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带点柔软的鼻音,压的很低,像某种温存。陆时城是真的不困,跟她慢慢说着话。
“我母亲没有女儿,你这么懂事,她会喜欢你的。”陆时城说着,不觉掀开她的被子,倾身过去,抱住她,鼻尖蹭着她的鼻尖,“昭昭,给我些时间。”
云昭不语,双手抵在他胸前是个抗拒的动作。
可陆时城却把她环在怀中,“我家族大,人很多,故事也多,你如果想听我可以给你听。”
气息相交,他身上是云昭常用的沐浴乳味道,熟悉而陌生,她渐渐察觉陆时城并无过分的动作,只是相拥,云昭不动了。
“困了吗?”陆时城问她,用被子把她裹得更紧些。
云昭眼皮发沉,哼哼两声,趴伏在他胸膛沉沉睡过去。
夜风呼啸,半夜里,云昭迷糊着醒来想去卫生间,忘记陆时城在,从他怀抱里挣脱出来踩着他腿下床,直接摔下去。
陆时城睡觉警觉,睁开眼,随即拧开台灯:“昭昭?”
弯下腰,把人提溜起来,云昭揉着眼睛说:“对不起,吵到你,你快接着睡吧别管我。”
他笑笑:“去卫生间?”
“嗯”云昭趿拉着拖鞋打开了房门。
从卫生间出来,吓她一跳,人瞬间清醒:陆时城的大衣挂客厅角落衣架上乍看像个人。
抚着心口,目光微转,茶几上是他的车钥匙、香烟、钱夹,这些,都是他随身用品,浸染着他日常气息。
莫名的,心又跟着跳两下。
云昭鬼使神差的走过来,拿起他钱夹,翻了翻,似乎没什么特别的。眼尾一扫,似乎夹层最里面有样什么东西,她小心拈出来了。
第056章
钱包极有质感,风格简洁, 一股北欧风。里面的东西井然有序, 银行卡、名片、现金、机票……和他的办公室、衣柜、卧室等等周遭一切一样,有种完美的秩序感。
可最里层, 他放了一张废弃皱巴的纸张,虽然折叠整齐,但看的出原有乱七八杂的揉痕。
云昭打开,一双熟悉的眼睛露了出来。
怎么是这样?
那天, 两人在先锋看梵高特展, 她画了他的眼睛, 慌乱而矜持, 要丢掉时他很自然地接过来拿去扔垃圾桶。
原来, 陆时城没有丢,纸张经过剪裁, 折叠,薄薄的,小巧方正地放在钱包里。云昭不觉抿唇笑了笑,她脸热热的, 说不上什么情绪从心底升腾出来,交织在胸腔。
叠好放回, 她才发现竟还有一张纸片,发旧的颜色,等打开,娟秀的“云昭”两字映入眼帘。
云昭一愣, 茫然看着这也像剪裁来的纸张,片刻后,恍然大悟,从残留的横线上看出这是试卷的一部分。
像一段往事被妥帖而隐秘地收藏在钱夹的最深处。
可是这像有意被分割保存下的东西,缄口不语,宛若某种执拗沉默性格的人一样,死守秘密。
她被这两个字震惊到,又不解。
云昭默默放好,她走回卧室,床头灯依旧亮着,陆时城闭目半睡半醒在等她。
“上来。”他睁开眼,两人对视了几秒,被子已经掀开一角。
一点困意都没有了,云昭躺下,背对着他,陆时城凑上来摸她肩膀脸靠向她颈窝,声音是夜晚的低哑:
“我不喜欢你背对着我,转过来。”
云昭扭头,整个人像一条静止的瀑布,有什么东西罩住了自己,她的眼睛哀而不伤,没有问他一个字。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陆时城轻笑,吻了吻她的头发,“是不是不困了?”
云昭神情淡淡的,他在眼前,五官是那么的迷人,有一双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望过来,让人微醺,但她此刻有种冷静的微醺感。
陆时城头一偏,似乎想吻她,云昭用手挡住了自己的嘴唇,厌恶地别开脸:
“别亲我。”
气氛一下很僵很僵,灯光朦胧,一室静谧,陆时城喜欢她这间小小的卧室,只他两人正好。
自成一个世界。
陆时城被拒绝,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冷场之余,他问:“怎么了,大半夜的哪里得罪你了?”
云昭不说话,往里使劲挪,几乎贴着墙,说:“没有,关灯吧。”
灯关上了,可陆时城在幽暗中贴近她,夜晚总是让人变得情感脆弱,他声音里有火气:
“别生闷气,到底怎么了?”
云昭僵硬地被他拥着,一个字都不肯说。
陆时城便开始吻她,她无声挣扎,忽然,一声清脆的耳光甩到他脸上,两人都是一愣。
“陆时城,我讨厌你,但你有钱有势我没办法,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从来没有忘过。我得忍着痛苦跟你相处,因为我怕你,怕你这种人,你随便动用些手段就能彻底毁了我的生活,我只能忍,等你腻了。”云昭的声音冷冷地浮在空气中,“你真够虚伪,和我说你的妈妈舅舅家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跟多少女人说过一样的话,可能你自己都忘记了。”
说完,云昭含泪把自己的身体送到他怀里,主动吻上他的嘴唇。
陆时城被她忽冷忽热的态度弄得一个激灵,他浑身发麻,被她含住嘴唇心跳非常快,那种悸动的感觉,竟让人有点不知所措。
“昭昭……”动情自然也很快,他忍不了她柔软的小身子在怀里磨蹭。
“给我算钱吧,不知道你给其他人都是开什么价位,”云昭在他耳畔轻轻说,“你在浮世汇怎么玩女人的,就怎么玩我吧。”
陆时城浑身的血液瞬间全部涌上眼睛,所有情.欲刹那褪尽,他拧开床头灯,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捏紧她下巴,逼视而来,英俊的脸扭曲到狰狞:
“你再说一遍试试?”
他忽然就恨死了她,才二十岁,就知道怎么有效地真正激怒一个男人。
“你明知道我他妈现在根本不是在玩你,云昭,你要是想玩,我也可以奉陪,你玩得起吗?你一个穷大学生,除了长了张漂亮脸蛋你还剩什么?年轻是不是?这世界上从来不缺年轻漂亮的姑娘,你算什么?我看的上你你该感恩戴德,老子还没有弄不到手的女人,你最好老实点,别他妈一天到晚尽想着怎么惹怒我,我不吃你这一套,你敢耍花样,我确实动点关系就能弄死你,你自己掂量清楚有没有资格跟我陆时城叫板!”
慌不择路,口不择言,陆时城被她那几句话撕透情感,她不识好歹,连男人真喜欢她假喜欢她都搞不清楚,一张小嘴,尽会捡伤人的话说。
云昭惊痛地看着他,睁着一双大眼睛,瞳仁里,只剩恐惧和羞辱。
空气死了一样。
陆时城泄完怒火,气息起伏剧烈,额头冒了热汗,渐渐松开她被捏出淤印的下巴,一颗心,快从喉咙里跳出来。
稍微找回点理智,他立刻后悔,蹙眉说:“对不起,我说错话了,”郁躁难安,胸口憋闷得厉害,“你这么好,我现在并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只是太生气了,不希望你误会我这么深。”
所有情绪堆积,陆时城颓丧地望着她,“我做错过事,不想再错,我怕这次再错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我承认,心底是害怕再错的,我受够了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日子。所以,我决不能再用余生去后悔,哪怕你不爱我,我也要想法子让你爱上我,只爱我,我们在一起,其他的我不想管,只要你在就够了。”
云昭缩成小小一团,她不说话。
“昭昭,”陆时城靠近,低头挑眉凝视她,“弄疼了吗?”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去捏她下巴,她没有父母,家里只有一个没有血亲关系的老人,想过要好好疼她的,可他在做什么?陆时城克制不住地重新搂住她,“我弄疼你了,对不起,昭昭,是不是很痛?”
像一头狂躁不安的雄狮,陆时城困顿不已,他到底刚才在急什么?被她两句话就弄得方寸大乱,自控力全都不见,这太糟糕。
云昭已经不能言语,脑子里,只不断回荡着他剜心的一字一句,眼前,则是他那张可怕暴怒的脸。至于后面他一个人在说什么,她恍恍惚惚,并没有听进去。
这么僵着,任由他亲近,云昭声音有些飘忽打颤:“我想睡了。”
“好。”陆时城皱眉看着她躺下,掖好被角,关了灯在黑暗中把她揽到怀中,云昭的手成拳,始终抵在他胸膛,隔开两人。
熬到五点,两人都没能再真正入睡,彼此之间,几公分的距离似乎格外遥远。
云昭先起来的,她动作小心,陆时城便也装着不醒,侧耳认真倾听她细碎的脚步声远去,卧室门被悄悄关上,彻底没声音了。
闹钟一响,他马上起来,拧开门把正要进卫生间,云昭正好洗漱好出来,空间狭窄,陆时城下意识错开身,目光落在垂眸的人身上。
“早。”他说。
云昭闷闷回了个“早”,进了厨房,把热好的粥盛出一碗,爷爷蒸的芝麻糖馒头也热了两个,一碟咸菜,还有一杯温白开。
整整齐齐摆在客厅的茶几上。
陆时城速度很快,没剃须刀,简单刷牙洗脸,用她的洗面奶。再出来,定定看她忙碌的一幕,云昭转身,脸上第一次露出那种讨好而不自然的笑,他微微一愣。
她说:“您吃点早餐再走。”
他的心,就在这一瞬间被狠狠牵扯痛,她在谄媚吗?是啊,一个普通老人收养的孤儿,还在念大学,脑子已经被吓到僵坏,想着也许讨好这个男人,自己就安全点,否则,他真的生气了自己和爷爷怎么办?忍一忍吧,心头插刀也得忍,没有别的办法。
陆时城忽然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他没办法直视云昭这种试探刻意讨他欢心的目光,不熟练,一眼就被人看透,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压抑。
“不了,谢谢你准备,我回公司吃。”
走向衣架,云昭已经殷勤跑过去给他拿大衣,碰到他时,她手在抖,陆时城忍无可忍说:“我自己来。”
草草穿上大衣,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他一转身,云昭却哑着嗓子说:“等一下,”她从猫眼看了看,挤出一丝那种假笑,“可以走。”
“云昭,”他心里难受得无法形容,声音黯淡,“你别这样,我昨晚说的都是气话,我不要你怕我,”声音随后压的更低,“听到了吗?我不要你怕我。”
出来后,天色微醺,校园里的路灯还亮着,昏黄一片,已经有觉少的老人起来活动锻炼身体,偶尔,有人吭哧吭哧从身边跑步过去。
心头仿佛下了一层冷霜,说出的话,造成了既成伤害,陆时城驱车上路看着城市一点一点苏醒过来,一直到公司,一颗心飘飘浮浮始终无法静下来。
等忙起来,暂时忘却。之后,黄叔来了趟总部送东西,陆时城很快招来他的私人律师团。
“如果谈不成,我会考虑法庭交锋。。”
这是陆时城给律师团的底线,正常情况下,涉及过于庞大的财产分割,他手持吃重的中盛股份,如果分割,需要抵押,那么势必会稀释他对中盛的控制权。
陆时城在结婚前,起草婚前协议时,早已规划清楚:利用家族信托来保护巨额财富,股权隔离。
他是真正把这门婚事当生意来做的,精明如斯。
那些天价离婚官司,是花边新闻,普罗大众爱津津乐道的茶余饭后谈资,陆时城没兴趣上这种花边新闻。
钱可以分得到,但中盛的股权岑子墨是想都不要想。
陆时城现在连钱都要计较上了。
他很有心情地拨通妻子的电话,问她:“在哪儿?”
这头,岑子墨握着手机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传来,依旧心动,该死的,她就是迷这个男人,哪怕倒贴也成。有的时候,岑子墨恨不得陆时城破产落魄,或者,他本身就是个穷□□丝,这样,他也许就会安心呆自己身边了。
不过,她同样清楚,陆时城之所以让她迷恋,是因为他本身是个足够强大强势的聪明男人,这样的男人,出身如此优越,又怎么会混的不好?
哦,他如果真的落魄,岑子墨怀疑自己可能是看不上他的,光环消失,气息消失,迷恋自然也就跟着消失。
“干什么?陆总,不去找你的小情人双宿双.飞,找我做什么?”岑子墨恨得牙痒,她绷着脸,声音都像在甩眼刀子。
陆时城面无表情,声音温和:“我有事找你。”
两个人,有段时间没联系了,别墅烧了重新装修,陆时城住东山,她则四处浪,偶尔回娘家。
让人误以为这样的不联系只是冷战而已。
天一下黑了,岑子墨握紧了手机,他要离婚了吗?这是真的要和她摊牌了吗?不会的,周濂那边没有任何风声,这么重要的事她不信周濂就会那么轻易允许陆时城发疯。
“什么事?”岑子墨不知道自己怎么问出的这句话,她强撑着自己,忽然觉得分外心虚。
“一起吃个饭吧。”陆时城抬腕看表,“你自己开车,还是我让司机去接你?”
定了包厢,陆时城先到的,点上烟,慢慢抽了一会儿。等门推开,一股浓郁的香水味道跟着进来,岑子墨穿的又少又美,两条修长的白腿就这么露着,狐狸披肩,整个人有种热辣辣的妖娆劲儿。
他眯了下眼,脑子里,是结婚当晚发现岑子墨居然还是处的可笑感,冰清玉洁。两人也有兽一般交.缠的时刻,也只有这些可耻空洞的回忆。
“看看想吃点什么。”他夹着烟,有点懒散,还是那么性感似有若无地勾引着人,把菜单推给她。
“陆时城,”岑子墨却直勾勾瞪着他,一双眼睛,闪闪发光,一副随时都能把精致包包往他身上砸准备吵的架势,“你有话直说,不用假惺惺。”
隔着烟雾,岑子墨有点看不清男人眸中情绪,更何况,他眼睫浓密,稍稍一垂,就能掩饰住很多东西。
“好,直说。”陆时城低头,随便点了些东西,随后,黑钻般的眼睛意味不明地望向她,“我知道,这段日子我冷落了你,所以,就是你出去找男人的理由吗?”
空气中扔了颗炸.弹。
几秒钟后,才在岑子墨脑子中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