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挨她的身,云昭反应大的出奇, 转身扬手,指甲划过他的脸顿时在白俊的脸上留清晰两道红痕。
“你别碰我!”她在车上就想,今天绝对不能哭,二十岁大姑娘了, 流眼泪只让人觉得懦弱,哪个成年人不是眼泪往肚子里流的?
他还有节目,破天荒报上去的,等她来点,尽情唱一曲。黑压压的人群里她不必太醒目,只要在,陆时城相信自己一定能一眼寻见她。
“陆时城,你这么会算,应该算得到我有一天会知道,你的预案呢?就是一块手帕吗?”她发火时,鼻头总会沁出点汗,皮肤是透白晕出大片的红来,陆时城总觉得她可爱极了。
录音笔砸到他办公桌上,啪啦一声,犹如山顶滚下巨石。陆时城看那么一眼,心里全部明白,只是这么沉一下,更多的是烦闷,他冷笑:
“都知道了啊?云昭,我什么人你从一开始心里不会一点数没有的吧,我不是什么好人,你这会儿装什么清高呢?第一次认识我?”
她震惊于陆时城的镇定和无耻,那天,在车里,她有过一瞬间的走神:陆时城做了爸爸,会是什么样子……
“我跟你没说什么好说的了,我做错事,活该受你奚落耻笑。不过,我不会再受你的奚落耻笑了,你的东西,都在这儿,钱我不会还了因为我根本不欠你。陆时城,我知道你有权有势,捏死我跟踩死蚂蚁一样简单,可我不怕你,我不信你能凌驾法律之上,哪怕你让我身败名裂抬不起头没办法在学校呆了,我带我爷爷走,也不会再跟你这种人有半分牵扯!”
她说着这话,掷地有声,没有涂过睫毛膏的眼睫那么长那么密,颤颤动着,像微风里的花蕊,点点动人。陆时城只想抱住她,亲亲那花蕊。
“云昭,是在威胁我吗?我对你,是真是假,你一点感觉不到是不是?”他气她翻旧账,纵然以往是错,以后是对的不就可以了吗?
发着火,人却依旧如雪松般笔挺,丝毫不失态。云昭在他的态度里愈发觉得不可思议,是她昏了头,一定是,他的世界繁花似锦她是怎么愿意相信陆时城真的喜欢她,可以为了她,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真可怕,做过那么下作不入流的败坏事,手指竟还是如此白皙干净。
“你对我是假的,我知道。”云昭同样知道他不会真正爱上自己,她这朵花,在他姹紫嫣红的锦绣世界里采过了,把玩一阵,撂手算过。茂茂盛盛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像韭菜,永远割不完。
鸡血石算什么?他还有汉砖可送女人。
身子方动,被陆时城扣住手腕:“云昭,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我对你是真的,你信口雌黄想甩我?”
云昭平静抬眉,漫扫四下,他的大衣挂在衣帽架上,她问:“你钱夹呢?”
陆时城的手慢慢落下来,终于有那么丝松动。
“你没有忘记她,陆时城,我好恨自己起这个名字,汉字这么多,我无父无母,爷爷怎么想起来起这个的呢?这些年,你找多少个替身了?打法律擦边球很过瘾吧?我知道你们这种人,确实有钱可以为所欲为。”她心里依旧没有恨,只替自己悲哀。钱夹……你看她一提钱夹,他就有多懂。
陆时城这才眉头一抖,面上青筋忽的爆出,到底压不住火了,一窜窜的,冲的脑壳疼:
“她是她,她已经不在了,我从没有想过找任何替身,没人能替代她。昭昭,你是你,我从没把你跟她弄混过!你如果跟她争,没意思,我连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可我得跟你一起过余生。”
他恼羞成怒的样子,总带着狠。
“别喊我的名字!”云昭浑身犹如长了刺,两只眼深处,一寸一寸结了冰,“陆时城,爷爷给我取这个名字,希望我能有个光明的人生,我一直都在努力,你多了不起,想把我往哪个道上带就往哪个道上带。我因为名字被你盯上,谁能相信?这不是爷爷的错,是你作恶,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整我,大不了我大学不念了,日子照样能过,至于你会不会有好下场,我只希望上苍不要太瞎!”
话说完,眼泪还是落下来了。可几乎没什么声音,只一泡泪,无声而流。
她这般决绝,几乎是在诅咒他了,陆时城更是火冒三丈,不由切齿:“好,好,你觉得我会整你,你盼着我没好下场……”
话被外头敲门声打断,明显,外面的人也不敢贸然进来,他一双眼忍得发红,恶狠狠地盯着她。真奇怪,明明是动怒,但看着她这个真切的人,他只感到了灵魂如火,烧得他想扑上去把她看个清楚,看看她的骨骼、血肉,五脏六腑……到底什么做的能让他如此成执念。
他忽然扯过那条还没派上用场的tie,拽过云昭,麻利地把她反绑住双手,勒死了,云昭痛得想骂他。可紧跟着,陆时城推搡她,撞开旁边一扇暗门,原来后头开辟了块空间,只放一张单人床,被褥整齐,供他平时劳累了休憩用的。
狠狠一摔,仿佛连自己的心也摔了下去。如此螃蟹,陆时城一双眼睛直盯着她,忽然短促笑了一声:“你不是想跑吗?跑啊,昭昭,生我的气可以,我们可以好好沟通,但别动不动来这一套!”
云昭忍着被摔的疼,泪水直冒,终于哭着骂起他:“陆时城,你个混蛋,你个王八蛋,你不是人,你一定会遭报应的!我死都不会跟你在一起!”
然而,陆时城只是拧着眉冷笑一声,摔门而去。
再出来,天地陡换,一派祥和喜乐,陆时城一边系着领带,一边平复心跳。步子很快,助理小跑跟上听他吩咐取来件西装外套,他边走边接过扬臂甩开穿上,等来到会场,换上如常神情嘴角含笑,最终在雷动的掌声里走进闪耀灯光下。
都知道他换了发型,板寸爽利,人显得极年轻极年轻。那声音,倒像清冷的流水,不疾不徐,有种泠然的悦耳。
周濂在底下看着,眉眼生笑,额头饱满圆润竟有几分慈祥之意,这么一闪,急遽地过去了。
其实,每年的总结致辞都差不多,末了,他微微低首破天荒地有了断片儿。底下一派寂静,面面相觑,不知道台上的男人到底因为什么罕有走神。
“中盛对于我来说,如同爱情,爱就是涉足禁地,永不回头。”他跟入戏了一样吐出这么一句结尾,搭配前面的一马平川,可谓奇崛,听得人云里雾里。
拿爱情比,这……各自交换目光的脸上,写满狐疑。
他从没在上下员工面前如此抒情,以往,总以一句非常哲理化的句子高屋建瓴煞尾,私下里被人称为最具逼格的CEO。
今年这样也好,挺提神,有人先反应过来带头鼓掌,紧跟着,掌声蔓延满场。
周濂眼睛里映着灯光,有笑意,可凛凛的。随后,见陆时城又上了个节目,抱着吉他,坐高凳上却选了首《she will be loved》,会场安静,都等他百年一遇难得开口。
他抬眸,黑漆漆的眼睛里似乎带了那么点薄笑,像是看着母亲,周濂已经侧耳听陆时城的私人助理在耳畔低语,眉头不经意蹙起。
声音性感无谓,陆时城对美帝流行摇滚乐的精髓把握得十分透彻,他长腿扎眼,外套脱掉,明明穿白衬衫,可在舞台上却像一抹最醒目的朱砂红,许是灯光的缘故,人斑斓,直直烙印.心头。
这首歌,是唱给不在场的某人的,陆时城觉得心忽冷忽热,歌声里,一会儿爱透云昭,一会而又恨透云昭,她怎么能那样诅咒自己呢?
这画面该怎么形容?底下人看他,陆时城是被上帝吻过的男人。
一曲完,高管们带头起哄“陆总,再来一首!”
他当然没再来一首,从容笑着下场,坐到周濂身边低声问:“董事长看还行吗?”
眼睛却深不见底,被灯光一打,周濂看见冷艳的几丝红,不知是怒气未消,可偏偏淬火一样冷却着。
半途,他想起身,周濂淡淡掠过去一眼:“人我让放走了,陆时城,你胡闹什么?”
知子莫若母,周濂看出他状态不对,那么一点点波澜乍起,她全知道,问出缘由,让女助理回去看,得知姑娘被脱光了就绑在办公室。太不像话,周濂觉得儿子越来越过分了。
“我还有事要问你。”她目视前方,淡定自若看舞台上高管的新奇心思,配合笑笑,却在暗中警告陆时城。
他按捺情绪,说:“您让人送她了吗?昭昭不能自己一个人走。”
周濂眼角动都不动一下:“你刚才胡言乱语什么?”
陆时城固执地再问,明显烦乱:“我问您有没有找人送她?”下一秒,就要离席。
周濂终于肯赏他一个余光:“送了,你给我坐好。”
年会不知道怎么散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陆时城喝了些酒,脸上始终是不咸不淡的笑,跟人说了许多话。
最后,回到周濂的别墅,做母亲的冷下了脸:“你跟那姑娘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人家不愿意了,你硬留人家?”
周濂嫌丢人似的把皱巴巴的领带砸他脸上。
“我警告你,别做太出格的事。”
陆时城伸手端来佣人送上的咖啡,说:“我怎么追女人您用不着操心。”
周濂皱眉:“陆时城,你这么把她绑起来,是违法知道吗?你藐视法律藐视上瘾了是不是?”
说到这,周濂的火气才真正初现端倪,“岑家的事,是不是你做的?这些年,我一直都觉得你做任何事妈妈都不用担心。现在,你是疯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底线就是法律,我决不允许你疯到做违法的事情!”
陆时城淡漠:“我没有,顺势而为而已,他运气不好,关我什么事?”他低头,摸出打火机,点上烟,在袅袅上升的烟雾里愈发冷漠,鲜有表情。
“岑家想找我谈,时城,这个婚你想离,妈妈看出来了,就这样吧,差不多收手。你算算,子墨跟了你五年,到底也没太大过错,分些家财这也不算什么。上次的事,固然有他家里作祟,可终究是银行自身到底是犯了错,这也是个警醒,算花钱买教训,你以为呢?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太僵也没意思的。”
陆时城慢悠悠吸了口烟,又慢悠悠吐出,他倾身,点了下烟灰:“您拿主意就行。”
周濂偏头看他,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当真也不了解儿子内心深处到底在盘算着什么。这口气,轻松地让她生疑,她知道陆时城那股狠劲儿,像静卧的豹子,窥视着猎物,只等着上去疯狂咬噬的那一刻。
“您放心,法律那条线我有分寸。”他在烟雾里没有生出疲倦,一双眼睛,闪着幽光,站起抱了抱周濂,吻她额角,道了句“晚安。”
这天的夕阳落后,天空不是血色,倒是一蓬一蓬的粉,像极了春天A大里开的樱花。陆时城驱车来这里,没有找云昭,他见过张小灿在对方不住的啜泣声里,熄灭了烟。
岑子墨确实摆了他一道,人原来不蠢的,他讥诮想。
出来后,意外碰到陆晓,她跟同学挤成行,肆意笑着,传出好远惹得路人侧目。陆时城是发现自己怎么都打不通云昭电话时,看到的陆晓。
她很鬼,一个月前就告诉他自己十八岁生日快到,撒娇要礼物,他当时给打了笔钱。此刻见着,她立刻摆脱同学欢喜奔过来。
他没心情应付她,潦草两句,听她提:“我生日那天你来行吗?”
以为她已经过了,陆时城随口说:“没时间,到时给你订个蛋糕吧。”
陆晓眼珠子在他身上转着,娇笑:“你说我过农历好,还是公历好?”
他实在懒得说话,说自己赶时间,下意识地朝学校里那片教职工楼方向看过去,有点恍神。
陆晓顺着他看过去,忽然一笑:“你想找云昭吧?我昨天凑巧在学校见到她,擦肩而过,不知怎么的,竟觉得倍感亲切像个姐姐,很奇怪吧?”
陆时城却一脸郁色,说:“你不要没事找事,她和你无关,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陆晓露出害怕的神情,吐下舌头,心念如电转,试探看他:“岑子墨来找我呢,我没搭理她。”
言简意赅,脸上匹配着小女孩那种急吼吼幼稚无害的求表扬。
第073章
陆时城想了想,问她:“岑子墨找你做什么?”
“也没什么, 发牢骚呗, 大概觉得我跟云昭一个学校,想打听点什么。关键是, 我也什么不知道啊,所以她问我什么我真的是一问三不知。”陆晓撅着嘴,脚尖乱踢,跟有多动症似的, 陆时城觉得她真是成长的太随意了, 站没站相, 坐没坐相。
似乎没放心上, 他来到职工楼下, 看看晚霞,分明不再像樱花, 倒像云昭平日脸上白里沁透的两团淡粉,水蜜桃一样。再有那双眼,欢喜笑时,透着一股股的甘甜, 仿佛往人心上浇那么一层蜜汁。
他是商人,最讲究投入产出比, 慢慢上了楼,直接敲门。
“谁呀?是爷爷吗?”里头是云昭的声音,娇俏活泼,豆豆仿佛在身边, 陆时城听到她轻斥的声音。
他嗓子痒痒的,想立刻喊“昭昭”,身后传来走楼梯的声音,一扭头,见云怀秋拎着个小马扎晃悠上来。
“小陆,你来了?怎么不进去?”云怀秋见了他,眼睛倏地一亮。
老人敲开了门,露出的是云昭惨淡的脸,她穿了件松垮麻花毛衣,罩着纤细的身体。
“小陆,来,赶紧……”
“爷爷,”云昭果决打断,“这个人,对我动手动脚的,他仗着自己有钱觉得我会跟他,耍了好些不光彩的手段,他有家室的,咱们看错人了。”
上来就是狠的,陆时城一怔,咬住牙齿,两腮的肌肉跟着紧起来,知道云怀秋比他还觉意外愣怔瞧着自己,一个字都没说。
云昭最为平静,说一句“你等等”,转头费劲地把他给老人带过的礼物推出来,弯着腰,哼哧一阵。
“东西我们没动,你拿走,放这里嫌脏我们家地儿。”她把东西堆到门外,又补充,“你要是不要了,我就送下头垃圾桶,会有人捡,也不浪费。”
怒不可遏,陆时城克制眼底锋芒,听云怀秋踟蹰喊她:“昭昭,这是怎么了?”
云昭把老人拉扯进去,“砰”的一声关了门,也不管外头陆时城是个什么情况。