后走。
不顾身后老师说:“不好意思,有什么东西放这就好了,请先出去好吗?”
到云昭跟前站定,先戴一次性手套,然后从手提袋里勾出一条黑色蕾丝内裤,嫌脏似的,啧啧两声后,砸到她脸上:
“云昭,跟别人老公上.床被.干的是脑子吗?怎么连衣服都不要了?光屁.股走的啊?”
第034章
教室轰的又炸了。
因为,女人的每个字都准确无误地送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内裤上是熟悉的洗衣皂味道, 淡淡扑鼻。
云昭脸色刷的白了, 心里猛沉,是她的, 正是陆时城回来当天她在东山没有找到的那条。
当时,她以为自己记错,洗澡时想换内衣发现留在这里陆时城给买的内衣不见了。
此刻,像被什么钝器对准脑袋, 狠狠砸了下去。
“我没有……”她眼前一阵发黑, 虚弱反驳, 大脑根本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女人冷笑一声, “啪”的一声甩给她重重一个耳刮子。云昭没着意, 身子一软,栽倒磕向硬硬的桌沿。
“啊, 你怎么打人!”张小灿就在云昭身边,站起就凶,极快的,周围有男同学围上来, 厉声阻止:
“你什么人!打人是违法的!”
一片嘈杂,学生们终于反应过来, 录视频的,冷眼的,过来主持正义的,老师拨开人群快步挤到眼前, 吩咐学生报警。
“报警?我打的就是这个破坏别人家庭的贱货,怎么着,高学历当女表就不是女表了?是什么?你们问问她,是不是在别墅里偷别人老公,底裤都不要了,问问她,是不是先去高级会所卖,又被人包养?”
女人气定神闲,悠然补了句:“这样的贱人,我的确要见一次打一次。”
全场寂静,大家都愣住了。
目光再一次汇聚到了云昭身上,她凝滞了,木木地听到女人说“东山别墅,被别人的老公上很有滋味吧?年纪轻轻,这么不要脸做点什么不好呢?唉,A大就是这么给国家培养人才的?”
她看见女人甚至戳了下老师,随后,笑吟吟说:
“对了,内裤是包养你男人的太太,要务必物归原主的,”说着贴近云昭的耳朵,“有监控呢,要点脸,否则下回可就要全校放监控了,那个沙发,没忘记吧?”
又是一撩大波浪,轰开条路,女人大摇大摆地踩着高跟鞋扭胯在所有人注目礼下,走向门口。
老师带着几个男生追上她:“来我的教室打我的学生,你不能走。”
天地消失,云昭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到,眼前只剩一团漆黑,她晕了过去。
学校里一片混乱,岑子墨冷冷坐在自己的豪车里,等人进来,声音却是颤抖的:
“话都带到了?”
这是闺蜜,似乎多年前的一幕再次重演。闺蜜点头:“带到了,我替你赏了她一巴掌。”
岑子墨弯眉蹙起,精致的脸上有了情绪变化:“不是说好的,不动手吗?”
“你没见她那个样儿,装柔弱,装可怜,就是忒欠揍的一张脸!是不是叫云昭的都这么欠!”
“算了,一巴掌也是轻的了。”岑子墨咬牙说,心里一颤,烦躁地截断她,有点后悔和闺蜜说起这个名字。美丽的脸尽量控制着不因心情而变得狰狞。
那条内裤,是她唯一的战果。黑色蕾丝,那个小贱人怎么敢怎么就敢如此嚣张!偷了她的男人,耀武扬威地把证据丢下,岑子墨的脸很快扭曲了。
她没进去是对的,无法想象,自己进去了能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尖叫着划烂那张迷人的小脸蛋。
“人晕了,也不知真晕假晕。”闺蜜讥讽开口,手掌那,虎口到现在还震的发麻,她是卯足劲儿甩过去的。
“唉,忘了件事,”闺蜜看看自己的手,“该戴个大钻戒,刮花她!”
雨越下越大,刮雨器来回晃得人心烦。岑子墨出神片刻,说:
“没泄露什么吧?”
“没有,你放心,陆时城我一个字没提。”说到陆时城,闺蜜这才心虚了下,吞吐说,“子墨,陆时城如果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她冷笑,“他难道还会为了个上不了台面的穷学生,跟我离婚?别忘了,他是人精里头的人精,才不会跟我离婚。敢跟我离婚,我就爆他丑闻,看中盛收盘价连创三个跌停!”
闺蜜尴尬笑笑:“你把他这点倒吃的死死的。”
人晕了?岑子墨思维又跳回去,呵,希望是真的吧,希望能要点脸面。他不腻是吗?那我就让小贱人主动离开,陆时城把自己当弱鸡吗?
只要她一声招呼,自会有人替她出马教训。
但现在,车子前头被一个老师带着几个学生给围住了。闺蜜不屑嗤了声:“要报警呢?”
岑子墨皱眉,知道是那一巴掌惹的祸,不高兴,念及到底是为自己,摇下车窗说:
“这位老师,贵校的德育工作你们该抓一抓了,任由着女学生出去当三儿,抢别人老公,怎么有脸去报警?”
“我不管其他,打人了,就不能走,我的学生现在晕倒送往医院……”
岑子墨蔑然一眼瞟过来,摆摆手,不耐烦地从钱夹掏出几张粉币,丢到窗外:“想讹人就说声,穷酸。”
说罢,启动车子扬长而去。
在岑子墨的人生概念里,老师们都又穷又酸,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动辄摆知识分子身份,一个个的其实不知道有多市侩爱钱。
她没有尊重知识和艺术的习惯,她尊重钱,尊重时尚。
仅此一点,岑子墨不知道自己和深爱的男人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相交的。
云昭被送进了医院,她昏迷不醒。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张小灿极度恐惧,她有预感,不是没想过那个男人也许有家室?当然也许没有,他看着是那样年轻……
可今天,当女人一步步走向云昭时,张小灿觉得有什么就要发生了,是的,她亲眼看到云昭被人骂女表子挨巴掌,这一切,和有一天两人在电梯里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而所有人,似乎都默认自己肯定知道什么。老师找她问话,一起送云昭来的同学也用含义不清的目光看她,张小灿快疯了,她从没这样害怕过,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