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敢说了,完全不是平日里安安静静甚至有些内向拘谨的样子,睁着泪眼,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把话甩他脸上。
陆时城一阵心悸,他小看她,以为她天真纯洁懵懵懂懂,可她不是傻姑娘。
没错,他一开始没想着负责,也没想着长久,可他现在变卦了。人是真的,就在眼前,可以开口跟他吵架跟他怎么闹都行,只要人在,但她为什么总要提那两个让他心情不悦的字眼?陆时城呼吸有些乱,声音冷硬:
“有事说事,不要总拿侮辱性的字眼说自己,你刚才落单,我看着心里其实很难受,你……”
他突然不往下说,转口凶道,“道歉,听到了吗?”说着,抬手用力推她肩膀一下,手一指,警告意味十足。
第055章
“云昭!”原来是有女生折回来找她,到了校门口, 回头发现云昭远的还看不见身影, 不太放心,果然, 到了跟前看到男人在呵斥她。
云昭被女生拉到身边,听她问:“怎么回事?”
“她刚才撞我身上,没有道歉。”陆时城脸上是不耐烦,瞥一眼她, “没素质。”
女生狐疑地看向他, 碰碰云昭胳膊, 低声说:“道歉咱们赶紧走人, 幸亏我回来了, 对了,今晚爷爷不在回宿舍吧。”
“对不起。”云昭一直愣着, 这才回神,和同学一起走掉了。
陆时城在身后看她,站了许久,路灯下的影子也就一起凝着。
回到学校, 云昭心里感激道谢,同学说:“八成是喝多了, 看着人模狗样的,云昭,以后遇上这种一看就是善茬的不要纠缠,赶紧走。”
可还是选择回家, 从那事后,云昭很少回宿舍住。
她一个人爬上楼,跺两脚,声控灯亮了,摸出钥匙开门。家里空荡荡的,连豆豆都不在,爷爷回老家顺便带豆豆让它好好撒欢儿。
没几分钟,手机上来了陆时城的信息:
安全到家了吗?
此刻,他就在她家楼下,看着那扇亮灯的窗户。
云昭回他:嗯。
一个人在家?
陆时城又问,他听见同学和她说的话,有情绪涌动。
这下又惹着她,云昭忽然意识到什么,直接打过去:“我一个人关你什么事,你总是不安好心。”
挂上电话,云昭心绪杂乱。几分钟后,有人敲门,她顿时惊了一下,透过猫眼:
不是陆时城还能有谁?
她怕吵到对门,迅速开门,迅速把他拉进来,气鼓鼓的:“你干什么?”
陆时城似乎笑了笑,目光越过她,打量起这间屋子:不大的客厅,电视墙上挂着不大的电视,茶几也小,摆着些抽纸生活用品。而墙角,是几盆兰草。
很整洁。
“从小住在这里?”他低下头,“有拖鞋吗?我换上。”
真不要脸,谁请他做客了吗?云昭很严肃地说:“你不能留下来,快走,别让我为难。”
进门就是鞋柜,陆时城自顾打开扫了一圈,拿出双一次性拖鞋来,不太舒服,却也穿了:
“你放心,我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只是想随便看看,我们说说话。”
“我没话跟你说!”
“是吗?刚在大街上不是把我骂的狗血喷头?不想说话,骂我也行。”他笑着往里走,转头问,“哪间是你卧室?”
云昭噌地下跑过去,挡在门前:“不准进。”
“怎么,里面藏男人了?”陆时城拨开她,门一推,开了:四方四正的小卧室,书桌靠窗,淡绿色的窗帘。乳白色的衣柜推拉门半敞,他看到她的小内裤小胸衣,在晾衣夹上夹了整整一圈。
整间屋子都是她的味道,清甜皂香。
云昭顿时发窘,奔过来,呼啦把门拉上,推他:“你出去。”
陆时城像堵墙,压根不动,而是来到她书桌前倾了倾身观察她书目,笑:“品味还不错。”
说着,像在思考什么,问她:“家里你收拾的?”
云昭看不能把他怎么样,抿着唇,倔强地望了他几秒,说:“你看完就会走吗?”
“是。”陆时城爽快地答应,“问你话呢,家里你收拾的?”
“不是我,难道是你不成?”云昭一点好脸色也不给他,往墙边一站,“你快问,还有什么一起问完。”
陆时城不慌不忙,弯下腰,弹了弹那盆绿萝叶子,逗她:“怎么没见你那只小黄狗,狗呢?”
“跟爷爷回乡下了。”
“你也像小狗。”陆时城冷不防损她,云昭脸一热,“你,你怎么骂人呀,你才是小狗。”
“可不是么,一见着我,就想汪汪咬人。”陆时城直起腰,看云昭听急了眼,忍俊不禁。
“我渴了,有茶叶吗?给我倒一杯来。”陆时城瞥见了书桌旁一款老式暖水瓶,太老了,大红的底子印着牡丹花。
倒是瓶口的铝,年代久远,依旧擦的锃亮。
云昭嫌他事儿多,却照做了,陆时城拉她一把:“我想用你的杯子。”
说着,把书桌上她的水杯塞过来,手掌向上,把人推出去了。
没办法,捏了些茶叶丢里面,云昭再进来,蹲下先拿开瓶塞,倒了一注热水,很快,茶叶舒展,盈出一汪翠。
陆时城静静看着她,外面夜风呼啸,一室灯光柔和温暖,还有他心爱的姑娘在眼前,很好。
茶杯握在手,他拉过椅子,坐下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话说,云昭尴尬地坐在床边,两手撑着,拘谨垂眼。
她卧室太小,平时,只自己在里头转悠不觉得,突然多出个陆时城,他生的高大,房间立刻显得拥挤空间狭仄了。
“我家房子不大,这是老楼。”云昭略不自在,“你赶紧走吧。”
陆时城莞尔:“怕我嫌弃吗?不会,我很喜欢你的房间,”说着目光转了转,看到床头摆了个雪白雪白毛茸茸的海豚,忍笑问,“这么大的人了,还抱着玩具睡吗?”
云昭扭头,也不好意思笑了:“软软的,抱怀里很舒服。”
“像你,我也喜欢抱你。”陆时城接话说,目光很深很深落她脸上,云昭笑容隐去,不出声了。
陆时城慢慢啜着茶,并不合口,他总是那么挑剔。
“昭昭,有件事我觉得和你说清楚比较好。”
云昭抬头。
“我们的第一次……”
“别说了!”云昭脸色一变,两只眼,不知怎么的,就这么脆弱地冲上了两股泪。
陆时城捏了捏杯子,心情显然也不是很好,低声说:“我没别的意思,当时,你怕怀孕的事,我想告诉你不要害怕,如果真的有了,我会认他,绝不会……”
“你不是说要去医院吗?”云昭扬起脸,“我知道,如果我那次怀孕,你会给我钱打胎,我不是三岁小孩,明白你话里的意思。”
是的,她原来什么都懂,陆时城则用一种很狭隘很偏执的目光望着她:
“我承认,是这个意思,但我现在不想了,我会对你负责。”
“我不稀罕,”云昭嘴唇嘟着,忍住泪,“如果我怀孕了你放心我自己也不会要这个孩子的。”
陆时城喉结微动,沉下脸:“你敢。”
云昭忽的站起来:“你走吧,我不想跟你吵架,被邻居听见我丢不起这个脸。”
他当然不会走。
“好,我们不谈这个话题,我只让你知道,在这件事上我的态度。”陆时城继续喝茶,岔开话题,“竞赛作品准备的怎么样了?”
茶的后劲出来,清香沁心脾,需要时间才能慢慢品出这份好来。
欲言又止,云昭看看小闹钟的时间:“我要休息了。”
“一起吧。”陆时城说。
云昭僵硬了一瞬:“不行,你回你的浮世汇。”
陆时城顺势把她抱住:“别想太多,我今天有些累,只是想跟你躺一起聊聊天。别想赶我走,我答应你,明早五点半起来后我就离开,不会让人怀疑什么。”
说着,手在她后腰游离摩挲,“家里有备用牙刷毛巾吗?我每天必须洗澡。”
他仰着头,就这么耗着她,云昭低眸看这个性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男人,拿掉他的手。
家里有备用的东西,只是很少有人来,牙刷云昭记得都是几年前买的了。很快,那间小小的浴室里稀里哗啦发出声响。
陆时城裹着浴巾出来,碎发黑湿,走到云昭的卧室,对正在翻书的她说:
“抱歉,浴巾帘被我扯掉了,布似乎太脆,没办法装上去。”
确实用的年多了,可云昭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没事去扯它做什么?”
“只是随便一扯,这样,我赔偿,微信转账给你。”陆时城赤着上身,肌肉赫然,云昭避开目光,说,“不用了,隔壁卧室我收拾出来了,你休息吧。”
“想跟你一起。”他一边用毛巾揉头发,一边坐床上,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很快把浴巾窸窸窣窣丢了出来。
“我这是一米五宽的单人床,你又这么占地方。”云昭气极,瞧,陆时城上了床可不就几乎占光了底盘。
“挤一挤。”陆时城拍拍枕头,又说,“再拿个枕头来,海豚放哪儿?”
云昭没搭理他,先去洗澡。
趁她不在,陆时城从床上下来,拉开衣柜:叠放整齐,只是内衣摸起来手感太差。八月给她买的,一件都不在。
他略微蹙眉,随手拈起她一双夏天搭配波点连衣裙的堆堆袜,不知什么怪毛病,放鼻子下闻了闻,唇角勾笑。
这么闲闲地翻来翻去,哦,原来女孩子的衣柜里是这样的。当然,塑料收纳箱里也有宝贝:
发卡、皮筋、卫生巾一些小物件。
陆时城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不了解女孩子,听到动静,他回到床上,看云昭进来说:
“你睡这,我去隔壁。”
他拽住她手:“别,那就没意思了,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没办法,勉强铺了两个被窝,云昭拿来个枕头,贴墙躺了,侧过身,说:“我订闹钟了,你明天要按时走。”
她脸对着墙,闭上眼,不再打算和他说话。
“昭昭,别背对我。”陆时城把她扳成平躺姿势,云昭很烦,说,“你不要动手动脚,”说着脸红,“你别想那个,我这几天生理期快到了小肚子坠得慌。”
“痛经吗?”陆时城终于想到一个不算太陌生的词。
“偶尔。”
“我母亲认识一个很好的老中医,我带你去调理调理。”陆时城倾身撑起一只手臂,淡淡凝视她。
云昭看他颈肩都光着,肌肉紧致,移开目光说:“不用,你不睡吗?把床头灯关了吧。”
她心特别慌,害怕他突然扑过来怎么办,见他沉默,黑黢黢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缩了缩:“你不要总逼我做我不愿意的事。”
“我不动你,只是想好好看看你。”他说。
云昭往下又滑了滑,嘴巴藏被角,瓮声瓮气:“有什么好看的?”
陆时城伸手勾住她一缕头发,缠着手指打圈:“离我近一点。”
如墨的眉,白的脸,鲜红的唇瓣,云昭露出整张脸来,问:“你今天来找我时,情绪不好,你有什么事现在说吧。”
“你怎么知道我情绪不好?”
“你嘴巴抿得紧,没表情,我猜的。”
陆时城微微一笑,她不动,他就去靠近她一点,把头挪到她枕头上,两人脸对着脸,仿佛呼吸的都是同一口空气。
“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陆时城眼帘一垂,“只是,心里有些不痛快。”
“是你公司的人惹你生气了?”
“不是,”陆时城看着她,“把手伸出来好吗?”
云昭顿了下,依言伸出一只手,陆时城握住了,轻轻揉捏,“外面风很大,听到没?”
侧耳倾听,确实是,北方的风从来狂野。
“嗯,怎么了?”云昭不解地看他。
陆时城笑笑,翻过身,把床头灯啪嗒一声关上了,重新面对她,“我不困,喝了你家的茶,”说着,鼻息里沉沉地低笑,“我家以前有个长辈很懂茶,也懂字画,他以前想教我品鉴,我没沉下心学,后来人不在了觉得可惜。”
云昭心里黯然:我只有爷爷。
“先锋下周开始有莫奈的艺术展,你过来看。”陆时城很自然地想到这件事,云昭在昏暗不清中“嗯”一声,他想了想,忽然说:
“其实,先锋是我母亲投资的。”
云昭愣住,好半天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
“先锋美术馆,是属于你母亲的?”她迷惑地问。
陆时城攥了攥她的小手:“对,我之前没和你说。”
难怪,闭馆那天,他会在里面逛……云昭沉默一会儿,说,“那你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
“因为我想,你早晚要见我母亲。”陆时城静静说,没有冲动,外面的风越大,真奇怪,他此刻的心就越平静。
“我会带你见一见她,她这个人,其实以前很好接触。后来,我父亲突然过世,我从美国赶回来,经验不足,也难能服众,是她和舅舅在我身后帮扶,你知道的,商场上性子软了不行。她性格也因此有了些变化,不过,你不要害怕,我看重的她最终也会看重。刚说到舅舅,他很好处,前些年我自己可以独当一面了,他退出董事会,说中盛毕竟姓陆,一句话,你可以想象舅舅他这个人是厚道人,有机会我带你去法国拜会他,他移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